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手中长刀飞出,刺穿那名杀死石卢耶的百户长前胸,勒转马头,纵身跳过火海。

忽听旁边一个岗楼上有人大声叫道:“放箭!放箭!”却是刚才被阿清射中大腿昏过去的阿绿的父亲李褐。他拿起弓箭射向阿清,几名士兵也爬上岗楼,跟他一起射击。火大烟浓,好多牢笼烧得塌了下来,满地都是士兵和来不及逃走而被杀死的羯人尸体。阿清纵马在其间左右跳跃,也看不清到底射中了没有。终于听到马嘶叫了一声,阿清已冲到了营门前。

李褐突然大声道:“哈哈!我射中她了!我射中…”喉头猛地一凉,一支箭射穿了喉骨,带得他人飞腾起来,撞破木栏,落了下去,至死再也没发出一声。

岗楼上那人看着阿清的马冲出营门,绝尘而去,不觉放声大笑。等到他再回过头,营里的肆杀已经结束,士兵们扑打火焰,扫出一条道路,向自己的岗楼逼过来。

那人射完最后两箭,嘿嘿一笑,一匕首扎进自己胸膛,慢慢地软倒,吐出最后一口浊气,死了。

第七部

第三十四章

“是探路的人吗?我听到马蹄声了。”

“从北面下来一匹马,应该…是,大人,我看见旗号了。”

符申于是站起身来,一名侍从替他披上披风,另一人递上他的配刀,撩开帐篷。符申大步走出去的时候,早有人牵过他的战马。他跨上马,略一停顿,向北望去,白雪皑皑的群山上,连一只鸟也见不到。他隔着厚重的青铜面具叹了口气,一拉缰绳,向营门方向而去,他身后的数十名重甲骑兵纷纷上马,亦步亦趋的跟着。

营地里遍地都是烧毁的牢笼和烧焦的人的残骸,经过了昨天那场猛烈的风雪之后,此刻全被掩盖在厚厚的积雪下,东一堆西一堆,乍看上去还以为此地是乱葬岗。符申打马毫不迟疑地从这些尸体上踏过,也不管究竟是羯人的还是自己士兵的尸体。正在清理的士兵们慌慌张张闪到一边,为符申和他的重骑队让出道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刚到营门,几名士兵正拉住一匹混身雪泥的马。一名士兵从马背上滚下,踉踉跄跄跑过来,扑在地上,喘着气道:“大…大人,又、又发现一队…队…”

“有多少人?”

“大…大概二、三十人,大人,他们有少量兵器,跟我们的弟兄们交上手了!”

“哼。”符申冷冷地道:“仍是企图转移视线的疑兵。传下去,就地格杀,一个不留。其他搜索部队有消息吗?”

那士兵道:“还…还没有,积雪实在太厚,对方踪迹全无,目前找得到的几乎都是特意派出来的疑兵…”

符申截断他道:“一定有踪迹!雪在卯时就已停止,他们妇孺伤残那么多,怎么跑得远?继续派人,往更深的地方去,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大部队。找不到,你们的死罪一个也别想赦免!”

“是、是!”那士兵惶恐地磕了几个头,不顾疲惫,转身爬上马原路返回。

重骑队中一人道:“大人,要在这里继续等吗?”

符申用马鞭轻轻敲着靴子,俄顷方道:“不。此刻大雪封山,料他们也没处容身,要想不被冻死只有出来。记住,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襄城。济水已经被我们封锁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冒险绕道巨野泽,想办法从那里越过济水,北上东郡…传我的命令。”

“是!”一名传令兵奔出队列,将一面令旗娴熟地插在背后。符申慢慢地道:“派出步兵,沿着山嵴一寸一寸地搜,反复地搜,大张旗鼓地搜,总之这山里就算是只耗子也别想停下来休息,明白吗?方圆百里内的村庄全部给我扫一遍。东面的河口、山道一律封死。这是大将军的首要命令,走掉一个,百户长以下全部枭首。去吧。”

那传令兵一一记下,领命而去。符申回头对他的重骑队道:“其余人都跟我来!这个营地暂时放弃,所有人都跟上!传信东平,立即封锁巨野泽!”

符申带着人马向巨野泽前进时,离东平城十里的一座破山神庙里,圆真、圆空等人正围坐在火堆前,恭恭敬敬地听道曾念经。道曾慢吞吞念了一会儿《圆觉经》,忽然道:“外面那么冷,小钰姑娘在外面可别给冻坏了。你们都说济世渡人,谁想想办法?”

圆真等人这才发觉,本在一旁烤火的小钰,不知何时已跑到外面去了。透过破旧的窗户,可以看见她单薄的身子缩成一团,依在山门旁,正向山脚下张望,大概正等着到山下打探消息的小靳。

圆空道:“哎呀,我们听得太出神,竟没有留意。”赶紧跑出去,合十道:“施主,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到里面烤火取暖吧。”

小钰的脸冻得发青,轻轻摇摇头,并不作答。圆空说了十几遍,她除了摇头,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圆空没奈何,想了想,又道:“是否我们在里面谈经,搅扰施主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转头对圆真等人叫道:“出来,都出来讲罢。”

圆真、圆悟、圆定跟痴灭都赶紧跑出来,道曾与痴天行却坐着不动。圆空道:“施主,我们在外面谈经,请到里面烤火如何?”

小钰还是一动不动。痴灭被道曾打断了腿,此刻站在雪地里又寒又痛,粗着嗓门一个劲地道:“施主里面请!里面暖和!这天气贼冷贼冷的,冻坏了可…可…咳咳…可惜了的。”

几个和尚围着小钰说了半天,小钰忽然一动,众人心中一喜,却见她换了个姿势,把衣服裹得更紧,继续依在门上,轻轻道:“小靳哥不回来,我就不进去。”

众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没辙。圆真见她冷得似乎快要失去意识了,灵机一动,伸出手靠近了小钰,缓缓发出内力。其他人当即醒悟,围成一圈,纷纷运足功力。小钰顿时感到一团团热气袭来,不一会热气走遍全身,冻僵的身子终于渐渐热了起来。她可不知道这么做其实极耗内力,也没见到几个大和尚不一会便出了一头了汗,淡淡地道:“谢谢了。”继续看着通到山下的小路。圆真等人有苦说不出,但道曾既说不能让她冻着,谁也不肯撒手,都是拼命撑着。

忽听一人道:“小钰姑娘,请到里面来吧,外面风寒,小心身子。”却是痴天行。痴灭忙道:“喂,师弟,快点来帮一把!”

痴天行径直走到小钰身旁,并不言语,伸手将她拦腰一抱,转身就走。小钰一声惊唿,叫道:“干什么?放我下来!”痴天行笑道:“好,进了屋就放你下来。”小钰挣扎两下,知道无论如何挣不开,只得作罢。圆空等人莫不大惊失色。

圆空闭上眼睛,合十念经;圆真道:“天行师侄,这、这似乎不妥…”圆悟满面涨红,叫道:“阿弥陀佛,此可谓破戒也,怎么搞的嘛…乃心不定!”圆定道:“心不定倒也未必,然而实在不妥!所谓渡人者渡人之心也,如此着于相…阿弥陀佛!”痴灭扯开嗓子叫道:“阿弥陀佛,师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以破戒之义救这位女施主的性命,实在无可厚非!然而…咳咳…”

话未说完,只见道曾提了根棍子出来。圆空、痴灭等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齐住口。道曾道:“你们几个很闲么?就在这里跪着念念刚才我讲的经文罢。”说着与痴天行一道进去了。

圆空等人呆了片刻,不明就理,只得老老实实跪在雪地里念经。跪了半个多时辰,其他人还罢了,痴灭腿伤发作,痛得几欲晕死过去。正在苦撑苦熬,忽听有人气喘吁吁地从小路上得山来,回头一看,却是一大早就出去打探的小靳。小靳见几个和尚跪在雪地里,一个个面如死色地念经,连累也忘了,笑道:“嘿,这是干什么?闯了祸了?哈哈,有趣有趣!”

痴灭有气无力地道:“小施主,你可…可回来了,麻烦帮个忙…”圆空忽道:“痴灭,念经罢。”痴灭哆嗦一阵,强咽下一口气,总算没把告饶的话说出来。

小靳拍拍他肩头,笑嘻嘻地道:“痴灭和尚,还就只有你说话有趣,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痴灭偷偷点头,满脸感激之色。

小钰跑到门边,叫道:“小靳哥,你回来了!”

小靳忙进了屋里,搓着手道:“哎呀,冷死了冷死了!妈的,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了。”小钰伸手来拉他,他连忙躲开,道:“别!我身上冷着呢!喂,大和尚,那些家伙跪在雪地里干嘛?很好玩吗?”小钰也不多言,默默蹲在他身边。

道曾淡淡地道:“他们的凡俗之心太炙热,需得凉一凉。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有啊!妈妈的,阿清这家伙真是疯了——这家伙不知哪里找了些人,竟然趁昨天下雪的时候硬劫了广善营!”痴天行合十道:“阿弥陀佛。”

小钰惊唿一声,双腿一软瘫在地下。小靳忙扶她起来,道:“没、没事,姓孙的王八蛋正在大举派人追捕来着,所以那家伙至少现在还没事,是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也真够大胆的!”

小钰捂着激烈起伏的胸口,道:“都…都是我害的…如果我不出来,阿清也不必冒险…”

小靳道:“你说什么废话?我告诉你,就算阿清不救你出来,那个王八蛋一样会下手的!别傻了。”轻轻抱住了她的头。小钰伏在他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道曾道:“孙镜发布要烧死羯人的消息,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留这些人的性命,就算卖也好用也好,对他何尝不是好事?”

小靳在锅里舀了勺热水喝,道:“慕容氏快要攻过来了。听说襄城那边的战事也快要结束…”他瞧了一眼小钰,斟词酌句地道:“…如今形势很不明朗,慕容氏和姚氏已经开始在邺城等地方争斗起来,晋军也打算北上。我听人说,如果晋军真的开始北伐,东平这地方就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冲。慕容氏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正调集兵力准备先一步占领此地。姓孙的王八蛋大概想要逃命了,临走前要做点发疯的事,不把肥水留给外人。至于为什么要小钰,我想可能因小钰出身高贵,落在他手里…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强。”他话没说明,但道曾知道孙镜想把小钰扣为人质,甚至投降他人时的礼物,不禁太息一声。

小钰本缩在小靳怀里,听了这话,道:“我…我去见他,求他放过阿清。”

小靳道:“傻话!阿清跑都跑了,还需要你去?别想傻事了。如今广善营的事也了了,该想想怎么样再把你送出关外…”

小钰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来,急切地道:“不!我不走!我要去找阿清!你…你别想骗我,广善营那么多人,阿清怎么救得过来?就算救出来了,也不知道能跑多远。你刚才说襄城战事就要结束,是不是要被攻破了?是不是?”

小靳面色尴尬,道:“这…我哪里知道?还不是道听途说的。战事结束,也大有可能是襄城守住了啊,你过来,我给你讲…”

小钰连退几步,退到门边,道:“不!我不听!我知道的!阿清…阿清以前就跟我说过,襄城孤立无援,那么多人围着,我们族人根本冲不出来。她还说,什么慕容氏、姚丞相…统统都想打我们的主意,一定守不住的!”

小靳在肚子里把多嘴的阿清骂了个底朝天,脸上兀自镇定地道:“那是她吓唬你的,傻瓜,形势可还远没那么艰难!”

小钰摇头道:“那时我傻傻的,阿清什么话都跟我说,她只当我听不懂,怎么怎么可能骗我?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大哥、二哥也死了,阿清也…也…我…我一个人也不想活了…”说着转身就要向门前的柱头上撞去。痴天行伸手一拦,道:“施主,生命虽然飘渺虚幻,终究也只这一世尔,何必急着重入轮回?”小钰拼命挣扎,哪里动得了分毫,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道曾本已站起身来,闻言又一屁股坐下,合十道:“阿弥陀佛,天行,你这话很有见地,大有我佛慈悲之心。”居然开始大加赞叹起来。小靳骂道:“臭和尚,都要出人命了,还在这里作学问!”他使劲拉住小钰,道:“好,好,我们去找阿清好不好?谁说你是一个人来着,我们大家不都在么…”

小钰抹一把脸,盯着小靳的眼睛,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阿清!”

小靳转头看看道曾,心道:“阿清不知道已经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兵慌马乱怎么找?这个小丫头真是…但如果不顺着她,只怕也劝不动她…妈的,我就带她四处走一走,反正怎么也不可能找到阿清,等混一段时间,阿清有确切的消息了,那个时候是走是留再说不迟。”当即道:“那自然是要找的…大和尚,你和你这些徒子徒孙要不要一起找找看?”

道曾道:“阿弥陀佛,那是当然。”

小靳道:“你放心,有大和尚在一起,还怕找不到她?嘿嘿,我们等会就出发,先从这附近找起。”

小钰道:“为什么要从这里找起?阿清不是已经走了吗?”

小靳道:“这你就不懂了。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以前阿清不还把你冒险带进东平么?所谓这个不入什么穴的…”小钰点点头道:“恩,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小靳见她信了,得意洋洋,又对道曾道:“喂,大和尚,外面那些和尚跪在雪地里,一个个面如土色,好象要冻死的泥鳅一样。等会冻僵了,我们下午可不好赶路。”道曾看着他微笑道:“你这也算得上菩萨心肠。去叫他们进来罢。”

当天下午,一行人下了山,向东平进发。为避免被武林中人发现,道曾等人都用麻布包住了头,鬼鬼祟祟好象麻风病人,倒也无人敢上前来细看。不过走了一阵,才发现是多虑了。

半个月前,蓟城蒲洪之子符健突然迂回长安,自称天王大单于,扼守关中要害。他这一变,各路诸侯的不臣之心迫不及待地纷纷显现。慕容氏和赵丞相姚弋仲为了扩大影响,除了更加猛烈地攻击围困襄城的冉闵外,暗中拼命地收编原大赵的旧属领地。东平地处慕容氏南下与晋军北上之间,傻子也知道,战火就要烧过来了。

这一个月来,东平城能走的人都逃走了,不能走的搅尽脑汁想办法逃。曾经耀武扬威进入东平的什么“关东大侠”、“淮南大侠”,论财力跟萧家比起来简直是乞丐,论在东平的势力,还不如钟老大手下一只虾。登高北望,黑沉沉的战火烟云一路压过来,大侠们一个个忙忙似漏网之鱼,急急如丧家之犬,飞也似向江南逃去,竟而有某大侠为躲欠客栈的钱,趁夜潜逃之不堪言事发生。东平守军,除了符申的手下外,其余大都人心惶惶,盘算着大军压境时如何逃跑,哪里还有心思盘查?所以这一路走来,小靳反而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但一直都没有任何阿清的消息,甚至连符申都似失踪了一般。

这一天,走到了东平北面的茶凉山,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巨野泽了,巨野泽边还有一个小渡口,小靳知道渡口的位置,但是道曾小钰并不知道。小靳心中暗自盘算,想着如何骗几人登船,大家伙趁夜冒险朔江而上,向陈留进发。反正这时候了,也没人有心思盘查几个落难的人,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顺着济水直上洛阳,再从洛阳西进。

“阿清…”他不时想着:“那么强悍,就算打不过,跑总能跑掉,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小钰是什么郡主,不可能真为了那几百个平民百姓去送死吧?她也就是知道那些人要为自己而死,一时冲动罢了。好啊,现在这些人被阿清救走,等她心情慢慢平息就没事了。和尚嘛,也就是凑热闹而已,他一个废人了,还能做什么?”

皑皑白雪包裹着了无人迹的山头,一行人艰难地走着,谁也没留意小靳嘴角得意的笑容。道曾疾步走在最前面,呜咽的山风不时撩起他披在身上的破麻布,露出斧削般消瘦的手足。痴天行背着小钰紧跟在他身后。一大早跋涉到现在,小钰早累得俯在他背上睡着了。痴天行不急不徐地走着,圆空、痴灭等一字儿排在后面走着,看着小钰睡着的恬静的表情,还有痴天行自若的神色,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中午时分,众人走到一处山谷谷口。两侧山仞徒然变陡,直如镜面,高逾十数丈。风自谷口唿啸而出,夹着雪泥,吹得人头都抬不起来。

小靳赶前几步,走到队列之前看了看。他认出这个谷口了,这是茶凉山最东的一个谷,天气晴朗的话,穿过谷就能看见十几里外的巨野泽了,离谷不远就是渡口。

“不出意外的话…”小靳想:“天黑前就能赶到渡口。老天保佑,这次可真的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

他闭上眼,虔诚地学着和尚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身后的痴天行咦的一声。小靳叹道:“咦什么咦,世道艰难嘛,念声佛总不吃亏。”痴天行淡淡地道:“不是说你。”

“什么?”

小靳眼皮一阵乱跳,睁开眼,却见圆空等几人已经飞身向前奔去。小靳叫道:“怎么了!哎哟!”手上一沉,痴天行将小钰放入他怀中,道:“狼群!”也向谷口方向跑去。

“什、什么?喂,你们都跑了,谁来保护我们?”

痴天行头也不回地道:“不会放过来的!”

远远的谷中传来几声惨叫,接着是数十只狼的长啸声,听来让人头皮发麻。小钰一下被惊醒了,紧紧抱住小靳道:“怎么了?有…有狼吗?”

“咦,妈的…”小靳把她挡在身后,道:“早知道这地方邪门就不念佛了!”

“哚哚、哚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正席地而坐的士兵们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暮色中,从东面的山岗上飞驰来一骑人马。好多人紧张地握住枪杆,站起身来,但随即听见放哨的人大声道:“传令兵!孙大人的传令兵!”

士兵们重又疲惫地坐下。有些人冻得手足僵硬,不住哈气跺脚,大声咒骂这该死的大雪,低声抱怨倒霉的任务,做什么不好,非要追到这天寒地冻的巨野泽来,沼泽泥潭又多,连个升火取暖的地方都没有…

传令兵奔到营前,滚落马鞍,一脚陷进泥里险些拔不出来。周围的士兵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但待看清那人,不禁都闭了嘴。只见那人一身血污,手臂上还缠着裹伤的布条,眼里满是血丝,不知道这样不眠不休的跑了几天了。他在两名哨兵的帮助下站直了身子,艰难地向符申的帐篷走去。

他刚钻进帐篷,惊讶的议论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哪里的兵啊,好象是拼死冲出来的。”

“我…我认得他!他原是主父大人的手下,听说一直驻守在济水北线!”

“那么,是真的了…慕容氏已经进攻我们了吗?”

“也不一定是慕容氏,冉闵难道就不会打过来?他在邺城外屯兵三十万,打襄城才十万呢,随便来一支队伍我们也吃不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