阮眠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进去,顺手关上门。

他似乎一点都不把她当外人,把她领进来,身影一晃,人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阮眠在沙发上坐下,把书包放在旁边,看看茶几上的酒,似乎又新添了几瓶,再数数烟灰缸里的烟头……

坐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回来。阮眠昨晚睡得晚,此时有点困,掩口打了个呵欠,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回头一看——

男人换了一套深灰色家居服,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短发微湿地垂在额前,略微遮住那双狭长的深眸。

他径直走到她旁边,“困了?”

想到他昨晚发的信息,阮眠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有点儿。”

齐俨勾起唇角,从茶几上捞起手机,长指点了几下,有音乐声响起,阮眠下意识看向屏幕,心里稍稍惊讶,他要玩游戏?

还真的是。

她坐着,他迁就她,微微弯下腰,手臂垂落在沙发侧,看起来像一个半拥住她的姿势。

他一边玩一边告诉她,“前进是‘r’,跳跃是‘j’……记住了吗?”

阮眠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可是要记这个做什么?

齐俨揉揉眉心,把手机放她手里,“开始吧。”

啊,不是让她过来补习的吗?

他又接着说,“你今天的任务是通过第一关。”

“……”

就这样,阮眠一直坐着玩游戏,直到肚子开始“咕咕”叫,第一关还是没通过。

那男人轻而易举就连通三关,她还以为很容易,没想到这游戏格外考验人的注意力,小猴子吃香蕉,一根香蕉得一个金币,拿到一百个金币就可以通关,可到处都有陷阱,一不留心小猴子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如来佛的手掌拍死。

她最好的成绩是36个金币,远远不到及格线。

正准备再玩一次,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阮眠来不及收手,不小心按掉了。

那边很快又打过来,这次她终于看清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苏蘅音。

心口不知怎么的忽然紧了一下。

下一瞬,阮眠从沙发上跳起来,握着手机跑上楼。

她以为他这时会在书房,可里面没人,又走向另一个房间,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铃声停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望向床上睡着的人,薄毯只盖到他的腰间,有一半垂下来,因侧睡的缘故,一半的脸掩在清影里。

幽静的屋内,似乎只有只有她的心跳在“咚咚咚”。

阮眠抿了抿发干的唇,正要无声无息转身出去,手机又在她手心里响起来,她低呼一声,差点没拿稳。

“阮眠?”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什么事?”

“……有电话。”她走过去,把手机给他,自己站着不动。

齐俨从床上坐起来,看她一眼,接通电话。

“齐俨,我听说你回国了?”

“嗯。”他还在看着她,目光很深。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对了,下星期三我生日……”

卧室里冷气开得太足,阮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手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齐俨神色未变,绕过她,弯腰捡起地毯上的遥控,关了空调。

“我下周要去英国。”

那边顿了顿,艰难吐出两个字,“是她?”

“不是。”

阮眠的全部心思都绕着“去英国”三个字打转,心口闷闷的,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他走了,还会回来吗?

齐俨挂了电话,见她定定看着自己,目光清软,清澈的眸底仿佛有涌涌的微光。

他这时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一个小姑娘站在他大男人的房间,似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齐俨移开视线,淡淡问,“通关了?”

阮眠一愣,“还没。”

“继续。”

于是她又坐着玩了一下午游戏,因为这个游戏只能在指定的官网下载,普通手机根本没法安装,临走前男人又给她一个ipad,“每天玩半个小时,在我回来前通关,能做到吗?”

她心中一喜:“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定。”

齐俨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阮眠十分听话地每天玩游戏,虽然还没有通关,可她惊喜地发现,上课时自己总能保持半个小时以上的专心听讲,这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用意。

他是利用游戏来锻炼她的注意力。

然而,有的时候上着课,心思还是会飘。

历史老师说,“1864年9月28日,英、法、德、意、波兰等国的工人在伦敦圣马丁堂集合……”

地理老师问,“此季节洛杉矶的气候特征是?伦敦和北京的盛行风分别是……”

伦敦伦敦。

她上网查过,那座城市今天小雨,他会在做什么?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他还不回来吗?

地理老师讲完习题,又交待科代表下课后去油印室拿试卷,阮眠听到前边的潘婷婷边嗑瓜子边叹气,“早知道过节还有这么多卷子要做,我宁愿不放假!”

抽屉里的手机无声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狭窄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屏幕上的“已回”两个字,她心里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摸出来一看,她盯着信息上方瘦长的“俨”字,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意识到还没下课,不敢笑得太大声。

简单一个字,却道破了她心里全部的欢喜。

曾玉树看到同桌忽然趴在桌子上,双肩轻轻地颤抖,他以为她在哭,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她又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片笑意盈盈。

当真是笑颜如花。

他不自觉看呆了过去,手在桌下握成拳头,等高考……等高考结束,他就要……

下课铃一响,阮眠就开始收东西。

潘婷婷一回头,她的身影就快消失在门口了,“哎阮眠,你走那么急干嘛,地理试卷还没发啊!”

阮眠一刻都等不了了,她飞快踩着单车,心情像街上肆意弥漫的花香一样,软甜得一塌糊涂。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十分钟后,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站在主屋门外,忽然有点紧张,怕开心得太明显,一下被他窥见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然而,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推开未掩的门,阮眠轻手轻脚走进去,只见客厅的茶几上、地板上横七竖八都是空酒瓶,她的目光又落到沙发上……

男人正闭眼安静睡着,呼吸均匀。

喝这么多酒,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阮眠的心沉了沉,四处找上次那张薄毯,没有找到。只好坐到他对面的藤椅上,一边看他一边等。

他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吧?

坐了半个小时左右,阮眠手撑下巴不知疲倦地盯着他看,目光流转间,心生某个念头,闭上眼回想了一遍,手指沾了水在桌上画起来。

不知什么缘故,她一握画笔手还是会抖,上次交给赵老师的小幅星空图,是她费了不少心思用手指涂抹出来的。

先画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睛。

狭长,深邃。此时闭着,眼角因醉酒的缘故,微微染着淡红。

深眸挺鼻,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轮廓。

接下来是唇。

上唇、下唇,薄而微抿的形状被她用最柔软的线条在桌面勾勒出来,她像摸到了实物,面颊阵阵生热。

又热又渴。

她看向茶几上还剩一半的红酒,舔了舔唇,他这么喜欢喝酒,味道一定很好吗?尝一口吧,她已经成年了。

阮眠倒了小半杯酒,学着他的动作,先晃了晃,低头轻抿了一小口,有点苦涩,她皱眉吞下去,唇齿间开始漫开淡淡的甜香,她又喝了一口……

更热了,身体里像生了一把把小火。一个声音也大胆地从心底冒出来:他喝醉了,他不会知道的。

阮眠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受了蛊惑,拖着软绵绵的双腿,朝男人走了过去。

离得很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黑长的睫毛,在眼下垂着一片清影,也能闻到淡淡的酒气,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她喜欢他啊。

她准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可唇刚轻轻贴上去,全身便像过了电似的,心跳得也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摸摸滚烫的脸颊,这样算亲到了吗?

可……这是不对的啊!

慌乱间,阮眠不小心抿了抿唇——也间接含了一下他的下唇,耳根瞬间红了个透彻。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往后退,慢半拍地察觉到什么,缓缓低头。

不知何时男人的双眼已微张开,她和那道透着些许迷离的视线对上,撑在他身侧的手倏地一软……

第十七章 双更合一

不知何时男人的双眼已微张开,阮眠和那道透着些许迷离的视线对上,撑在他身侧的手倏地一软,她整个人软倒在他身上,接着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齐俨等了好半晌,感受到怀里柔软的一小团呼吸正徐徐地变得均匀起来,他这才确定她已经昏睡过去的事实,不禁哑然失笑。

他扫了一眼茶几,明白过来,小姑娘偷喝了他的酒,而且酒量似乎并不太好,才喝那么一点就醉倒了。

临回国那几天,正逢伦敦股市动荡,一行人通宵达旦开会讨论方案,他更是几乎没有合过眼。

早上从机场回来,人倒是真的累了,可怎么也睡不着,中午时接到常宁电话,说是心情不好要过来找他喝酒。

估计又是手术上出了什么意外,这个经常劝他少喝酒的外科医生喝得格外狠,没一会儿一瓶酒就见了底,齐俨也陪着喝了点,不过那些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大多都是常宁的杰作。

他有些醉,但更多的是累,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累过,但想到小姑娘还在等他回来的消息,于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多年养成的习惯,她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可太困,眼睛睁不开,也不想说话,索性继续睡。

直到那一道带着红酒甜香的气息逼近——

那柔软的唇轻轻贴上来的一霎,他困顿的脑子也闪过一丝空白,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对他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风吹窗动,落地钟连续敲了五下。

齐俨回过神,又看了一眼窝在自己胸口安静睡着的人,无从着落的心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几缕发丝垂落脸颊,小姑娘有些不舒服地皱皱鼻子,他伸手把它们拨到耳后——红通通的耳朵便全部露了出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知不知道?”

她竟还乖乖地应了声“嗯”。

齐俨稍稍侧身起来,她的身子顺势滑落到沙发上,他拿过一旁的外套给她盖上,准备先上楼洗个澡,再送她回家。

等回来时,阮眠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睡着,他在旁边坐下,轻声叫她,“阮眠。”

没有反应。

齐俨又坐着等了半个小时,外面暮色四合,他看看手表,快六点了,必须要送她回家。

有点棘手。

怎么跟她家里人解释?

虽然知道应浩东对这个女儿向来漠不关心,可小姑娘喝醉了,还被一个男人送回家……这事入了别人的耳目,怕是会给她惹不小的麻烦。

可在外面过夜……会更麻烦。

两家相隔不远,不一会儿,车子慢慢停在阮眠家门口。

齐俨在外面按了一会门铃,没有人出来开门,他只好从阮眠书包里找到钥匙,开了门,抱着她走进去。

保姆正躺在沙发上看《中国好声音》重播,声音开得很大,正剥开一根香蕉往嘴里塞,门外一道长影斜了过来,吓得她以为是男主人回来了,可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该不会是入室抢劫吧?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等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人,悬着的心松了松,又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她房间在哪里?”

保姆吞了吞口水,几乎条件反射般答,“阁、阁楼。”

见他们上楼,她也想跟上去,可被齐俨冷冷看一眼,就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虽然见识不多,可也知道这个男人不是能轻易得罪得起的。

阁楼只有一个小房间,东西很多,可看起来整洁有致。

齐俨把人放在床上,她大概闻到熟悉的气息,鼻尖蹭了蹭枕头,更深地睡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抱着他的外套。

齐俨只好由着她,他的目光被对面墙上的一整片星空吸引了过去,走过去,在下方找到两个熟悉的字母“rm””,眸色深沉到了极点。

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砰”,他看过去,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玩具枪,一脸戒备地看着他,望向床上的人时,小小眉心里的关切几乎都要溢出来。

从之前小姑娘发来的信息里,齐俨不难猜到他是谁,也知道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着复杂的感情。

“她没事,只是喝醉了。”

应明辉一边看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挪进来,挪到床边,亲自看了一眼才放下心。

可小孩眼神里的戒备并没有消失,大概误会他是不怀好意的人,齐俨又鲜少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有些无奈地弯起食指抵了抵额头。

他实在没有办法对着小孩说出“我不是坏人”这样的话,只好拿出手机,拨通了阮眠的号码。

放在床边桌子上的书包开始唱歌。

齐俨把她的手机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俨”字,微微愣了一下。

应明辉不识字,可这个人有姐姐的号码,又把她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应该不是坏人吧?

齐俨能感觉到小孩看自己的眼神软了下来,“你很喜欢姐姐?”

应明辉点点头。除了爸妈,姐姐是他最亲的人。

“以后在这个家里,你帮我保护她,可以吗?”

小孩眼底仿佛有光乍现,激动得重重点头,像领了一份男子汉的承诺。

阮眠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她从床上坐起来,腰间有什么东西滑落,拿起来一看,是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

她脑子有些乱,只记得自己喝了几口红酒,后面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后来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回想着梦境的内容,脸红红地埋在膝盖里笑。

这会不会是……他的外套啊,也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