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俩,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细缝,“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怎么知道的?”她确实有些好奇。

齐俨警告性地看了常宁一眼,对方回他一个无畏的眼神,甩着手里的听筒,漫不经心地说,“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啊。”

“……”

“哎,”常宁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去吃个饭,晚上还要查房。”他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别有深意地朝某人挑了挑眉,这才离开了。

助理也下去准备晚饭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要吃点水果吗?”阮眠挨个去看水果篮里的水果,看起来都好漂亮,而且种类还不重复的。

医生交待最近只能吃流食,可不忍心让小姑娘失望,齐俨点头,“削个苹果吧。”

阮眠挑了个颜色最深的苹果,拿着水果刀开始削起来,她削得很慢,皮也很薄,长长地连成一条,果肉慢慢在她白皙的指间一圈圈露出来……

削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在这里待久一些。

直到助理提着食盒回来,她才把整颗苹果削完,又拿去用水洗了一遍,这才递给他。

齐俨伸手接过,助理脸色微变,刚要说什么,被他一个清淡的眼神阻止了,只得无奈耸耸肩。

这一来一往间,阮眠自然也察觉了什么,有些懊恼地问,“你现在是不是还不能吃水果?”

“没有这样的事。”齐俨咬了一口苹果,有点甜,不过口感还不错。

助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阮眠晃了晃手指。

阮眠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欺身上前,一把就把他准备送到嘴边的苹果抢了过来,齐俨不明所以地看她,她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我……我也挺想吃……苹果的。”

他好笑挑眉,她却感觉自己都快烧起来了。

幸好助理及时过来,给了她一份香菇滑鸡饭。

阮眠红着脸吃完了苹果,饭也连一颗米粒都没落下,吃完饭又拿起勺子喝汤。

按照正常顺序,应该先喝汤再吃饭的,可那时……什么都忘了。

还有,他们共同吃了一颗苹果,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窗外已是暮色淡淡。

男人忽然叫她,“阮眠。”

“嗯?”她回过神。

“你该回去了。”

阮眠低头看看手表,快六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能再待一会儿吗,十分钟就好。”

十分钟也很快过去,这下真的再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了。

阮眠拿起书包,“我先回去了,明天下午再过来。”

“路上注意安全。”

阮眠走后,吃完饭的常宁又去而复返,轻车熟路地进了病房,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还有事?”齐俨正看着一份文件,连头都没抬。

“看不出来啊。”常宁摸着下巴,啧啧道,“怪不得当年那么多美女围着你转,你连心思都不动一下,原来是等着这口呢。”

“什么意思?”

“老牛吃嫩草。”

“常宁。”齐俨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情绪。

他一个病人,常宁根本不带怕的,再说动起手来谁赢还不一定呢!

“我就不信你看不懂小姑娘看你的眼神。”

齐俨沉默了。

常宁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她还小,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容易对一个出色的男人动心,何况你们还有着那样的过去……说不定她对你的依赖成分更多……”

“何况,你是一个心智和情感都比她成熟许多的男人,还有你的身体……这些年来败坏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有底。那句话也原封不动送给你,没有结果的事,你给她希望会更残忍。”

齐俨看向窗外苍茫的夜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就算将来和这个女孩之间不会发生爱情,他的后半生,也做不到不去管她。

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希望她过得好。

她是他的希望,是暗夜星空里唯一的微光。

夜色深如水了。

阮眠写完作业,坐在床上发呆。

床头的手机无声地收进几条来自潘婷婷的微信消息。

“软绵绵!我听说你参加市绘画比赛,还获得了特等奖啊!”

“等等!一等奖有一万块奖金,特等奖有多少来着?!”

“啊啊啊!我好像看到一大波瓜子朝我涌过来……”

“对了,千万要记得,苟富贵,莫相忘啊!”

……

意识到时间不早了,阮眠下床去洗澡,顺便洗了头发,用吹风机吹干,她睡觉习惯不穿内衣,随着弯腰吹头发的动作一览无余地看见了胸前的两团……

是不是太小了?

她努力回忆着,在医院楼梯间遇见的那个身材极好的女人,知名歌星苏蘅音,她的胸围是多少来着?网上有公开过这些私密数据吗?

最后,鱼尾曲地,恳请大家看一看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章

z中美术班才开办两年,名声算不得太响亮,每年高考录取工作结束后,隔壁普通高中的校门口总要拉起显眼的红色大条幅、led屏也要彻夜不休地滚动播放上两个月——恭喜我校xxx、vvv……同学分别被清华美院、中央美院录取。

相反的,z中在这块总显得有些灰蒙蒙,作为省直属重点高中,面上始终有些不太好看。

这次的市绘画比赛,几乎云集各大高中的美术生,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美术生们联考前的无声较量。学校领导可没少花心思,又是动员又是物质奖励,最后向上面提交了将近四百份参赛作品。

一言难尽的是,最终的评选下来也只有几个学生获得奖项,大都是优秀奖,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捞了个二等奖。

看来这千年老二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没想到的是,昨晚评委组又发了新的通知下来:经过评委们的再三讨论,决定追加贵校阮眠同学市绘画比赛特等奖……

哪能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分管美术班的领导们在狂喜后又面面相觑。阮眠?不记得美术班里有这个学生啊!?

总之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这份荣誉是z中的,先挂上去再说,毕竟在美术这块还从来没有这么长脸过。

于是,第二天阮眠来到学校,抬头便看见自己的名字挂在了门口的led显示屏上:热烈恭贺我校阮眠同学荣获市绘画比赛特等奖!

她今早才看到潘婷婷的微信,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她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怎么会获得名次呢?

可学校公告都出来了,总不能是假的吧?她真的是云里雾里了。

在车棚遇见几个班女生,她们一起凑了过来,“哇,阮眠你真的好棒喔!”

“听说我们学校全部的美术生都参赛了,可大部分都成绩平平,他们还是专业的呢……而且特等奖全市只有一个……”

女生们讨论得兴高采烈,阮眠走在她们中间,反而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

一路上,看到阮眠出现,大多数人的视线总会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主要是她近来相关的话题太集中了。

学校的风云人物,校花校草,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都没了新鲜感。

反而是这个曾经年级第一,后来成绩直线下降沦为班级倒数的女生,先是蛮横的小霸王花反常的道歉,再是来参加她家长会的那个英俊又年轻的男人,现在倒好,她又一举击败那么多美术生,获得了市绘画比赛的特等奖……

走上教室所在楼层,阮眠一眼就看见了办公室门口站着的男人,联想到之前的事,她心里忽然产生了某种预感。

赵老师也看见她了,笑着走过来,大概晚上睡得不太好,他眼底有一圈浓重的黑影,不过精神看着却似乎挺不错。

“阮眠,恭喜你。”

阮眠心里的念头落地,声音也随之多了几分重量,“是您把我的那幅画送去参赛了?”

“抱歉,”赵老师推了推眼镜,“这事我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同意……可是阮眠,你不觉得,你以后不再画画,太可惜了吗?”

这番话触动了阮眠内心不为人知的那块儿,她盯着他背后那一抹温暖的朝阳,轻轻地眨了眨眼。

赵老师又说,“你知道上面为什么要临时追加特等奖吗?因为这是一幅很有争议的作品,它打破了传统意义上油画的定义……他们最后经过多次商榷,决定给它一份特殊的荣誉。”

“阮眠,听听你心底最真实的声音。老师不会相信一个能画出这样的画的女孩儿,她会舍得放下画笔,舍得让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蒙上尘埃……”

当然舍不得啊。

可她再怎么舍不得放下画笔,似乎也没有办法再重新握起它。

“老师希望你能郑重地考虑一下转来美术班的事,老师希望……”

赵老师已经不在眼前了,阮眠也回到自己座位,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又在想什么呢?”潘婷婷捧着一本小说回过头来,“我刚刚跟你说话你都没听见。”

“啊?”阮眠一脸茫然,“说了什么?”

“软绵绵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潘婷婷嘿嘿笑着去摸她的手,“我跟你开玩笑啊,刚刚什么都没说。”

哎,手好滑嫩,再多摸几遍好了,就是这双好看的小手画出了特等奖的作品啊,摸一把也算沾光了。

“玉树临风,”她又去叫曾玉树,冲他得意挤眉,“此刻有没有觉得很羡慕我啊?”

曾玉树冷哼一声,“无聊。”

阮眠听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正要探手去摸抽屉里的手机,只听潘婷婷又问,“是下周六去市里领奖对吧?听说到时会有电视台全程跟踪拍摄,你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我跟老陈请个假去现场给你加油,顺便拍照。”

算了,不发信息了,还是下午去医院再问他吧。

领奖?

倒是没有听赵老师提起这个,他当时大概一心只想说服她转去他的美术班。

阮眠浑身僵了一下,呼吸绵长艰涩得她都能感觉到肺部的那股沉重窒息。

她上一次去领绘画奖,是在九年前的林山市,当时的带队老师也就是赵老师的父亲,一个严肃的老头,时常不苟言笑,她还记得当时的庆功宴上,他难得喝了点小酒,也难得的和颜悦色,“阮眠啊,看到你们这些后生这么出息,老师心里真是开心啊。”

后来,他的尸体被人从废墟里找到,怀里还护着一个学生,钢筋从他弯曲的后背插入学生的心脏……

林山地震,毁了太多太多东西,那是一场用再长的光阴也冲淡不了的可怕记忆。

敲上课铃了,阮眠拿出课上要用的书,低头瞥见手机屏幕亮着,愣了一下。

新收进来一条信息,内容很简单——已出院。

她无声把这三个字读了三遍,出院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心里的喜悦控制不住飞上眉梢,正想给他回些什么,班主任已经走上讲台,“通知一下大家,下星期四我们将进行本学期的期中考试……”

底下的学生们一阵哀嚎后,又恢复了木然的表情。

高三一场场的考试,不就是像喝汽水一样,揭开一个“谢谢惠顾”永远还有下一个“谢谢惠顾”,权当青春里走个过场罢了。

这场考试似乎格外重要,几乎每个科任老师都要强调一遍,连上课看小说的潘婷婷都要倒背如流了,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她从抽屉里捧出一堆小山似的瓜子壳,用纸包好,准确地投进后面的垃圾桶。

“软绵绵,待会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考试让人那么暴躁,可她的瓜子存货已经不多。

阮眠已经背上书包,有些心虚地看她一眼,“下次吧,我今天还有点事。”

“哎好吧,那我找同宿舍的人一起去。”

阮眠匆匆离开学校,骑着单车穿行过一个个十字路口,只觉得这路比起以往好像更长了些。

可哪怕再长,她还是走完了。

老人正弯着腰给花浇水,阮眠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推门进了主屋。

屋里除了齐俨以外,他的助理也在,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两人似乎都不意外她的出现,齐俨看她一眼,示意她先进来坐。

阮眠在沙发上坐下,把对面的男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的眉眼一如往日的冷淡,可脸色看起来还不错,她稍微放了心,正要收回视线,他却突然侧头看了过来。

那目光是带着温度的。

阮眠迅速低下头,把来的路上在湖边摘的一小把浅紫色小花插进桌上的细颈水晶长瓶,风从窗外吹进来,淡淡的清香在客厅里漫开。

助理的声音也飘进她微热的耳朵里。

“齐先生,周六您和史密斯夫妇有个会面……”

“是这周六吗?”

阮眠看到他们一起看了过来,这才后觉自己把压在唇边的话问了出来。

“是的,”助理点头,“就是这周六。”

他又问,“周六你是不是还要补课?”

阮眠胡乱点头,伸手把花瓶边探出来的一片叶子揪下来,无意识地在手心里揉成一团。

助理又回到正题,“欧洲那边的几大银行纷纷都采取了相应措施,可……”

他们的对话越来越听不懂。

慢慢地,青山外,夕阳只剩下一个半圆。

“阮眠,”熟悉的低沉声音跳出来,“时间不早了。”

“喔。”阮眠提着书包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齐俨盯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助理的汇报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才结束,齐俨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想上楼洗个澡,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本市号码。

手机停了又响。

齐俨皱眉接通。

“你好,请问是阮眠的家长吗?”

他的语气顿了一下,“……我是。”

“你好,”那边又很快说,“我是阮眠的美术老师。”

“先恭喜……”一通场面话后,“另外,有件事我想和您谈谈……”

“这周六?”齐俨却抓住了他前面话里的重点。

“是的,绘画比赛的颁奖仪式将在本周六举行。”

怪不得她那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齐俨轻声笑了下,“麻烦把地址告诉我。”

赵老师报了一串地址后,又继续绕回原先的话题,“阮眠是我见过的在作画上最有天分的孩子,我真心希望……”

他看得出她很喜欢画画,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再画了,生怕错过这么一棵好苗子,这才从她班主任那里找来了家长的联系方式,准备和她的家长沟通一下。

结束通话后,齐俨轻叹了一口气,从茶几上摸到烟盒,取了一根烟出来,低头点上,猩红色的小点在指间明明灭灭,他眯起狭长的双眼,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时间如白马过隙,周六如约而至。

阮眠提前半个小时来到市文化中心,刚进入大门,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电视台的新闻车,工作人员正陆续从上面下来。

她走到约定地点和赵老师碰面,他旁边还有几个学校领导,一行人正有说有笑。

她和其他一起获奖的同学走过去,站着听他们说了一会话,就准备入场了。

会场很大,灯光明亮,座位上几乎坐满了人。

阮眠四处找潘婷婷的身影,根本找不到。

等大家都入座,主持人在惯例开场白后,开始公布颁奖会议议程,接着是长达一个小时的领导轮番讲话。

终于进入了大部分人最关注的颁奖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