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回应两记闷闷的敲墙声。

原来隔音真的这么差啊。

温千树耳朵贴上墙,也跟着敲了两声,手机亮了一下,是霍寒的短信,“今晚有月光,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

反正这么早,她也睡不着。

两人偷偷摸摸地在后门会合,沿着田埂慢慢走着,夜风凉凉地把温千树的长发吹起来,擦过霍寒的手臂,他干脆搂住她的肩,继续前行。

走上半个小时,温千树的脚就开始酸了,前面刚好有个避风的小山坡,堆了半山高的干草,估计是用来饲养牲畜的。

她在小堆的干草上坐下,挨着他的肩膀,抬头去看星空。

这个地方污染少,夜空特别清澈漂亮,繁星仿佛镶嵌在天边的宝石,一闪一闪的。

温千树侧过头,“你们在专业培训的时候,有没有学过用星相来找墓的方法?”她记得好像在电视上看过这种神奇的方式。

霍寒摇摇头,“不过,我认识一位在这方面很厉害的人。”

他说的便是周扬,这位昔日的同事极其通晓星相之术,只可惜……

温千树听出他语气的异样,也没有多问,“那个像漏斗的就是北斗七星吗?”

霍寒点点头,“它们分别由天枢、天璇、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组成,”他指给她看,“从天璇通过天枢向外延伸,大约5倍多的距离,就可以看到北极星。”

她开心地指着说:“就是那颗吗?我好像找到了!”

霍寒笑了,“真棒。”

温千树侧过头来要奖励。

他开始亲她。

……

亲着着揉着,温千树整个身子都软了,娇娇地叫了一声,“霍寒。”

他搂住她腰的手臂开始收紧。

……

温千树觉得天上的繁星都跟着颤抖起来,一颗颗地掉下来……

第三十九章

“你的胡子该刮了,”温千树通红着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带着一丝娇羞, “扎得人怪疼的。”

霍寒的唇在她鬓发上用力摁了一下, 低低地坏笑, “不喜欢?”

她想到数次被他以吻封缄的细碎吟声,眼里还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就这样对上他的视线,声音软软地化开了,“挺喜欢的。”

风送来阵阵的清香,那是晒过的干草上留着的阳光的味道, 被长夜一点点地蒸了出来,素淡干净, 很是好闻。

头顶上繁星渐渐隐退,那轮满月显得越发皎洁。

身下的干草团得乱糟糟的,霍寒席地而坐,怕她身子娇软耐不住, 就让她坐自己腿上。

温千树笑,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

“不过, 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叫白雪歌,她就是出了名的‘豌豆公主’,皮肤可软可敏感了……”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下次你手不能再那么重了,那次留的印子都被白雪歌看到了。”

“好,我一定注意。”

“我们可不可以晚点再回去?”她现在还不怎么困,最重要的是,回去又要和他暂时分开,虽然两间屋子只隔了一堵墙,连咳嗽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她还有更大胆的建议,要不直接就在干草堆里将就一宿好了,不过这也不现实,入了夜后气温也下降得厉害。

“再待半个小时。”霍寒在身后为她挡着风,衬衫下摆鼓风翻飞,像藏了一只雪白的鸽子。

他的坏抱很温暖,睡意悄无声息地在温千树身体里堆积,她慢慢合上眼,将睡未睡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动静,睁开双眼,和一只小羊羔四目相对。

“咩~”小羊儿看他们一眼,嘴角往下淌着口水,低头去蹭干草。

温千树觉得有趣,拣了几根干草喂它,小羊羔子也不怕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她摸摸它耳朵,像是回应似的,它又奶声奶气地“咩”了一声。

还要再喂。

霍寒握住她的手,笑道,“差不多了,它肠子嫩,消化不了这么多干草。”

温千树一愣,还真是没想到这点,晃晃他胳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什么都懂啊?”

“这有什么。”霍寒看她一眼,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这些年山南水北地走,多少也见识过一些,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几年前接到报案电话,一行人赶到现场,只见正中央放着一具棺木,被封存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掉了一只绣花鞋。

棺木撬开后,里面竟然躺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当时人已经昏厥过去,还好发现得及时,最后人救回来了。

这也算是封建迷信的渣滓了。

原来这家人的长子年幼时因病去世,算着刚好满20周岁,父母不忍心看他在地下太过孤寂,就想给他找个新娘,所以才有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出。

温千树不敢置信,“那个姑娘的爸妈是怎么忍心看着别人这样作践自己女儿的?”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

霍寒的声音有些沉重,“那姑娘的爸妈也不知情,她是被拐卖到山里去的。”

温千树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也揪成一团,“那她最后怎么样了?”

“人是救回来了,但神志不清。”一来是在封闭环境中长时间大脑缺氧,二来是精神压力太大,小姑娘受不住,就彻底垮了。

“畜生!”她低骂了一声。

好好一个姑娘,就这样被毁掉了。

霍寒搂着她起身,“我们回去吧。”

路上温千树还是忍不住问,“那她最后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

“……找到了。”

“那就好。”

事实是,警方确实帮她找到了家人,但对遭遇不幸的她而言,亲情还是太薄弱了些,根本承受不住外在的偏见和压力,最终也是以悲剧收场,这些残忍的事,还是不要让身边这个心软的小姑娘知道了。

回到房间,温千树拉住他的手,“有点怕。”

霍寒在床边坐下,“我等你睡了再走。”

她乖乖躺到里面的位置,拍拍床板,“天亮前再走。”

霍寒拿她没办法,只好在她身边躺下,两人面对面躺着,什么都不能做,稍微一动木板床就叫个不停。

“晚安。”她撅起嘴来讨要晚安吻。

他凑过去亲了亲,还蹭两下她鼻尖。

温千树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梦里满天星光。

***

次日一大早,两人若无其事地坐着吃早餐,老大娘特地早起为他们烙了几张鸡蛋饼,手边还放了个大碗,装着黏黏糊糊的液体,温千树端起来尝了一口,原来是玉米糊糊,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还挺好吃的。

老人三两口就喝掉一大碗,又一张饼子落肚,坐在门上糊起纸灯笼来。

玉米糊糊实在太多,温千树根本吃不下,又不想浪费,自然打起了霍寒的主意,刚倒了一半,老人家不知怎么就看了过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你太瘦了,吃多些才好,将来生娃娃有力气!”

从她的语气里,似乎早就已经发现他们昨晚同睡一被窝的事情,但因为是所长亲自托的客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也试着将两人分开,到头来还不是睡一张床上去了?

温千树看霍寒一眼,低头继续喝起来。

吃过早餐后,霍寒正和盛千粥讲电话,温千树就搬了张小板凳到外面去看老人糊灯笼。

“这些是您写的吗?”她指着地上的纸,上面写了个“福”字,看着非常大气遒劲,不像出自这么一个枯瘦的老人之手。

老人笑着点头,“我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我老伴以前是小学的老师,他教我写名字,我没学会,最后倒是学会了这个字。”后来也没机会学了。

她终日里总念叨着我老伴,其实那男人还来不及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心里已经和他过了这一生。

“写得真好。”

老人和她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那双苍老的眼睛看着屋前整齐走过的一群小鸭子,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温千树猜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也不打扰,在旁边安静地坐着。

大概十五分钟后,派出所所长带着盛千粥和杨小阳过来了,几人会合后,就准备到相思岭巡查了。

所长这边掌握的情况显示,有可疑人物在附近转悠,便推断对方也还在摸索古墓的具体位置,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盗墓一伙,行动上就很受限制。

车子开不进去,大家只能徒步上山。

所长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跟那帮人干起来了,子弹咻咻咻地飞过,盗墓贼一个个倒下,最后剩下的那个点了炸药,直接把墓地炸了,什么都没了。”

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醒来才知道是旁边的老婆呼噜震天响。

盛千粥接上去,“要真遇上这样狗急跳墙,干脆来个鱼死网破的,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以前也不是没遇过这种情况。

他又安慰道,“别这么紧张。”

所长走路脚下生风,眉头皱成个“川”字,“这么多年我们镇上连抢劫都没有,向来太太平平的,这要是真发现古墓,得,万一又被人盗了,珍贵文物全没了,我怎么和国家、人民交待?”

镇政府也高度重视这件事,会都开了一拨又一拨,可人手装备到底是极其有限,他已经连着好几夜都睡不安稳了。

还好省厅立即派了人下来,悬起来的心才勉强装回肚子去。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站在了连接相思岭的小山坡上,霍寒举目看去,四周都长满了草木,蓊蓊郁郁的。

所长解释,“两年前村里有个妇女上山来采野蘑,不小心遇上黑瞎子,吓得倒在地上晕过去了,被人发现时,一张脸都被黑瞎子舔掉了。从那以后,村民就很少过来了。”

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然是树木丛生。

他说话时余光在温千树身上转,觉得这女同志果真不一般,连一丝怯都不露的,又看向霍寒,“领导,接下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您尽管说就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墓地位置,组织原地保护。”

所长犯愁了,这墓地哪有那么好找?

古墓经过千年风雨的洗礼和历代人为破坏,深埋地下,缺失了辨认的主要标志。

寻墓方式多不胜数,但万变不离其宗,古人向来信奉风水宝地之说,墓地往往会设在倚山面水、风景秀丽之处,此外,还讲究周围的草木分布、泥土结构等。

盗墓贼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葬山不葬顶,秦埋岭,汉埋坡。”这和古代墓葬风俗和现代考古发现有一定的交叠之处,甚至在考古工作中也得到了实际有效的运用。

霍寒盛千粥等人在四周勘探,所长不懂这方面,于是就在边上看,主动和温千树说话,问她昨晚睡得习不习惯。

再简陋的环境她都待过,这算不了什么。

“习惯就好,老太太脾气是古怪了些,但心肠好。”所长是个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起来,“她男人去得早,孩子也没了,这家里啊冷清得不行……”

温千树并不觉得老太太脾气奇怪,感觉还挺好相处的。

“她男人是我们小学唯一的老师,两人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孩子,可好景不长啊,孩子他爸在去学校路上为了救一只羊,陷进了流沙,也是怪可怜的,连尸骨都没找到。老太太当时背着几岁的孩子,哭得天上的太阳都变了颜色,血红血红的……”

温千树眼前浮现这样一幕:漫无边际的沙漠里,天边挂着火红的太阳,无助的女人和懵懂的孩子被丈夫、被命运抛弃,绝望哭喊。

所长的声音还在继续:“同一年,孩子发了一场高烧,也没了,那天刚好是除夕夜……”

她又想起了纸灯笼上的那个“福”字。

这样一个与“福”几乎不相干的女人,用了大半辈子,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和老太太多说说话。”

温千树轻轻“嗯”一声。

声音吹散在风里。

生命中不乏这样的遇见,每一笔都被命运书写得刻骨铭心,她会感恩,自己还拥有那么多、那么多。

温千树的视线尽头,高大的男人从林木中钻了出来,黑色短发上还沾着几片落叶,他迎着刺目的阳光走过来,盛千粥和杨小阳跟在身后。

“我刚接到陈副厅长的电话,”霍寒一脸严肃,“相思岭确实是TY集团的下一个目标,而且这次带队的人很可能是……德哥。”

全国通缉令已发,昨天有人在风来镇附近的小镇子发现德哥的踪影,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此行的目的。

青鸣寺的失手,定然让TY集团的高层不满。

相思岭传说中的千年古墓,将是他一雪前耻的新目标。

第四十章

几次交手下来,可见德哥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而且他背后还倚靠着TY集团, 既然已经有确切消息表明他会加入这次的盗墓行动, 那么目前的重中之重, 就是要在他之前探清古墓的位置,在四周埋点布控, 设下严密防线。

犯罪嫌疑人在押送途中潜逃,事态影响恶劣,已经引起了省厅的高度重视,这次是由陈副厅长亲自带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行人今晚就会抵达风来镇。

这个消息让盛千粥很是振奋, 有了大部队的支援,还愁不将德哥及其余党一网打尽?

所长听了也喜上眉梢,只觉得好像忽然间有了满满的底气,连腰杆都直了不少, “那我们走快点, 争取午饭前把北岭走完。”

相思岭分南岭、北岭, 虽处同一地域,但因降水和日照等原因,景观截然不同。

不远处的北岭,因为背靠沙漠,土地贫瘠, 植被覆盖少,地表呈现众多的断层,地势陡峭险峻,随处可见的断崖峭壁。

温千树抬头看了看,头顶阳光刺目,她用手挡了挡眼睛,视线一暗,霍寒从身后把一顶树叶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他知道自己的女人肌肤娇嫩,经不住太阳,便随手用几根枝叶繁茂的树枝编成了一顶帽子,虽然作用有限,但聊胜于无。

树叶帽子戴在头上,不大不小刚刚好,还有片绿叶垂下来,温千树喜欢得不行,鼓起脸颊去吹,吹得叶子在额前飞舞。

霍寒看她这么孩子气的动作便知道她喜欢了,扬起唇角笑了笑,直接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路不好走,脚下热气逼人,连偶尔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没一会儿,几个男人都汗流浃背了,衬衫湿湿地黏着身体,所长出汗格外夸张,走到一边把汗衫脱了,双手一团,拧出不少的水来。

他把汗衫随便一甩,不出几分钟,就又干了,重新穿回身上去。

霍寒站在一块岩石旁边,温千树在他颀长的影子里,不停地用手扇风,小脸被晒得红红的,耳朵像两颗熟透的樱桃,他的视线又落到她背上,白色棉衫也湿得差不多了,那内衣的形状显露得格外清晰。

黑色的内衣,镶着蕾丝边,三排扣,昨晚他亲手解开过。

指尖仿佛还留着那时的温度,炙热灼人。

霍寒花了三秒钟时间平息情绪,把她捞到身前,解了松松垮垮的发带,修长的手指为梳,重新帮她把长发变成了辫子,一圈圈盘好,固定。

他动作熟稔,且极为自然,连所长都看出了两人的关系,年轻就是好啊,自己可从来都没为老婆做过这些事,刚结婚那会儿是不好意思,后来老夫老妻就更不用说了。

弄好头发后,带着微微粗粝的手指又覆在脖颈间,帮着轻轻擦去汗,温千树偏过头,笑靥如花,酒窝也缓缓露了出来,顾盼生辉的模样,只有他才能看到。

盛千粥和杨小阳默契地挤眉弄眼,两人深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空气里都带了点甜丝丝的味道。

耳濡目染下,杨小阳也被他带得有些“坏”了。

休息了十分钟左右,大家又重新出发了,走了一段路后,盛千粥回头,纳闷极了,寒哥怎么落到最后面去了?

其他人倒没发现这异样。

还好北岭地势高耸,但面积不大,将近正午时,几乎算走了个遍,经过精细的筛选和考察,没有发现有墓地的迹象。

温千树弯着腰喘气,远处是一片沙漠,几乎延绵到天际,她看到黄沙被风吹起,又落下,均匀地铺叠成漂亮的新月形沙丘。

霍寒的脚步声在身后出现,他看着她发干的唇,从身后摸到水壶,拧开盖子,给她喂了几口水,“还有力气走吗?”

温千树把身体大部分重量暂时交给他,小口小口吞咽完,“当然。”

她说话的时候,清澈眸子亮得如同黑曜石。

霍寒抬头看看天色,“等下山再休息。”

上山容易下山难。

还没到山脚下,除了霍寒和所长,其他三个人都累得不行了,只好在北岭、南岭之间的缓坡草地上,就地歇息。

没力气的休息,有力气的就干活。

所长在他妈肚子里已经开始练负重上山的本领了,如今家里还管着几亩瓜地,种瓜施肥摘瓜,事事亲力亲为,自然练就了好的体魄,这次上山下山,除了出汗外,连大气都不听他喘一口的。

杨小阳更佩服的是霍寒,“没想到霍队体力竟然也这么好。”

“你以为特种兵那会是白练的啊?”盛千粥说,“听说当年魔鬼训练,寒哥一个人就刷新了好几项记录,体能、枪法……”

杨小阳自然对偶像的过去特别感兴趣,“千万,你再给我多说说吧。”

“这些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听说当年的某次反审讯训练,不管是电击还是注射药物,寒哥硬是扛过来了,不要说透露一个字,连一声都不带哼的……”

他们在那嘀嘀咕咕,温千树耳朵尖,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中。

“千树姐?”

“哎?”

她回神看过去,两人笑得贼兮兮的,盛千粥又把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寒哥体力到底有多好,这个你是最清楚的吧?”

要换了别的小姑娘,被人这样调侃,那肯定是要脸红耳热一通的了,温千树下巴抵着膝盖,似乎在回味些什么,抿唇笑了笑,“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