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李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言谈中不无得意:“本王斗胆,方才已亲自摆下了这个残局,在下速来敬重沐先生,甘愿以学生自居,所以拿下了这先行的黑子。”

他的得意也并不是毫无由来,他只出去准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补下了这个颇为精妙的残局,足见棋艺高深,脑中所记的历代名局也着实不少。

顾清岚只淡看了一眼,就微微勾唇开口:“王爷果然精通此道,倒是在下有些托大了。”

他话说的谦虚,李靳双目微眯,已经又多了几分自得之色。

但顾清岚却将话锋一转,唇边的笑意里,也仿佛多了几分凛冽:“只是如此棋局,在下不才,已有了破解之法。”

李靳性格颇为狂妄自负,听到他这么说,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就浮上几分不信和嘲讽:“那就请顾先生赐教了。”

第83章

生死之局就在眼前,顾清岚却微笑着捻起了一粒棋子,略加思索,就将之落下。

他太过从容不迫,好像此时并不身在敌营之中,而是在自家的院落中,临水照花,闲敲棋子。

李靳目光中的冷意更甚,一双狭长眼眸,也眯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嗜血的锋芒闪耀,不余其他,只见杀意。

他之所以同意顾清岚的请求,无非是捕获到猎物的雄狮,给自己寻些余兴罢了。

路铭心和莫祁已在他鼓掌之中,生杀予夺无非一句话而已,顾清岚又送上门来,他内心的狂喜比当初生擒了莫祁更甚。

是他的幕僚告诉他,南朝人最重情义,留下莫祁一条性命,或许可以带出一串猎物,他就姑且信之。

却没想到,短短一日之内,竟然先后有路铭心和顾清岚自投罗网。

路铭心他只记得名字,战场上几度交锋,让他知道南朝有这么一个女将军,武艺不俗,勇气也可嘉,丝毫不逊男子,但也只是一介武将罢了。

带了几百人,就想趁夜色就走莫祁,不过是自寻死路。

顾清岚却又不同,自从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到了阵前后,莫祁简直有如神助,连连有奇技,连兵阵布局,也愈发老练奇诡。

他听过顾清岚大名,知道他博学近乎鬼才,琴棋书画还可说只是微末之道,奇门兵法,也无一不通。

他先前还以为这不过是民间夸大其词,临到阵前连连吃亏,才明白顾清岚并非徒有虚名。

擒获了莫祁,南朝只是失了一员主将,擒获顾清岚,才是真正可以反败为胜的关键。

他只怕顾清岚按兵不动,稳住南朝军心,哪怕他斩杀了莫祁,南朝军中还有顾清岚坐镇,他也依旧拿北城无可奈何。

他却没想到,顾清岚竟然奋勇到冒失的地步,孤身一人闯入他军中——所谓天下奇才,也不过如此。

他心中冷笑连连,棋局是他摆下的,顾清岚这起手的一枚棋子,也未出他意料之外,他想着,将一枚黑子不假思索地落下。

顾清岚却笑了笑,开口说:“既然对弈,我们不妨添些情趣,每落一步子,帐外的军阵就应时而动…这才是真正的天地为局,时势为棋,不知王爷敢不敢赌一局?”

帐外他的兵马数以千计,路铭心和莫祁所依仗的,无非数百而已,更何况营地里还有数十万兵马,不过是困兽犹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即使顾清岚真如他自言般胜了这局棋,他还真能把他们放了?一声令下,仍旧将他们三人斩于军前,他有何不敢?

李靳自负一笑:“沐先生有这般雅趣,我又怎么会推辞?”

他说完,挥手对身后的汉学先生说:“传我令下,前右队往前围拢十丈!”

那汉学先生已颇老迈,得了令也有些许蹒跚地走出去,将他号令传了下去。

帐外兵马嘶叫隐隐传来,兵刀相交之声也越加明显,间或有惨叫声传来,却是西夏兵将路铭心他们围住了,就似戏耍耗子的猫一般,偶尔围杀几人,慢慢耗尽他们的战力。

李靳听到惨叫,心中略有得意,不禁扬眉看了顾清岚一眼,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人,却仍是垂眸看向棋局,就像对帐外局势丝毫不加担心。

李靳看在眼里,微挑了挑长眉,他倒要看看,他还能装腔作势到几时。

两人下的,乃是快棋,顾清岚落子无悔,一步步几乎不假思索,李靳心思也如闪电,步步跟上。

随着汉学先生来来回回一句句的号令,帐外马嘶刀鸣更是络绎不绝。

白色的棋子,持在顾清岚的指间,翻飞间犹如在指下布出一道白色巨龙,渐渐杀出一条血路,横亘在黑子之间。

然而开局黑子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黑龙白龙厮杀良久,终于还是李靳棋胜一招,险险剩过了顾清岚。

他全神贯注在棋局之中,这时才嘘出口气,顾清岚棋力在他之上太多,若不是残局对弈,而是在空棋盘上公平较量,他是万万不能胜过顾清岚。

然而他身为一代枭雄,深知世事从无公平一说,终于还是胜了这一局,他击掌从棋盘上抬头看顾清岚,语气倒没有先前的狂妄,却仍快意无比:“沐先生,本王不才,还是赢了。”

也在这一抬头之间,他才看到,方才落棋雍容的顾清岚,此刻的脸色竟已经比开局之前苍白了许多,甚至连他的额上,也起了细密的汗珠。

冲李靳勾唇一笑,他苍白到无色的唇间,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红痕,他开口轻声说,却只有两个字:“承让。”

李靳一愣,棋不是他赢了么?虽然没有官目,但局势明朗一清二楚,顾清岚却说“承让”?

顾清岚自然还没有昏头昏脑到数不清输赢的地步,同样也不会昏到言语混乱…李靳这才想到什么,大惊之下回头去看,却恰巧看到帐外滚进来他麾下的一名将军。

那将军厮杀半夜,衣着铠甲却仍旧锃亮如新,显见打的游刃有余,然而此刻他额上却出了一头冷汗,进了帐翻身跪下,语声颤抖:“大王息怒,是我无能,让囚犯从西南的缺口里…跑了…”

李靳睁大了双目,猛然回头,只看到灯下顾清岚还勾了唇淡笑,他面容苍白,眉宇间也浮上倦容,那双犹如深潭的黑眸中,却盈满了讽刺:“忠勇王,承让。”

原来他自始至终,目的只是偷梁换柱,给路铭心和莫祁,制造一个出逃的时机而已。

棋局中的输赢,从一开始就是他抛出的诱饵而已…一面进行如此艰难激烈的棋局,一面却步步诱使,让李靳的合围露出这么一个破绽,此等心力,何其可怕?

李靳几乎目眦尽裂,转头扫过那个忠实传达着他的意思,正不知所措缩起瑟瑟发抖的汉学先生,手起刀落,已将他的头颅沾了下来。

鲜血自脖腔中喷涌而出,那颗发色花白的头颅滚落在地,李靳冷笑了一声:“沐先生,今夜拿你这颗大好头颅祭刀,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面对惨死的汉学先生,还有他刀锋上的血色锋芒,顾清岚仍是垂眸低咳了几声,忍了许久,他唇边溢出一丝鲜红,血迹点点落在棋盘之中,染红了白玉棋子。

薄唇染血,他却只是一笑,宛若风雪中那株不可摧折的寒梅:“某心愿已了,死生无差。”

李靳怒目圆睁,切齿盯着他一阵,终究还是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也不管他是否跟上,拽着他大步走向帐外。

顾清岚疾驰而来,斗志交锋在后,已是心力交瘁,被他拉扯着,脚步竟有些踉跄,待跟他走到帐外时,更是脚步微错,几乎跌倒。

李靳眼疾手快,在他快要向前跌下时,连忙松开他手腕,扶住他的双肩。

一声“卡”及时响起,李靳心有余悸地上下打量顾清岚,早换了一脸担忧:“顾先生,你没事吧?”

顾清岚抬手摇了摇,隔了片刻,才喘匀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次就是全然的温和:“李先生,你拉的也太急了…”

刚才的棋局,是一个长镜头,为了拍各种特写和角度,来来回回拍了几遍,到拍好那一条,李靳拽住他站起来时,他双腿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麻了,又被李靳这么生拉硬拽着往帐篷门口冲,会差点跌倒也不意外。

李靳看着他额上的薄汗,还有苍白脸色和唇边的血痕,虽然明知道那是化妆效果,鲜血虽然看着吓人,也只是血包,但他却还是止不住心惊肉跳。

顾清岚看他注意到自己唇边的血迹,就笑笑:“好在李先生配合好,一遍就过了,我可不想再吐一次血。”

李靳看着他,只能长叹一声:“我也不想再来一遍啊,吓得都快演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戏,是李靳在帐门口借着火光看到已经逃入茫茫荒漠的路铭心和莫祁一行,气急败坏命人追杀。

而路铭心再遥望中,一眼看到站在火把下的顾清岚的身影,隔空遥遥嘶喊,质问他为何通敌叛变。

这一幕是分开拍摄的,路铭心和莫祁在另一个片场拍摄这一段镜头,他们在这边拍完那几个动作。

今天的戏就这么多,这一幕拍完,他们就能收工了。

他们在这里说了几句话,那边机位调整完毕,魏敬国冲他们挥了挥手臂。

等他们调整好了位置和状态,场控在旁边喊:“《山河踏碎》第三十二集,第二十幕,开拍。”

镜头下,顾清岚唇角微敛,他终是还能远远地,得见她最后一面,然而她口中所说的话语,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懂,也没有预料到:为何那短短一眼,他就成了投敌叛变的内奸?又为何心血耗尽的一局,仍是得不到丝毫回应?

李靳怒喝而出,继而狂笑,一把推过他,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推得跌坐在地,尘土飞扬间,那一袭白衣尽染尘埃。

他再看不到她的身影,抬起头,眼前只有居高临下的敌人,对他狞笑,目光里尽是疯狂和痛恨:“通敌?沐先生,我倒突然想让你多活几日了!让你亲眼看看你的一番心意,如何为他人作践!”

第84章

今天路铭心他们那边,就是各种打斗,战马嘶鸣的武戏。

夜里拍这种戏,还时不时需要骑马,按说策马奔驰的镜头可以让专业替身拍的,不过路铭心和莫祁都没用替身,自己上阵了。

她还被武术指导夸了马术不错,路铭心觉得自己也算做了弊,前世她已经是策马在战场的武将,又出身将门,这点基本功夫,不扎实就说不过去了。

且不说前世,就是今生,她也早早就在马术俱乐部混了几年了,她从小运动能力在女生中就算强的,体育项目乃至舞蹈,都还算不错。

当年她出道的第二部作品,就是大制作的武侠电影,虽然她在里面还是个大花瓶,可出场时的一段剑舞,刚柔并济,既妖且媚,也算艳惊四座。

被分组导演夸了几句,路铭心破天荒没心思去听,匆忙卸了妆就跑去找顾清岚。

她去时,正巧那边也拍完收工了,演员已经卸完了妆,连拍摄器材都被收起来打好了包。

路铭心在人群里一通扒,终于看到了卸妆完毕,正和李靳站在化妆间门口说话的顾清岚。

她都顾不得礼貌,推开人家一路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有些冰凉,在被她握住后,他眉峰微微蹙了下,自己还没开口,旁边李靳就连忙说:“铭心,顾先生的手刚才跌到地上的时候被小石子蹭破了,刚抹了酒精,你别用力。”

路铭心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凑到灯光下看,果然看到他掌侧有面积相当大的一片被蹭破了皮,好在只是表皮伤,也没怎么渗血。

其实这样的擦伤在他们这种动刀动枪的剧组里也算常见,但受伤的人变成了顾清岚,路铭心就皱紧了眉头,好像那伤口是划拉在她心上一样,疼得眼泪都要出来:“清岚哥哥,这怎么弄伤的?”

李靳又连忙接过了话,语气里满是歉意:“是我推顾先生那一把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让顾先生跌狠了。”

路铭心一愣,也不管李靳话里满是愧疚,就瞪着他提高了声音质问:“你为什么要推清岚哥哥?”

李靳很有些无奈地提醒:“剧情需要…”

路铭心这才想起来,她之前看剧本的时候,看到过这样的情节:西夏王在她和莫祁成功逃离后,就迁怒于顾清岚,对待他甚为冷酷粗暴。

这些事情,前世的她当然是不知道的,就连陛下告诉她时,也只说了顾清岚再西夏营地受了许多折磨。

她就算不能完全想象出来,也应该明白那并没着重渲染的一句话,放到现实里,将怎样残酷。

顿时就咬住了下唇说不出话来,路铭心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就握着他的手腕,欲言又止,一晃神间,眼泪滑落在他手背上。

看她这个样子,顾清岚也只能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笑说:“铭心,没事的,小伤口而已。”

就算他还是温和带笑,路铭心在回酒店的路上,也情绪低落,就握着他还没受伤还只手不说话。

偏偏今天李靳为了表达歉意,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去,看她默默垂泪的样子,还火上浇油说了句:“实在不好意思,也是我太急于求成,害怕一遍不过还得再推一次,所以下手重了点。这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拍摄,顾先生的右手从下一场开始就要上刑了,还需要拍特写。”

路铭心顿时精神就崩溃了,低着头不吭声,眼泪掉得更急。

她这一哭,李靳从后视镜里看到,心就更慌了,连声安慰:“铭心我的小祖宗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都行,千万别哭了,我这辈子最怕看女人哭!”

路铭心摸了摸泪,抽抽噎噎说:“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相信清岚哥哥,都是我把他一个人丢在你那里。”

她说的是前世,只不过在李靳那里看来,就是拍戏的剧情了,顾清岚就笑了笑,抱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低声提醒:“铭心,那是剧本。”

李靳倒没觉察出不对,只当她因为心疼顾清岚太入戏了,这几天拍戏拍到疯魔,说话也老颠三倒西,演员太入戏在拍戏过程中也不算稀奇,李靳自己就有过经历。

听她抽噎着说话,李靳更愧疚到近乎崩溃,唉声叹气:“真是小祖宗啊,你再哭,我接下来都不敢再摸顾先生一个指头了,这戏真没法拍了!”

顾清岚只能继续抱着路铭心哄:“铭心,拍戏意外在所难免,你再这样,李先生真的要无法自处了。”

路铭心都没办法接话了,把头埋到他怀里,虽然还是继续抽噎着,总算稍微忍住了一些。

等他们回了酒店,李靳还一路护送着顾清岚回房间,按个电梯按钮都不让他抬手,可谓呵护备至。

一直将他们送回房间,还又对顾清岚道歉了几句,嘱咐他伤口不要沾水,并且表示有什么发炎迹象,就立刻去隔壁房间找他。

不过是一个小擦伤,李靳这样周到愧疚,顾清岚也略微觉得不好意思了,笑容对他都温和了很多:“李先生实在太客气了,真的没事,劳您费心。”

自从李靳上次为了救顾清岚受伤后,顾清岚对他的态度就转变了很多,但也没像今天这么温和过,李靳看着他的笑容都愣了一下,过后才抹了把脸:“顾先生这样还真是…”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合适的词汇,就叹了口气:“我怎么突然想说…我万死不辞啊。”

顾清岚对他微笑:“哪里,一直都是我受李先生关照,再这么说,我也要说无以为报了。”

这句带了玩笑的话说出来,气氛才轻松了些,李靳笑着又嘱咐几句,才回了自己房间。

等他走了,顾清岚拉还在低头忍眼泪的路铭心坐到沙发上,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把她的脸颊捧着抬起来,指尖擦过她脸上的泪痕。

路铭心抬头看到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和暖表情,咬了咬下唇:“清岚哥哥…”

顾清岚又低头,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咸涩的滋味沾湿了他的薄唇,可他并不以为意,隔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铭心,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前世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把它当做一场梦境好吗?”

☆、第85章

前世的一切,早就如烟云般消散,如果不是因为这部戏,她不会想起来那些回忆,可如果不是因为这部戏,她也不会再体会一次那种锥心之痛。

路铭心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点点头,靠过去抱住他的腰。

顾清岚还是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他的胸膛温度从来不灼热,却正好是微暖的温度,她将头靠在他身上,许久没有放开。

他将唇俯在她的耳上,低声轻语,清醇的声音如同风过松林,带着淡淡的蛊惑:“阿心,把那些当做一场梦吧…我还在这里,与你同归。”

路铭心模模糊糊地想,又是“阿心”,又是“与你同归”,简直太犯规了,然而她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心中的那些伤痛也奇异地平复下来。

是的,把那些都当做一场梦去看的话,不会有这么多悔恨,也会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她这么想着,就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镜。

其实若要论劳累,她这几天工作强度也很大,连着拍武戏,剧组怕他们休息过后找不回状态更累,把那些戏都集中起来拍,中间都没有停歇。

累极了,又为顾清岚担心,还哭了一场,路铭心放松下来后,就迷迷糊糊有些睁不开眼睛。

还是顾清岚扶着她,把她送到浴室里,再等她洗完后,又把她送到床上,临睡前,她还知道抓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清岚哥哥,你的手不能沾水。”

顾清岚笑着用手轻抚她的额头,轻声说:“没事,我有注意,你先睡吧。”

路铭心实在瞌睡,听完他的话没多久,也迷迷糊糊睡沉了。

之后一夜昏沉,她依稀见又梦到了那个古代的庭院,还有她和少年时代的顾清岚。

梦中顾清岚仍是白衣飘飘,出尘脱俗的样子,她举着手里那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电子器械,满心欢喜地等他夸奖。

却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继而他就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东西,将它收到自己的袖子里,他抬起头对她微微笑着:“阿心,不要乱捡这些奇怪的东西了,知道吗?”

她本来想要几句夸奖的,却不想他会有些郑重地这么说,就“哦”了声,多少带了点失落。

那之后他们照常习字读书,在天色昏沉下来后,用过晚膳,就早早回房。

很奇怪的,这个梦里再没有那么多人,没有他们各自的父母,也没有其他的亲友,只有他们两个。

待到入夜后,偌大的园子里,几乎再不见人声,除了墙外偶尔传来的更鼓声,连风里,仿佛都带着沉默的力量。

他们的年龄,已经到了有男女大防,需要避讳的时候了,但他们却住在一间房里。

她那时似乎格外惧怕黑暗,夜幕降临后,就像一个惊惶的小动物一样,死死拽着他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