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岑和梁延川都心知肚明,白梓岑父母哥哥的意外过世,以及家破人亡的悲剧,都是两个人之间无法提及,又无法逾越的鸿沟。

人总是擅长逃避,因此每每提及这个话题,白梓岑总是下意识地绕过去。

这样…总也好像可以能让她少一点对于父母、哥哥的愧疚。

钥匙轮回旋转,在寻到那一个关键点时,终于“咔哒”一声打开。

梁延川退后几步,靠着门,不让狂躁的风声,将门带上。“好了,门开了。你抱着陶陶先进去吧,她还在感冒,吹不得风。”

“嗯。”白梓岑朝他点了点头,步履轻慢地往房间里走。

待白梓岑和梁语陶进了卧室,梁延川才慢条斯理地走向独立于卧室以外的书房,小心翼翼地阖上了房门。

他熟练地划开手机锁屏,按下一个电话号码:“喂,是祁微吗?”

“梁检,这么晚找我有事吗?我都准备睡了。”祁微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像是刚睡下不久。

“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想麻烦你帮我调查。”

祁微忽地笑了起来:“梁检找我帮忙,可真是破天荒了。真是承蒙梁检看得起,麻烦两个字就算了,您直说就好。”

梁延川迟疑了半秒,才说:“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十多年前,我父亲梁振升牵扯到的一件女童拐卖案。当年报案的人叫做白敖东,是女童的父亲。而丢失的那个女童叫做——白梓岑。”

梁延川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却像是忽然挂断了一般,连呼吸都难以闻见。祁微愣了许久,才无比惊讶地说:“梁检,你现在是要我以一个检察官的身份…调查您的父亲?”

“是。”

祁微踟蹰:“可他是您的父亲啊…”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才会无比坚定的相信,这并不是他做的。”梁延川皱了皱眉,像是有些倦乏,他捏了捏太阳穴,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国前也曾调查过这桩案子,但这桩案子却没有任何的线索。当年,是受害人应该是与我父亲庭外和解了。我并不清楚当年事情的来由,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和解。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当年指使拐卖走那个女童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父亲。”

他松开了按压着太阳穴的那只手,目光坚定地看着某处,说:“我曾质问过我父亲这件事的来由,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我了解他的为人,他驰骋商场多年,凭的就是一句顶天立地,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承认。只是他这样囫囵吞枣的表现,让我觉得奇怪。而且,比起漫无目的地猜疑,我更相信证据。”

“祁微,我需要证据。”他说。

祁微有些困惑:“梁检,这桩案子都已经时隔多年了,甚至连起诉的期限都已经过了。我不太明白,你还要弄懂这件事情的结果,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延川蓦地笑了笑,连嘴角都不慎牵起,“因为有个人,如果她这辈子都不搞清楚这件事,她大概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甚至,造成一个家庭的痛苦。”

他声线笃定,一字一顿。

“而我,并不想让她痛苦。”

电话那头的祁微淡笑着问道:“这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吧,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我裁决果断的师哥,变得优柔寡断了。”

“是吗?”梁延川笑笑。

“是啊。”

在和祁微结束通话,挂断电话之后,梁延川才发现了手机屏幕上那二十几个的未接来电。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个人,他的父亲梁振升。

今天和那个苏小姐的事情,想必是闹得大了,才会让平时都疏于搭理他的父亲梁振升,一连来了二十几个电话。

梁延川犹豫了一下,最终仍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中年男人淳厚的嗓音,骂声不断:“你这个混账东西,今天到底是吃了什么火药,对那个苏小姐做了什么?你不喜欢人家就明说,还打人家,到底让我的脸面我哪里搁?”

梁延川听得有些烦躁,恹恹地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爸,是她先打的小岑。”

“小岑?”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猛地一停顿,片刻之后,才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遍:“白梓岑?”

“嗯。”

提起白梓岑这个名字,梁振升的怒骂声都变得不再尖锐,甚至,语气里还夹杂着些无奈的成分:“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又跟她缠到一起了。你到底是还想被她骗一次,还是还想再让她把你捅个一刀半死?”话到末尾,梁振升所有欲言又止的话,都变成了绵长的一声叹息,带着点不甘,又带着点难堪:“延川,你爸我都这么大个岁数了,没以前那个力气再为你担惊受怕了。你妈也年纪大了,再看你住个一年icu,指不定就出了毛病。”

他忽然不像是商场上那个叱咤风云的梁振升,反倒像是一个老父亲:“无论你再怎么喜欢白梓岑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也终究该放一放了。”

梁延川没对他的话作出回应,他像是极为固执似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以后那些女人都不要介绍给我了,我不会接受的。”

“为什么?”梁振升开始有些躁怒:“你能一个人打光棍一辈子,那你想过陶陶吗?陶陶才五岁,她需要一个妈妈。”

梁振升的咄咄逼人,让梁延川有些疲惫。他闭上了双眼,半张开唇,慢条斯理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爸,我已经结婚了。”

电话那头的梁振升呼吸猛地一顿,许久之后,他才难以置信地回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结婚了。”梁延川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遍单纯的陈述中,又再次夹杂了些额外的信息,“我和白梓岑结婚了,上个月领的证。”

听筒那端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梁延川不难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父亲发怒时,总习惯摔上那么几件贵重物品,以示怒意。此刻,大约是旧事重演而已。

梁振升震怒道:“梁延川,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大约是一句话骂的不过瘾,梁振升又硬生生地又补了一句:“白梓岑对你,对陶陶做过什么,你应该比我都清楚,你还跟她结婚,是不是嫌她当年她捅你的那一刀还不够过瘾?”

梁延川浅浅叹了一声,说:“爸,那些都过去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停步在过去的仇恨里了。我考虑过陶陶,我想过,没有任何人比白梓岑更能够胜任她妈妈的角色。比起一个外来的继母,我更希望她能活在亲生母亲的身边。而且…我也考虑过我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向我施加任何的世家压力。我是一个公职人员,如果你硬要逼着我犯重婚罪的话。那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公职人员犯罪,从重判处。您,谨记。”

说完,他就径直挂断了电话,不再理会梁振升任何的反击。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啪嗒——

自书房外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梁延川下意识地回转过身,才发觉白梓岑正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她大约是听见了什么,才会在与梁延川目光触及的那一刻,不落痕迹地立刻低下了头,如同万般心虚的模样。

她故作平静地敲了敲门,支支吾吾地说:“我…刚刚闻到你身上好像有些酒气,就煮了点醒酒汤,你要不要喝一点再睡?”

白梓岑的脚边还残留着陶瓷碎片,不难从碎片的形状察觉出,那原本应该是一把勺子,而刚刚的那一声应该也是那把勺子因破碎而产生的。

“进来吧。”他回应地轻描淡写,只是片刻间,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大了一个分贝:“小心点,脚边有碎片。”

白梓岑闻言,默不作声地走了进来。

进了房间以后,白梓岑从书桌旁找了个凳子坐下,而梁延川则是坐在床沿,安静地喝着白梓岑从来的醒酒汤。

醒酒汤以醋为主料,加了点水,又加了点生姜、红糖。白梓岑在网上曾看过,说是这样的汤料能加速肝脏的新陈代谢,从而产生醒酒的效果。而至于真正能不能醒酒,她不甚了了。

刚才在门外,梁延川的那一席话,白梓岑确实是不疏不落地听见了。听到对电话那头的梁振升语气凿凿,甚至带了点威胁性的时候,白梓岑有种莫名的羞愧感。梁延川越是维护她,她就越是羞愧,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地底下。

她宁可梁延川对她毫不留情,对她恶言相向,也总比他现在这样来得好。他越是试图替她找寻借口,试图保护她,都会让她觉得不安,甚至于这种不安里,还带了些羞耻的成分。

毕竟,她捅过他刀子,还丢过他们的孩子啊,她哪里…还能有脸面接受他的维护。

“延川…”她低垂着眼睑,叫着他的名字。

“嗯?”

“刚刚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门外,都听见了。虽然,我知道偷听是一种并不恰当的行为,但是…”

他放下汤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但是什么?”

白梓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连带紧抿着的唇线,都显露无疑着她此刻的紧张:“但是我还是想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维护我的。延川,你知道的,我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他挑眉,颜色不悦。

她的五指绞得极紧,像是要硬生生地攥进骨肉里去,她说:“如果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苏小姐,又或是喜欢任何一个你父母安排过来,门当户对的人。其实,你都可以抛开我,毫无顾忌地去接受她们的。”

梁延川眯起眼眸,零星地笑了笑:“你就那么想把我推到别人身边,就那么想让我犯重婚罪?”

白梓岑扬唇微笑,笑得卑微,又带着点细微的自嘲:“我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们俩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早就知道,我们俩根本不适合…”

还未等她话音落下,就蓦地有一双手将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他双手圈住她的腰际,蛮横地将她拢入怀里,而后狠狠地将她甩到了床上。然而,明明是一个极尽狠戾的动作,梁延川却依旧做的轻柔无比,连带触及床板时,率先着落的也是他的胳膊肘。甚至,他还小心地抱着她的腰,生怕弄疼她。

他伏在她的身上,隔着不过十几公分地距离,目光灼灼地质问她:“白梓岑,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不在乎到,甚至可以信手把我推给任何一个人。”

“可是我的在乎有什么用?”白梓岑忽地笑了起来,笑得眼眶湿润,连带语气都是悲切不堪的,“梁延川,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我到底哪里配得上你?”

她刚一说完,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暗湿到找不着痕迹,“就像今天那个苏小姐说的,我站在你的身边,活脱脱的就像是陶陶的保姆。连我说我是陶陶的妈妈,引来的也只有她的羞辱。”

梁延川并不知道那名苏小姐跟她说过什么,只是当白梓岑真真切切地告诉他所有的时候,他是心痛无比的。

她有些细微的哽咽:“我很软弱,很无能。面对你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人,因为感觉站在你身边的我,简直无地自容。”

“小岑…”

他欲言又止,硬生生地被她打断。

白梓岑已然泣不成声,她伸出手,握住了梁延川的肩膀,微微使力,轻轻拍打着:“延川,你看看我的样子,再看看你的样子。你是高高在上的检察官,人人都恨不得站在你身边分一杯羹。而我呢,我做过社会最底层的工作,是活在尘埃里的人,所有人看我的表情…都像是在看一枚垃圾。”

泪水簌簌滑下,打湿了她的脸庞。梁延川能够看懂她眼底的晶莹,一滴滴化成泪水滚落。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顿。

她问他,“延川,你懂吗?”

尾音尚未落下,迎接白梓岑的却是梁延川铺天盖地的吻。唇齿相交,他霸道且蛮横地亲吻着她,像是这样吻着,就能消除她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懦弱胆小。

无尽缠绵的吻里,甚至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他吻了她许久,直到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他才不紧不慢地放开了她。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揩去脸上干涸地泪痕,而后慢条斯理地朝她笑了笑,一如初遇那年的温柔晴朗。

他微笑着问:“小岑,难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我是爱你的吗?”

他朝她额际覆上一吻,动作柔软地替她拂开鬓角凌乱的发丝:“五年前我就说过,我很讨厌你把自己称作垃圾。你还记得,五年前你说出这句话时,我回了你一句什么吗?”

那句话白梓岑记得无比清晰。甚至在她五年牢狱之灾时,支撑她活下去的,也只有找女儿的决心,以及…他的那句话。

他说:“五年前没变,五年后就更不会变。无论别人怎么看你,小岑,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白梓岑的眼角有泪水划过,只是这一次,泪水却是开了花,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华。她忽然觉得,天差地别也不过是有限的差别。或许,甚至有一天她能够逾越。

毕竟,还有梁延川在。

梁延川温柔地笑着,利落地吻再次覆了下来。不同于之前的狂风暴雨,这一次来的缠绵又柔软。

他拉开她背后的连衣裙拉链,温柔而谨慎。

连带进入她的时候,都是小心克制的。

一切,发生地顺理成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白梓岑起床的第一件事,总是给梁延川和梁语陶准备早饭。

前几天,钟点工陈阿姨因为家乡的儿媳妇要生产,就向梁延川请了辞。原本,梁延川打算另请家政公司的阿姨来帮忙,但却遭到了白梓岑的强烈反对。理由很简单,白梓岑认为自己辞职在家,本就没事可做,担起家务也是应当的。

梁延川起初还反对,但最终仍是拗不过白梓岑,只好顺了她的意。但眼见白梓岑每天起早贪黑,都忙得脚不着地,梁延川就又起了请阿姨的心思。

毕竟,白梓岑每天早起晚睡,确实也同样影响到了他…

彼时,白梓岑刚从梁延川的卧室里出来,穿好衣服打算去做早餐。然而,还未等她走进厨房,客厅里的门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时间不过才八点不到,正常上班族刚准备起床上班的功夫。说实在的,白梓岑一时真猜不准来人是谁。

白梓岑从客厅里的猫眼里,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眼。猫眼放大的视角里,露出一个年迈老人的正脸。他满头的银丝,一身军绿色的外套好几处都打了补丁,整个脸也枯黄枯黄的。一看就知道,应当是从山上进城的农民。

白梓岑以为是老人家走错了地方,也没思考,就直接打开了门。

“老人家,您找谁?”她打开门,对老人温和地笑了笑。

老人回以一抹笑,脸上的褶皱像是龟裂开的土地,瞬间拧成一团。他探头探脑地往客厅里望,笑眯眯地问:“小姑娘,我找梁延川检察官,他是不是住这里呀?”

白梓岑虽是不知道老人家意欲何为,但仍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住这里。”

“我、我有事想找梁检来着。”

白梓岑敞开了大门:“老人家你先进来坐一会吧,他刚起床,估计等一会就出来了。”

“那就麻烦你了。”老人憨憨地笑。

进门之后,老人家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动作拘谨,还一直绞弄着手指,神情紧张不安。白梓岑特意给老人沏了一杯茶,希望能让老人放松些。

她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抬脸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钟表,耐心地问:“老人家,你是不是急着找他,如果急着找的话,我现在就去房间里找他过来。”

白梓岑话音未落,老人家立刻挥手阻止她,他干巴巴地笑着,说:“不用不用,我慢慢等好了,也不是什么急事。”

“他差不多八点半会准时出门,现在看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了。”

“没事,我等得及。”黑黢黢的五指握住了茶杯,老人慢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茶。他迟疑了一会,才昂起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过了会,才恰有其事地问道:“对了,小姑娘你也住这里吗?是梁检的亲戚?”

白梓岑顿了顿,脸颊上有微红的晕色显现:“我是他的妻子,我姓白。”

“是梁太太啊。”老人恍然大悟,眼神里像是有光华闪现。

“嗯。”白梓岑点点头,问:“老人家,你来这里找他,是因为有法律上的事情需要寻求帮助吗?”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色有些发沉。但因为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梁延川的妻子,他才大着胆子,说:“其实吧,我确实是上门来求梁检帮忙的。不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是我儿子…”

说起自己的儿子,老人的眼底有着些零星的泪光。大约是没有经历过父母的疼爱,老人此时此刻的表情,无疑地打动了白梓岑。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白梓岑皱着眉问。

老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太太,你看我这一身打扮就知道,我是从农村里来的。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山里,靠种地为生。到了我这代,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好不容易让他走出了大山,好不容易让他读了个大学,没想到他却犯了事。说起来也怪我,没钱又不懂道理,只知道让他死命读书,却忽视了对他的教育。都怪我,都怪我…”老人懊恼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就好像只有这样将痛苦抱怨在自己的身上,才能让他好受些。

白梓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停止他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她说:“老人家你有话慢慢说,孩子的事情也总不能怪在你的头上的。”

老人语气微微哽咽,开始向白梓岑陈述那段故事:“事情是这样的,我儿子前几天在路上骑了辆摩托车,被警察拦住了。警察检查下来,发现这辆车是赃车。警察问他,他否认这辆车是赃车,只说是个车贩子卖给他的,可是具体的交易地址以及车贩子的姓名他却一个都说不出来。我问过警察,警察说一般这样的案子,都会被以盗窃罪,或者是赃物罪起诉。可是…可是他现在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如果被起诉的话,那就会被学校责令退学,甚至还有可能要坐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辈子都会完蛋的。”话到末尾,老人已然泣不成声。他也不顾白梓岑的在场,双手捂着脸,就全身颤抖地哭了出来。

听到坐牢那两个字的时候,白梓岑的脑子里像是突然空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满世界都是高高的围墙,满世界都是没有阳光的阴影。

白梓岑一点都不否认,她害怕监狱,害怕警察,害怕一切和坐牢有关的东西。

她语气微微颤抖着,难以想象一个人的人生大权,未来就会被掌握在一纸诉状书里:“老人家,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老人抹了一把眼泪,语气绝望:“我问过那孩子,他说那辆车确实是他偷的,他犯的是盗窃罪。现在警方还没有证据,如果真的拿到证据,就会被判刑坐牢,那他…真的一辈子就毁了。”

“有什么办法,能不坐牢吗?”白梓岑呆愣愣地问。

老人点点头:“我找同乡读过书的人咨询过律师,说是只要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愿意给孩子一个职权不起诉[1]的机会,让他在法庭上自白自己的罪行,就能免于坐牢的可能。起诉书也只会被寄回家里,而不会寄到学校里,那样他也不会被学校开除。而梁检,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

“我今天厚着脸皮上门拜访,就是想求求梁检,能不能给我儿子这一次机会。”

老人蓦地站起了身来,作势就要跪在白梓岑面前。然而,还未等白梓岑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蓦地有一双手穿越过她,径直扶起了老人。

梁延川的嗓音带着无边的冷意,就好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裁决人:“老人家,你回去吧。职权不起诉只对于罪证确凿的轻微案件而言,而你的儿子,身为一个受过教育的大学生,依旧知法犯法,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轻微案件。”

“梁检,我儿子他还小啊…”

“您行行好啊…”

老人老泪纵横。

“对不起,您请回吧。”

梁延川直接回绝,不带任何留有余地的机会。

老人见状,自知是求助无门了,便大着胆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零星的票子,有红的,有绿的,上面还沾着些泥土,灰溜溜的。

老人颤抖着双手,捧着那些钱,硬是塞到了梁延川的手心里:“梁检,这些是我和我老伴儿积蓄,还有一些是从村上的老邻居那边借的。我们没什么门路,您能不能看在这点钱的份上,帮帮我们,帮帮我们的儿子一把。”

他一双昏沉沉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梁延川,眼神渴望从梁延川的表情里,看到一丝松动:“梁检,我求求您了…求您了…”

梁延川毫不留情地将那些钱重新塞回老人的口袋,语气耿直:“老人家,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这是在对公务人员进行贿赂,这是要坐牢的,甚至还会害你的儿子一同被牵连进去。”他眯着眼睛:“您觉得,这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