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分道

正堂里,休要说是陆家的族老们,就是林老太率和林大老爷也被请了去旁听。

陆建中一脸凝重,毕恭毕敬地同林老太爷行礼:“您老见多识广,这事儿还要请您老拿个主意,给大伙儿说说才是。”

“大伙儿不必太过于慌张。”林老太爷倒是不推辞,清清嗓子大声道:“我听刚才报信之人说的话,大荣虽则背信弃义、不宣而战,却应该只是派了小股骑兵骚扰试探,并不是派了大队兵马来袭。且清州没乱,守军还在,那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清州一日不失,大荣蛮子就不能长驱直入。”虽说现在平洲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比大荣蛮子打进来的好。众人都晓得林老太爷早年一直为官的,更兼他早前在逃难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敏锐,觉着他的见识自是不薄,因此一颗骚动不安的心终于算是安定了些。

陆家老祖公的看法却不一样,颤巍巍地道:“可当年大荣的骑兵却绕到了我家这里的,还围了这老宅好些天!”林老太爷淡淡地道:“我是说暂且不必慌张,还没到该慌张的时候。当此时,大荣不过是试探,倘使朝廷应对不当,平洲继续乱下去,便要另作打算了!”

陆建中急道:“那依您看来,到底会不会……

嗯?”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只把手使劲往下一比,意思大家都明白。

林老太爷叹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门前随风转动的那盏灯笼,轻声道:“谁能说得清楚?内忧外患啊。,…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不知是谁道:“那我们难道就这样坐着等?不是说已然有人往武义码头那边赶,忙着要渡江的么?我们是不是也打算一下?去得晚了只怕连船都找不到。”

于是房里议论声嗡嗡嗡地响成一片,都是在说逃走的事情。林老太爷是外人,自不好多嘴,便只捋着胡子独自沉思。

陆家老祖公喝了一声:“吵什么?!让人生生看了笑话。”

房里安静下来,陆建中赔笑道:“老祖公,大家伙儿都是为族里着想,是走是留,总要有个打算的。”

老祖公颤抖着手指往虚空里点着:“拖家带口的,什么都在这里,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就知道大荣蛮子一定能打过来?红不见黑不见就想着要逃,别蛮子还没过来,先就自个儿折腾掉半条命!”

陆建中却是不想留在这里了,他想去太明府,便正色道:“老祖公,兹事体大,还当从长计议才是。”他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便有不少人附和他。

老祖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道:“当年老祖宗守得住,今日也守得住!反正我是不走的。”

林谨容扶着林玉珍在廊下听到这里,林玉珍不由气愤道:“这个老糊涂!早前你祖父说是不必惊慌,他非得说是大荣一定会过来:现在人家说要逃,他又不许逃。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不过是排外而已,在陆家人眼里,林家人始终是来避乱的外人,帮忙可以,断然没有做主拿主意的可能。林谨容不想和林玉珍多说,只竖着耳朵继续听。

却再听不见人说话了。

许久,陆建中方咳嗽了一声,道:“事关全族的生死存亡,大家不能只坐着不说话,还是要拿出个章程来的。到底是走是留总要有个主意,请畅所欲言。”

就听椅子轻响,林老太爷沉声道:“你们商量族中事务,我们不便久留……”陆建中挽留了两句,也就由着他们父子出了正堂。

林谨容忙吩咐朱见福家的在外头守着听消息,自己扶着林玉珍迎上去:“祖父,大伯父。”

林老太爷见到她二人,不由微微皱眉:“怎地跑到这前头来?要知道什么不可以让下人来打听?叫人看到倒要说我林家的女儿没规矩。”林大老爷忙道:“她们也是记挂着大姑老爷和二郎。”

林老太爷便不再多言,只顺着长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你们婆媳是怎么打算的?”林玉珍咬了咬唇:“二郎那边使来的人说的是,他父亲情况有些危急,不能挪动……”

林老太爷淡淡地道:“那你们就是要再等等了。”

林玉珍心烦意乱,又想等,又害怕:“若是战事真的起来,能够早点走是最好的,但不能把二郎父子单独留在这里,何况就凭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带着毅郎,也不好走。”

林老太爷看向林谨容:“阿容你呢?你如何打算的?”

林谨容不答反问:“不知祖父是怎么打算的?”

林老太爷沉默许久,轻声道:“等个一两日吧,倘使事情恶化,二郎他们没回来,陆家人也不肯走,你们两个就带上毅郎随我们一起走!先过江再说。”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林谨容反倒不慌了,不等林玉珍开口,就先道:“既如此。还该先使人去备下船候着才是。”她那张船并不大。真还不够林家一大家子坐的。

林老太爷就安排林大老爷:“你去办好这件事。”言罢扫了林谨容和林玉珍一眼:“你们两个现在这样很好。”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朱见福家的赶了上来,道:“吵崩了,有些人要走,有些人不肯走,现在也没弄出个鼻程来。”林玉珍不耐烦地道:“二老爷怎么打算的?”朱见福家的为难之极:“不知道,二老爷一直没表态。三爷倒是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若是想逃,便该早作打算,不要磨磨蹭蹭反倒误了最佳时机。”

林谨容就知道,二房要与他们分道扬镰了,倘使她们不走,这老宅便只会剩下三房与她们,外围的族人留下来的也只会是少数。那么,这个宅子还能按她和陆缄之前想象的那样牢固么?

果然将近二更时分,便有人来唤她与林玉珍去陆老太太那里商议这事儿,陆建中毫不隐瞒他的态度:“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左右城里的家业铺子也毁得差不多啦,总留在老宅里给大嫂添麻烦也过意不去,我们决定去太明府寻大郎,明日就启程。”眼看着林玉珍道:“大哥和二郎不在,三弟又病着,老太太自是由我们来照顾,不知大嫂是怎么个打算法?”

林玉珍只觉得心里凉幽幽的,陆建中这个话不但没有邀请他们跟去太明府避难的意思,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挤兑大房,她若是有几分骨气,便不该死皮赖脸地说什么好话。当下冷冷地道:“二叔你要去自去,不用管我们,我们自有打算。老太太”她看向一直闭着眼睛转动念珠的陆老太太,声音亲切诚恳了几分:“婆婆,您老若是想留在这里,儿媳自是不会不管您老人家的,若是想与二叔他们一起去太明府走走,也由得您。”

陆老太太停下动作,看向一旁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的涂氏和陆缮,轻声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涂氏捂着脸轻轻啜泣起来。陆缮低声道:“回祖母的话,父亲病得太厉害,烧得神志不清,这种情况赶路是要他老人家的命。若是大伯母不嫌我们,我们暂时不想走,想再等等看看。”

这孩子虽然从前不讨喜,后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可在逃往老宅的路上却是关照她们不少,林玉珍和颜悦色地道:“好孩子,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伯母若是要走,也不会丢了你们不管。”

“谢大伯母。”陆缮便朝林玉珍行了一礼,退到涂氏身后。

陆老太太这才看向陆建新,轻声道:“好,我随你走。”

林玉珍和林谨容大为奇怪。她们本以为,陆老太太会留下来与她们一道的,可既然老太太想走,也理解。陆建新也有些小讶异,随即吩咐素心:“替老太太收拾东西,宜早不宜迟,明早我们就走。”言罢假惺惺地看向林玉珍和林谨容等人:“若是不成,来太明府我们也会好生招待你们的。”

林玉珍淡淡地道:“不劳二叔挂心了。我自有去处。”

陆建中笑了一笑,招呼二房的人离开:“都去收拾东西养精神,明早要赶路。”又问林玉珍:“要同大嫂借几辆车。再烦劳二侄儿媳妇让厨房备点干粮。

林玉珍恨得牙痒痒,猛地把头扭开不肯多看陆建中一眼,林谨容忍了忍,轻声道:“好,二叔父放心。”

二房的人依次娄出去,康氏从林谨容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肩膀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康氏一个小媳妇,能做得什么主。林谨容摇摇头,微微一笑:“平安。”

康氏眼里涌出几点泪花:“你也是,保重。”等到二房的人都走光了,陆老太太示意林玉珍和林谨容、陆缮坐到她面前去,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串珠子来,约莫有二十余粒,粒粒都有大拇指头那么大,圆润晶莹,非同一般。陆老太太将那珠子绞成两半,一半递给林谨容,一半递给陆缮,轻声道:“出来仓促,没带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珠子还是当年老太爷给的聘礼,你们两房人拿着,将来也好有个依仗。”

林玉珍忍不住流泪道:“老太太,我们……”

陆老太太摇摇头:“我明日要出远门,可怜这把老骨头,得歇着了,去吧。”众人只得退下。

沙嬷嬷替陆老太太梳头,越抖着声音道:“老太太,您真要去太明府?不等大老爷了?”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随老二去,也给老大和老三减轻负担。”!。

第467章:等待

车夫将车轮上好了油,该钉牢的地方也钉牢靠了,仆妇抱了许多干燥松软的被子铺垫在牛车里,又将厨房赶制出来的干粮塞满了车厢的缝隙。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林谨容扶着双全的肩头折身往里走。转过几道长廊,豆儿牵着毅郎迎面赶上来,毅郎看见她就瘪着嘴委屈地扑到她怀里。

正当午后初晴,天空湛蓝,白云如画,阳光把毅郎的头发照成金黄半透明的颜色,仿若是春天里柔软的小草一样,长在了林谨容的心里。

林谨容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笑道:“怎么了?”

毅郎不说话,只将头紧紧埋在她怀里。

豆儿道:“才醒来就哭着要您。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的,总有些不安,睡着睡着就会惊醒,也比前些日子爱哭。”

具体说来,毅郎出现这种状况是在前两日二房悉数离去,他再看不到力郎和福娘之后。也不知他小小的心里是否也充满了不安?林谨容将他抱起来,低声问他:“毅郎怎么了?是不是没人和你玩?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玩啊。”

豆儿低声道“他并不是很喜欢和几位舅爷家里的孩子们玩。早间有孩子抢他的玩具,他一下子就往人脸上抓过去了,之后再不肯和人家玩。”林家的孩子和毅郎年龄差不多的也有两三个,可到底不是很熟,玩在一起小矛盾不断。

不管日后如何,毅郎都必须学会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才是,林谨容看着毅郎的眼睛道:“毅郎,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和力郎、福娘一样的亲…你要大度点,好好待他们,他们才会好好待你。”

也不知毅郎听懂她的话没有,只管胡乱点头,牢牢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林谨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毅郎太小,不能表达心里的想法,但他肯定能察觉到大人之间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她原本想着′多让他和陶氏接触日后才能尽早适应,现在看来还是要多陪着他才是。便吩咐豆儿:“去把毅郎的东西搬回我房里吧,和太太说,还是我来照顾他。”

毅郎这回倒是听懂的,也不说话,就小心翼翼地亲了林谨容的脸颊一口,将脸靠在她胸前,一动不动。

林谨容抱着他一直往前走…低声道:“不知你爹爹能不能赶回来?”自二房离开伊始,外头的族人走了大半,包括说不走的老祖公在内,现在剩下的人多是些穷得没法子的,或者是家里有老人病人各种困难的。也有看到他们没走,想再等等看看的。

可清州那边却再没有新消息传过来…他们只知清州那边住在城外的人已有很多举家朝着江边去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把大荣骑兵形容得凶神恶煞,恐怖至极,原话是这样说的,“以为他们在东边,绝不会过来,可他们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你家门前,连孕妇和婴儿也不放过……”

林老太爷再坐不住,决意明日一早便要举家离开,依着陶氏的建议去寻陶舜钦一家子。陆建立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现在就在等陆缄与陆建新。林谨容从早上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中…那一年她没有等到陆缄,这一次她能不能等到?

毅郎有些沉,林谨容很快就觉得手软,换了个姿势…继续轻声和毅郎说话:“毅郎,将来你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听不到毅郎的回答,她又说:“倘使娘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勇敢坚强,孝敬家里的长辈,自己能养得活自己,真正可以称作是男子汉大丈夫。”

温暖的日光照在毅郎身上,晒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依靠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絮叨,毅郎只觉得舒服之极,眼皮打架,挪了挪小身子,靠在林谨容肩头就睡了过去。

林谨容苦笑一声,选了个日光充沛的地方坐下来,由着他去睡。庭院里除了她与毅郎,双福与朱见福家的以外,再看不到旁人。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青石地面反射着光芒,几株干得快要枯死的菊花匍匐在墙根下,一只随时装满了水预备火灾急用的大缸边沿停了一只飞鸟,正将头一点一点地啄着缸沿,丝毫没有怕人的迹象。

倘使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个冬日的午后将会何等的惬意舒适?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她已经尽了力,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紧张。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在毅郎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全身放松地靠在墙上,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享受着最后的轻松与舒日影西斜,凉风渐起,豆儿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奶奶?”榫林谨容惊醒过来:“是不是二爷回来了?”

豆儿轻轻摇头:“是太太让您过去商量事情。”

林谨容看了看天色,又看看空荡荡的院门,默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毅郎递给豆儿。才不过动了动酸软的手臂,毅郎便惊醒过来,在豆儿怦里牛皮糖一样地扭动,朝林谨容伸着手臂哭喊:“娘,要抱,要抱!”

豆儿试图和他讲理:“毅郎不乖,你娘刚抱了你那么久,手都疼了,你不心疼她么?”

毅郎却不和她讲道理,只管扯开嗓子哭,且是真的伤心,眼泪狂飙。林谨容只好将他又接了过去,慢慢朝着林玉珍的院子去,只希望她走着走着,就突然有人从身后喊她,告诉她陆缄回来了。

“二郎他们怎么还不来?按着路程来算,他们中午时候就该到了的,现在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见影子。”林玉珍烦躁得很。

林谨容轻声道:“兴许是公爹不好移动,路上要走得慢一些。不然,我再使两个去接他们。”

林老太爷道:“不是已然派了两拨人去的么?现在人手紧张,外头又乱,没几个肯心甘情愿跑这一趟的。不要太为难人,再等等罢。”

林玉珍无言以对,只沉默地伸手将毅郎接过去。

林老太爷便同林谨容说话:“我刚才使你二伯父去看过了,车马准备得很妥当。

林谨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想多说两句话都没有心情。

林老太爷晓得她婆媳挂怀陆缄和陆建新,便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倘使他们来不了,必会使人先回来与你们报信,既没人来报信,便说明已在途中了。多则天黑就一定会有消息的。”

林谨容相信陆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挂怀,一定会派人来报信告知平安与否,她怕的就是他遇到了不可预测的变故。她想,那一年,她是死了,那陆缄呢?

正在沉思间,就见陆缮满头大汗地赶进来,又气又恨地道:“二嫂,请来的大夫悄悄跑了!还偷了我们一头驴子!”

林谨容沉默半晌,轻声道:“跑了就跑了吧。”人家也有家室也要逃命的,没道理死死拽着人家。

牛车缓慢地移动着,比徒步前行快不了多少,晚风吹过林梢,太阳像一颗血红的蛋黄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山峦下方沉了下去,雾霭渐起,群山渐渐笼罩在夜色朦胧中。

陆缄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看着那口气尽数变成了白雾,由不得诅咒这鬼天气太过于冷了些。陆建新死人一样地躺在车厢里,明明身上动不得,眼神和表情却格外的愤怒,喉咙里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声响。

朱见福趴在一旁低声劝陆建新:“老爷,您一定要挺着,再疼也忍忍。很快就到老宅啦。”他晓得陆建新的心思,陆建新还指望着邱老丈能帮着把伤病治好,不要变成废人,可现在不但不能治疗,还得忍受长途颠簸,叫人怎么不愤怒?可实在没法子,大荣蛮子打过来了,逆贼也随时出城骚扰,邱庄主一家人也要离开,总不能死赖在人家不走。若不忙着赶去和家人汇合一起赶往江边,最后只怕结局更悲惨。

陆建新朝着朱见福的脸愤怒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动他唯一能动的头恶狠狠地瞪着陆缄。朱见福叹了口气,默默退到一旁。

陆缄递了块帕子给朱见福,并不劝陆建新,只淡淡地对上陆建新的眼神,沉默地和他对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陆建新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问陆建新,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什么地方没做到?你还要怎样?

陆建新突然害怕起来,他怕陆缄把他扔在半路上不管了!他非常明白自己在逃难途中将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麻烦,他不想被扔在半路上,又冷又饿又疼没人管。他一着急,一股热流便浸湿了他身下的褥子。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让牛车停下来,指挥人帮陆建新换衣服裤子褥子,等到一切都弄好以后,天色已然黑尽。陆缄这才轻声道:“你放心。”

陆建新闭了眼装死。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这一生算是完了,繁花似锦的前程,烟雨朦胧的江南,美丽的荷姨娘,都将再和他无缘。他这一生,只能无条件地依靠陆缄了。

第468章:贼袭

夜已深沉,林谨容从陶氏的房里出来,沉重中又带了几分轻松,她算是把在江南置产的事和毅郎都交托给了陶氏,同样的,陶氏也抱着一样的心情,告诉她自己在林家院子的什么地方埋下了一箱子珠宝首饰,万一自己有什么,便将什么给她和林谨音,什么给林慎之。

乱世之中,她们只是天地间脆弱的虫子,不知道朝阳升起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存活于天地之间,唯有依托彼此才能放心。林谨容看向天边,天空墨一样的黑,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她等待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林谨容回到房里,毅郎已经睡着,豆儿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坐在灯下给毅郎缝裤子,见林谨容进来,并不停下,继续飞针走线:“太太要带姨娘们走么?”

林谨容疲惫地坐下来,轻声道:“太太问过她们了,她们表示要跟着太太走。丫头婆子都能走,没理由不带姨娘走。”用林玉珍的话来说,就算是为了毅郎,这个恶名她也不愿当,虽然说这个话的时候万般不甘心,不耐烦,但行为却是很理智冷静的。

豆儿把线头咬断,笑道:“太太现在终于肯听奶奶的劝了。”

如今在陆家,林玉珍和她就是最亲的人,林玉珍信她,当然也就肯听她劝。林谨容扯扯唇角,劝豆儿:“快去睡,一早就要起床上路的。”

豆儿迟疑地看着林谨容,轻声道:“二爷他们……”

林谨容仰面倒在床上,微不可闻地道:“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送信的人都没有。豆儿的心一直往下沉,正要去劝林谨容,就见她又笑起来…语气轻松地道:“还有一整夜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到村口了。我只是想,他们如果能早点到,也可以休息休息,不要弄得那么赶。

豆儿便顺着她的意思说些宽心的话:“是,二爷做事情自来妥当,奶奶睡罢,也许一觉醒来二爷已经在身边了。”

林谨容打起精神…起身打发她去睡,双全从外头提了热水进来,眼眶红红的,林谨容晓得双全又是在想樱桃和双喜,只能摸摸双全的头,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

豆儿把双全拥着出去,小声道:“城里还有芳竹和春芽她们呢,不会不管的。樱桃鬼精灵……”

双全含含糊糊地道:“她要是真聪明就不会跑回去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场动乱不要发生,如果可以,她希望无辜的人不要牵扯其中,死的只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但她知道不可以,她没有那个本事和力量。林谨容盯着跳动的灯火看了一歇…倒头挨着毅郎睡下。

许久不曾做过的梦又潮水一般地袭来,只这次冰冷刺骨的江水变成了清凉寺里的温泉,林谨容梦见自己如同一条游鱼,灵巧地在温暖的江水里游曳,天空飘的不是雪,而是暖和的冬阳。一个浪花打过来,感受不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反倒如同丝绸落到头脸上一样的柔软舒服透气,林谨容看见自己轻轻松松地游到更远处…回头看着岸边站着的人笑…她可是会游水的,她怕什么!

林谨容得意地笑起来,一直到把自己笑醒。鼻端传来熟悉的臊味儿,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褥子更是一片濡湿…她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将睡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罪魁祸首毅郎提溜到一旁,招呼豆儿进来帮她换被褥。

“难怪得我梦见在清凉寺的温泉池子里凫水呢,谁知却是他的尿冲到了我身上!”这个小插曲令林谨容轻松了几分,所谓境由心生,她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噩梦也能做出喜剧的效果来。同豆儿说完又问毅郎:“为什么不喊?”

毅郎并无什么反应,只顾闭着眼呼呼大睡,林谨容掀起被子,在他的光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骂道:“臭儿子!”毅郎小猪似的哼哼了两声,朝着被子深处爬了两爬。

“铛铛……”沉闷悠远的钟声划破夜空,响彻整个陆家老宅,“奶奶!”豆儿全身的汗毛林立而起,惊恐地看向林谨容,只愿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敲钟的人弄错了。

林谨容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把毅郎抱起来低声道:“快把衣裳穿好,东西带上吧,还和上次出城一样的。”

不多时,就有人敲响院门,语气虽然有些慌张,却还能把话说清楚:“二奶奶,奴婢是陆有家的,六爷使奴婢来同各房各院的主子们报信,有贼人来袭,六爷已然开了侧门放族人进来,并和舅老爷一道安排了人手看护老宅,请奶奶放宽心,休要害怕,贼人断然轻易进不来的。也要请奶奶出去帮置一下族人。”

“好,让六爷放心,我这就出去安排。也请他和舅老爷们保重。”林谨容大声回答。自二房人走后,陆家老宅的防务便是由着陆缮与林家男丁协同做的,有事情需要与陆家族人商量便由陆缮出面,陆缮虽然年轻稚嫩,却肯问,做事也很认真负责,改变看得到。

她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林谨容命豆儿看护好毅郎,带了双全,点起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赶到角门边将火把灯笼点起来,把听命赶到的奴仆聚集在一起,有条不紊地一一分派了任务。

兴许是这些日子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睡得并不踏实,所以听到钟声反应都很快,角门不过开了盏茶的功夫,就涌进来大半。才进来就有陆家老宅的仆人将他们分别引入燃起火盆的房里,有水有食物,虽说不上舒适,但也不受罪,于是众人的恐慌渐渐平息下来,老年人开始讲古论当年。林谨容也弄清楚了外头的情形,来的却是一股不知从哪里蹿来的匪贼,并不是什么大荣的蛮子骑兵从天而降。

又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林谨容命人闭紧角门,推了早就准备好的石条牢牢封住。陆家老宅四处灯火通明,男丁们都拿了趁手的武器林立墙头,紧张地盯着外头的动静。

林谨容听到马嘶声,人的喊叫声,又听到林大老爷立在墙头怒斥贼人,也听到陆缮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鼓舞族人,还听到院墙外头的人在嘲笑陆家的男丁们连箭都没有,说要围死他们,然后得到陆家男人们回敬了无数的弹丸和石子。

林老太爷巍然坐在陆家的正堂里,听着人们回报外头的情形,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凭着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把一众人管得服服帖帖,齐心合力地顶住了第一波攻击。

老宅就像是盘踞在黑夜里一尊牢不可破的城堡,火把扔不进去,大门后封上沉重的石条后堪比院墙一样的牢固。贼人开始放火烧外头的房子,并大声威胁,人心有浮动,林谨容陪着林玉珍,郑重同族人许诺,陆家老宅的房间和粮仓一直都会对族人开放,绝不会让他们挨饿受事毕,林谨容躲到阴影里,仰头看着天边发呆,陆缄和陆建新这个时候都没来,是不是遇到了这群贼人,已然遭遇不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焦躁绝望无力,却又觉得有一股澎湃的力量生生支撑着她,她就像是一根被削尖了的竹签,被牢牢地钉在地上,叫她想倒也倒不下黑夜里,马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拼命往前挣,试图将陷入坑里的牛车拉出来。陆缄满头大汗,指挥着长寿等人拿着现砍下的树枝做成的木杆插入到牛车下,喊着号子:“一、二、三,使劲!”

牛车发出一阵暗哑的怪叫声,总算是困难地往前动了动,陆缄大喊一声:“再加把劲儿!”眼看着旁边一个家仆步履蹒跚,半步都走不动的样子,便将人推开,接了人背着的绳子,和众人一道用力,尽量平缓轻和地将牛车拉了出来。饶是如此小心,牛车仍然剧烈地振动了一下才算是停稳,陆建新发出一声愤怒的呜咽。

陆缄连安慰他的心情都没有,只忧虑地看向陆家老宅的方向。这条路一直都还算平整,突然间就多了这么大个深坑,且是个人为地用木条竹席泥土做了伪装的深坑,不能不让人心生怀疑,挖坑的人究竟是冲着哪里去的。毕竟这条路唯一通往的地方就是陆家老宅。

长寿使劲擦了一把汗,后怕地看了看被坑弄得断了腿,不停呜咽的牛,低声咒骂道:“娘的,也不知是什么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鬼做的缺德事。这坑要再大再深点,一张车都掉下去了。”又庆幸地道:“多亏得没有突然蹿出几个剪径的强人来。也不知挖这坑是做什么用的?”

陆缄轻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朱见福看看天色,不确定地道:“怕得有三更了吧。”其实把牛车从坑里弄出来没花多长时间,反倒是寻找趁手的工具花了不少时间。

陆缄道:“继续赶路吧。”

却听一个家仆惊讶地喊起来:“二爷,您瞧那边!”

陆缄抬眼看去,但见陆家老宅的方向,天空不一样的明亮。

第469章:虚惊

陆缄的心直往下掉,恨不得两肋生翅,直飞到老宅外一探宄竟。昨日林谨容派去送信的人告诉他,陆建中与陆经已经带着老太太并一部分家仆于前日离开老宅去了太明府,族中的青壮年和家产丰厚,拥有大部分家仆的族人也去了大半。也就是说,现在老宅里只剩一群老弱妇孺,还有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林家人。他想想就觉得害怕,觉得绝望。

陆建新也听到了那声惊叫,满脸仓皇地想抬起头来看看,却终归是无力动弹,只得发出一声焦急的咕哝声。陆缄收回目光看向他,轻声道:“父亲,老宅兴许出事儿了,很可能是被逆贼围了。我们必须要走快些,走到老宅附近我寻个地儿给你藏着,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陆建新先眨了眨眼,表示同意,转眼却又后悔了,“呜呜……”地表示反对。既然被逆贼围了,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是赶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陆缄沉默地看着陆建新,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自己把他给扔到一旁不管了,更怕单独留在一旁会遇到危险。陆建新惜命,比任何时候都更惜命。惜命不是错,可是老宅里不但有他的结发妻子林玉珍,也有他的亲兄弟……

陆缄把脸转开,装作不懂陆建新的意思,语气坚决地吩咐其他人:“大路再不能走了,走另外一条路,从这里往前头再走几十丈远,下大路,穿过一片地,就可以转到另一条道上,一直通到老宅后头。”他记得的,那条道的尽头,是老宅的一道暗门,小时候他和陆绍、陆经、陆纶他们曾经从那里偷偷逃出去玩。

陆建新反对无效,只得闭紧了嘴…任由陆缄带着他一直下了大路,转入到一片麦地里。麦地不平,拉车的牛又换成了马,每动一下…车厢就要剧烈地抖动一下,陆建新忍受不了,愤恨地吼了一声。

陆缄命马车停下来,取了所有衣物被褥铺在陆建新的身下,又示意朱见福和长寿坐上马车仔细扶着他的身体,自己咬着牙选了相对平缓的地势命令马车继续前行。一行人沉默地在麦地里行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又转上了另一条道…路况虽不是很好,但始终比麦地里好得太多,只在转道时,饶是万般小心,车轮还是磕在地埂上,导致车厢又剧烈地晃了一晃。

陆缄掀了帘子探头去看陆建新,边走边低声同他报备外头的情况:“父亲,这回算是上路啦…再不会像刚才那般颠簸了。以刚才的速度,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赶到老宅。我记得那附近有座荒废的土地庙,我把您藏在哪里…让老朱他们几个陪着您。”

陆建新“嗬嗬”地怒吼着。

“知道了,父亲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不让母亲她们受苦的。等弄好我就来接您。”陆缄毫不怀疑,倘使陆建新能动能说话,一准儿会打到自己身上,骂自己不孝,是逆子畜牲。

陆建新吼得更凶,虽然看不见,但朱见福还是知道他这会儿是在对着自己发脾气,示意自己阻止陆缄。朱见福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二爷,老爷也急呢,好像是要您先带两个人骑马往前头去瞧,让老奴后头赶车跟着来?”

陆建新的声音猛地拔高,随即又低了下去,改为呜咽。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不了,走快些就好。”言罢猛地将车帘放下,就到老宅以后各人该做些什么,发出一连串的命令。

离陆家老宅越近,天空就越亮,明显是房子着了火。众人沉默地埋头赶路,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都有家眷留在老宅,都恨不得赶紧飞过去才好。陆建新自陆缄没有顺着朱见福的意思骑马先走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又走了约有盏茶功夫,一人一马鬼魅般地突然出现在道路正中,来人背对着光,并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出身材很魁梧,手里还斜斜握着一柄长杆大刀,一人一马一刀只往道路中间那么一插,就给人一种森寒的压迫感。

他们甚至没有听见来人的马蹄声响,这人绝对不好缠。陆缄低喝一声,车立时停下,所有人都摸出随身携带着的武器,以车为凭仗面对外围,静默地等待着最佳出击时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长寿喘了口气,大叫一声,勇敢地高高举着手里的刀率先冲了过去。来人只是将刀轻轻一晃,就将长寿砍翻在地。

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陆缄甚至没能喊出来,更没能阻止长寿,就看到长寿倒在了地上。他血液深处隐藏的那股血气悍气油然而生,热血直冲上脑门,他什么都没想,就红了眼大吼一声:“和他拼了!”话音未落,人已然举着刀冲了上去。

主人都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拼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还手就等着死。众人齐齐发了一声喊,全都跟着陆缄扑了上去。来人却提着马缰急速往后退了几步,大吼了一声:“都不要命了么?长寿你倒是吭声气啊!难道爷用刀背轻轻就把你给磕死了?”

这声音!这语气!说的这个话!陆缄吃了一大惊,及时刹住,仰头看向来人,借着天边传来的亮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熟悉的眼睛,一张坑坑洼洼的,恐怖的脸!

“二爷,小的没事。”先前趴倒在地的长寿笨拙地爬了起来,仰头看着来人,一脸的惊恐。呆怔片刻后,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人扑过去,死死抓住缰绳,颤抖着声音道:“是您么?五爷?是您么?您是不忍心看到我们受苦受难,所以特意从阴间赶回来救我们的吧?”

陆缄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和磕牙声。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来人一扯缰绳,马儿不安地刨了刨蹄子,险些把长寿拉了个趔趄。长寿死皮赖脸地拽着缰绳,苦苦哀求:“五爷,不管您是人是鬼,快帮帮我们吧。”

“你是五弟?你没死?”陆缄一步一步地朝着来人走去,倘使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人不是那样说话,他真不敢相认。

陆纶看着他,虽则百感交集,却答不出一句话。

“是热的,是热的!”长寿抱住了陆纶的大腿,狠狠摸了两把,激动地向陆缄宣布:“二爷,五爷的腿是热的。马儿也是热的,会喘气。”

“你才是冷的,你才不会喘气!”陆纶踢了他一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同陆缄说起老宅那边的情形:“来的大概得有一百来号人,一半的人有马,围了老宅,烧了外围族人的房子。所幸他们安排了人值夜,也早定了章程,大钟一响就全都利落地躲进老宅里去了。我看到林家大老爷和六弟带着人立在墙头和匪贼斗呢,可精神着,并无大碍。”

他们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好,陆缄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就稳稳地落在了胸腔里。众人发出一阵欢快的低呼,全都有了兴致:“五爷,您这是怎么回事?”

陆纶仿似不曾听见,并不回答,只道:“撕了衣服将马蹄子包起来,休要让贼人听见马蹄声响,泄了行踪!”言罢低声同陆缄道:“我带了几个朋友来,原本想等到天将亮时再从后头冲杀过去,可我们人太少,我便想着从这条路绕进去寻到那道暗门,和宅子里的人连上话,两边一起夹击,必能解围。谁想过来就听到你们的车声马蹄声,便过来一探究竟。”虚虚指了指车厢:“大伯父如何了?”

陆缄听他不问车厢里是谁,而是直接就问陆建新如何,便知他赶到这里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只怕是得知乱了便赶回来的,心中又激动又感动:“不太好,但无性命之忧。”忍了忍,小声道:“五弟,是你敲响的钟吧?”

陆纶并不否认:“是。听说乱了,心里放不下你们就来了。”自嘲般的笑了笑,轻声道:“来的那日,刚好看见他们离开。”

他指的他们,自是指陆建中与陆经他们,陆缄晓得他未曾开怀,便换了个话题:“能看到你真好。

你二嫂若是见着你一定会高兴得哭的。”并不问陆纶为什么死了又活了,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只将手放在陆纶的肩头上:“以后和我们一起?”

陆纶答非所问:“这里不能久留的,打退匪贼以后就赶紧过江吧。好了,前头不能再过去了,隔不多远就有贼人巡查的。”不等陆缄回答,就又指指前方悄无声息地迎上来的两道黑影:“我的朋友来了,你们跟着他们走。二哥我俩徒步走过去,我掩护你从暗门里进老宅,举灯为号,晃三下我便知道了,等到钟响便开门往外杀。”

陆缄将把匕首牢牢扎在腰间,按着儿时的记忆,藏在阴影里左转右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摸到了那道门前。陆纶与他一道利落地将看着好似严丝合缝的青石砖取下来堆放在一旁,露出隐藏在后头的一道木门——这是老宅最隐秘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更是逃生之地。

第470章:灵犀

黎明前,乃是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疲倦,最容易睡死的时候,往往很多事故和突袭就发生在这一刻。

林老太爷不顾自己高龄,带人提了凉水大声呼喝着走了一圈,每当看到有人不精神,便将凉水浸透的帕子递过去让他们擦把脸,提醒他们逆贼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开始第二波攻击,让他们仔细各个隐蔽的角落,当心有人翻进来。

的确也有人想翻进来,可陆家老宅的院墙太高,且墙沿越往上越往外倾斜,他们找不到那么长的梯子,也不好攀爬这样古怪造型的墙。但始终一边是最多逢年过节杀只鸡的民,一边是刀口上舔血的匪,心理感受不一样,旁的不说,每当那粗大的木柱撞击上大门的时候,里头的人就会忍不住胆寒,控制不住地担心那大门会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林谨容晓得这不会是一个短期活儿,不能只靠着男人们,男人们就算是钢铁也需要休息的。与其让女人们闲着瞎担心,不如让她们也参与进去,别的不能做,拿几把菜刀柴刀什么的分班次沿着内墙巡查一遍也是好的。

说做就做,她当仁不让地做了第一轮巡查的领头人。当她领着女人们高举着火把,煞有其事地沿着内墙巡查到一半时,双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老太爷在前头。”

林谨容抬眼看去,但见林老太爷站在院子正中,表情严肃地看着这边,少不得硬着头皮迎上去:“祖父。”本以为最少也会被不轻不重地说几句,谁知林老太爷不过是轻轻说了一句:“很好,百事小心要得林老太爷说一句好,何其艰难。林谨容垂着眸子立了片刻,转身带着众人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