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川倒是不动声色,连一个眼神都不吝惜给白梓岑:“这是爸爸的一个朋友,你应该叫她…白阿姨。”他似乎着重了白阿姨那三个字,带着点疏离,带着点漠视。

梁语陶扁了扁唇,一脸不愿意的模样,也没有对她致以的礼貌性称呼。

白梓岑倒也毫不介意,只是仰起脸,温柔地朝梁语陶展开了个笑脸。梁语陶显然对她有些抵触情绪,连带白梓岑朝她笑得时候,她也别扭地别开了脸,装作无视。

那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倒是与梁延川有三分相像。

要是梁延川怀里抱得…是他们的女儿晓晓,那该多好。这一年头甫一冒出来,白梓岑就心惊肉跳的。梁语陶那么漂亮可爱,她怎么能这样处心积虑地去拆散她的家庭。白梓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无耻的,是无耻至极的。

梁延川牵着梁语陶继续往外走,白梓岑却还呆站在原地,不吭一声。

“不走吗?我和陶陶一起送你回家。”他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白梓岑的头发束成一扎,因为淋了雨,略显凌乱。她将零散的发丝收拢到耳后,弯唇浅浅地笑了笑:“不用了,这里是机场,好打车,我待会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你现在带着孩子,不方便。”她故意低头看了一眼梁语陶,看见她心不在焉地在玩手指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况且,被孩子的妈妈看到了,也不太好。”

听见妈妈这个单音节的叠词,梁语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扬起了脑袋,稚嫩的眼神里充斥着好不掩藏的敌意:“谁让你说我妈妈的,我妈死了!”

梁延川厉声打断:“陶陶,不准乱说话!”

梁语陶愤怒地嘟着唇,连梁延川都不喜欢了。

听到梁语陶说她的妈妈死了的时候,白梓岑心下猛地一疼,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疼得发慌。就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不太自如。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白梓岑道歉,却也没能得到梁语陶的任何回应,反倒是梁延川意外地发了声:“走吧,我和陶陶送你回去。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有送你回去的义务。”

这一次,白梓岑没再拒绝。

大约是赶飞机赶得累了,还没到车上,梁语陶就已经在梁延川的怀里睡着了,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白梓岑莫名的喜欢。因此,当梁延川提出要让她抱着梁语陶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奥迪r8只有一个座位,但所幸空间较大,白梓岑怀抱着梁语陶也不觉得憋屈。

车子逐渐发动,梁延川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毛毯,递给白梓岑:“陶陶的肺不太好,受不得凉。待会你拿毛毯替她盖上,别让她睡得冻着了。”

“好。”白梓岑没照顾过孩子,因此,现下连带搂着梁语陶的动作,都是无比生涩的。

她也不敢乱动,生怕弄醒了孩子。梁延川看不过去,只好亲自上阵。她抱着梁语陶,他给她围毛毯,那一瞬间的动作,让白梓岑恍惚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家人。只可惜,现实让白梓岑清楚地认识到,她连和他们成为一家人的资格,都是不够的。

机场公路盘旋着往下,凭着稀薄的灯光,白梓岑小心谨慎地打量着梁语陶的眉眼。她有五分像梁延川,至于剩下五分,应该是传承了她的妈妈。想起梁语陶瞪着大眼睛说她妈妈死了的时候,白梓岑只觉得,自己是罪无可恕的犯人。竟然会那么残忍地,去揭一个孩子的伤疤。

白梓岑放低了声音,含着嗓子问梁延川:“她是叫陶陶吗?”

“嗯,梁语陶。语言的语,熏陶的陶。”

白梓岑偷偷将梁语陶抱紧了点,细声细语地说着:“这名字真好听,是孩子的妈妈取的吗?”

“不是。”梁延川别开脸,故意不去看她:“她生下陶陶就走了。”

白梓岑听说,会把一个人的死去,拟化成为走这个字眼的,都是因为尚且不能接受那个人的离世。她想,梁延川一定很爱那个人,要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都无法接受那人的离去。

她故意岔开了话题,不再提及这个禁忌:“对了,陶陶现在几岁啊?”

“上个月过的生日,整四岁。”

梁延川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句话,如同是电影场景里的既定对白。

白梓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深刻,连带原本若隐若现的笑涡,都清晰明朗了起来。

原来,陶陶今年四岁啊…

哦,对了,她是在她入狱的第一年出生的呢。

这么多年,白梓岑第一次觉得,她终于该放下那些对梁延川郁郁而不得志的感情了。她也别再忘乎所以地以为,他还爱她,他还在乎她了。

多年的爱情,终究抵不过另一个人的细心呵护。原来,他在她入狱的第一年,就早已经和他的妻子结婚生子了。那时候的白梓岑,应该还一直蹲在高墙下,凭着低微的光线,幻想着重遇他时的模样呢。

现在想想,倒真是有些可笑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由于近些日子可能会有上级领导巡查,整个服装店里的气氛都有些异于寻常。饶是平日里最散漫的赵经理,也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似的。

最近店里也是人云亦云的,有人说是区域经理来巡店,也有人说是总公司派来的领导。更有人道听途说,说是这个品牌的创始人,也就是邦盛服饰的董事长要来巡查。一听董事长,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

白梓岑当然也听说过。邦盛服饰的董事长时年不过三十,出生农村,白手起家才创造出了如今的辉煌。虽然邦盛服饰在远江市算不上一等一的服装零售品牌,但也能勉强算是屈指可数的龙头企业之一。

所有人都兴致雀跃,唯有白梓岑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越是有大领导来,白梓岑就越是担心。

她从没告诉任何人,她的履历是伪造的。虽然服装导购的应聘要求极低,甚至连初中文凭都能够上岗,但是因为她有坐过牢这个污点,几乎是没有办法正常就业的。那时候她刚从牢里出来,急着用钱,走投无路才想出了伪造履历这一办法。现在,上级领导即将来视察,白梓岑更是惴惴不安,生怕露出了马甲。

时值周末,男装部也人气旺得很,人手照顾不过来,赵经理只能让员工进行轮休。轮到白梓岑的时候,已近下午两点半,她也早已经饿过了头。

她信手从冰箱里拿出备好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微波炉是新换的,火力大的很,才叮了两分钟,便烫得白梓岑几乎拿不住。偏生这时候赵经理急匆匆的嗓音就响了起来,白梓岑赶忙推开休息室的门去应,结果一不小心手上的玻璃饭盒就滑了下来,饭菜渣滓倒了一地。

汤水顺着地板的裂缝往外流,连外面的顾客区都被染上了饭菜的香味。白梓岑也知道,近期是巡店的关键时刻,因此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拿起休息室的拖把,往顾客区跑。

她拼命地揩着地面,妄图把油水擦干净些。但大概是用力过猛,连带地板都在吱呀呀地响。

与此同时,有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进入了她的视野。伴同而来的,还有赵经理略显慌张的解释:“曾董事长,真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导购是新来的,她平时做事也挺利落的。今天也不是故意犯这种错的,您可别放心上。”

白梓岑没敢抬头,她一听就知道,自己是摊上事了。但此刻,平时对她冷言冷语的赵经理还想着保她,白梓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见男人没回应,赵经理继续自顾自地解释:“白梓岑这姑娘,平日里在我们店里也算是业绩好的了。我当值的时候,她都是我们店里业绩第一的。董事长您看…”

“你叫白梓岑?”

男人温润的嗓音,如同一道暗流,流经白梓岑的血液,带着些久别重逢的莫名悸动。

“小岑?是你吗?”

拖把“啪”地一声砸到地上,无端的噪音在顾客区回响,引来了无数好奇的视线。

白梓岑仰起脸,端详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四方端正的轮廓,略微黝黑的肤色,以及会露出虎牙的温和微笑。数秒之间,她几乎思维短路。

“兆、兆哥…”

时光将白梓岑打磨成了另一个人,却也将曾兆造化成为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上人。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锈钢咖啡勺触及着杯壁,奏出了叮咚叮咚的声响,单音的节奏,伴同着咖啡店里浑厚的欧式女声一同响起,有些莫名的协调感。

曾兆微笑着仰起头,以惯用的朴实微笑望着白梓岑:“小岑,好久不见了。”

多年未见,白梓岑明显的拘谨。她撂了撂头发,低低地笑着:“兆哥你也是,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你倒是还记得我。”他又笑。

白梓岑抬起头眼神柔和,像是在回忆着难以忘怀的往事:“哪能不记得,当初要不是你,我根本就没办法从村子里逃出来。说起来,我倒是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举手之劳而已。”他干净利落地笑笑。

白梓岑和曾兆的相识,还要起源于十岁时的那一场拐卖。当年她被拐卖到一处西北偏远的村子,而曾兆则是当地村长家的儿子。曾兆比她大了几岁,年龄相差不多,性格也相投,于是乎他便成了白梓岑在那个村子里唯一的朋友。连带白梓岑成功逃脱回归家乡,也都是来源于曾兆的功劳。

曾兆喝了一口咖啡:“小岑,现在找到父母了吗?”

“找到了。”白梓岑的脸上有些细微的难堪,更或者说,是悲切:“其实,当年警察送我回远江市的时候,就找到了。不过很可惜,到了家里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我被拐卖的那一年就车祸去世了,我哥也成了植物人,现在还住在医院里。那时候我还在想呢,怎么我不见了,我爸妈我哥都不急着找我,原来他们不在的不在,生病的生病,都没法顾及我了。”

白梓岑将手指附到咖啡杯上,现磨的咖啡热得烫手,但她却还义无返顾地往上放,大约…是想用疼痛让自己更清醒些:“说起来,我当时在村里的时候,还一直埋怨着他们怎么迟迟不来找我。现在才知道,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不好意思,问了不该问的。”曾兆自知自己问道了白梓岑的伤处,诚恳道歉。

白梓岑笑了笑,苍白的脸上,连阴霾都找不到:“没什么不该问的,这本来就是事实。我现在都已经接受了,说起来的时候,也跟说别人的事一样,没多大感情了。”

“对了,你现在是在邦盛上班?”曾兆故意岔开了话题,不让白梓岑再去回忆。

“是的。”

曾兆皱了皱眉:“做导购?”

“嗯,干了快要有半年了,同事都挺好的,过得也挺开心的。”白梓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她也不懂咖啡里需要加糖加奶,只将现磨的原汁灌下去,一时间竟是苦得咳了起来。

“没事吧。”曾兆赶紧给她递了张纸巾。

白梓岑接过去,掩着嘴,咳了好几声才终于停下:“没事,只是咖啡太苦,给呛到了。”

大约是咳得太用劲了,白梓岑整个脸都是红扑扑地,莫名的好看。当年,曾兆没出过村子的时候,就觉得白梓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即便后来生意做大了,身边的美女多了,他也一直在回忆那个村里的女孩,会娇俏地朝他笑,会甜甜地叫他“兆哥”的女孩。

现下,她活得那么落魄,曾兆说不心疼,是假的。当看到白梓岑弯着腰,卑微地在他面前拖地板的时候,曾兆只觉得瞳孔都被扎得生疼,连眼睛都快移不开。

踌躇许久,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建议:“小岑,我看你要不别做导购了吧。”

白梓岑擦拭着嘴唇的那只手猛地一顿:“啊?为什么。兆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白梓岑只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哪句话触怒了曾兆,急忙追问。现在,曾兆是邦盛的董事长,他随口一句,她就能直接下岗,连疑问都不可以有。

曾兆看出了白梓岑的慌张,赶忙解释:“小岑,你别紧张,我没想开除你。只是我觉得,当导购干的都是苦力活,太累了。要不我让人把你调到总公司来,做做文职的工作,打打电脑,你看怎么样?”

白梓岑这才知道,原来曾兆是同情她了。可是,她欠曾兆的人情实在太多,这样的恩情,她还不起。想了想,白梓岑最终选择拒绝:“兆哥,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电脑也用不利索。这边分店挺好的,离我哥的医院也够近,还能经常去看看他。”末了,她还不忘向他揶揄两句:“只要兆哥你这个大老板不开除我就好,升迁加薪什么的,我就算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毕竟白梓岑也有自己的顾虑,她这样直白的拒绝,曾兆最终也不好再说什么。

白梓岑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兆哥。”

“对了,我电话你要不要记一下,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要是没什么事情,也可以当是朋友,互相联系下,毕竟也认识了那么多年了。”

“嗯,那我拿手机记一下。”

说罢,白梓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她那一支翻盖旧手机。刚准备输下曾兆的电话,却发现有条短信。白梓岑下意识地打开,却在发现发件人是梁延川的时候,猛地怔了怔。她这才想起来,原来下午她请了会假,打算带许阿姨写证人口供词。

许阿姨已经答应上庭作证,为了使庭审时证人叙述更具条理化,梁延川打算让许阿姨写一份证人口供词递呈给法官。可偏生许阿姨并不识字,只好由白梓岑代劳。白梓岑原本一直记在心上,可在遇到曾兆后,却大意地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在你单位楼下,待会我接你去医院。

短信时间显示是半个小时前,那时候…她和曾兆正在咖啡馆里。白梓岑记了曾兆的电话,又返过去给梁延川发了条信息。她斟酌了一会措辞,才打下一行字。

——我有事出去了一趟,要是你麻烦的话,就先走吧,我待会打车去。

距离信息发送还不到半秒,梁延川就立刻回了一条,白梓岑打开的时候还是愣愣的。

——我在咖啡馆外。

这下,她才下意识地往咖啡馆外看。店里是四周开放式的玻璃门窗,仅隔着一块稀薄的玻璃,就能洞穿室外的一切。白梓岑这才看清,咖啡馆外竟是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她也不知道那车是何时停在那里的,她只知道,谙熟的车牌号警示着他,那辆车…是梁延川的。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先和曾兆告别。毕竟,梁延川等了她那么久,她也不好交代。再者,许阿姨应该也在医院等她很久了,这时间拖不得。

“兆哥,我有事先走一步了。我还有些私事,要是你有事找我的话,电话联系我就好了。”

曾兆看了一眼手上的表,顺应地笑了笑:“那走吧,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曾兆结了账,和白梓岑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然而,令白梓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走出咖啡馆的那一霎那,撞见了梁延川。

那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褪去那一脸欢快的笑脸,就径直碰上了他。曾兆温和的笑声仍在她的耳旁,她却也无暇再去听了。有时候,白梓岑觉得,面对梁延川的时候,连面带微笑都是极富罪恶感的。

三人碰头,梁延川也只是饶有兴致地停在那里,一声不吭。

曾兆约莫是看出了点什么,压低了声音问白梓岑:“小岑,你们认识?”

白梓岑这才回过身来,退了半步,微微远离了曾兆些:“这位是梁延川,市里的检察官。我住的地方最近摊上了些官司,是梁检在负责。”

曾兆大方地伸出手,略微黝黑的脸上,展露着自然的笑容:“你好,梁检。我是小岑的朋友,鄙姓曾,名兆。”

“你好,曾先生。”梁延川冷静地笑笑:“您似乎是邦盛的董事长?久仰大名。”

“也不过是做些服装生意的,久仰大名这话,不敢当不敢当。”曾兆瞥了一眼手表,盘算着时间跟白梓岑说:“小岑,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末了,他还不忘朝梁延川点头致意:“梁检,再会。”

“嗯,再会。”梁延川淡笑着,那种笑疏远而清淡,完全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转角的街道,白梓岑目送着曾兆一点点的消失。她细微地打量着曾兆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些异常,只是却找不到那种异常的根源在哪里。转弯的道路稍有些坡度,他走得有些吃力,左脚明显拖沓,连带步子都是迟缓的。与此同时,白梓岑终于发觉了那种异常的根源在哪里…

曾兆的左脚,居然是跛的!

白梓岑一下子惊呆了!如果她没记错,当年她逃出山村的时候,曾兆的脚是完好无损,是能蹦能跳的。记忆中,他似乎还背过她,只是他如今左脚微跛,令她难以置信!

在她仍沉浸在震惊中时,梁延川冰凉的声线却蓦地插了进来,几乎冻得她遍体生寒,“怎么,故人重逢依依不舍?”

“不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他解释:“你也知道我被拐卖过,兆哥就住在我被拐卖的那个村里,他是我在那个村子里极少数的朋友。他和我,还有小紫姐,我们三个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说完这些的时候,白梓岑蓦地停顿了一会,才有些遗憾地说道:“只是兆哥的腿…”

“走吧,我没有时间听关于别人的废话。况且,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时间给别人浪费。”

他话音刚落,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白梓岑只当他是在生气,便张皇地抓住了他的袖子,语气低微:“延川,你别误会,我跟兆哥…”

那个熟稔而亲你的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在场的两人,都同时怔住。

白梓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条件反射似的叫他“延川”,大概是因为…她太害怕他生气了。印象中,他似乎就是那么一个男人,生气也不会说,苦恼也不会说,他唯一会做的,只是视若无睹地走开。她还记得,她大三那年有个同校的男孩说要追她,甚至还追到了她家楼下。那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同居,梁延川知道此事后,只是冷冷静静地一句话也没说,之后硬是和白梓岑冷战了数个小时。直到白梓岑扯着袖子,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地叫他“延川,延川”之后,他才终于展露出了笑颜。

记忆里,他应该就是那个,只要她道歉就会心软的男人啊…至于他现在冷漠无情的模样,白梓岑想,那应该也是被狠心的她一刀刀造就出来的。

梁延川没有回头,只是干净利落地拂开了那只拽着他袖口的手臂。

“不用跟我解释,我并不在意。”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许阿姨很配合,证人供词也很快地收录好了。之后,白梓岑留在医院里陪了会许阿姨,而梁延川则是径直离开了。

远江市的夜晴空万里,大约是临海的缘故,显得天上的星星都特别的亮。末班的公交车已接近十点,空荡荡的车厢里,除了白梓岑也只有几名下夜班回家的工人。

协和医院距离白梓岑家很远,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无聊的时候,白梓岑就会抬头看看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虽然信号不太清晰,有时还会卡断,但也勉强能打发时间。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则民生新闻,一家人在六年前丢了女儿,近些日子依托了一家名为“宝贝回家”的民间公益组织,成功通过dna鉴定找回了失踪的女儿。现在女儿人还在广西,即将搭乘明天的班机与失散了六年的父母团聚。主持人的讲述很动情,听得车厢里好些人都热泪盈眶的,连白梓岑都眼泪微醺。末了,主持人还不忘真切地向大家提出建议,如果孩子丢了,一定要立即报警,并发布微博宝贝回家陈世渠。

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就白梓岑信手接了起来:“喂…”

“是小白吗?我是李姐。”

李姐是宝贝回家公益组织在远江市一个分支的负责人,而白梓岑加入这个组织,也快要有半年了。这个组织里的人,大多都是因为自身的经历才义无返顾地投入进了这个组织,有人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被拐卖,有人是从小被拐卖至今都未找到亲人,像电视里那个女孩那样,能重新回到父母怀抱里的,都是这是人里的佼佼者。白梓岑当初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让更多和她一样的人,能重新回归父母身边。

有些苦,总要经受过了才知道。白梓岑有时候也时常在想,当初要是没被拐卖,她或许就不会遇见梁延川,也不会有那么惨痛的过去。白梓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朵玫瑰,一辈子在父母身边成长,成为一枝温室的花朵,能时常被保护着,不经受任何一点磨难。幸运的是,她的梦想最终实现了,她确实长成了一朵玫瑰。

可惜,长在了荆棘里。

白梓岑不愿意别人重蹈她的覆辙,才会肝脑涂地得加入了那个民间公益组织。还有…她希望依托这个组织,说不定能有一天,她也能找回自己的女儿。即便是希望渺茫,她也要试试。因此,这出狱半年,除开照顾白梓彦,白梓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了这个组织里。

“李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白梓岑的目光依旧锁在移动电视的屏幕上,怎么也挪不开。

电话那端的声音淡淡地笑着:“哦,小白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啊?有个姑娘依托我们组织,找到了亲生父母,这几天要搭飞机回远江市了。组织里的人手不太够,父母双方见面的时候需要人引导。我想了想,身边的人做事都不如你细心牢靠,所以想冒昧地来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去机场帮帮忙?”

李姐也知道,白梓岑还有个植物人哥哥要照顾,她怕她忙不过来,于是也不勉强她:“要是你要照顾你哥没空的话,不过来也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李姐,明天几点?我第一次从家里去机场,我得预估好时间。”别人团圆,能帮上忙的,白梓岑总要帮帮。自己没得到的团圆,怀抱着嫉妒的眼神看那么两眼,也总是好的。

“明天九点整。”

“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再去通知其他人。”

“好。”

次日,白梓岑起了个大早,只为提早赶赴机场。她对机场的概念很是生疏,因为她活了整整二十六年,也没坐过一趟飞机。当年被拐卖的时候,她被塞在绿皮火车的货运箱里,任她怎么哭喊,火车也不会停下。铁轨轰隆隆地压轴声,一并带走了她对家庭的所有回忆。后来,回远江市的时候,她乘的也是绿皮火车,依旧是轰隆隆的铁轨声。那时候,她觉得火车震颤着的噪音也是好听的,是满怀期待的。只是这一次,她没想到,面对她的未知家乡,却是父母早已车祸身亡,唯一的哥哥也成为了植物人的窘境。

白梓岑凭依着前些日子陪梁延川接梁语陶的经历,才终于摸索到了机场入口。那里已经有组织里的人在等着了,鲜红的条幅上悬横着几行字:“欢迎陈卉回家”。白梓岑没耽搁,直接走过去,往身上套了件统一的t恤,就一同加入了队伍里。

接机口人满为患,陈卉的父母更是攀着机场布置好的围栏,眼巴巴地望着登机口。陈卉的父亲倒是还好,而陈卉的母亲则是哭成了泪人。白梓岑怕她哭晕过去,就一直和组织里的伙伴帮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