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哽在喉咙里,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去在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抬头将自己的双唇凑过去。

他的唇瓣还是微凉的,却再也不是冰棺中那样冰冷的温度,她将自己的舌尖探进去,发了疯一样在他口中横扫。

虽然被她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弄得猝不及防,他也还是温柔地抱着她的身体,尽力配合。

直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吻了他多久,口齿都有些麻木,她才停下来,将头埋到他怀里。

感到她的身体还是有些颤抖,顾清岚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对她一直是充满耐心的,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直到感觉她彻底平静了下来,才开口温声说:“好点了?”

她轻轻点头,怕动作大了,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她说:“清岚…若有来世,我必不负。”

她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连轻拍他肩膀的手,也都停了下来。

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她连忙抬起头去看他。

他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幽深的双瞳中,光亮也像是黯淡了许多。

她更加心慌,连忙抬手去捧住他的脸:“清岚,我想起来前世了,我知道你写进剧本里就是前世我们的故事。”

她说完了,连忙又补充:“哦,不是全部的事情,你没有写用青鸟给我传讯的人就是你…你才是我们大败西夏军的功臣。”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又忙说:“清岚,我爱你的!我如果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准你做的,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牢里。”

一面说着,她又想哭了,只能用力抱紧眼前的这个他,在他身上蹭了好多下才罢休:“清岚,清岚…我很爱你。”

和她想象中的尽释前嫌,感动相认不同,她这么闹了一阵,顾清岚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铭心,你太入戏了?”

路铭心一愣,她想过他各种反应,却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他:“清岚,难道你不是也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了,所以才写了这个剧本给我演的吗?”

他仍旧温柔地笑着,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淡然:“铭心,我们不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前世今生之类的无稽之谈…这个故事只是我写出来的一个剧本而已。”

看她呆愣着,他就又温和笑笑:“我的立意,是想写一个中国式的‘圣女贞德’,原本故事的尾声部分,杜青萍是要殉道的,是杜总告诉我想看一个光明的结尾,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结局。”

路铭心刚从那些纷乱的记忆中醒来,却被他这样告知,顿时又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拟:“清岚…你是说,这些是我胡乱想出来的?”

顾清岚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点床头的座钟:“你看,才刚凌晨四点钟,你就哭着醒了,一大早你还要赶飞机去西部影视城,你到底要不要继续睡了?”

路铭心还是捧着他的脸,又凑过去在他唇角吻了吻,有些不解地:“可是…可是我梦里…”

握住她的手轻摇了摇头,他似乎是很无奈:“铭心,那只是个梦而已。”

路铭心试图做最后挣扎:“可是刚才你叫我‘阿心’,前世你就是这么叫我的!”

顾清岚还是看着她满脸无可奈何,又带着淡淡宠溺:“你要是喜欢我叫你‘阿心’,我从今天起开始就这么叫你也可以。”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淡,路铭心发现不了任何异样,她愣了一阵,终于被现实中的逻辑打败了:她只是做了个剧情逼真的噩梦,于是就真的开始发疯说什么“前世今生”,实在也太…搞笑?

放弃了跟顾清岚争执,她还是抱着他,在他肩头蹭蹭:“清岚哥哥…别笑我嘛。”

顾清岚笑着轻拍她的肩膀:“好,不笑你。”

她头靠在他肩上,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于是也就没看到,他虽是笑着,眉头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紧锁起来。

而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分明是极度的痛楚。

☆、第41章

飞机的航班是早上八点钟的,路铭心不用那么早起床,不过她醒了后也睡不着了,就抱着顾清岚不肯撒手。

顾清岚对她很有些无奈,但看她哭得那么惨,也就任她去了。

结果路铭心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突然说:“清岚哥哥…我要去西部影视城一个月啊。”

顾清岚轻拍她的肩膀,笑着回答:“是啊。”

她又说:“拍摄期很紧张,估计是不会给我们放假的。”

他于是就又笑了:“没事,你想休假的话,跟杜励说一声就好。”

路铭心想起来他就是这部戏的投资商,当然能让杜励批她的假,她还是不满意地继续蹭他:“可是就算放假赶回B市,我也不能每天都见你了。”

顾清岚只能继续微笑:“你想怎样,说吧。”

他对她一直都温柔,只不过不怎么惯着她的无理要求而已,但今天他却意外好说话,路铭心不禁有点飘飘然,开口就说:“反正学校了放假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顾清岚到底没能纵容她到底,只是淡淡笑了笑。

路铭心顿时就又开始心虚:“是不是你会不舒服啊,毕竟那里吃穿住行不像B市这么方便,气候也干燥。”

顾清岚却又笑了:“没事,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安排行程。”

路铭心听到他真的要去陪自己,眼睛就又亮了:“真的啊?”

顾清岚笑着:“也不是不可以啊,一个月时间不能见面,的确是太久了…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安排,可能会晚你两天到。”

路铭心连连点头:“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说的太急了,不然你可以早点安排的。”

她说到这里,又开心地掰着指头算:“你过去很方便啊,跟我住一个房间就好,反正给我的房间是套房,外面太晒太热,你就多在房间里休息就好了。”

顾清岚笑看着她忙活打算,轻叹了声:“你这么精神,早晨之前是睡不着了。”

路铭心笑嘻嘻地凑够过去吻他的唇角:“没事,飞机上可以补觉,今天也不需要开工,下午还能睡觉呢。”

她一面说,一面又抱紧他:“清岚,我现在好爱你啊!”

顾清岚只是笑着抱住她,没有再说话。

在床上腻歪了好一阵,路铭心在天亮前还是又睡过去了,八点钟她被闹钟吵醒,还是慌张着冲进洗漱间收拾。

好歹行李昨晚已经整理好了放在楼下,她只用把自己收拾清爽就可以了。

匆忙洗脸的时候,刚接触到温水,她就觉得自己掌心有些刺痛,连忙抬起手来看。

结果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里,有几道明显是绳子勒出来的伤痕,虽然伤口并不深,却诡异地和昨晚她在梦里受伤的位置相同。

她想了一阵,也想不起来自己只是躺下睡觉,又怎么会把手掌心磨破?

是她无意识抓了床单和被罩?可那些布料不是棉质的就是丝绸的,又怎么可能留下这种伤痕?

时间紧张,她低头看了下手表,连忙收起来这些无谓的想法,赶快收拾。

那几道伤口比她梦里的浅了很多,只是破了皮,渗出来了一点血,她在浴室里匆忙用水冲洗消毒一下,也没在意。

她起晚了,连早饭也没好好吃,就咬了几口包子,就匆匆忙忙跳上车走了。

到了机场她从包里取身份证的时候,却意外翻出来几根便携装的酒精棉棒和创可贴。

她从没在自己包里装过这种东西,唯一的可能,也就是顾清岚帮她装进去的。

她想了下,觉得顾清岚可能是在她睡觉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

一大早赶飞机还是挺累的,再加上她昨晚睡眠不足,飞机起飞后,她就带着眼罩缩起来补觉。

朦朦胧胧的,她竟然还是梦到了被顾清岚否定过的那个“前世”,梦里她怀抱着顾清岚,走在苍凉的古道上。

他们的车马前都有护卫,顾清岚此次去西北边陲的职务也是“督军”,他似乎是身体不适,一直低咳着,脸色苍白,脸颊两侧却有些不详的嫣红。

她觉得无比心疼,低头去吻他的额头,埋怨他为什么病着,还非要请旨去前线,他笑着安慰她,却咳了一阵,生生咳出了一口鲜血。

她被他吓到,晚间他们到了下个驿站,再也不肯走了,坚持要住下来等他身体好了再继续赶路。

他们于是就在那个丝绸古道上的小镇子里借了镇长的别院,住了十几日。

自从他们成亲后,他正被陛下重用,朝政繁忙,而顾府里又有诸多杂务和规矩,顾夫人早逝,她也得早点学习如何操持一个大家族。

因为彼此都在忙碌,身边又有太多的其他人,他们独处的时间反倒不多。

唯有在这个小镇子上,那短短的十几日里,生活平淡到好像他们只是一对边疆上寻常的夫妻。

她每天早晨都早起给他熬药,跟随行的小厮一起,安排他一天的膳食,偶尔她兴致来了,还会亲自下厨,做出的东西虽然卖相不好,但好歹味道还不错。

天色一暗下来,小镇上就只闻鸡鸣犬吠之声,她也把院门都关了,到房间里陪着他。

他酷爱读书,常常手不释卷,即使带着病,也还是常披了衣服,靠在床上接着灯火看一阵书,才会睡下。

她不会做女红之类的东西,就也陪着他看书,偶尔他要在书上写一些批注,她就会给他研磨。

有天他兴致好了,笑着说她:“墨磨得倒是越来越像样了。”

她那时看他在灯下斜挑了长眉,温文而笑的样子,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就涌到头顶上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心动”和“情动”。

到了这一世终了的时候,她只后悔,那样平常又普通的日子,没有更长久一些,长久到年年岁岁。

第42章

飞机落地时,路铭心被身旁的人叫醒,眼罩早被浸湿了,眼妆也花得一塌糊涂。

刘芬芳坐在她后排,走到前面看到她这样子,皱了眉说:“你眼睛发炎了?”

不是她后知后觉,而是她跟了路铭心这几年,从来没见她在拍戏之外哭过,从来都是没心没肺过日子的人,突然流泪流成这样,她只能认为她是眼睛发炎了。

路铭心抬手擦擦眼泪,摇摇头说:“不是。”

西北的日光强烈,刚出航站楼,她眼前一花,差点就跌倒了,还是刘芬芳快手拉住了她:“路大美女,到底怎么了?”

她摇头冲刘芬芳笑:“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刚才上飞机就睡了,飞机餐当然也没吃,刘芬芳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埋怨她:“你也自己注意点身体,我们赚个薪水够不容易了,别再给我们增加负担了。”

话说的难听,路铭心却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忙说自己会注意。

待上了去酒店的车,她坐在后座,悄悄把眼睛又合上,免得眼眶里的泪水再滑出来。

她真的很傻,在早上听到他那么说,居然就真的信了。

如果一切真的是她入戏太深的臆想,那么那些画面又为什么那么深刻,又为什么她梦到和想到的,都是他在剧本里不曾写到过的内容?

而且记忆是骗不了人的,她在飞机上,也终于想起了更多,那些回忆穿起了一个人的一生,密密麻麻的细节让她无法去否认它们的存在。

车一路开到剧组定下的酒店,她在下车时,被刘芬芳惊讶地说:“铭心,你的手在流血?”

她有些茫然地举起手掌,看到掌心正中那些早上还只是淡淡破皮痕迹的伤痕,现在已经完全裂开了,和前世她曾受伤的痕迹一模一样。

路铭心早上走的匆忙,也就没有注意到,直到她出门前,顾清岚都没有离开卧室。

听着楼下的声响归于沉寂,知道她已经离开,他才用手撑着身体,从沙发上起身去拿放在床边的手机。

只是短短的几步,他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将身体靠在床上,他拨通了任染的电话,接通之后,他轻闭上眼睛,说:“我预料错误…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自从上次给他诊治过之后,任染一直留在B市,因此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过来。

他今天并未去医院工作,所以穿了颇具古典风格的黑色劲装,走进来时他看到顾清岚的脸色,就紧锁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顾清岚轻咳了声,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勾了唇:“可能是中毒…”

不过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如今的情况,比路铭心刚走时还要严重许多,不但无力移动分毫,连脸色和薄唇也都泛出淡淡青紫。

任染一愣,快步走过去给他把脉,诊断出的脉象让他也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毒,毒性这么烈?”

顾清岚此刻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连任染的声音在他耳边听起来也遥远无比,他勾着唇,微微笑了下,吐出两个字:“鸩酒…”

他说这,缓了一下,才能继续说出:“我前世…死在这杯酒之下。”

鸩酒毒发之后,毙命不过是一时半刻之内的事,任染也不敢怠慢,抬手就封住了顾清岚胸前的穴道。

他很快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银针,将他胸前的穴位封死。

鸩酒到了现代,已经是一种传说中的毒物了,大部分考据党都会说“鸩”这种鸟类是虚构的,那么鸩酒并不是浸泡了鸩鸟羽毛的酒,而是对于毒酒的统称。

在大齐朝,鸩酒也的确只是一种说法,皇家和公卿家中一般都备有毒药,而大齐朝的“鸩酒”,则大部分是用剧毒蛇虫做出来的。

至于究竟是用哪种毒物做出来的鸩酒,每个公卿家的配方都略有不同。

有现代医学手段,再加上他的医术在大齐本来就出类拔萃,这毒不是不能解,只是对他来说,需要些时间缓冲。

任染知道他前世是在狱中服毒自尽的,可也没想到毒素会突然出现在他这一世的身体内。

情急之下,他也不管顾清岚还有没有余力回答,追问:“你是怎么中毒的?”

躺在床上合着双目,顾清岚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他却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当任染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开口时,他勾了唇,轻声说:“阿心都记起了…”

任染还想问更多,却看到他轻咳了声,接着微微侧了头,唇边就涌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毒性让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于是前世所经历的那一切,反而越来越清晰。

那时他被关押进天牢里,他原本就没想过还能幸免,却在当晚,就见到了父亲派来的人。

那人将一壶鸩酒放在他脚下,只说了一句话:“顾相说你知道该如何做。”

他当然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会被兵部会审,还会被陛下御审,这时无论顾家是和他恩断义绝,还是偏帮偏袒,都要经受非议。

他已是身败名裂,无论如何都会令顾家声名受累,唯有速死,才能让顾家尽快抽身事外。

不待那人离开,他就讲酒杯送入了口中。

似是被他的决绝所感,那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向顾相复命了。”

他闭上双眼,再不去看眼前的人和物。

他这一生,真如父亲所说:一事无成,于人于己皆无裨益。

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与其说是造化弄人,不如说是咎由自取。

那毒的发作不是很快,开始不过是腹痛而已,尚且可以忍耐,而后就是五感渐失,眼前唯余一片空茫。

他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知道抱着自己不住哭泣的人是陛下,他也知此生再也无法和她相见。

她也一定是不愿再见他了,不然他被抓捕回来时,她不会连到牢房里见他都不肯。

他深知那一面会是永诀,她却还是没有来。

他想起她骂过自己的话,她说他伪善凉薄,不懂何为真心,在她心中,他这样一个人,自然不值得她再来相见。

他的确不懂何为情爱,不然也不会多年来清心寡欲,连自己的姻缘都无心过问。

她说他不懂如何以真心待人,他也确是不知,如何让他人看到他,就觉得他已经捧出赤诚热心。

临到终点,他想起她曾说过的这些话,仍是觉得她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