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失信

林玉珍听说有这许多人在,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想着,这又不是挑明了的相看,只不过是趁便而已,也不会让外人知晓了去,更不惧吴家笑话,于是打起精神,加快步伐,迫不及待想要与这金家婆媳相会,一探究竟。

陶氏理解林玉珍的心情,便笑嘻嘻地前面引路。走出几步远,发现陆云落在后面,神色阴晴不定,陶氏便要开口相询,得了林谨容一个眼色,略略一想就有些明白,转而去与林谨容低声说话,由她母女二人去折腾。

林玉珍带了三分无奈,三分强硬,四分哀求,轻轻喊了一声:“阿云?”

她即便就是不如意,即便就是最后不肯,此时也绝不能让人看了她的笑话。陆云垂眸立了片刻,瞬间下定决心,抿紧了唇,傲然提步,跟在众人身后去了安乐堂。

安乐堂里一片热闹,林老太太两边依次坐着前来恭贺的众亲眷好友,老脸上笑得满是褶子,今年林家连接办了三桩喜事,每桩都还不错,叫她怎能不欢喜?罗氏穿着件喜庆的枣红色褙子,满脸的喜意,来往穿梭于亲眷之中,文氏则带了浅浅淡淡的微笑,带着几个丫头,细心周到地照顾客人。见几人进来,众人便都停了说笑,互相见礼问好。

待到坐定,林谨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罗家大太太下首的金家婆媳。金寡妇约有五十来岁,打扮十分素净,穿的雨过天青素锦小袖对襟旋袄,青裙子,绾的一窝丝,只插一根金簪,面容清瘦,肤色白到没有血色,鼻子两侧的纹线很深,唇角微微下垂,眼神带了几分冷厉;金大奶奶三十左右,打扮稍微比金寡妇华丽耀眼些,容貌清秀,不施脂粉,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除了不时关注身边的金寡妇有什么需求外,基本不见她与周围的人交谈,也不见有任何小动作,低眉顺眼的。

林谨容不由暗叹,不知陶氏是怎么看的,说金大奶奶容貌端正,性情温和这也罢了,说这金寡妇面善,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个性情严苛,不喜言笑的老太太。转念一想,人家守寡多年,辛苦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成才,想来也是个性情坚毅之人,有这个面相也不奇怪,说不定私底下交往是个软善性子也不一定。

正在思虑间,林玉珍已与那金寡妇搭上了话,神态不说谦恭,却也十分友好。林谨容何曾见过她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作态?果然是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低头。林谨容不由回头去看陆云,陆云坐在那里,举止端庄,神态淡淡地小声回答周氏等人的问话,看也不看那金家婆媳一眼。

林谨容看这样子便放了心,陆云自来骄傲,绝对不会当众做出令自家丢脸的事情来。遂回头与陶氏、杨氏、吴大奶奶、文氏等人低声说笑。

忽见陆云站起身来:“二嫂,我们一同去看看七妹。”

林谨容看过去,正好撞上金寡妇在打量陆云,从上到下的看,眼睛还直往陆云的脚上溜,想来是想看陆云有没有一双好脚,那样子真是来相看的,半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周围好几个人已经察觉到了,都带了几分意味看过来,是有些难堪。林谨容便与众人告辞,吴大奶奶就笑:“去罢,吴菱也在那里的,这丫头早就念叨着你了。”

门外灿烂的阳光刺得陆云想流泪,好容易才拼命忍住了,行至园中人迹稀罕处,方站住低声道:“今早二嫂去打理家事,二哥约我去听雪阁一叙。”

林谨容见她眉头微蹙,看上去也着实可怜,便回到:“他近来有些忙。”便想到此前陆云之所以不愿搭理陆缄,必是为这桩婚事谈得不高兴。

陆云带了几分嘲讽:“是啊,他越来越忙。从前他再忙也会经常找我说说话,近年来却只是匆匆一见,想多说两句话都不成。人大了,许多东西都不一样啦。”不等林谨容答话,她又轻轻笑了:“但到底,他也是关心我的,只是这金家,不知二嫂见了感觉如何?”

虽然经历过一次,但对陆云这桩婚事,林谨容其实所知不多。那时陆云定亲前后她才知晓这金家,陆云嫁后她已经万念俱灰,颇有些不问世事的意思,加之陆云又是远嫁,传讯不便,林玉珍有什么也不会和她多说,她还真不知道好不好。可她纵不喜欢陆云,却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说违心话,斟酌再三,坦然道:“我不知。看着金家太太性情是比较严谨的。”

陆云默然立了片刻,傲然一笑:“我不肯。你回去告诉我哥哥,谁再劝我,就是见不得我好。包括你在内。”那金家老虔婆一副挑肥拣瘦,仿似买东西一般的模样,叫她怎么能忍受得住?

仿似这桩婚事是她与陆缄一手促成的一般,又仿似他们都望着陆云不好一般,林谨容再好的脾气也被激起几分火气来,便淡淡一笑:“你差了,急的可不是我们。”言罢一甩袖子往前走去。将至林七院子前时方听身后脚步声响,樱桃回头去瞧,小声道:“奶奶,大姑娘跟上来了。”

林谨容笑笑,不理,径自进了门,亲密地和迎上来的吴菱握了手,含着笑亲切地同几个族妹打招呼。陆云紧跟着她进来,脸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一同挨着林七坐了。

即将嫁为人妇,林七早收敛了往日的跋扈性子,含羞带怯,略带感伤地拿了糖果子招待她们:“怎么才来?我一早就在等你们,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除去小八妹,就只得你们两个能来送我。就是我六姐,也不得来。日后姐妹们再见面又不知是哪一日。”

其余人等都巧言安慰林七,林谨容和陆云都没有说话。林谨容是因为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林家的姐妹们自今日起,来来去去的就再也没有聚齐过;陆云则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即便是想装也装不出来。

吴菱却又机灵,一看这模样就知她二人间不痛快,便暗里与林谨容使了个眼色,独自起身往外头去,林谨容遂也寻了个借口,起身跟了出去。陆云看着,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咬紧了牙关,垂下了头。

林七院子里种的紫叶李,这个时候叶子早就落光,只余一丛光秃秃的树枝。吴菱站在树下,扯着枝条玩,低声道:“你又得罪她了?”

林谨容敷衍道:“也不是。”

吴菱便劝慰道:“都是这样的啦,她又是小姑,又是妹妹,当然要拿你这个嫂子出气的。我在家也经常对着嫂子发蛮的,你要想得开。”

林谨容叹道:“还好。”不是十足十想开,却也是想开了五六成,不然早就把自己给憋死了。

二人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吴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容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陆家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传些出去,特别是林谨容嫁的这个男人,身份着实尴尬,想想日子都是难过的。只不过,那许多话只能藏在心里意会,却是不能细说。

林谨容垂眸看着紫叶李下斑驳的光影,想起前世今生,一时万千感慨,却无从说起,忍了又忍,只低低道得一声:“阿菱是明年罢?多和家里长辈学学为人处事,管家之道,别偷懒,对你只有好处的。”

“咦咦,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这会儿就教导起我来啦。”吴菱清秀的眉眼里带了几分娇羞,却又觉着她这话是打心眼儿里对自己好,便扯了她的胳膊小声道:“杨茉前些日子来信了,有你的信和东西,我大伯母已然使人给你送了来的,你收到了没有?”

林谨容的一颗心由不得的狂跳了几下,惊讶地道:“不曾收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吴菱也是吃了一惊:“已然近半个月了。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给陆家人截了,想想不大可能,便把那话给吞了下去,改了口道:“指不定是家里的下人给忘了,我回去替你问问。”

林谨容轻轻点了点头,心里越发不安。东西倒是不说,只这封信是托了杨茉办户籍的,虽然中途给吴襄拆了看,吴襄又说杨茉不便处理这事儿,交由他去处理,但始终这信是寄了出去的。自那之后,过去大半年的光景,杨茉还是第一次给她寄信来,想来信上不可能不提到此事。若是落到旁人手里,虽则她早就有对策,但总归要多费些唇舌。

有这事儿打岔,二人心里都有些怪怪的,又想着在这外头耽搁久了不好,便打算回去。却见陆云脸上带了几分傲然的笑意,娉娉婷婷地从台阶上走下来,道:“你们在说什么事呢,我也来凑个热闹。”

吴菱就笑道:“就是说些杂事儿,这便要回去了。省得林七骂我们。”又抚了抚胳膊,跳了跳脚,“怪冷的,这天儿看着晴好,其实这太阳半点也不暖和。”

陆云垂了眼,讽刺地弯了弯唇角。

第245章:藏着

林谨容看陆云那模样,却似是怀疑自个儿与吴菱躲在外头说她坏话一般的,心知她此时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瞅着谁都对不起她,也懒得与她计较。反正小心眼儿难受的是她自己,并不是其他人,便随她去咧歪,自去陪了林七和屋里其他年轻姑娘们说笑不提。

到了午间,平氏奉了陶氏之命过来接林谨容过去午休说话,顺便告知吴菱,吴家的女眷们也要回去了,于是二人便与众人别过,各行其事不提。

林七安排族里的小姐妹们午歇,女孩子们拥了被子,你推我,我笑你的闹成一团。陆云斜斜躺在躺椅上自发她的呆。林七见场景热闹,心里也欢喜,有心要表现得大方些,便抱了只匣子出来,先递到陆云面前:“我此去也后要再见面也实不容易。大家看可有自己喜欢的,挑一两件做念想。”

陆云深知双胞胎与罗氏一样的,爱财又吝啬,根本舍不得拿什么好东西出来给人挑,却因林七开了这个口,少不得要挑一件装装样子,便打起精神在那匣子里翻了几下。多是些林七从前戴的珠花耳环等旧物,她瞧不上,动也不想动,因见另有几件做工精细的针线活,譬如帕子和荷包香囊之类的看着还是新的,便想与其让林七惦记自己拿了她的金银之物,还不如拿这个。

拿开来一瞧,就看到了一只香囊,浅蓝色的素罗绣的含笑花。那含笑花的配色手法十分熟悉,象牙黄的花瓣,红紫色的花晕,就仿似是从哪里见过一般的。左思右想,猛然想起来,若干年前曾经看过林谨容在窗下绣手帕,绣的就是这样的花色。

林七见她看得认真,便笑道:“好看吧,这还是四姐做的。不要说,她绣的这花就和活的一样。”才一说,好几个姑娘就围了上来看热闹。

陆云不动声色地放下,另取了一块绣蝴蝶的帕子看:“她平日很少动针线的,我倒记不得,她还有空闲做香囊送你玩。我也不过是她刚进门时得了两块手帕并一个荷包罢了。”

林七就笑:“她平日里与我可说不上什么好话,当然不是特特做了送我的。这是五姐出嫁时问她讨要,她便送了些手帕香囊过来。我从五姐那里弄来的。”

陆云奇道:“她送五姐的,五姐怎舍得与你?”

林七撇撇嘴:“不就是一个香囊吗?”一边说,一边将那香囊在空中抛了两下,“你要不要?做得可精细。”

陆云淡淡地弯了弯唇角,歪在榻上捏了那块绣蝴蝶的帕子道:“她是我嫂子,我要难道她还能不给我?你留着罢,我就要这块帕子了。”

“你也选点值钱的。”林七假意推了几下,见她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转而问其他几个族妹:“你们来选,都来选。都不许推脱,谁不要就是瞧不起我。”

那几个族妹却不似陆云这般矜持挑剔,各选了喜欢的东西,林谨容绣的那个香囊给一个叫林雪茹的族妹要了去,林七还体贴地给她装了几块冷梅香在里面。

却说林谨容见了陶氏,闲话几句,陶氏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地道:“我马上就给你舅舅去信,请水老先生来一趟。我也不要他去你那里,省得人嚼舌头,你提前安排好,到时候只管过来诊脉就是,别到时又推忙什么的,我可不依。”

林谨容早知是躲不过的,便顺从地应了:“我回去就安排。”又笑道:“母亲是听说了那事吧?其实也不用急。”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不急?怎么能不急?适才你婆婆亲自和我说这事儿,你说我急不急?”一边说,一边恨恨地道:“其实还不是他家把你给累着了。陆缄又经常不在家的,怪得谁去?”关键时刻,她便又开始挑陆家人的毛眼,怎么也不肯说是自个女儿不好的。

林谨容低头笑了一笑,柔声道:“你们个个都催我,倒让我急得……听说太急了也不好的。”

陶氏忙道:“哎呀,你也别急,不要去想,过些日子我陪你去平济寺里烧香求一求。”

只当是去散心了,林谨容不愿意为了这种事伤她的心,便道:“好,挑个好日子去。母亲与我平日并不作恶,佛祖不会为难我的。”见陶氏神情松快了些,便转而问她:“金家这事儿怎么说?”

陶氏便道:“金太太似是看上陆云了。你姑母好像也还算满意,这会儿正陪着人家说话呢。”又小声道:“若是我,见都没见过,怎能就做了女婿?”

龚妈妈笑道:“太太,那边也有老太太的娘家人在,老太太只得姑太太一个女儿,姑太太只得这样一滴骨血,怎能坑了表姑娘?”

陶氏一想也是,便道:“那也是。但刚才听说,好似这位金趁于个头不高。”

这个林谨容倒是有点印象,她当年远远见过这金趁于,只记得是个精瘦模样,个头真是不高。但相亲这种事,谁又肯把短处拿出来说?便道:“从哪里打听来的?”

陶氏道:“这是金太太自个儿说的。”

原来这金太太,表现得和外表显露出来的一样十分严谨认真,一觉着陆云还不错,林玉珍也有这意思,就坦然把自家的情况全说清了。又或者说,她认为男子的外貌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男人无美丑,只要她儿子出息,矮点算什么?她说了她这儿子偏矮之后,重点说的就是她儿子人品如何端方,如何能干,她家备下的聘财有多丰厚云云。

先始林玉珍还有些紧张,这样特别拿出来说,难道真的很矮?比陆云还矮?可是仔细一问过,才知是虚惊一场,只是偏矮偏瘦,但还是比陆云高的。

龚妈妈道:“这位金太太守寡多年,能独自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并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看她这个品性,还真不错。”

“她瞒不住的。与其给人背后知道,不如自个儿说出来,再补上些其他更好的。”陶氏不以为然:“看这位金太太的样子,只怕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主惯了的严厉人,只比姑太太更精明厉害的。你看看金大奶奶那温顺样儿,可不是一日两日装得出的。”

也就是说,指不定是个恶婆婆。林谨容就小声道:“你先前不是说人家面善么?”

陶氏嗔道:“那是你婆婆,她满怀希望的来,难道要我和她一开口就说人家性情看似严厉?那不是讨人嫌吗?这事儿你可别和其他人说,小姑娘家都爱俏,你若坏了你婆婆的事情,小心她寻你的不是。”

“人家早说过了,她不肯,也不要我们管的。我管什么闲事?”林谨容抿唇一笑,想起杨茉送的那些至今不见影踪的东西来,由来就又添了几分烦闷。于是借口累了,闷闷地在陶氏屋里歇了。

到了晚饭时分,剩下的客人已经不多,林老太太特别在安乐堂里开了一桌上等宴席,说是留亲眷好友们吃饭,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专是为了金家婆媳而设。只不过是事情未成,故意藏着掖着罢了。

众人心知肚明,都不说出来,只在推杯换盏间多了几分客气和热闹。陆云推辞自家不舒服,不曾出席。众人也没谁去苛责她,只当她小姑娘家脸皮薄。林玉珍也有些犹豫不决,但得了林老太太支招,骑驴找马,未曾决定下来之前,绝不把这事儿的详细经过告诉陆云的,省得鸡飞蛋打,两处无着。为此特地交代了林谨容:“不要和她乱说,若是她问起你,你就说我还要再想想。”

林谨容却知陆云宁可去问林玉珍的身边人,也不会再来问自己半句。果然晚上才回了家,陆云便当着她的面,直接向林玉珍宣布,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林玉珍早有决断,并不与她多言,只淡淡地道:“还从哪里说起呢?你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了。明日是正日子,无论如何也要去的。”转过来又吩咐林谨容,“早间才出了那种事,我二人去一趟荣景居,给老太太请安,看她怎么安排。”

陆老太太果然如同陆缄推算的一般,半点不提宋氏回来的事情,反倒把管膳食这一块的事情交给了林玉珍:“本来想给阿容管的,但顾虑着她也不该太劳累,你这个做婆婆的就辛劳一点罢。”言下之意便是让林玉珍多辛苦一点,好叫林谨容养好了早些有孕。

这事儿是众望所归,林玉珍倒也没怎么计较,只要二房不得好就行,匆匆应了,打发林谨容:“你自回去安排,我有话要同你祖母说。”这便是要和陆老太太商量陆云的亲事,不愿林谨容在一旁听着。

林谨容正有此意,行礼辞过,回到房里就吩咐荔枝:“马上去问问,半个月前是否有人送了东西来给我。”

荔枝见她神色严峻,连忙问清楚了情由,匆忙去了。

林谨容心烦意乱,捧了本书坐在灯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将近二更时分,荔枝方才回来。

第246章:多嘴

林谨容趴在灯下发愁。只因那些东西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想,哪怕是被人截了也好,总有个去处,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实在是让人极不踏实。到底是陆家这里出错了呢?还是在吴家就出的错?

“二爷回来了”桂圆在门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紧接着陆缄进来,面泛桃花,眼睛发亮,照旧是喝得有点过头的表现。

林谨容忙敛了心神,上前去接了他:“怎地又喝多了?”

陆缄微笑着扶了她的手道:“吴襄带着人起哄,就连我娶了妻就该多喝一杯的理由都拿出来说了,我怎能不喝?”一面说,一面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不好,又喝多了酒。”这日他午间随同陆老太爷请陆家各处铺子的管事们吃饭就喝起的酒,到了晚上又与吴襄等人饮酒,实是喝得有些多了。

他会喝多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林谨容心中松快,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亲昵与试探,作了嗔怪的样子道:“该你到书房去睡臭烘烘的。”

“我不去。”见她如此作态,陆缄一双眼睛越发的亮,紧紧盯着她就不肯转开,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东西给你看。把我适才带回来的那个藤箱抬进来。”

豆儿和桂圆匆忙去抬了进来,荔枝也捧了醒酒汤来,笑道:“二爷先喝醒酒汤罢,桂嬷嬷一直温着的。”

陆缄依言喝了,又听林谨容的安排洗漱一番,换过家常衣服,方命众人退出去,拉了林谨容坐在熏笼边,开了藤箱给林谨容看,却是些上好的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也有用油纸包得妥妥帖帖的孤本古籍。陆缄一样一样地拣出来给林谨容看,一一和她说这是谁送的,又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挑去,仿似一个小孩子一般。

林谨容含笑拒绝了:“都是你的好友送你的东西,我怎能要?我都替你记着,日后好还礼。”

陆缄见她不要,微微有些失望,又从里头抱出一只封了封条的盒子递到她面前:“吴襄让我转交给你的,杨茉给你的回礼。”一面说,一面含了笑看着她,一副你看了别人送我的礼,我也要看看别人送了你什么的表情。

原来是给吴襄这厮截了。林谨容一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取了发簪轻轻挑开封条,却是些十分精致的胭脂、水粉、口脂、面脂、团扇、丝帕等物,又有包了无数层的两角茶。下面压着一张礼单,此外再无其他东西。她便知道信还在吴襄手里,他托陆缄带东西来,想来是听了吴菱的话,借机告诉自己放心罢了。放下心来就有些嫌吴襄多事,早早让林世全送过来不是更好?他截着做什么?一边腹诽,一边含笑拨弄着那些瓶瓶罐罐戏问陆缄:“敏行可要挑点喜欢的?”

陆缄带了几分憨态去扒茶:“我要喝你分的茶。”

林谨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子,顿时觉得他有借酒装疯之嫌。默然片刻,终是柔声道:“你喝多了,待到后日你生辰,我再分与你喝如何?此时夜深了,早些安歇的好。”

陆缄回眸看了她一眼,便放了手里的茶,听话地躺上了床,微笑着朝她伸手:“阿容,过来。”

林谨容想着昨夜他那行径,生怕他不听劝,便低着头收拾被他摆得满榻的东西:“等我收拾好东西就过来。都是别人的心意,有个闪失岂不是罪过。”

陆缄便不再说话,半阖着眼看她做事,抵不过酒意上头,就有些发昏发沉。

林谨容慢悠悠地收拾好了东西,走过去瞧,他早已睡着了,额头、颈上浸出一层薄汗来。她垂着眼站在床边看他,他的酒品向来很好,不管喝多喝少,她从来不曾见他闹腾过,最多就是话多一点,不然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或是躺着,此刻他也如此,就连睡觉也是躺得笔直。

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哪怕是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不动,姿容也十分引人,她活了两世,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更让人赏心悦目的男子。从前她还爱慕着他的时候,看着他便是满心的喜悦和不舍,她恨上了他的时候,即便是厌恶着他,恨不得他去死,却也不能否认他好看。但只是……他再好看,她心里也再没有当初那种悸动了,好看便是好看,也仅仅只是好看而已。林谨容垂眸看了一会儿,撇开眼,拧了块热帕子轻轻替他把汗擦了。

等她收拾完毕躺下,陆缄却轻轻翻了个身,将她半边身子压住,紧紧搂住她的腰,唇在她颈窝里蹭了几蹭。林谨容动也不敢动,只生怕会引着了他,他却只是把手探进她的衣里,喊了一声阿容便心满意足地挨着她沉睡去了。林谨容睁着眼,一直到万籁俱静方才迷糊过去。

……

林七的婚事是今年林家的第四桩喜事,她下面好几年内都不会再有婚嫁,于是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都很看重。虽比不上之前林谨容的婚事那般热闹繁华,却十分隆重,观礼的亲朋好友差不多把正堂全都塞满了。

林谨容如今是客人,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主要任务就是观礼凑热闹。今日她却无心观礼,眼睛在对面乌压压的一群男宾客中找了一回,没发现吴襄,不由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今日怎么都会来,再借机亲自把那东西给她的。在她想来,他留着迟迟不给她,无非也就是不放心假他人之手罢了。

等了一回,突然想起来,那一年的这个时候,吴襄是姗姗来迟的,当时她先是在家为琐事十分不快,来了又为陶氏和林慎之的事和林三老爷闹了一场,哭肿了眼睛不敢出来见客,便冒着严寒躲在花园里独坐。算着时辰差不多,外头的宾客将散了,方才带着荔枝出来,却在内外院夹道口处遇着了他。他见她双目红肿,便停住了脚,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回,她虽不肯道出家丑,却忍不住流了几滴泪,他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安慰她,没有过不去的槛,好好抚养宁儿总有出头那一日。

那今日,想来他照旧会来的,无非就是迟一点而已,但她却是不会再去夹道口遇他了。

林谨容低声吩咐荔枝:“你去那边寻三爷,和他说,让他去外头等吴二爷,等到了就说,杨家姑奶奶给了我一封信,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吴二爷可知晓?”

荔枝得令,便自去寻林世全传信,少倾回来道:“三爷已经去了,让您放心。”林谨容便放了心,专心观礼并应付留儿。却见陆云突然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一旁去了。简儿等几个丫头犹如尾巴一般,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林玉珍正陪着金家太太说话,眼睛时不时打量着这边的,见状大急,又不敢引起金家太太和其他人的注意,只得低声吩咐了方嬷嬷一声,让林谨容赶紧追上去看。

林谨容只好把留儿交给陶氏,让荔枝留在那里等林世全消息,让豆儿去打听陆云适才出了什么事,自领了樱桃追上去瞧。先时园中多客人,她不好做得太明显,跟着陆云主仆的行迹一直进了园子深处,方才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阿云,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云停也不肯停,几乎是磨着牙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林谨容本不想刺激她,但看到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倒是不想多管闲事,但也是不得不来。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啊,咱们各走各的。”

陆云站住了脚,回头狠狠瞪着她,想说什么终归是没有说出来,瞬间红透了一双眼,狠狠又回头,一直埋着头往前走。林谨容也不管她去哪里,始终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陆云行至当初陆纶推翻的那块灵璧石旁站住了,看着湖里枯竭了的荷叶发呆。

林谨容就在一旁选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下来,朝简儿等几个丫头频频使眼色。示意那几个丫头看好了,一旦发现不对就要赶紧抱住人,弄得简儿几个紧张万分,眼珠子都不敢错。

不多时,豆儿追过来,贴在林谨容耳边轻声道:“适才是有人同大姑娘开玩笑,问她识不识得金家婆媳。又有人说,金家这位知县大人是个矮矬子。”

林谨容不由皱眉:“是谁这样多嘴舌?”姑且不论这桩亲事好不好,说这话的人简直就是抱着要坏了这桩亲事的坏心去的。

豆儿露出几分为难来:“那奴婢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只知道有这样一桩事就是了。”林玉珍得罪的人多去了,真是不好圈定是谁说的。

林谨容便挥手示意豆儿退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陪着陆云。忽见陆云转过身来,面上已经去了先前那种愤恨和委屈,换了一副平静的表情看着她道:“嫂嫂你全都知道是不是?为何不与我说?”

她这样子看似挺文静端雅的,但林谨容见识过这副表情下藏着的暴躁和自私,便也如法炮制,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多。且这种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丝毫不能左右的。事到这一步,我只能和你说,心宽点。”

第247章:窥探

心宽点?事情没落到她身上,她又怎知这种痛?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陆云翘了翘唇角:“那就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她轻蔑地指指面前死寂的池水:“在这种地方死,我还嫌脏呢。别人作践我,我可不能作践我自个儿。”

“这我相信。”林谨容给简儿等人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能说这话,那就不可能去死,当初被吴家拒亲也没死,现在更不会死。行不多远,就见荔枝匆匆忙忙的过来:“奶奶,三爷请您过去呢。”

林谨容忙道:“可是找到吴二爷了?”

荔枝点头:“是,但吴二爷说,请您过去说话呢。”

林谨容便想,有林世全陪着,又是人来人往的,倒也不必刻意去避什么嫌,她倒要看看,吴襄到底想干嘛。这一走,却又跟着荔枝走到了内外院之间的夹道口。她不由失笑,那一年,她孤凄凄地带着荔枝在这里,满是窘迫和心酸,得了一句好话便感激了半日,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虽然命运这东西实是让人说不清,但好歹是比从前强了许多。

正自失笑间,肥狗嘟嘟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围着林谨容讨好地摇尾巴。林谨容就笑:“嘟嘟,留儿也跟来啦?”

“汪汪”嘟嘟叫了两声,朝着前头跑去,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林谨容,仿似是在等她一般。林谨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忍不住笑道:“看看这狗,多通人性?”

林世全牵了留儿走过来,笑道:“这狗也是养了好几年的,若是这点人性都不能通,那便该蠢死了。”

留儿挣开林世全的手,跑过去牵着林谨容的裙角,仰着头委屈地道:“四姐姐,你刚才也不带我来玩。”

林谨容笑道:“我那是有事呢。带着你不方便,改日带你去平济寺玩。”

留儿转嗔为喜:“不能食言”

“她要食言就一定会长肥。”吴襄背着手,踱着方步,唇角含着笑,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冬日的阳光把他银白色织锦长袍上的竹叶暗纹照得半隐半透,眉眼间的肆意飞扬掩都掩不住,看着林谨容道:“你家陆二郎昨夜乖滑,把我灌醉,今日差点起不来床,险些出丑。”

林谨容微微一笑:“他也是醉了的,从未如此醉过。”

吴襄也是一笑:“东西得到了吧?”

林谨容意有所指:“还差一件没得到。”

吴襄便微微皱了眉头:“在我这里,我正是要问你,早前没有机会……”

林谨容便压低了声音:“吴二哥要问什么?”

林世全看了他二人一眼,不着痕迹地领着留儿走到一旁,却也不走远,就蹲在道旁指着一丛麦冬教留儿相认。并无半点想听的样子,却又恰好的帮着他们避了嫌。

吴襄小声道:“我早前答应过你,替你在抚州弄户籍,阴错阳差耽搁了些时日,但总算是到手了。可杨茉那里的也到了,是信州的。我就想问你,你到底要哪一份?”说着还悄悄看了林世全兄妹一眼。

林谨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他为何不肯直接交与林世全,非得这样藏着掖着的亲自与她。她同他说过这东西是给林世全兄妹用的,但林世全此刻握着她的生意命脉和许多钱财,若是全给了林世全,谁知道林世全是否会罔顾她的意愿,欺瞒于她,只做对他最有利的选择呢?

她与林世全打交道打得多,她相信林世全,却也没想过要绑他兄妹一辈子,可吴襄不同,他虽与林世全有接触有交往,却不会有她与林世全接触这么多,了解这么深。所以吴襄此举,纯属是为她打算。假如这事儿不曾瞒住陆缄,吴襄兴许会与陆缄商量,但因她说过不能告诉其他人,吴襄便只有用这个法子与她单独商量。林谨容感激吴襄的这份体贴周到,便真心原谅了他之前私拆她信件的举动,也不想追究原因了。这样一想,面上就显露了出来:“吴二哥,多谢你。”

她虽未说清楚,吴襄却是明白了,于是眉眼灿若花开:“你不生我气啦?”

林谨容含笑摇头:“这次不气了,真不气了。但下次不许再如此了。”手一伸:“两份都给我吧。”

吴襄有些愣神,到底还是从怀里掏了两封书信出来:“拿去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却又戏言:“知你爱财,你可别偷偷拿去卖给不相干的人,将来给他们惹祸。”

林谨容一脸的认真:“我便是要拿去倒卖给走匪恶徒,靠着这个狠赚一笔的,你要如何?”

吴襄失笑:“罢了,不与你磕牙,我去了。”言罢与林世全遥遥一揖,挥挥袖子,潇洒而去,自有一股闲云野鹤的悠闲自在。

林谨容心花怒放,一溜烟站到道旁,将两封信拆了看过,将那两份户籍中登记的名字详情记得烂熟于心,仔细收入怀中,准备寻机销毁,然后行至林世全身边道:“三哥,我们回去。”

却见林世全微皱了眉头看向不远处,听见她说话方才回过头来道:“我适才看到你家小姑了。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看,却不过来,等我看过去,她却又不见了。”

林谨容一怔,心想陆云这个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该是吴襄了,刻意躲开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道:“我们先出去罢。”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信州,丰县,穆咏、穆青、穆玉。穆咏是哥哥,穆青和穆玉是妹妹。可以置业了。”

林世全诧异地看着她,既然只是他与留儿二人,为何又多了两个妹妹?林谨容却不解释,只笑道:“将来我要托付一个女子给三哥照顾,于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只愿三哥能如同对待我一样地照料她。”

林世全郑重点头:“是你所托,必不辱命。”并不去追问她到底是谁。

林谨容小声笑道:“三哥,我们在信州开这个新铺子,还是不要让旁人知晓吧。我的妆奁虽然不少,但有时候要动用起来,总归是太打眼,不太方便。你知道,女子嫁人以后总是不容易。有时候想让家人高兴,对朋友出手大方一点,也得左想右想的呢。”

林世全早知她过得不易,但见她笑容满面,神色轻松地说起这事儿,不由眼里心里满是怜惜,是她的钱,是她的东西,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并不去劝她要什么夫妻一体,休要隐瞒陆缄之类的话,看过他亲生父亲的无情无义,他早抛弃了一些所谓的正理,为人行事自有一套准则。当下便道:“我都依得你,可你若是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了,省得将来事泄,对你不好。”

这一生,林世全绝对是她寻到的最重要的珍宝,他在她要开茶铺子,做这种明面上的事情时会规劝她告知陆缄,与陆缄商量;做这种暗底下的事时,就会提醒她小心行事,不要露了马脚。会变通,懂得她的忧虑,全心为她着想,亲如兄弟,密如知己。善有善报,用真心换真心,是真的。林谨容眼睛亮亮地看着林世全,认真点头:“三哥的话我会好好记在心上。改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开分店的事情罢。”

兄妹二人会心一笑,一同到得外头,互相道别散了去。

陆云几步转出来,阴沉着脸,紧盯着林谨容等人的背影,一动不动。

简儿担忧地道:“姑娘,您冷不冷?”

陆云回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简儿被她盯得垂下头去,嗫嚅着道:“您出来太久,只怕太太要着急了。她只有您一个女儿。”

陆云又看了她片刻,方轻轻笑了,一抬下巴:“当然,我怎能让人平白看我的笑话呢,走,我们回去。”

简儿见陆云笑得古怪,由不得的打了个冷战,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扶定了陆云,跟着她往前走。

陆云仰着她美丽的下巴,笑眯眯地回到了人群中。先前几个亲眼看到她怒气勃然离去的女客便都与她打招呼:“阿云适才去了哪里?这么开心?”

陆云淡然笑道:“刚才有些不适,故而去歇了歇。现在好了。”言谈举止间又恢复了早前的淡然端庄,那几人见了这情形,便也就罢了,不再多问。有好心的,特意与她闲话散心:“你倒是来得及时,马上就要出门了。”

说话间,礼乐之声响起,林七的轿子被抬起,罗氏哭成一片。众人潮水一般地朝着外头涌去,陆云优雅地朝身边的人颔首打了个招呼,几步跟上林谨容,笑道:“嫂嫂,你可看到我哥哥?”

林谨容正要随同陶氏等人退出正堂,闻言回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愤怒悲伤模样,不由生了几分疑虑,却还是道:“你哥哥早前一直跟着几位哥哥在那边帮忙的,你若是有事寻他,我使人去寻。”

陆云朝她摆摆手:“不急。”贴近了去,小声道:“嫂嫂,咱们另寻一个地方说说话。我,要向你赔不是。”

第248章:炭火

陆云表现得有些反常,林谨容往后退了一步,含笑道:“自家人,谁还没个心情不爽快的时候?道歉就不必了,若是我日后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也要请阿云多多体谅才是。”

陆云脸上的神情变了两变,最终换成一副落寞的样子,垂着眼低声道:“好吧,我刚才的欢喜是装出来的,我心里十分难受,但是……”她哽咽了一下,极小声地道:“嫂嫂,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还有几个朋友,如今她们都出阁了,或者是我自己觉着不好意思,就和她们断绝了来往。我也没个同胞的姐妹可以说说话,我只有你,如果你不原谅我,我……”

林谨容还没回答,陶氏就轻轻推了推她:“都去我那里吧。这一时半会儿的反正也不会走。”不论如何,二人总是姑嫂关系,既然陆云主动递了梯子上来,林谨容就该接着。

陆云眼里含了一丝泪花,感激地看着陶氏:“多谢三舅母体贴我。”

陶氏向关心地看过来的林玉珍使了个眼色,含笑拥着她二人朝自家的院子走去,又吩咐跟上来的平氏:“你不必伺候了,累了一天,下去歇息罢。”

“是,婆婆。”平氏与陶氏行过礼,温和地朝林谨容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带着丫头婆子们去了。

林谨容打量这二人的相处模式,不说亲热,却也是和睦的,于是很满意,不由得暗想林三老爷也有撞对钟的时候。

须臾到得陶氏的院子里,夏叶送上茶来,陆云迎上去,亲自接了,第一杯捧给陶氏,第二杯捧给林谨容,盈盈福了下去:“嫂嫂,早前都是我的不是,千万不要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