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质问她:“你怎么还有脸哭?你当初抛弃她,让她一个人待在雪地里,害她险些冻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会哭。白梓岑,现在的苦,都是过去造下来的孽啊…”

他尾音尚未落下,白梓岑就立刻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她张着嘴唇,大口地喘息着,像是个即将溺水的人。她哭着喊着,但嘴里却只有那一句,“对不起…”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终究是让梁延川看不下去了。他松开握住她下颌的那只手,微微偏转了目光,从她身旁站起来。他不敢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因为他看不得她的眼泪,因为他怕,他怕他会心疼。

因为白梓岑这个名字,对于梁延川而言,更像是他掌心的那条生命线。假使她疼,他便会一生坎坷。

可惜,他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即便是心里因她伤痛,他嘴上却还变本加厉地向她宣泄,不惜揽下她所有的怪罪。

他背对着她,说:“你的本意不就是让陶陶喜欢你,然后从我身边带走她吗?白梓岑,我现在就是要跟你比,比陶陶更在乎谁多一点。或者说,我在赌…”

“我在赌,我能不能让陶陶彻底的讨厌你。”

他话音落幕的那一瞬间,白梓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离了。

与白梓岑不欢而散之后,梁延川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只是他越是心平气和地想要好好看会卷宗,就越是心烦气躁地克制不住地想门外的事情。想陶陶有没有睡了,想陶陶有没有不再哭了,想…白梓岑的情绪有没有缓和下来了。

他越想就越是心烦意乱,最后,终是忍不住打开了书房的门,迈了出去。

梁延川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刚露出一个缝隙,他就从门缝里看到了白梓岑。她孤独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廊柱,依旧维持着他刚刚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像是完全定格在了那里。

门轴大约是历时已久,少了些润滑,吱呀呀地响。

彼时,白梓岑哭得累了,正有些昏昏沉沉的睡意。她刚打算就地睡下,就听见门轴的响动声。她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处望去,在目光游离的那一刻,视线猝不及防地与梁延川撞在一起。

她那时累极了,眼皮耷拉着,眼神倦态地望着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隔着一扇门,望见她枯槁的眼神,那种疼痛依旧有增无减。那一刻,梁延川忽然后悔了自己刚才的举动。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将真相告知陶陶,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残忍的话让她心疼。

她很懦弱,很自卑,很心软,很容易受伤,这些事情,梁延川五年前就知道。正因为知道她的缺点,他才能每次都一把握住她的要害,一击即中。

只是,每每当她心上有伤,又用这样脆弱的眼神遥遥地望着他的时候,他总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做错了。

梁延川默不作声地走过去,也不看她,只是径直掠过她,打开了梁语陶的房门。

他知道白梓岑担心梁语陶,就故意地打开了房门没有阖上。这样,也好让她一同看看房间里的女儿,让她把那颗焦虑不安的心放下。

梁延川打开房门的时候,梁语陶还抱着她心爱的玩偶,嘴唇上下开阖,像是在说着些什么。等到梁延川走进房间,梁语陶才慢悠悠地抬起了脑袋,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余光不经意地掠过房门外的白梓岑,梁语陶下意识地抱着玩偶,往床边缩了缩,像是害怕似的。

这一系列避之不及的动作,刺痛了白梓岑的神经,也同样的刺痛了梁延川的。

他顺理成章地在她床边坐下,温柔地笑着:“怎么了,陶陶还是不开心吗?”

梁语陶默了默,抱着玩偶,挪得离梁延川远了些。呢喃的语气里,带着固执的委屈:“爸爸,我不喜欢你了。我想回美国,我想回表叔那里,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爸爸的女儿,又不是表叔的女儿,当然要跟爸爸在一起了。”他抚了抚梁语陶稚嫩的小脑袋,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似的。而她细软的发丝,也同时在他的微妙动作间变得顺滑。

眼神余光途径白梓岑时,他还不忘微扬嘴角,温和地补了一句:“况且,现在妈妈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更应该在一起了。”

“爸爸,我不喜欢她。”梁语陶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梁语陶话音刚落,从房门外就传来了“咚”地一声,应当是手足无措的白梓岑发出来的。

“为什么?”梁延川小心翼翼地问她。

梁语陶没说话,只是悄悄地别过脸,不落痕迹地看了白梓岑一眼。眼神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怀疑。她浅浅的眉头皱成一团:“她…和我想象中的妈妈一点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梁语陶低垂着眼睑,那模样与门外的白梓岑有些如出一辙的相似。她停顿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象中的妈妈,会穿很漂亮的衣服,会化很漂亮的妆。实在不行,也要有很长很漂亮的头发,可是她…”梁语陶顿了顿,将中文老师教她的形容词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才终于挑出一个,组成句子。

“可是她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不懂遮掩,也不懂得伪装,直来直往的。然而,听见自己的女儿这样形容自己的时候,白梓岑仍是忍不住心酸,甚至这心酸中,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感。

苦难造就了她,却也毁灭了她。而她当初的天真浪漫、年轻漂亮,也早就随着苦难一同被毁灭了。

那一瞬间,白梓岑的眼泪贸贸然地就掉了下来。

目光流转时,梁延川不由自主地望了白梓岑一眼。她眼眶含泪,眼底的泪水扑簌簌地掉落着,像是永不止息似的。梁延川知道,梁语陶的那一段话,白梓岑应当是无虞地听见了。

梁延川原本是应当旁若无知的,可偏生见了她那样无助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心底的躁郁,脱口而出为她辩解:“陶陶,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漂亮的。”

“真的?”梁语陶嘟唇,表示质疑。

“当然。”梁延川温柔地笑着,遐远的目光,恍若也回到了那段连时光都是温暖的日子:“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有长长的头发,漂亮的眼睛。爸爸很喜欢她,就是因为喜欢她,我们才有了陶陶。后来,你妈妈因为怀孕,为了生陶陶,放弃了很多能让自己变得漂亮的机会,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小孩子的心性,总是极为容易地就会被信任的大人所摆布。因此,听梁延川这么一说,梁语陶也是动容了。她不由地睁大了眼睛,放松了警惕,连带手中的玩偶也一同放下了,“是真的吗?”

“嗯。”梁延川郑重地朝她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眸里,透露着无疑的温暖。他伸手将梁语陶搂进怀里,放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向她陈述,属于他和白梓岑的那段故事,“陶陶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很不乖,时不时地就要闹妈妈,有时候她很辛苦,有时候一整晚都会被你闹得睡不着,抱着垃圾桶没日没夜地吐。”

“她一定很难受。”梁语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梁延川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笑道:“不过那时候还不是最难受的。爸爸还记得,那时候你总是赖在妈妈的肚子里不肯出来。等到足月了之后,医生怕你出事,只好在你妈妈的肚子上剖了长长的一刀,才把你从她的肚子里抱了出来。”

听到医生在妈妈的肚子上剖了一刀的时候,梁语陶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小肚皮,惊讶地看了梁延川一眼:“那肯定特别特别疼,是不是肠子都要流出来了呀?”

“那倒不至于。”梁延川笑着将眼神微微调转,投向了门外的那个女人。他静默地看着她,说:“那时候你妈妈躺在床上,疼得要命。医生因为来不及麻醉,她是硬生生地被剖腹产的。她当时疼地直哭,还咬了爸爸一大口。”

“真的?!”梁语陶惊讶。

“真的。”梁延川点点头,解开法式衬衫的袖扣,一节节地将衣袖撸上去:“不信的话,爸爸给你看。”

果然,在手肘接近小臂右下方三公分的地方,有一个明显的牙印。牙印很深,皱巴巴的,与周遭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梁语陶将整个人挂在梁延川的手臂上,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牙印:“原来是真的呢。”

他无奈地笑着,笑得宠溺,“当然是真的了。因为她是你的妈妈,亲生的妈妈。不信的话,陶陶可以仔细看,你和她长得很像。”

“可以吗?”梁语陶试探着,然而目光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房门外的白梓岑。

梁延川见状,便顺应了梁语陶的心思,问:“要不要爸爸让她进来,让陶陶仔细看看她,看看她到底和陶陶长得像不像。”

梁语陶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白梓岑闻言,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了进去,连带脚步都是谨慎克制的。她脸上还揣着笑,只是笑容却还干巴巴的。

梁语陶心思单纯,见白梓岑进来了,就睁大了眼睛看她,骨溜溜的眼神转动着,像是在打量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白梓岑慢条斯理地走到梁延川的身旁,坐下。彼时,梁语陶还在梁延川怀里,与白梓岑也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她呆呆地望着她,仔细观察了她许久,才慢吞吞地说:“白阿姨,你真的是陶陶的妈妈?”

“嗯。”白梓岑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有难掩的喜悦。

梁语陶沉默了一会,才又仰起头看她:“那你喜欢我吗?”

在幼小的梁语陶眼里,似乎一个人喜欢她,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当然喜欢了。”白梓岑温柔地朝她笑着:“陶陶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大约是母女间心意相通,白梓岑笑了,梁语陶就也不由地笑了起来。气氛稍加缓和,梁语陶便挣扎着从梁延川怀里爬出去,一路爬到白梓岑的怀里。

女儿的亲昵,让白梓岑一时间有些欣喜地摸不着头脑。

怀里是软糯糯的女儿,她竟是紧张地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最后,她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抱住了她。

梁语陶显得自然很多,她很是欢快地扬起了下巴,细细地打量了白梓岑的脸。而后,揽着她的脖子,咯咯地笑着,朝身旁的梁延川说:“爸爸,原来是真的耶,妈妈真的长得跟我很像呢。”

“当然啦,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梁延川揉揉她的脑袋,目光触到白梓岑的那一刻,也是同样温和的。

梁语陶吐出“妈妈”那两个字的发音时,白梓岑眼眶红润。她小心克制着自己的眼泪,生怕自己抑制不住地哭出来。她这才发觉,原来她找了十年,就是在等这一句“妈妈”。有这一句,就真的够了。

“妈妈,我有个问题。”

“什么?”白梓岑吸了吸鼻子。

“我小时候为什么要叫晓晓呀?”她睁圆了眼睛,瞳孔里全是好奇的因子。

白梓岑笑了笑,目光柔和,像是回到了遥远的以前:“因为那时候陶陶刚生下来,只有小小的一点点。爸爸说,小女孩要有好记的乳名才好养活。于是,妈妈就给你起了小小这个名字。可是爸爸嫌小小这个名字太简单了,于是就改了个字,叫做晓晓。”

“是哪个晓呀?”

“春晓的晓。”她仰起头,朝梁延川微微地笑着:“来,陶陶伸出手,妈妈写给你看好不好?”

“好呀。”

小女孩的指节细软,白梓岑不紧不慢地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个“晓”字。

片刻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与梁延川相视一笑。

隔着数年的光阴,她第一次笑得如同回忆里那般酣甜。

大约是源于骨血里的亲情,即便是几小时前梁语陶还恨恨地仇视着白梓岑,几小时后,梁语陶就心甘情愿地成了白梓岑的小棉袄。

她无时无刻地都要叫几声“妈妈”,听到白梓岑回应了,她就也不说话,只是单单“妈妈、妈妈”地叫着,像是永不厌倦似的。

闹得久了,梁语陶就也累了,窝在白梓岑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白梓岑应该也是累极了,梁语陶刚刚睡下,她就靠着床板合上了眼睛。

梁延川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望着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睡颜,连带目光都是无限温柔的。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梁语陶从白梓岑的怀里抱出,掀开被子将她放进了被窝了。

之后,他不紧不慢地抱起白梓岑,轻声轻气地将她挪了一个位置,顺利地让她平躺在床上,睡在梁语陶的旁边。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眉目温和地笑了笑。俯下身亲吻他的小女儿,说:“晚安,陶陶。”

目光流连到身旁的白梓岑,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而后辗转过脸,撩开她凌乱的发丝,慢条斯理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晚安,小岑。”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半个月之后,是梁语陶的五岁生日宴。

作为远江市第一大家的掌上明珠,梁振升夫妻秉承着铺张浪费的浪费的原则,一定要将梁语陶的生日宴办的风生水起。前些年,梁语陶一直旅居国外。梁家众多相熟的朋友,也仅仅是听过梁语陶的名字,却从未真正见过梁家的小孙女。因此,趁着梁语陶第一次回国过生日,每个人都恨不得近巴结上一番。

宴会是在梁家老宅举行的,白梓岑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无奈这些天换季,梁语陶因为抵抗力较差,很不幸地感冒了。梁延川平时又忙于应酬,疏于照顾梁语陶。白梓岑担心她一个人待在外面不安全,加之生病的梁语陶对她格外的依赖,一刻也离不开她。于是,白梓岑硬是冒着心里的压力,又一次到了这个叫做“梁家”的地方。

白梓岑对这里有着无限的阴影。不仅是梁振升所带来的阴影,更多的是因为,当年就是在这里,她狠狠地给了梁延川一刀。每一次回到这里,对于白梓岑来说,都像是梦魇重生。

梁延川轻点脚下的刹车,车子很顺畅地停在了梁家的车库里。

白梓岑坐在副驾驶座上,梁语陶则是有些病恹恹地瘫在她的怀里,已然熟睡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陶陶睡着了?”

白梓岑没敢吱声,只是将食指按在唇上,朝着梁延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累不累,我来抱会她吧。”

“也好。”她笑笑。

得益于梁语陶的存在,梁延川和白梓岑的关系也稍稍缓和了不少。在经得白梓岑同意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从车内跨出,绕到副驾驶座上,半俯下身说:“来,把陶陶给我吧。”

白梓岑作势就要将梁语陶托举到梁延川的怀里,可偏生她刚一准备抬手,梁语陶就蓦地往她的身上贴了贴,嘟着小嘴不情愿地喊了一句:“妈妈…”

大约是感冒了,梁语陶还带着点鼻音,听起来软糯糯的,倒是惹人怜爱了。

白梓岑只好无奈地朝梁延川笑了笑,重新将梁语陶按回怀里:“宝宝乖,妈妈在,咱们再睡一会好不好?”

“嗯。”梁语陶无意识地又往白梓岑怀里蹭了蹭。

这些天,梁语陶对白梓岑依赖至极。或许是因为多年没有过母爱,所以真的当她有妈妈的时候,就立刻变身成了妈妈身上的一块牛皮糖。你想将她从白梓岑身上扒下,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因为梁语陶的任性依赖,白梓岑已经辞去了工作,一门心思地在家里陪她。她上学她就陪读,她回家她就做饭。梁延川虽然对白梓岑的溺爱颇有微词,但眼见梁语陶没了她就要哭闹,他也只好屈服。

由于怀里还抱着梁语陶,白梓岑从副驾驶座上爬出来的姿势格外的吃力。既怕自己不留心就撞到了门,又怕弄醒了怀里的小女儿。

白梓岑折腾了几分钟,才好不容易从车里跨了出来。走出车外的时候,她的额头上都蒙了一层薄汗。

五岁的孩子抱起来不似婴儿那般轻巧,他知道她应该是累了,便毫不犹豫地说:“我来抱她吧,你才抱了她多久,就已经快满头大汗了。”

经梁延川一提醒,白梓岑才干巴巴的笑了笑,腾出手揩了一把汗:“没事,她现在睡得不安稳,待会到你手里指不定就要闹起来。我再坚持一会,还是可以的。”

“你这人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听,无论是为你好还是为你坏。”梁延川的语意虽是不耐烦的,但语气却是温柔至极的,甚至星星点点之中,还带了一点心疼。

她大约也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那份心疼,小心翼翼地埋下脸,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以前就是这幅倔脾气。”

他无奈地笑着:“好了,别逞能了。待会你走得累了,她也睡得不舒服,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来抱着她呢。”

“那好吧。”

她犹豫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将梁语陶从她怀里递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提醒他:“小心点,陶陶身上的毯子别掉了。她还生着病,不要让她着凉。还有,也别给她吃生冷的东西,要么喝白开水,要么喝带维生素c的水。”

她走近他,将梁语陶身上垂在半空中的毯子重新塞回去:“你要记着,无论她怎么闹你,都不准让她吃冰淇淋。她现在还生着病呢。”

“我知道了。”他笑了。

梁家宅院是纯江南式的建筑,踏入幽深的竹林,在历经了九曲回廊之后,来自于梁家正院的灯光才慢慢地从竹叶的罅隙中透露出来。零星的光线有些刺目,白梓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梁延川留意到了白梓岑的小动作,他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最后缓缓停下。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

“延川…”

“嗯。”

他知道她对这里的恐惧,因此,她每每叫他的名字,他也必定有求必应。他只是希望,这样能给她多一点的安全感而已。

她支支吾吾的,再瞥了一眼竹林外的灯光后,她才埋下了脑袋,说:“我就不进去了。等生日宴结束了,你们就到这里来找我,我还在这里等你们。”

他沉吟片刻,吐了两个字,说:“也好。”

他抱着梁语陶走了好几步,走着走着,却又硬生生地折返回来,目光温和地盯着她看。竹林里的灯光斑驳闪烁,光影投映在他的脸上,一片光一片暗,却是好看地不可方物。

“你记得别走远。”他嘱咐她。

她朝他笑着,笑涡浅浅:“一定不会,我就站在原地等你。等你跟陶陶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好。”

梁延川怀抱着梁语陶走开,没有再回头,大约是此刻的他,连背影都是心安的。

正院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时不时还会偶尔爆出些一呼百应的笑声。白梓岑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笑声有些虚伪,甚至还带着些揶揄奉承的成分。

梁家的园子里植被茂盛,夏日的夜晚,甚至都能轻而易举地听到鸣蝉声。竹林的小道上,虽然经过的人并不多,但偶尔有人路过,却都会以一种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白梓岑。那种眼光*而鄙夷,像是无声地说着:“到底是哪里来的人,怎么穿成这样来参加梁家的宴会。”

每逢遭遇这样的目光,白梓岑总会学着他们的模样,仔细地上下打量自己一回。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蓝白色的连衣裙,裙子是梁延川买的,白梓岑一件,梁语陶一件,是亲子款式。款式很简洁,又很大方,这是她最为体面的一件衣服了。

只是相比起浓妆艳抹的宾客们,白梓岑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原本还不愿意穿这件裙子,只是梁语陶今天穿了,便闹着要她陪她一起穿。白梓岑向来对于女儿有求必应,于是乎,她也穿了同款的。

正院内的舞曲开始响起,园子里的人都匆匆忙忙地跑进正院,就剩下了白梓岑一个人。她倒也乐得个清净,她细数着园子里的植物品种,倒也不觉得无聊。

不知觉间,竟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等她数得无聊了,估摸着时间还早,正打算走走时,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阵故意压低了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她刚想回过头去,却已经被人扑了个满怀。

“妈妈…”

梁语陶欢快地扑进白梓岑的怀里,重重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她的嘴唇上还沾着奶油,一股脑地全沾在了白梓岑的脸上,倒是有些怪异的可爱。

“生日不好玩吗?怎么还没玩一会,就跑出来找妈妈了?”

白梓岑伸出手,正打算将梁语陶抱起,却发现她的小手还背在身后,像是藏着掖着什么似的。

白梓岑挑挑眉毛,逗她:“陶陶在背后藏了什么呀,怎么都不给妈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