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病人的有些特权,不想说话就闭着嘴,甚至连眼睛都可以不开着,他人说的话就当它是耳边风。林唯平半张着眼看尚昆忙碌,觉得也是他罪有应得。及至给扶到注射室打针,她就更有理由闭目养神了。心慌气短很快就过去,就不知道脸色变回来了没有。闲坐无聊,林唯平不能不去想刚才吃饭时候的一席话。罢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事成定局。只是自己真该给自己想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个承包来的码头,但是那是必须依托自己现在的位置生存的,如果得罪了尚昆,他的那一部分连锅端走的话,那个码头的经营就困难了。所以无论是从自己在业内的名声考虑,还是从目前既得利益考虑,她现在都离不开尚昆。春节后如果有人要走,那就让他们走吧,能提前在现在知道应该已经是运气了,起码有了预备。不妨现在就以第二期工程即将上马为名开始轰轰烈烈招人。几个工人的人工能有多少?对利润的影响比起停开一条线要小得多。当务之急不是别的,首先要保证自己在业内的名声地位,利润可以缓缓图之,即使损失,也是尚昆占的大头。有这架子搭着,有这量运转着,不出半年,供货商和银行立刻都会倒找上门来求她,到那时就是她林唯平建立自己江山的时候了。

是,现在必须忍,忍得一时,山高水阔。想到这儿,林唯平这才睁开眼睛,看向身边坐着的尚昆,却见尚昆目炯炯地正看着她,便不好意思的转开眼去,道:“麻烦尚总了。本来就有低血糖,这几天又是到处奔波,一下支撑不住了。”

尚昆成年后还是第一次如此伺候人,刚才看着林唯平苍白着张脸,往日的精气神仿佛抽离,心里很内疚,而且自己也知道,他的心很心疼。计算一下林唯平这半年来的工作量,即使是换成个铁打的汉子也未必支持得住。何况她做的那么出色。用殚精竭虑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静下来等她吊盐水的时候尚昆定神回想,不用说,前面林唯平已经体力透支到极限,而他的要求其配合对付于凤眠的想法虽然还没明说,但聪明如林唯平,一定已经心知肚明,对她来说,无疑是百上家斤。但是如果现在改变主意,给林唯平一条生路呢?事前其他方案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这个方案是择诸家之优而来,实在是无可替代的。尚昆没办法不去权衡,如果林唯平因此吃力不住倒下,凯旋将会受到多少打击?核算成金钱将会是多少?此中损失相较于从于凤眠处之获得是不是值得忽视?

可是设想种种,却屡屡被那张苍白的脸上微歙的睫毛所打断。可怜的小女人,窄窄一副肩上,压了多少份量。坚韧如斯,终也有倒下那一天。自己这等挤迫,是不是太过额了?但是不及细想,林唯平却已幽幽开口了。尚困不及细想,脱口而出:“饭桌上说的这些事你别放在心上,把身体养好要紧。我没体察你的工作量,是我的不对。我后面尽量不调动你下面的人马,让你安心把招标合同拿下来。”

林唯平既然主意已定,干脆再把话说好听点,博得更高分值:“尚总不用担心,这低血糖的事我高考时候也遇到过,只要回家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今天尚总那么信任我,把那么重大的事一点不避讳地告诉了我,我既然知道了,就不由我不重视了。没事,我会安排好的,这终究与钱的事不同,不用我操太多心,只要在春节前原班人马不动,把ISO拿下来,复审要在一年后呢,新人再笨也背出来了。再说那个厂里过来的人现在也没全顶到主力位上,相对设备而言,他们也还是新人,大不了我们的生产进度稍微拖慢一点,公司最多原地踏步几天,不会垮的,尚总请放心。”

这一来,反而是林唯平主动要求挑重担了,尚昆这么高级别的老江湖都有点不敢置信。要换是在古装剧里,尚昆在该处一定会出现一段独白:看她一脸儿俱是真诚,究竟她对我是忠是奸?但听她的话又都是道理,事实似乎确实如此。但是尚昆也是管工厂出身的,这点微妙他会不知?新手熟手给工作安排上带来的麻烦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打发的?熟练工人简直可以说是生产型公司的必备要点之一。他瞟了眼已经打掉半瓶的盐水瓶,道:“你不用硬撑,我想想其他办法。“

林唯平笑而不言,表忠心的话点到为止,多了,类似尚昆这样的精明人就会起疑心,不利她以后墙外发展自己的事业。尚昆虽知她一定另有意思,但是今天她身体不便,他也就不好拿话套她,只有等她想说时他听着而已。偏林唯平只是歪着头不说了,一直等离开医院送她到家,她都是微闭着眼非常困顿的样子,叫尚昆也一直开不了口。他只得打开,找到林唯平爱听的那首歌,作若无其事状地放给她听。

从医院里清醒起来那一刻起,林唯平就打定主意不再告诉尚昆有关天津筹款的细节,周一又飞往天津时,她包里带了厚厚几扎人民币,那些是从她自己的存折里提出来的。很少有人知道,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挂着国字头的大公司,因为市场体制改革的冲击,做生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一笔亏一笔,反而还是不做,钱存银行拿利息过得舒服。但是手头那么多钱,总是不做几笔生意又向上级交代不过去,林唯平从同学那里知道细节后,随意地说了个自己的想法,那时她还在原公司工作,倒没作什么非分之想。想不到的是她同学正是要求上进升级的时候,对她的主意非常感兴趣,花几个月时间加工润色成文字后向他们老总做了汇报,被他们老总一眼看中,说是想听听与企业的互动究竟是该如何操作。林唯平的同学急了,忙几个电话轮番地找她,向她详细诉说了其中的利害,最主要的是会影响到他的房子票子位置。林唯平最初只拿它当笑话听,也没在意,但吃饭时候想到银行贷款之艰难,才又回想到同学说的那件事,心里也就认了真,主动找到她同学细细探讨了所有细节后,便包一拎地上了路。

但是上次去非常不巧,他们老总老家出了点事,一上班就给家里叫了回去,只来得及与林唯平见个面握个手,后面的时间林唯平只有坐在同学办公室里与同学分析讨论,面对面毕竟要比电话里说得详细得多,各自有了深刻的了解。

而如今林唯平着实庆幸他们的老总那天幸好不在,没把事情具体谈下来在他脑袋里定个型。她昨晚与同学通了一小时电话,直打得话筒发热,初步敲定由林唯平自己注册公司接受华北XX公司注资的操作。这其中,同学将起到很大促进帮助的作用,不能不知道他的人情。别人帮忙,一定得记住人情,即使是同学的感情也不能滥用。把人情还在前头,还得主动,还得好看,以后就能获得更加主动的帮助和支持。谁不受利益的驱动?

而在公司里,林唯平专门抽懂得法律的小梁出来,与所有员工一个一个地签定劳动合同,非常详细的规定了各自的权利义务赏罚工期。又安排人事部开始第二期项目的招聘工作。既然做戏,那就要敬业,做得象一点,于凤眠接触后心里就不会有怀疑。按照林唯平指示下制定出来的合同,有一点规定的非常清楚,未到合同解除期擅自离开公司的,须向公司赔偿违约损失。这一招林唯平有一石二鸟的意思,一可多少收回点违约金,弥补一些损失,不过最主要是出一口气,但是那个数额定得恰到好处,既要让工人或于凤眠出得起,下得了出钱的决心,又要平衡自己的心理;不过她相信有很多人是冒险置违约金于不顾,偷偷投奔于凤眠公司的,不要紧,林唯平正好让小梁学以致用,天天与那些工人打官司,没精力管她这边的事。后期她正好发展自己的事业,怎么可以让小梁每天有时间盯着她呢?也顺便搞搞于凤眠的脑子。

天津的和约谈得异常成功,有花花钞票铺路,再加上各方都是有利,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全程由林唯平操作,最后华北XX公司按月按件加若干元作为利润。对于华北公司而言,他们只管出钱兼盯住林唯平,而月月公司帐面有销售进出,不仅对上面有了交代,而且也稳赚不赔,比银行利息好看很多。对林唯平而言,她正是开拓市场的时候,如果有了华北公司那么棵大树作为资金依靠,起点一下就提高很多,再加有自己的码头可以免费堆储,有凯旋公司可以大量吃货,成功之路已经有了好的铺垫。

但是回到公司,面对的却是财务部老金的一封要求退休的书面报告。虽然明知老金是尚昆派过来的人,但是近半年多相处下来,此老办事作风踏实,工作主动,把关严格,着实让林唯平省了不少心。如今公司后面大量的原料进货将是从自己的事业下面进,多一个人知道不如少一个人知道,林唯平也想过,精细如老金会不会从中发现蛛丝马迹而向尚昆汇报了,以至坏她好事。但是及至老金突然提出退休,林唯平却反而觉得不舍,这么负责的老会计哪里找去,即使他会有汇报等事,那也是可以通过遮掩蒙混过关的,他一走,自己真还是如切了左右手一般。

林唯平稍一思量,便拨个电话叫老金过来说话。见他进门,笑着道:“老金,是不是小梁签合同时说得跟签卖身契一样,把你吓着了?这年底最复杂的时候,你给我来这么一手,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行,我不让你走。”

老金很小心地把门敲上,又从里面锁上了,才坐到林唯平面前,用他一贯不很高但很稳的声音道:“林总,我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正好是退休年龄。我知道做会计的人是不能一下子就抽身的,所以先来与林总打个招呼,叫你心里有个准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年报什么的都做好交上后才走的。”

林唯平笑道:“老金,你这纯是拿来推脱我的话。我知道会计是越老越吃香,而且又因为不是什么体力活,很多会计退休后其实都继续发挥余热的。老金你身体那么好,退什么休的,做生不如做熟,还是继续在这儿做下去吧,有你在,我出差去都没什么顾虑。”

老金听了沉吟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我是老派人,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是不相信你会做得好这一大摊子的。但是后来看你做得那么投入,又做得比廖辉正好得多,才服了你。再说一实话,其实我知道你也看出我是尚总派过来的,起先我确实有紧盯着你的意思,因为都知道少年人急功近利,做出几手没来由的事也不是没有的。但是现在看你为公司的事如此尽心,即使以前我跟尚总创业时都没见他那么苦过,而且筹建时期是肥油最多的时期,据我估计你也就最多是受点小恩小惠,大的一定没收过,否则付款时候和验收时候你的声气绝对没那么理直气壮。做人要有良心,我感觉再帮尚总盯着你,我良心上过不去。但是不帮尚总盯着,我在这儿坐着这位置,我又觉得对不起尚总,所以我思前想后,我也老了,没精力应付那么复杂的关系,还是退休了吧。林总,相信你也不好意思再挽留我了吧?”

林唯平听他说得那么实在,心想怪不得他进来要那么仔细地关好门,原来是怕隔墙有耳。他既然那么说,也确实是实情,再挽留反而不美,要体谅一个比较正直的老人家的矛盾心理,也为老金对自己的信任感到欣慰。无奈之下,只得愁着脸与老金商量善后事宜,最后不忘提醒:“老金,这事我先不与尚总说,你自己先与他打好招呼了再说,看他有没有要安排个人进来的打算,如没有我再到人才市场去招人去。今天我们说的话也到此为止,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虽然不知道老金先是与谁说了退休的事,但是林唯平自己觉得老金还是应该先与尚昆说,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应该分清主次,免得尚昆怀疑是她下了手脚赤化了老金。赤化老金只是个表面文章,但是稍一深入,做老板的尚昆一定会问上一句:她为什么要赤化你?才半年你就那么对她死心塌地,她的动机一定不单纯。以后的麻烦就多了。

老金顶头答道:“这我有数,不会给林总添麻烦的。新会计进来我会替你把好关的,以后成本核算的工作量很大,一定要找个妥当人的。”

林唯平笑道:“老金,我一直喊你老金,以后你也喊我小林吧,再两三个月我们就不是一个公司的了,你如果看重我,喜欢我这个人,当我是你看着长大成材的小辈,以后还是叫我小林吧,以后你就是一个我敬重的长辈,中间无工作关系,再以林总自居,我就不敢来见你了。”

老金感动,叹了声气才离开。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复杂关系在里面,他还是很愿意在这么个生气勃勃的公司里呆着的,感觉人也年轻了许多。

第章

十八

为了避免与尚昆见面,听他就天津融资问题的询问,圣诞节那天老王名下的酒店开业,林唯平托辞身体不佳,躲开了去。倒是于凤眠不请自来,一到就满场找着尚昆,一把拉住他就道:“尚总,好难联系,电话打到你的办公室,你那个秘书口口声声说你不在,又说是会帮我传达到的,但是我等你几天电话都不来,不会是这么快就把我这个前妻的堂妹给忘了吧?”

尚昆回身见是她,忙堆下一张笑脸来,道:“我秘书给我的留言上说是一位于小姐打过来电话,我想来想去我好象不认识一位姓于的小姑娘,怕惹麻烦上身,回都不敢回,原来该小姐是你啊,对不起对不起,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于凤眠哪里听不出他的话里隐含讥讽,但是这个心情可以理解,他志在必得的潘迎春的厂子,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被她得了去,不用说别的,就是在朋友面前,他这面子也挂不下来,所以那回电说都不要说一定是他故意不回的。但是胜利的人一向是大度的,好说话的,所以于凤眠不介意地笑道:“要不是要紧事,我哪敢硬闯王总的酒会?我还能不知道王总看见我恨不得叫他的厨师出来片了我做生吃呢。尚总,咱们以前怎么说也是亲戚,你得替我挡挡这家伙的坏嘴。”

尚昆找个椅子坐下,冷淡地到:“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不是为我手里的那份中标合同?这合同是与工厂签的,当时下面注的法人代表是我,我最近与招标方接触过,谈起过此事。你找我是不是有这想法做这单合同?也是,你要把这块工业用地转化成民用地,没大半年时间拿不下来,厂子闲着也是闲着,这单合同正好可以帮你赚点利润。我计算过,这一单做下来,你税后利润就有七八百万,对一个工厂来说半年做到这样已经是不错了。但是我当初拿下这个合同也用了不少力气的,有时间我也得算算,看看究竟我在里面化去多少钱。”尚昆故意不提她可以拿工厂做抵押贷款的事,怕她起疑心。

于凤眠听尚昆这么说,知道他这是敲竹杠,想把损失从她这儿捞点回去,便帮尚昆取了杯酒,敬他道:“尚总,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祝你圣诞快乐了。这个合同的事我也咨询过了,说是只要是原班人马,原来的设备,原来的管理,这个合同还是可以给我们做的。我呢想仔细点,问他们复印了一份合同回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细节。不过当然如果是原件在手最好了。尚总不会扣着这个原件不给我吧?”

尚昆见她说了半天,没有一丝要补偿他的意思,反而是话里有话,透露出她已暗渡陈仓,与重大工程那边搭上了线。看来她是想不出一分钱就把合同拿过去的。尚昆心里不满,这女人做事也太绝了点,已经吞下一口肥肉了,怎么还不满足?难道稍稍割点边角料出来都不肯吗?虽然并不在意她的那些好处,但是于凤眠那个嚣张样子太难看,怪不得老王讨厌她至极。尚昆没有端那酒,反而用手背拨开一边去,还是冷淡地道:“这事好办,你什么时候把潘迎春的钱给全了,我什么时候把合同给你,算算你的交款时间,也不会耽误你,再说你已经有复印件,要看就看复印件得了。不过如果你到合同执行前还没把钱给全,我作为上面签名的法定代表人,不要怀疑我没这能力把合同改掉送别个工厂做人情。潘迎春还养着我的儿子,到她手里的钱与到我儿子手里一样,别怪我不为自己儿子打算。“说完抽身就走。

于凤眠心里一阵冷笑,这种男人,这时候倒是想起老婆儿子了,一定是知道在她这儿捞不着好处,所以给她出个难题,但是难说,凭他手头资本和良好的人脉,他要改动合同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工厂的实情确实已经与合同中的规定已经不同了。但是慢着,她还有事说。她上前拦住尚昆道:“尚总,再有一事相问。听说工厂的原班人马大多跑回你手下了,尚总顾念老手下给他们安排工作,但是你现在又没上马什么新设备的,那里消化得了那么多人?还是我把他们再领回去吧,免得给尚总你添麻烦。”

尚昆想到那天林唯平盐水瓶下面无精打采的病状,心里不忍把她扔出去受于凤眠算计,淡淡地道:“我哪里吃得下那么多人,还不是靠了朋友的帮忙。你自己找过去把。”说完也不顾于凤眠挡在前面,直直走了开去,于凤眠到底是女人,真的碰到个横的,她还是不愿意与之产生身体接触,只得避开。答案已经得到,虽然不知道那些朋友是谁,但总归有了线索。她满意地冷笑着离开酒会,根不不去与老王打招呼。

老王直到于凤眠走掉才过来,对尚昆道:“你现在周围全是女人围着转,艳福不浅啊。”

尚昆白他一眼:“可惜这几个女人对我一个比一个狠,没一个好相与的。老王,于凤眠那意思是一定会把这个厂做下去了,我们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吧。”

老王点头道:“是,可以开始了。可是你说于凤眠挺漂亮一个女人,偏要把自己弄得跟恶霸似的,浑身都长着刺,大家你好我好不是最好?算了,不去管她。阿昆,你今天欠我,说好叫你的小林来的,结果你就自己一个光棍来。我这儿光棍老娘够多了,独却小林这样的小姑娘,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怎么,金屋藏娇啊?”

尚昆笑道:“什么我的小林,你不要捕风捉影。这小姑娘的刺比于凤眠一点不差,我都不敢强请。再说前几天疲劳过度送了医院,还是我在场的呢,我怎么好意思再打扰她休息?给人一条生路,小姑娘才起跑,忙的事情多,咱们别给她添乱。”

老王大叫不依,但是尚昆笑着不理他,他也只好抛下一句重色轻友,招呼其他客人去。

圣诞夜林唯平闲来无事,在公司呆到很晚,然后开车去码头看看,因为白天市区大货车禁入,所以发货很多都延到晚上进行。进去时候里面灯火辉煌,有几辆加长车等在那里等待装运,看来生意不错。林唯平心里满足。才停好车,就听手机响起,一个不熟悉的号码,会是谁呢?接起才喂了一声,那边就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抢着进入:“林小姐吗?我于凤眠。请问你在哪里?我有点事找你说话。”林唯平想到于凤眠就想到宫超,节日的时候想到宫超心里分外觉得凄清。但是很快就被心中的疑问替代:她于凤眠此时急着找她是为什么?难道又是宫超今天要打电话过来,她要过来一起“分享”?不会吧。那么就是工人的事了。她既然找上门来,那是避也避不开的,今天不见,还有明天,闹到公司去反而动摇军心。便回道:“我现在在老粮食码头办点事,路不好找,如果你过来,我在这儿等着你。”

放下手机,林唯平照例先到办公室查看帐目,看了没别的问题,就是有一个公司的货物一直没人来取,也没交堆场费,林唯平叫文员找出是哪家公司的,一看,认识,以前单位的时候接触过,做头儿的老刁专做低劣品质的材料生意。想看看他这回做的究竟是什么货色,好奇心起,就走出去想到堆场上找出来,不想于凤眠此时也刚到,随便把车停在一边就追上来,林唯平见她忙道:“我这儿正处理些事,你等我几分钟。”于凤眠心知林唯平对她心中有恨,怕她与尚昆一样避而不见,所以急急赶了过来,见了面,当然更不能让她跑掉,所以装作饶有兴趣地紧跟在后面。

林唯平找到那堆货物,原来是一批钢筋。照她对老刁以往的了解,他这批东西不是地条钢做的,就是小钢厂的回炉货色。就近一看,锈迹斑斑不说,上面有不少看着不明显,但是逃不过林唯平那样行家法眼的小汽泡眼,拿这种东西造房子,真是会害死人的。便拿出手机找出号码打过去:“你这老货,压在粮食码头的货色怎么不取走?。。。。。。对啊,现在是我承包着,你这不是搞我脑子吗?。。。。。。什么,你公司关闭了?什么原因?一定是你的货色卖不出去吧?。。。。。。喔,现在风声是有点紧,但是你这老货总不成把东西堆烂在我的堆场上吧?不行,我下月就要进很多货,你不取走我自己出钱也要把它扔出去。。。。。。什么?叫我帮你处理?废话,就你那货色,以前管得不紧时候我也知道有包工头往好的钢筋里面掺你家的劣货,现在你那些东西只有当废品卖掉,谁敢接手?再说你公司都倒闭了,连发票都开不出,更没人肯要。。。。。。不管,你这老货给我听着,给你三天时间,不拉走我就动手了。”说完忍不住踢了那些钢筋一脚,狠狠而走。一半是出自己心中的一口郁闷之气。着实不想见到于凤眠。

见于凤眠探头看刚才那堆钢筋,林唯平没好气地道:“你找我干什么?又有什么电话要我接?”

在林唯平面前,于凤眠心理上有着绝对的优势,无论是经历上还是现在的感情上。她微笑着看着林唯平,道:“没什么,想着圣诞节,这种年轻人的节日,忽然想找个年轻人说说话,所以想到你。其他人,不是说话的对手。”一句话,既说了自己的意思,又暗中捧了林唯平一把,举手间就把两人的矛盾抛在一边。

林唯平心里冷哼一声,心说没那么简单吧,一定是找我挖回那些工人来了,怕说僵了,先与我套近乎。拿眼睛朝天上看了看,道:“哎哟,今天天上全是云,也不知道云后面是太阳还是月亮,可怪了。我说于大姐,年轻人的节日,我们凑什么趣,到处都是人的。你若不嫌,上面办公室坐坐,我给你开电炉取暖。”

于凤眠微笑道:“林小姐如果忙,我可以等你,然后可以去我家小坐,小食水果伺候。”林唯平闻言冷笑,是不是宫超今天的电话打到她家里?可以,那就去她家坐坐。不想得虎子,但是探探虎穴又如何?

于凤眠的家处在所谓的豪宅,有明亮的一楼门厅和衣着整洁的保安,转弯抹角处随便可见亮闪闪的摄像探头。即便是电梯也被温暖的木质包围起来,处处显着富贵奢侈。进入她在二十五楼的家门,只觉融融的暖意,那感觉不是什么二匹三匹空调柜机能制造出来的,只有中央空调。这样的室内,还要大衣何用?林唯平脱下大衣,露出里面寻常穿着的黑色毛衣。于凤眠取过一瓶黑加仑酒,用汤力水调了两杯魅惑的鸡尾酒,人手一杯。

于凤眠先喝一口,看着林唯平叹道:“年轻真好,人说成名要趁早,不错,如你一般少年得意,什么花花绿绿的衣服不可以买来穿上身?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还穿着手织的臃肿的毛衣,要身材没身材,要轻便没轻便。等现在名有了,利也有了,首先想买的却是紧身衣。再没有你把大衣一脱的潇洒。”

林唯平被她搞晕,这不是她一向的风格啊,难道今晚就是简单的把酒言欢?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微笑地不露声色地顺着她的意思道:“也晚了,我还想穿大棒针的线衫和膝部磨孔的牛仔裤呢,但是这一穿到厂里,工人立即会得侧目,明天就不用做人了。想想都心死,但是怎么能死,我还没吃够象鼻蚌,还没睡够席梦思,大把好日子等着我,所以我还是得好好地把我做下去。象于大姐这样的地位荣华,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想呢。”

于凤眠笑道:“都是一山看着一山高。小林,我也不假惺惺地叫你林小姐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为的是什么,我就不说了。但是你到了我这年龄,你就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你现在还未必会理解我。我放眼周围,也就你以后最会蹈我的覆辙,所以今天忍不住叫你来说话,没别的,与你谈谈女人,特别是所谓的成功女人。你我都不容易,在男人世界里杀出那么条血路,光靠双手是不行的,但是。。。。。。”于凤眠说到这儿,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虽然是三十多近四十的人,但是保养得宜的脸还是有着年轻女人的润泽。“我说出来可能你会觉得突然,喝酒,我们慢慢聊。”

林唯平越听越目瞪口呆,什么,她要效闺中密友作清夜之谈?难道不是来问她要人?或者温柔过后补上一刀?真不可思议。听她劝喝酒,便拿起来喝了一点,然后老老实实地道:“这几天我身体不大好,喝酒可能吃不消,我还是喝点水吧。”

于凤眠也不是寻常人,哪里会看不出林唯平眼里的困惑?想想也是,自己确实太唐突了一点。原本视同陌路的人,怎么可能一坐下来就语笑嫣然?趁倒水的当儿,掩去一抹尴尬,回来还是神色不变。“女人啊最怕生孩子,生了孩子后身材就走样了,以后穿什么衣服都不会有样子。我结婚早,那时还是房管所的小职员,结婚后想都没想,顺理成章地就怀孕生子,与所有新婚女子一样,为第一胎生下的就是儿子而沾沾自喜。我本来以为这一生就那么过了,当时心里最大的盼望是快点搬到离中心小学近一点的地方住,让儿子起步趁早,顺利入读市里最好的小学,但是,没想到的是,我们的房管所改革了,成了有名没实的房产公司。老所长成了老总,可是这个老好人勉强支持着用完公司最后一笔积蓄后退休了。这副重担就象烫手山芋一样交到我这么个只想着儿子房子的小女人手里。因为公司里有点水平有点门路的人都抢着调走了,谁会愿意守着那破壳子玩呢?”

林唯平喝着微温的白开水,这时才有点进入状态,难道真的是很简单的说说话?听她说了那么多,少不免得呼应一两句:“原来于大姐就是那么起家的?当时一没钱二没门路三没帮手,其中苦况不是常人能明白的吧?”

于凤眠抿了一口酒,笑道:“我说你会明白我,你瞧,你一语就说出我当时的三大难题,不对,应该还有。我当时还是个小小孩的母亲,每天吃饭睡觉都粘着我的孩子骤然见不到母亲,听说他做梦都哭醒过几回,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每天晚上回来他已经睡到床上了,我离开时候他还没起身,我只有在他睡时才看得到他,他却一直见不到我。抛不开幼小的孩子是我的一大弱点。我那时的丈夫最先还是支持我的,我接这个摊子之初他还鼓励过我,说是机会难得,好歹没有现钱可以支配,总有一个两层的办公楼在,比人家皮包公司强多几倍。但是才没一年,面对总也做不完的家务,面对回到家里酒气十足性趣缺缺的妻子,面对他的周围牡鸡司晨的冷嘲热讽,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孩子住回婆家,没多久,传出有个美丽温柔的女子走进他的生活。有什么办法,他的长相,他的工作,他的学识,我当初不也是爱之而嫁之?我们离婚了,我把房子退还给他,儿子也给他,我自己住到办公室里,从此真是与公司同存共亡了。”

林唯平应道:“后面的故事一定非常老套,你卧薪尝胆,吃苦耐劳,最终获得如此大的家业。不,我想你不是要告诉我这些,今天你想与我说的既然是女人,你一定会告诉我,作为女人,你这几年的心路历程,你的感情,你的感想,还有很多过来人的话,这才是你准备切入的角度。”

于凤眠挑眉一乐,笑道:“你倒直接,白听了故事还要点播?罢,怪我自己引狼入室,就照你说的说下去吧。”说着又给自己调了一杯酒,看来她酒量不小,想来也是她在这几年卧薪尝胆中练出来的。林唯平听她那么一说,心里也一乐,原本剑拔弩张的神经也舒缓不少。于凤眠的心路未尝不可能是她以后的心路,虽然她起点比较高,虽说蛇有蛇路,蟹有蟹路,但走的路不同,却都有个共同点:走向成功的女人。单是这一条,个中滋味就值得好好探讨了。“不错,今天过节,再加后面几天的元旦,我数遍所有请柬,竟无一张与私人有关的男人的邀请。其实,我这么做真是多余,早在离婚后,我也去吃过几回相亲酒,但是结果如何?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我看得上的他看不上现在的我,如果我年轻那么几年的话,情况一定就不一样了。但是今天我倒也没怎么想,刚刚从一个酒会出来,看着红男绿女,也没参与的兴致。不过看到尚昆我就想到你,都说你与他有不一般的关系,但今天我没在他身边看到你,所以很想知道你在干什么。结果呢,嘿嘿,你比我还早衰。”

林唯平见于凤眠这时一点没忘记损她,这才是她的本性,一颗吊着的心放下不少。讥笑道:“我与你不一样,起码只要我愿意,做尚总身边的花瓶还是有份的,你就不行了,得拿出什么利益去交换那个位置。不过若干年后,如果我还是单身,我的处境不会比现在的你好多少。目前,我还是有一点挑捡的权力。”

于凤眠点头道:“你这人还算合理,说得没错。但是尚昆?他有什么好?他有的我也都有,包括肚腩,不过都比他小一点。我没的他照样也没有,包括失婚,包括青春。而且你看他对你千好万好,你倒是与他说说结婚两个字看?不把他吓跑,起码他也得考虑个几个月,然后与你签署一份长长的协议书。做到我们这份上,倒不是把钱看得比命还大,关键是人变了,变得多疑,什么事都要想了又想,什么感情放在你面前,都得斟酌又斟酌,再没有以前头脑一热结婚生子的冲动,有的只是利益的结合,肉欲的苟且。你啊,我看正在走我的这条老路,但是由不得你,看你是要家庭还是要事业了。”

林唯平冷不防地答道:“所以你瞄上宫超?”

于凤眠略见尴尬地点点头:“可见你也不是不重视宫超。但是你现在凭什么占据他?你有这时间精力金钱爱心关心给他?说实话,你对宫超只有索取没有付出。宫超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就怕是你自己来不及地推开他。在你的心里,宫超与你的未来你的利益你的野心相比,孰重孰轻?你不用回答,我都知道你心里的答案,宫超无非是你生活彩锦上的一朵花,有他,是锦上添花,无他,不过是失点颜色。你们之间即使没误会,这种结局也是迟早的事,别人最多是催化剂。”

林唯平心惊,可不是,别人或许会替她抱不平,但同样经历过那一段的于凤眠却是门儿清,在看人识人上,自己还差她好多段数,只有招架的份。至于尚昆,自己也何尝不是他锦锻上的一朵花?可是慢着慢着慢着,自己怎么能就这么顺着于凤眠的思路跑了呢?她东拉西扯那么多话,难道真的是为宫超?她难道真的是对宫超有了感情?林唯平老实不客气地道:“你不会是因为寂寞吧?找宫超谈清说爱,找我聊你的过去,你没想想你和宫超的差距?还有当中的一个我?你说那么多是不是想感化我让我乖乖退出?我就是不参一脚你就有希望了吗?我觉得你是在发痴。”

于凤眠冷笑道:“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你有几招我都清楚,也都对付得了,我只是不想给小宫添麻烦,他与你我不是一路人,你不可以把你对付对手的手段用到他那里去,那是你的不负责。这一点,我比你爱惜他得多。我不会傻到求你出让小宫,你是谁啊?你早心里不要小宫了,你只有到我这年纪才会感受到他的好,但你现在还不需要。在现在这个时间他不适合你。好了,圣诞新年,他们放假,本来我是准备要去看他的,但是你上回损人不利己的电话搞得我不得不改变策略,否则太急了叫小宫反感。我只有找你说话聊聊他,算是你赔我这个损失吧。”

林唯平听到后来越来越惊,今晚一直就没心平气和过,于凤眠的所说所为简直是匪夷所思之极,原来她是真的爱宫超,为此不惜与她这个情敌套近乎,只为说说宫超,心理上与他的距离近一些。看于凤眠脸颊有红晕泛出,想来酒有点喝上了,话说到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难道继续赔着她说宫超的好处?想到这儿,林唯平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我回家了。你也别喝了吧。走出这个门,我们之间依然还是分处洪沟两边,但是今晚起,倒是开始有点惺惺相惜。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心吧。”

于凤眠起身相送,也没挽留,都是聪明人,知道点到为止。今天的目的不就是想化解林唯平对宫超的影响力吗?她那一句“万事顺心”不会是无的放矢,只要她那一边坚壁清野,于凤眠的胜算就可长了几成。但是她临分别还是又敲了一句话:“都是女人,都不容易,也祝你新年事业成功。”凭她经验,林唯平一定在职场上吃足过男人的苦头。凭这一句话,一定可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不少。此人现在应算是尚昆圈子里的人,与林唯平关系亲厚,到时尚昆也不得不给她三分面子。她不会不知道,尚昆对前阵之事有多不甘心,今天酒会上已经连表面工夫都不愿意摆了,她不得不有所防备。

要的可不就是林唯平的惺惺相惜。上了心,什么都好办。只是今天豁出老脸了,几年没如此与人陪着小心说话了?自从发家后都一直扬着嗓子说话,今天为了前途为了宫超,只有再委屈一把了,幸好有酒掩饰。

驾车回家路上,林唯平接到尚昆电话:“还没睡吗?在哪里?”

林唯平毫不犹豫就道:“就要睡了,刚准备关机呢。”隐隐听得那边手机里传过来的歌非常熟悉,不错,就是尚昆飞机场接她那次放的歌,可见他也很可能现在就在车上。

不想那边却说了声:“胡说,明明在汽车上,究竟在哪里?”

林唯平只得笑道:“在车上呢。”

尚昆在那里顿了顿才用很低沉的声音说话:“我想见你。”

林唯平一惊,手机都差点扔掉,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洋节日,引出那么两个老男女的感情。她这里吃惊,尚昆那里也不开口,不知道是等她回答还是怎么的。害得林唯平差点闯了红灯。想起于凤眠刚刚对尚昆的评点,心里觉得怪怪的。可是很快就听到手机中传出对方挂断的声音,林唯平才长喘一口大气,放心回家。手机干脆就关了。

但是到小区门口,却见一辆车大喇喇地停在只开了一条容人通过的缝的大门前,不是尚昆的奔驰是什么?怪不得挂掉电话,原来直接就到家门口来守株待兔了。干什么,今天真是干什么了,于凤眠那里已经够吃惊了,尚昆不会还要来一套吧?面对老板,怎么把握那个度呢?一口拒绝不给他面子又不好,但是如果不是的话,难道就等着给他占便宜?两车对了半天,林唯平只得自己走下来。看来尚昆也是在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见她下来,就立刻伸手从里面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林唯平不想坐进去,就扶着车门弯腰道:“再挡门口,保安要出来了,尚总什么事吗?”

尚昆看看那边的保安房,从包里取出一个扁平礼品盒给林唯平,笑道:“送你一个小礼物,圣诞快乐。”

林唯平接过,忙道:“怎么好意思?谢谢尚总。”

尚昆看着她微笑:“不早,回去休息吧。还说不出去玩,最后也没比我早。”

林唯平不欲澄清,抿嘴一笑,把车门给他关上,看车慢慢滑出去离开。

小礼物,会是什么呢?进家门一开灯,林唯平就急不可耐地拆开。原本以为可能是一挂项链,拆开才知是一盒,是陈昇的。尚昆为什么送一盒歌曲的?带着疑问她立即把放出来,一边更衣洗脸一边怀疑,一直到那首熟悉的旋律出现,对,就是刚才在手机中听见的。对照上面的数字一查,那首歌叫《北京一夜》。又不是一个年轻追星族,拿那首歌找到那盒,尚昆应该下工夫了吧?想到这几天他在为她找这首她喜欢的歌,而她自己却在天津和回家后做背着他的事,林唯平心里有丝内疚。

第章

十九

坐上从北京飞回的飞机,林唯平感觉象脱了骨一样。旁边坐着一位喝高了的男人,一上飞机就四仰八岔地睡觉了。林唯平起先还开着眼带着对酒气的厌恶,看着窗外前面的飞机排队一只只转弯,起跑,升起,消失在天边,随后也累了,闭上眼睛闷闷地想:距离春节还有五天,五天里如果还来得及的话,一定要把公司最后一笔收到的钱打到供货商那里去押一票。今年冬季比较寒冷,行情惨淡,现在交钱进去的价位是低得不能低的了,估计开春立刻就有行情,如此这般一倒手,公司就可以净赚一两百万。然而这些量怎么能同她与天津华北公司签的那一票比,华北公司老总因两个月合作下来非常愉快,今次又收到林唯平送的一只周大福出的纯金生肖,所以很爽快地拨出三千多万巨款,被林唯平直接打到毛坯生产厂家,立即拿出他们积压多日的毛坯用火车运到常在联系的上家加工,准备春节后立刻提货。因为量大,现在行情又不好,上家才允许她做串材的勾当,林唯平心中有数,钱通过这一转折,起码将给她增加两百万的税前收入。再加上春节前后的巨大差价,天,飞机起飞的时候,本该觉得有压力的林唯平却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前阵一直盗汗干咳打吊针也不枉了。以前在老单位的时候怎么就没开那窍,否则,到今天她早就应该变成千万富婆,与尚昆于凤眠他们平起平坐,何必还要受二太太的腌臢气?

至于后面五天怎么安排,很简单,尚昆一晚吃饭,老周老王尚昆再一晚一起吃饭,这一顿是老周说出来的,不知为什么,他说话时候吞吞吐吐,似中气不足。于凤眠也一直找她,说要与她说点事,但是她那么忙,怎么有那么多时间给于凤眠?第三天抽中午一起吃饭吧。还有银行的,客户的,天,要吃几顿饭啊?总得拿出点时间给父母买点年货吧。第五天晚上都是除夕了,总得回家吃去,天,真累。想到后面的应酬,林唯平立刻泄了气,瘫坐在飞机上晕睡过去算数。结果下飞机时候,林唯平被空姐拍醒,发现机舱里就剩她和醉汉两人。但是没完,刚才那个梦灵感乍显,下舷梯时候才一拍栏杆想起,对,明年再做一票,就要挟此巨量与上家商谈全省总代理的问题。总代理,就是相对意义上的垄断,即使只是一方。凭小时候学的政治经济学就可以想见,那是获得巨额利润的非常手段。

那个老婆曾经落水的林小小原本报名进公司开铲车,被林唯平巡视车间时发现,立刻收上来做小车司机,公司的三辆车都归他维护。所以林唯平下飞机从此也有了接送的人。他老婆做宿舍管理,居然管得非常严格,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容嬷嬷。林唯平知道他们是报恩于她,难得有这么实诚的人,想到了心里就觉得温暖。

开翻斗车的林小小大材小用来开自动档小车,自然是又快又稳,林唯平坐后面一点都不用操心,上了车就打电话给尚昆约好晚上吃饭,然后就先听取林小小动一耙拉西一耙拉的“吹牛”,林小小以为这是吹牛侃大山,但是林唯平一点没当它是等闲听,很多事情下面的人旁观者清。

“小梁的男朋友很牛哦,开的车比这一辆都好,我们就说漂亮小姑娘机会多,我老婆听了只会叹气,说嫁错我了。我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那天去法院接小梁,她气得满脸通红,直说不干了不干了,累得要死,可是最后还是在公司加班到半夜,我看不过去送她回家,他们都说小梁是想学林总呢。”

“财务部金经理上回叫我送一个小秃顶去车站,听说那人以后接替老金是不是啊?他这样子太难看。才四十来岁的人,背都有点驼了。”

“隔壁那个厂据说明天正式开工,他们老板请吃中饭晚饭,我们公司的人也可以去吃。大家一起热闹。”

。。。。。。

林唯平一边听一边对号入座,一边还得呼应两句以提高林小小的积极性。所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公司。林唯平笑对林小小道:“后面那个方便面箱子里面是给你和你老婆的礼物,一点小心意,祝你们新年快乐。”林小小感激自不必说。他就不明白,同样是老板,以前的老板怎么就没那么客气待他过。

到办公室里还没坐稳,人事部经理已经笑眯眯地敲门进来了。做内勤这一块的人有着永远摸不到底的笑脸,想当初自己也经历过,可就没有现在这位的好脾气。人事经理说的话让林唯平很吃惊:“小梁很成功阻止了工人的跳槽。她连续几天住公司里,每天晚饭后就与工人交流看法,所以很多工人认可她的意见不再流动。这么一来,我想着第二期工程的人员到位还不是很要紧,所以现在只发展了几个有意向的叫他们等消息。林总看看这么办好不好,否则我得在今天赶着报名参加春节后的新年第一届招聘会了。”

小梁不是尚昆的人吗?按说她应该遵照尚昆的意思把工人使尽绊子地送到于凤眠手里去完成尚昆的计划的,她何以逆着尚昆的意思做?难道几日不见,尚昆现在改了念头?便吩咐人事经理:“既然如此,那春节的招聘还是缓一缓吧。你出去找小梁过来见我,立刻。”

小梁很快就过来,林唯平一见她就笑道:“我还说怎么走廊的磁砖碎了几块,原来是你的大靴子蹬裂的。”调节一下气氛,随即言归正传。“来,小梁,坐。你跟我说说怎么把工人拉住的。”

小梁闪着热情的大眼,开心地道:“我总算这一次没猜错,林总叫我与工人签合同,我就猜了,干嘛要弄得那么仔细,非要一个个与他们谈话了才好。后来听说他们原来的厂子下重金来挖人,我才明白了,一定是林总早就听到风声,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动作。我就通过其中一个从那个厂子过来的工人了解了一下,又问了几个外人,终于弄清楚情况。我想怎么可以让他们得逞呢?不行,我得想办法阻止他们。所以我与几个朋友商量了个办法,告诉工人那个厂子现在的状况,分析那个厂子的未来,我直接指出那个厂的恢复生产一定是过渡性质的,不出一年一定转行做房地产,然后工厂解散。与其到那个工厂赚不到一年的高收入,不如在这儿细水长流,何况我们这儿的收入也不差。再说了,如果一个工厂反常出高价招人,其中一定有隐情,否则它是不可能不考虑到人工成本的,我劝工人不要给人利用了做牺牲品。连续说了几夜才成,本来已经旷工过去的人也要求回来了。公司也就走掉三个人,都是没什么要紧的。我说完了,就这些。”伸伸舌头还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林唯平笑道:“很想知道你说的外人和朋友是怎么一回事。与老周有关吗?”

小梁愣了愣,才道:“我是问了周总了,就是他告诉我这个工厂的来龙去脉的。不过主意可不是他出的,是我们一个要用密码进去的S的网友一起讨论的。那些网友可都是比我有经历的人,要不是我写的一篇工作周记,他们是不会接受我的。现在知道我有难,他们都是热心人,出的点子五花八门,但都很实用。我最后就照他们说的来做的,效果确实好。”小梁没说的是她写的周记就是以林唯平为主角的,在那个以女性为主的S里非常受欢迎,林唯平隐隐成了那里隐身的偶像。而小梁的求助贴的回贴里面,大家除了出谋献策,后面都还加了一句,要求小梁如实汇报林唯平对这件事处理的反应。所以小梁现在是集中精力捕捉着林唯平言行里面的动态。

林唯平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听了S什么的话很有兴趣,但是考虑到他们是用密码进去的封闭性网站,自己作为一个上级问小梁这个秘密似乎有点不大好。至于她说的问过老周,可能不止是老周一人吧,也不问她了。便笑道:“嗯,这件事做得相当圆满,我出差这几天最头痛的就是这个人员流失的问题,好在你帮我解决了。做得不错。谢谢你。不过即使是再秘密的网站,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工作周记尽管写,但是千万不要让人对号入座。现在的朋友难保就是以后的对手,你暴露的秘密越多,未来给人的把柄也越多,公司也如此。你自己去领会。”

小梁听这话便知道该起身告辞了,出去后自然对林唯平的忠告反复思量。而林唯平却总觉得小梁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对网友那里得到帮助这样的事一点都不隐瞒,而对从老周那里得到情报却又一笔带过。看她平时一付努力要求上进的小孩子心性样,而又可能是尚昆那一边派过来的人,难道是伪装吗?那也伪装得太完美了。难道是自己这一次多疑了?不是没有可能,但小心无大错,还是对她提防一点的好,她与老周无论是怎么认识的,对林唯平来说都可能会成为与尚昆产生矛盾的导火索。

那么于凤眠一天几个电话地找她是不是就是为这件事了?看来与她吃顿饭的考虑得做一下变动了。处理一些事,先去赶赴与尚昆的饭局。临近春节饭店生意特别好,有过预订,还是只坐到外面嘈杂的大厅。林唯平先到,老实不客气地自作主张点了菜,看看时间已过约定,就吩咐小姐上菜。冷菜上完,才见尚昆赶着进来。

林唯平一见他坐下,拿小毛巾擦手,也不等客套,直接道:“交工人给于凤眠这件事我办砸了。”于是也不隐瞒,原原本本把今天小梁说的话全倒给尚昆。“我原来以为小梁会知道尚总的意图的,没想到疏忽了一把。虽然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局面。”

尚昆皱了皱眉,把小毛巾摔进竹篮,严肃地道:“你是不是怀疑小梁是我派到你手下的?不错,老金确实是我派过来的,我还是第一次与你合作,对你不了解,所以得有个可靠老部下帮我密切注意资金流向。现在老金说要退休,我也理解他的难处,但是如果我发话叫他留下的话,我相信他还是会做下去的。不过我想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你我的为人彼此应该已经有了了解,老金在与不在,你我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我没挽留老金,而你居然会想着我用小梁留意你。我手下也不是一个两个公司,要是连办公室人事什么的鸡毛蒜皮事情都管的话,我还要不要做人?我看你还是太空,居然会去疑心这种事情。照常理推算一下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林唯平被尚昆一顿责备,有点灰溜溜的,但又不便挂下脸来,因为听尚昆所说合情合理,自己似乎真的冤枉了他。但是看尚昆对小梁的熟悉,又不是一般总公司老板对下面员工的关系,或者是尚昆演给她看的戏?便也不再对此深挖,老板有老板的意思,自己把本份做好就是,管他叫什么人怎么抓她辫子。笑道:“尚总今天怎么脾气那么大,都大过年了,不会想骂我一顿出出气吧?”

尚昆不理她,叫小姐过来要了瓶红酒,才道:“你别与我套话,我还是直跟你说了吧。小梁是老关以前支边时候在那边生的女儿,当时老关把老婆女儿一扔只想着回家,现在有实力了,想接前妻女儿过来享福,但是他前妻已经再婚,只是把女儿送了过来,所以那女儿现在跟母姓,没姓关。小姑娘很倔,一定不肯到老关公司,也不要老关的臭钱,更不愿住进老关家在老关老婆手下讨生活,老关没办法只好托给我们兄弟照顾。听说那小姑娘很崇拜你,被你欺压得眼泪汪汪都高兴。亏你还这么怀疑她。今天你既然知道了,以后就多给她点机会吧,小姑娘不容易,做着她娘的拖油瓶,以前日子一定不好过呢。”

林唯平这才恍然,怪不得老周也认识她,估计老王应该也是认识她的。但点到为止。“可是尚总今天晚饭居然反常到要点红酒,一定不会是因为小梁的事情与我生气吧?不过我不敢过问老板的事,我还是把公司最近的进度汇报给你吧。”

尚昆只得一笑道:“小梁给我出那么个难题,你说我还怎么笑得出来?原计划全给她打破,你的布局也算不成功了。老王恨得只想找老关算帐,但是我怎么说得出口?算了,现在只有加快上第二套计划。这第二套计划我总感觉太阴损了点,但是老王喜欢,对于凤眠来说,自然是无可挽回的打击,但我觉得她罪不至此。不说它了,这些与你无关,你未必有兴趣听我唠叨。来,干一杯,祝你新年快乐。”

林唯平觉得尚昆意犹未尽,但不便询问,便举杯道:“尚总,你的酒量不如我,悠着点喝,别到时候叫我护送你回家啊。”

尚昆笑道:“哪会,到半瓶时候你控制我好了。”说完把半杯酒喝下,又看着林唯平喝下了,才拿酒瓶子想倒酒,林唯平忙一个先手抢了过来,怎么可以大喇喇坐着等老板给自己倒酒?见林唯平非常克制地只倒了个满底,尚昆就明白她今天是有话要说的,不想他喝醉了说话不算数。“上一个财务年度如果光是按利润分成的话,凯旋才试生产,各方费用不小,你应该还没有奖金。不过看一月份的势头不错,不计算折旧的话已经赢利,照这局势发展下去的话,我相信今年的成绩应该很不错。如果能拿下那个招标合同,又开始第二期的建设的话,那就更理想。凯旋的进度和发展比我预估的要好,这与你的能力和努力分不开的。本来打算从凯旋的年终奖里面提一部分作为对你的奖励,但是我看了老金交给我的年终奖分配办法,估计我的方案会影响你的总体安排,所以我自己出钱打到你卡里,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猜猜会是多少?”

林唯平不好说,说多了显得尚昆小气,说少了对不起自己。只得笑道:“我猜尚总今天愁眉苦脸的一定是年底发奖金发得心疼死了,又不好不发,发得又要大方上脸,所以只有自己闷在肚里吐血了。我都不用猜,有公司的奖金我本来就已经很满足了,又多了尚总这一层的,我还有什么话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了。再说尚总让我发财,码头的生意已经走上轨道,虽然还没分配,但是帐面利润已经有了,数量也不错,总也算是我的一份事业。真的非常感谢尚总了,如果尚总看我说得对,就喝了这一杯吧。也祝你新年快乐。”

尚昆明显地看到林唯平再倒酒的时候,是倒到半杯的高度了,看来她满意了,今天她的主要议题完成,就不怕他喝醉了。由此可见她更看重的是他对她一年辛苦的一个表态,对于钱的多少反在其次。倒是一个合理的人。“春节七天怎么过?有没有安排去旅游什么的?”

“我?很简单啊,回父母亲家,吃饭睡觉晒太阳。年岁不饶人啊,以前两天没睡都没觉得,现在居然打起吊针。”

“不一样,以前劳力,现在劳心。晚上没别的奢望,只想睡个囫囵觉。不过你还年轻,叹什么气。”

“明年我应该可以过好日子了吧?”

“对了,你说的天津那边的事怎么样?”

“嗯,我们的抵押贷款就快批下来了,过完年大概就可以。这两个月来我们在银行户头上的进出我都安排在开基本户的工行,量不小,所以现在已经与银行达成初步共识,由他们开承兑汇票给我们。那些人我以前都认识,好说话,我们凯旋只要业绩摆出去就行。这一步上凯旋算是走得顺利了。”出老单位的时候胁迫他们全部还款的功德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银行在负责人考核那一栏,给林唯平打了高分。

尚昆不知就里,以为林唯平在天津融资那条路上没走出花样来,怕说出来在他面前丢脸,也就好心地不再问她。“春节后就要安排招标的事,你看来还是没好日子过,要不要我把前一个项目的标书拿来给你参考?”

“那最好,本来我也要问尚总拿的。不过最要紧的是介绍我认识那边的人。有暗手就更好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有了人情就很难避免暗箱操作。林唯平就不相信尚昆的中标后面没有小手。

尚昆知道她的意思,笑道:“都不用你说。”

不想此时林唯平手机响,打开一看,是个不熟悉的号码,似乎是国外来的。接起听见“HLLO”忽然如同隔世,大半年没操起英语了,重新说起,竟然有点临阵胆寒,但是不怕,此时有最熟口的一句话“HPPYNWYR”随处可用。三字经吐出,后面的话都如开了闸,开口不再为难。

“约翰,真没想到是你,谢谢你还记得我。你在家吧?”

“林,新年好。我这是在新总裁的办公室,老董事长刚刚过世,马尼尔先生让我联系你,说些那个公司的事。”

原来如此,一定是老约翰陈回家后并无实际工作,老董事长卧病在床无暇照顾他,国际长途所费不低,所以要到今日他才会拨来电话,一定是新老板大儿子马尼尔上任,一舒压抑当家作主人,再容不得二太太和那个纯种小弟挡道,欲夺回那口二太太手中的肥肉。自然他得倚仗一手扶持起这个企业的约翰陈,而约翰陈首先想到的就是林唯平。可是现在的林唯平已不是当年由着二太太搓捏的小姑娘,难道约翰还想请她回去当个副手吗?“约翰,需要我做什么?“

“马尼尔先生已经上诉到法院,要求鉴定遗嘱真伪。林,你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很快我们这个公司就不会再是老二的天下了。”是,马尼尔先生与现任的副总统交好,在那个权力与金钱可以交换的国度里,即使不给二太太一个毫子都不是不可能,毕竟老二名不正言不顺。二太太当初一意要先占了在中国大陆的投资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知道她接手近一年,在注册资本拥有人那一栏上做了什么手脚没有。

可是想到二太太机关算尽,如果哪一天真的落个一无所有,倒让林唯平心生侧隐:“约翰,都是华人,何必呢?把她母子流放在这儿,再享受不得家里的荣耀,对她这么个人已经够打击了。”

约翰陈却不以为然:“林,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如今那里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搞设备调整的多尼来电说,现在一天三班里面能做足一班已经大喜了,野鸟都在车间里做巢,我是不忍心啊。等我回去,你还回公司来帮我,好不好?我请马尼儿先生升你做副总经理。”

林唯平心里暗叹:约翰约翰,即使再是你打下的江山,可还是老板的家业,你活那么长时间难道还没看清楚吗?“约翰,你过来的话,有什么忙我可以帮你,但是过去当你手下我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现在自己也管着一个公司,老板待我不错,给我的权限相当大,我做得很开心。还多亏了二太太推我进入新的天地。”说到这儿,抬眼看了看尚昆,见他对着她停箸而视,眼睛亮亮的满是兴趣。林唯平忙不迭地转开眼去。

约翰非常遗憾,在电话里都听得出他皱落眉头的声音:“林,我不久就会过去你那儿。希望我还能得到你的帮助。马尼尔先生让我向你问候,他说以前他还没掌握公司,让你在老二手下受了委屈,他希望以后到中国的时候与你见面喝杯咖啡,向你当面致歉。”

林唯平客气几句挂下电话。才不到一年,不知不觉,环境,心情竟然有了那么大的变化,尤其是做人识事,今天与约翰一席电话才知,自己已经有了那么长足的进步,真是社会炼人。约翰他们真有这个把握重掌江山吗?如果是,那倒是件好事,以后自己做了一方总代理,他那里的销售应该就可以直进直出。

尚昆见她电话打完才说:“老王有天与我说,小林会不会讲英语?他说年轻能干的白领女子一定都是英语当母语用的人,看她们讲英语老王说他会自惭形秽。哪天你当着老王的面给他讲一通,包准他以后见你,三米之外就拜倒。”

林唯平笑出声来,道:“老王说话最夸张,什么话到他嘴里一溜就登峰造极了,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我小心伺候着他都来不及,就怕哪天得了于凤眠的待遇。”看看酒瓶,居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见了底,“还喝吗?”

尚昆摸摸脑门道:“你要叫酒除非你自己喝掉三分之二,我是不行了。算了,也吃得差不多,你晚上有没有什么节目?要不一起去看电影?我都不知道有几年没进电影院,很想去重温,你有没兴趣?”

“有。”林唯平非常干脆地回答。自大学出来后都没上过电影院,而以前她是最爱看电影的,逢周末或学校露天电影院放电影,她都是早早赶了去买票进场的。可是出来做事后,首先是没了这心情,即使有时想起,却又因唤不到同好而迟疑再三,最后不去。难得尚昆居然提出这么个好主意,怎么不答应?

到停车场,尚昆说声“坐我的车”,远远开了车锁,顺便先替林唯平开了车门,但是他没象电影里那些西方绅士那样等在那里给林唯平关门,而是自顾自去自己那一边。只是不知道尚昆曾经这样给几个下级开过车门。坐上车,林唯平看见那个机,心里不由一动,不由自主地摘下手套,打开,选择到那个熟悉的数字。果然,手还没离开,里面就流淌出《北京一夜》那熟悉而古怪的女声。林唯平呆了一呆,才想缩回手,却被尚昆大掌握住,微微一移,压在档杆上,就着她的手一推到位,车子徐徐开动。

那双大手没怎么用劲,但是林唯平试了试也没挣开,反而感觉大手的包围更密,满满地把她包围在一团温暖里。而此时车里的温度似乎调得过高,都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斜眼看看尚昆,却一付没事人儿的样子,专心地开着车。但是不尽然,在一个红灯前,他还是多滑出了几步,一个急刹才止。好在本市不大,《北京一夜》还在余音绕梁,电影院已经闪亮在望。停车,挂上手刹,尚昆才放开那只手,看了眼林唯平,却见她很快速地开门出去,逃避似的,不由一笑。

但是尚昆并不打算到此为止,快步走到林唯平面前,把右手伸出去,手心朝上,一看就知道是要林唯平把袖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放上去。寒风中林唯平只觉得脸很热,偏着身转开一个角度不去迎着那只手,也不看那双在夜灯中闪亮的眼睛,强做冷静地道:“尚总,这是干什么?如果要这样,我只有回家了。”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怀念着刚才的温度。这双小手操纵着几百几千万的资金,但是有多少天没有被怜惜过了?尤其是那么温暖的包裹,真的让她的心软倒在这一握中。

尚昆微笑,林唯平没离开,就已经说明一切,所以他也不客气,上前拉出她的手,把这个戴着皮手套的小手又握进自己的手里。一直握着到售票窗买票,检票,进场,落座,就象恋爱中的少男少女。尚昆奇怪的是,林唯平的表现全无平时大姐头的模样,反而是很茫然,非常被动地被他拉着走。

现在的电影院票价确实高,但是位置坐着舒服,空调也打得足,坐在那里,又有佳人小手在握,尚昆觉得说不出的满足和放松,电影放了些什么也不在意了,脑子混乱地看了半天屏幕,就头一歪睡了过去。反而是林唯平紧张地正襟危坐,手僵硬地被尚昆握着搁在中间的扶手上,浑身不自在,脸也不敢乱转,怕看见周围的少男少女讥笑的目光,都两个成年人了,还这么手拉着手,象什么样子,要是今天电影院里有相熟的人,那传开去明天的日子就好看了。但是怎么旁边就传过来了隐隐的打鼾声。斜着眼看去,却见尚昆早一头栽进黑甜乡里,满脸都是愉悦。林唯平全身一松,绷了半天的劲儿才缓了下来,这时只觉得全身有点酸。想把手拿回来,可是这睡着的人却一点没放手的意思,即使睡得那么沉,还是恶霸着这只手。林唯平无法,又怕吵醒他,只有让他握着。可是那么热的空调,那么热的手,被握的手却还戴着付皮手套,林唯平真是热得坐立不安。还好里面的音响惊天动地,否则这鼾声传开去,一定又是一个笑柄。

但是慢慢地心静下来,只觉得很温暖,肩上的担子此时也可以不想,不如也眼睛一闭休息了去。

不过林唯平毕竟是女孩子,电影落幕,灯光大亮,她就立刻警醒,看旁边的尚昆依然扯着鼾睡得香甜,不由看了一会儿,才微笑着推醒他。看着他一惊睁眼,左右看了看,才说了句:“几点了?”

林唯平笑问:“今夕何夕?”

尚昆愣了愣,立刻笑容掩不住地绽放:“可惜把良辰美景虚度了。”一问一答,仿佛又回到青葱少年时代,象牙塔里,同学年少,多少风花雪月。所以尚昆非常不舍地道:“才十点不到,我们去哪里补偿回来?”说完,又很自然地拖住林唯平的手一起退场。

林唯平把到嘴边的“天不早,我才下午下的飞机,需要休息”生生吞了下去,忽然觉得既然喜欢,何不放纵?何况今天飞机上睡了一觉,电影院里又睡了一觉,要说也足够了。跟着尚昆出门上车,一起去老王的宾馆宵夜,照尚昆的说法,是吃穷老王去。

第章

二十

第二天是老周公司开业典礼,一早林唯平先到公司处理了些杂事,就准备出发去隔壁的老周公司。却见小梁斜刺里跑过来,笑着对她道:“林总,老周那里开业庆典一定热闹,你带我去好不好?我自己过去不方便,总得借个名目才好。”林唯平见她穿着一件咖啡色毛衣,下面是条油光水滑的皮裤,外面套着条翻毛灯芯绒衣服,足蹬一双软皮短靴,端的是飒爽英姿,叫人看了忍不住要喝一声彩,年轻真好,穿什么衣服都成。天,这不是于凤眠的话吗?想到昨天尚昆说的小梁的身份,她来这儿一定也多得老周照顾,所以她会要求去参加庆典也是情理中的事。

进门就见老王下车,一见林唯平就笑,笑了半天还是不开口。林唯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一定是昨晚有人把尚昆与她一起拉着手到他宾馆吃宵夜的事告诉他了,由不得不脸红。再看小梁,人却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随她,象她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在陌生地方未必会吃什么亏。可是老王却误会了去,贼忒兮兮地笑道:“找谁?找阿昆?打个电话不就得了?那么麻烦干什么?来,我今天也英雄救美人,这个电话我来打。”

不想老周过来话听半边,笑问:“老王要救谁?与兄弟说一声,全厂千多号人听你指挥。”

老王一见就眉开眼笑道:“阿昆昨天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到我那儿打抽丰,今天见我过来连影子都不敢冒出来,害人家小林好找,不行,哪有他这样吃干抹净就走人的,老周,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算帐。”老周一听这话,再看林唯平尴尬的脸色,便已明白,心想阿昆这招明摆着是告诉众兄弟林唯平是他女朋友,以后谁也不许再打林唯平的主意,想到老王常常在席间提起小林,夸奖小林,看来尚昆这番动作主要还是冲着老王来的。心里不由觉得非常好笑。“阿昆在我办公室里帮忙招呼一些政府机关的头头脑脑,老王,你也去,都是你的熟人,帮忙帮忙。”老王只得拿手在老周肩上重重一拍,却对林唯平道:“小林,一起去?阿昆在那里。”

林唯平拿眼睛一横,道:“你要去自去,我最怕政府官员。”话音未落,却听手机响起,可不正是尚昆的电话。正好被老王探头看见号码,这下罪证坐实,他愉快地大笑而走。林唯平接起电话,却听尚昆急促道:“你赶紧想个办法把小梁支走,原因我以后告诉你。绝对不能让她在这儿多留,会出大事。”林唯平奇怪,小梁会出什么大事?即使老关携后妻前来,也不至于两人当众反目。但尚昆的话还是听的好,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于是编了个谎打手机叫小梁到银行去,随后叫她陪银行的信贷员到公司参观吃饭,这一来有得折腾,她一上午就不会有时间出现在老周厂里。而小梁当时的表情有很大的失望,却更有获得重用的开心,因为林唯平的话里意思是说她这回独立处理工人流失问题很得力,需得在其他方面着重培养她。她对谁都半信半疑,唯独对林唯平崇拜得很,简直当她是自己的偶像,所以林唯平说一就一说二就二,如今偶像那么看重她,还不把她乐得飞飞的?

可能是什么黄道吉时到了,很多西装革履的人纷纷从大楼里鱼贯而出,聚到红地毯上面。林唯平见尚昆也在其中,他的气度风华在里面卓而不群,让人一见就能知道他是个重要人物,哪里有昨晚睡倒在电影院的惫懒样?见众人在上面互相推让,一定是排位前后左右的问题。这时后如果再不上去,以后凯旋公司的位份就会在老周公司职工眼里低上一等,便也就笑着上去了,但自觉站在后面。

老关也没怎么参与寒喧推让,所以自动退后到林唯平身边,对她非常和蔼地低声道:“阿昆说他已经把我女儿托付给你了,非常感谢啊。只是我现在刚给她寻到一个到北京读M的机会,不知怎么向她开口,我知道我怎么说她都会拒绝的,想请你帮我说说,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林唯平一想就知道,这个当爹的是在偿债呢。忙道:“老关你别客气,不过我出面的话就得用公司培养的名义了,人情暂时给了我。小梁做得很出色,我没特意关照她,她都能脱颖而出,如果有M的系统培养当然一定会更好的。她现在还年轻,以后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你别担心,如果时间不紧,容我慢慢安排。“

老关如释重负,可怜一个叱咤商场的老将,遇到儿女问题,一样与寻常父母一般的没了主意。

于凤眠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她认识的人也多,寒喧下来,正好是典礼开始,当然她就站在前排,就站在尚昆旁边,想到她那晚是如何的评价尚昆,林唯平心里好笑,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会一棵树上吊死,非要与尚昆结婚才是最好结局?高兴时候在一起玩,不高兴就不见,不是比夫妻守着等时间一久审美疲劳好得多?再说自己有手有脚,看中尚昆的财产干什么,难说以后还是她的财富多上一点。她还得防着给尚昆占了钱财上的便宜呢。

不知道其他嘉宾在台上有没想其他的事,反正老关也是垂着眼睛想事的样子。不过千多人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就是这点好,讲完话拍起手来也要比别家的响亮许多,起码惊醒某些嘉宾的胡思乱想,把他们拉到大部队中来。林唯平偶尔抬头,却见于凤眠频[频往后看她,心里奇怪,难道她今天醉翁之意是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