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护士继续说:“那姑娘的父母过世了,她也没办法恢复户籍,所以连现在照顾她亲哥哥,都是没名没分的。”

“真是上辈子造了孽了。”

梁延川显然也听见了她们的议论,但他选择的是无视。他刚准备走快些离开,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仗义的女声,并非别人,而是她的女助手祁微。

祁微还是个实习检察官,怀揣着无比的正义感,对于这些议论自然是愤愤不平。“两位护士小姐,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无端议论别人的是非,是有损职业道德的。”她拎起食指,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再者,你们这样围在一起,我随时都可以向你们的领导建议开除你们,理由很简单,消极怠工。”

护士们都黑了脸,纷纷走开。

祁微还不忘补上一刀,“我是市人民检察院的实习检察官祁微,如果你们被开除后有什么法律问题需要帮助,也可以咨询我。”

待护士都走完了,祁微才跑快几步跟上梁延川,嘴里还嘟囔着,“那些护士可真是没有职业道德,公然议论病人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还真是挺可怜的。”

梁延川脚步猛地一停,祁微差点撞上他。

“梁检,怎么了?”

梁延川的轮廓有些冷,“祁微,多管闲事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是检察官,入职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面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带着主观的情绪。况且…”

“况且什么?”

梁延川别过脸,望了病房里的人一眼。在见到白梓岑身影忙碌的那一刻,他眼眸里的灰暗一闪而过,连痕迹都难以捕捉,“况且,你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底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罪有应得呢。”

“梁检,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首先那姑娘没有犯罪,你不应该说她罪有应得。再者,刚刚你跟我说面对任何事情不能带有主观情绪,但此刻的你,明显是带有主观情绪了。”

祁微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电话给打断。她顺手接了起来,对话不消三分钟,祁微的表情就由原本的嬉皮笑脸,一变为一本正经的刻板,俨然一副女检察官的作态。

挂断电话后,她对梁延川说,“梁检,我们负责的那个案子,犯罪嫌疑人刚刚跟警方招供了。警方传来消息,说可以顺便起诉了。”

“嗯,我知道了。”

“梁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梁延川当机立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病人住在这家医院的十六楼。你现在先随从警察去听笔录,说不定会有上庭需要用到的资料。我马上回检察院,准备起诉要用的材料。”

“好,我现在就去。”

电梯显示数字一点点的下降,梁延川手握公文包,不紧不慢地等着电梯。

夜间时段,医院里的人也不太多,大多都是些住院的病人。白梓岑从白梓彦的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恰好就碰上了他。她走路很轻,谨慎克制着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梁延川。

她的脚步声,梁延川最是谙熟。以前他在律师所上班,每天在家熬夜翻案子的时候,总能听到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然后踏着细碎的脚步声,凑到他耳边,含着满心满腹的委屈对他说:“延川,我害怕,我一个人睡不着…”

那时候,梁延川总会轻柔地吻着她的额角,无奈地说:“那我不看了,陪你一起睡,行吗?”

得了梁延川的应允,白梓岑总会像只得了蜜糖的小老鼠,高兴地攀附在他的身上,每日每夜地闹腾他一宿。然而,过去的往事越是美好,现在的梁延川对于白梓岑就越是痛恨。

思绪出离的那一瞬间,白梓岑已经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与他并肩。

她低垂着眼睑,习惯性地将刘海拨到耳后,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你怎么也在这里?是来探望病人的吗?”

读犯罪心理学的时候,梁延川曾经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如果嫌疑人有任何心虚的表现,往往会从他微小的动作里表现出来,例如搓鼻尖,例如…撩头发。

“我是来办案子的,刚刚犯人招供了,在和助手准备起诉,待会还得回一趟院里。”

白梓岑自觉插不上话,只得干巴巴地笑着:“原来是这样啊。”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下降,直到电梯自动门缓缓地洞开在他们的面前。

“下楼吗?”梁延川率先一步踏入电梯,问她。

“嗯。”

“走吧,一起。”

白梓岑愣了愣,才艰难地吐了一个字:“好。”

当听到一起那两个字的时候,白梓岑有一瞬间的动容。那种动容,险些让她掉下泪来。暌违数年,即便是蹲了监牢,被所有人不齿地称作劳改犯的时候,白梓岑都没掉过一滴泪。

只是梁延川说出“一起”那两个字眼的时候,白梓岑的眼眶湿润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惜在梁延川面前,她始终还是懦弱。

第六章

第六章

电梯昏暗的灯光下,梁延川第一次鼓起勇气打量白梓岑的脸庞。

他记忆中的白梓岑,应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齐腰的长发,还有一脸连汗水都濡湿不了的倔强。只可惜,五年后他再看她,却发觉恍若隔世。

她一副妇人的打扮,头发凌乱地束成一扎,连带垂在背后的发梢都是死气沉沉的。她那一双眼睛,早就没了曾经的星光璀璨,灰暗到如同流落尘埃。

狭小的空间内仅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愿意发声,安静地可怕。正当白梓岑踌躇着要开口的时候,梁延川的手机却十分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梁延川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却还是义无返顾地接了起来。“喂…”

“hi,梁先生!”

俏皮可爱的女童音。

距离足够近,电梯内也足够安静。白梓岑能够听清楚他所有的对话内容,甚至连小女孩的每次酣声大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白梓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因为梁延川和小女孩全程都在用英语交流。

小女孩的笑声似乎极具感染力,她每笑一次,就能带动一次白梓岑的情绪。等梁延川挂断电话的时候,白梓岑的嘴角已经不知不觉地扬了起来。

她的声音淡淡的,如同是在自言自语:“电话里的小姑娘听起来真可爱。”

梁延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迟钝,但只消片刻,他就恢复了那派处变不惊的模样:“是吗?我和她全程都在说英语,你能听得懂吗?印象中,你在大学的时候最薄弱的那一门学科就是英语。”他的口气里,带着四两拨千斤的讽刺。

白梓岑笑笑,“是啊,当初在外面被拐卖了那么多年,错过了学英语的大好时光,所以后来怎么补都没能补回来。”

“嗯,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白梓岑仍旧沉浸在小女孩柔软的笑声里,连带梁延川漠不关心的语气也被她一并忽略了去。白梓岑估摸着这可能是周延昭的女儿,周延昭和她同岁,今年实岁二十六,应该也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了,保不齐这就是周延昭的女儿。她忍不住问他,“刚刚打电话给你的是你的侄女吗?她的声音真好听,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不。”梁延川有一秒的停顿,“她是我的女儿。”

白梓岑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整个脸都是煞白的。

“我的亲生女儿。”

白梓岑愣了很久,才艰难地扬唇笑了笑,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也是,你在国外那么多年,确实也应该结婚了。小姑娘是混血儿吧,英语讲的这么好。”

“她妈妈是中国人,华裔。”

透过电梯四周不锈钢镜面的层层反射,白梓岑脸上的难堪,悉数落在梁延川的瞳孔里。

“中国人也好。没有文化代沟,交流起来也方便。而且中国人看中国人,肯定是比看外国人顺眼的。”白梓岑忽然有些佩服自己,此时此刻,她还能冷静地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向梁延川一点一滴地分析出在国外娶中国人的好处。

电梯提示灯显示,已抵达地平面一层。白梓岑还没说完,梁延川就已经率先的跨了出去。白梓岑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竟然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她问他,“梁延川,你还记得晓晓吗?”

他们的女儿晓晓,一个连大名都没有的孩子。

梁延川的脚步猛地刹住,他一脚跨在电梯外,另一脚还在电梯里。红外线感应的电梯门不停地开开阖阖,机械化的运作模式,辟开了他们两个的世界,是完全隔绝的。

片刻后,他的语气带着蓬勃的怒意叫嚣而来,如同质问。

“白梓岑,你怎么还有脸提起她。你别忘了,是你丢了她。”

是夜,整个城市在黑暗里沉睡。白日里的那些喧嚣吵闹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静谧的安宁。

因为被告提前招供,梁延川不得不加紧时间准备过几天上诉的事宜,连晚上的睡觉时间也都一并牺牲给了工作。女儿梁语陶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还在书房里翻阅卷宗。

“rning,daddy!”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半,是美国东部时间的早晨九点半。

得闻女儿清脆的嗓音,梁延川才终于阖上了手头的案卷,皱着眉头,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陶陶,爸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是中国人,互相交流的时候就应该说中文。”

“sorry”梁语陶很识相地道了个歉。过了一会,她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咯咯地笑:“爸爸对不起,一不小心又说英语了。”

“知道就好。”本应该是责备的口气,但到了梁语陶这里,却悉数变成了宠溺。“陶陶,你今天下午似乎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了。连着两个电话,是有什么事找爸爸吗?”

梁语陶惊讶地说,“昨天那个是晚安电话,现在这个是早安电话,不一样呢。爸爸我跟你那边有时差,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梁延川蹙眉:“老糊涂这个词是谁教你的。”

“表叔啊…”梁语陶不以为意,“表叔说,你要夸一个人可爱,就要叫他老糊涂。爷爷是老糊涂,奶奶是老糊涂,爸爸也是老糊涂。”

“那你表叔怎么不叫自己老糊涂。”

梁语陶咯咯地笑,“因为表叔说他并不可爱,不能叫他老糊涂。”

梁延川无语凝噎,从他回国开始,梁语陶就一直留在美国由周延昭照顾,没想到才半年过去,梁语陶就跟着周延昭有样学样了。梁延川清了清嗓子,一脸的义正言辞:“别听你表叔胡说,老糊涂是骂人的,不能随便叫。”

“哦…”

梁语陶故意拉长了尾音,显得很不愉快的样子。梁延川几乎能想象到女儿梁语陶嘟着唇,一脸别扭的模样。一时间,他所有的严厉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只觉得心尖都软了。

“对了爸爸,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软糯的童音,神神秘秘。

“什么?”

梁语陶的声音听起来无奈至极,“表叔说他准备交女朋友了,带着我这个小拖油瓶会影响他的桃花运。所以,他决定过两天就把我遣返回中国。他已经给我定好了后天的机票,爸爸你千万要记得晚上到机场来接我。”梁语陶还想着梁延川弄错时差的事,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回中国的时候是晚上,没有时差的,爸爸你可一定不能做老糊涂哦…”

梁语陶举一反三的功力也是极强的,刚知道老糊涂是个贬义词,就立马用上了。

梁延川随手打开一本新的案卷,笑道:“你表叔怎么突然开窍,想找女朋友了。”

“其实也不是,表叔说你一个人在中国很孤独,很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想了想,就答应他了。”梁语陶娇俏地笑了起来,连带语气都是带着嗲嗲的:“再说,陶陶都两个月没看见daddy了。”

“说中文。”

梁语陶将嘴唇凑近听筒,轻声细语,“陶陶想爸爸了。”

“乖,爸爸也想陶陶了。”梁延川心满意足,“后天几点的飞机。”

“晚上九点的。”

梁延川笑笑,“爸爸一定准时。”

梁语陶重重地往听筒上亲了一口:“爸爸晚安。不对,现在是早上,应该是爸爸早安,陶陶也有点老糊涂了。”

疲倦了一天的梁延川终于放下一切公务,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临躺上床的时候,还不忘温柔地对女儿说。

“早安,陶陶。”

第七章

第七章

这些天,除了意外遇见梁延川,白梓岑的生活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午间休息的时候,白梓岑和同事一起看电视,却意外地看到了成峰建设被封厂的新闻。记者手握话筒,义正言辞的报道着:“近日,有关部门彻底查封成峰建设旧工厂,理由为不恰当排污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甚至危及多人的生命安全。”画面一转,短镜头到长镜头的缩放间,记者已将视线焦点对准了白梓岑所住的那一幢居民楼。

“左边的一片居民楼就是成峰建设十几年前的员工住宿区,从画面上看,现如今这幢楼已经空了大半。据有关人士透露,由于环境污染,这里居住的成峰建设老员工大多都患上了癌症,许多人都已离世,仅有部分还居住在这里。而现在,这里几乎已经成了远江市著名的癌症村。”

同事林敏指着电视,动作夸张:“小白,那不就是你住的地方吗?”

“是啊。”

林敏含着一口饭,对白梓岑惊讶道,“那你还不赶紧搬出来,你没听见吗,那地方都成了癌症村了。你别为了贪那一点房租的小便宜,身体出了事。”

白梓岑朝她笑笑,“没事的,那里也就是土地和水源污染,我平时都是自来水煮开了喝的,不会有问题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你现在才二十六岁,年纪轻轻,还有个植物人哥哥要靠你照顾。你怎么就不珍惜点自己的性命呢,要是真得了那种病,谁管你啊。”

白梓岑只是笑,却不说话。她何尝不想有个干净舒适的家,只可惜,她哪来的钱啊。白梓彦每月的住院费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幸亏许阿姨愿意收留她,不收她房租,要不然她露宿街头都是有可能的。其实,白梓岑很希望自己能生那种病,或者随便给她来一个绝症也好。她宁愿就那么痛痛快快地病死了,也比现在苟延残喘地活着好。

眼睁睁地等待永远不会醒来的哥哥,眼睁睁地苦守着不会归来的孩子,眼睁睁地看梁延川结婚生子。每一种残忍,对于白梓岑来说,都比凌迟还要可怕。

中午男装部的没什么客人,白梓岑就和林敏一起在店里打扫卫生。刚打扫到一半,赵经理就从员工休息室跑出来,朝白梓岑大喊:“白梓岑,快过来,你的手机响了。”

“我这就来。”白梓岑赶忙将灰尘往裤管上抹,急匆匆地跑进了休息室。

手机还是前几年的款式,老式的翻盖机,还是白梓岑进监狱前的那一支。陌生的号码在彩色屏幕上莫名地跳动着,白梓岑迟疑了几秒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白梓岑特别害怕陌生来电。之前有一次,白梓彦险些病危,医院打来的电话也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串。那是白梓岑第一次意识到唯一的哥哥可能会离开她,那时的她是惊慌的,是恐惧的。虽然最后白梓彦还是熬过去了,但自那以后,白梓岑就对陌生的数字产生了阴影。

“喂,你好,我是白梓岑。请问你是?”

白梓岑话音落下后,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直到白梓岑打算拿起手机,看看对方是不是挂断的时候,对方却蓦地开起口来。

“白梓岑,是我。”低沉的男音,如同单簧管中发出的曲调,令白梓岑有那么一秒的迟疑。

她揪着手机的那只手,有些许颤抖,“是…梁延川吗?”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梁延川,仄仄平。

白梓岑曾在梦中数万遍呼唤过他的名字,但醒来后依旧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就都不见了。而现下,当他低哑的嗓音震颤过她耳膜的那一瞬间,白梓岑都觉得…那是极度奢侈的。

“你…找我有事吗?”她小心翼翼地,生怕触动了他的心弦。

梁延川一丝不苟地说道:“刚刚我和警.局的人一同去查封工厂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你邻居许阿姨摔断了腿,我们现在无法联系上她的家人,只能联系你了。”

“许阿姨没事吧?”

“她现在还在昏迷,医生正给她做检查。医生说,昏迷可能是由于癌细胞扩散所导致的,摔断腿骨折恰好是一个导火索,至于病情如何,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给你答案。”数年的检察官经验,让梁延川即便是在面对白梓岑的时候,也能冷静地像个局外人。

“她现在在哪里。”

“协和医院。”

“我马上请假过来,能麻烦你现在照顾她一会吗?真的麻烦你了。”

白梓岑的语气里带着些恳求的成分,米需 米 整 理 悲哀而痛苦。梁延川几乎能想象到,她那一副咬合着唇,眼泪垂垂的模样。

梁延川修长的手指按压在方向盘上,规整圆润的形状都险些被积压变形。片刻后,他终是忍不住仰起头,望着悬挂着服装海报的建筑物,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下楼吧,我在你单位楼下等你。”

白梓岑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急匆匆地从店里冲了下来。她坐牢的那几年,都是许阿姨在照拂她。难得的时候她会去监狱里陪她聊聊天,说些白梓彦的情况,又或是难得带些家乡的小菜给她尝尝。

年少时被拐卖,回乡后又发觉父母早已亡故的经历,让白梓岑倍加珍惜亲情。后来遇上梁延川,又因意外进了监狱,白梓岑也默默忍受着。蹲监狱的日子,也幸好有许阿姨难得地探访,她才坚持到了出狱日子。

饮水需思源,知恩莫忘报,这其间的道理,白梓岑依旧是懂的。

下楼的时候,白梓岑就看到了梁延川的车,黑色的奥迪r8,与上次停在她家门口的,不是同一辆。以前和梁延川在一起的时候,白梓岑就知道,他们差距云泥。她也曾想过抛开一切和梁延川义无返顾地在一起,然而,现实仍是给了她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

她白日里乘两块钱的公交车都要精打细算,而他随便开一辆车,都是动辄上百万的。白梓岑已经二十六岁了,她已经不会再做灰姑娘的美梦了。

她这种人的名字,和梁延川的摆在一起…都是奢侈。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他深邃的侧脸,还是如数年前一般好看,只是不再是白梓岑的那个梁延川。

“上车吧,我带你去医院。”

白梓岑在车外低低地朝他鞠了个躬,“麻烦你了。”

梁延川没有回应,白梓岑就静默地走到车旁边。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轿车了,连怎么打开车门都忘了。她怕弄坏了梁延川的车,只能无声地站在车门外,手足无措。

梁延川大概也意识到了白梓岑的尴尬,只别开脸,说:“你用手抓住车把手,用力拉开,车门就开了。”

“知道了,麻烦你了。”

她连着说了几次“麻烦你了”,听得梁延川心底莫名不快。她似乎总是习惯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示人,就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只可惜,只有梁延川知道,这世界上最奸诈狡猾的——就是白梓岑。

梁延川等了许久,却也没听见她上车的声音。过了会,他才重新降下车窗看向她。彼时,白梓岑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只一个人拼命地往自己的手臂上拍打着,也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快上车吧,医院那边是时候出检查结果了。”

白梓岑低头继续拍打着,连带表情都是木讷而呆板的:“我刚刚在店里和同事打扫卫生,身上沾了点灰。”她仰起脸,用枯槁如朽木一般的眼神,朝着他干巴巴地笑:“我身上脏,怕弄脏了你的车。你再等会我,我拍掉身上的灰就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