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五正为自己被双胞胎排挤,被长辈们忽视而伤心,骤然听得这声甜甜的叫唤,眼睛顿时亮了,卯足了劲儿,状似不经意地撞了林七的小屁股一下,笑嘻嘻地朝林谨容这个方向走过来:“三姐、四姐、云妹妹。”

林七吃她这一撞,差点没扑到林玉珍怀里去,好容易借着林六的手站稳了,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只看到林五一个扭来扭去的小屁股,虽心有不甘,奈何当着客人的面不便发作,便又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没事儿似地回头继续讨好林老太和林玉珍。

林五上前来,第一件事不是和林谨音、林谨容姐妹俩亲热,而是亲亲热热地挽上了陆云的胳膊,低头把玩陆云腰间的绣囊,笑道:“云妹妹,你这个荷花绣囊做得真精致,是你绣的么?”也不待陆云回答,就自顾自地道:“我早听人说过,你的女红极好,是江南名家教的,全不似我这般粗笨,这回有空了,你可得指教我一下啊。”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谁不喜欢被人夸赞?陆云果然捂住嘴轻笑:“五表姐夸煞我了,这东西虽是我做的,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二人一个吹捧,一个喜欢,很快就凑到了一处去说悄悄话。

总算是把陆云给打发了,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本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但因为心情不同,再观来竟是别样的滋味。她不由生出一个疑问来,当年,她根本不懂得姐妹间的这些讨好卖乖,邀宠献媚的小手段,行事只凭直觉。那样的她,又是怎么得到林玉珍的青睐的呢?更何况这其中还隔着一个和林玉珍交恶的陶氏。想不通啊,想不通。

本也不容她想得太多,舌尖那点刺痛随时随地都在提醒她,昨日之事不可留,林五她们喜欢争就去争好了,争得越凶越好。她轻轻一笑,也就放开了,随了林谨音一道,带着林慎之,悄悄儿坐到陶氏和吴氏身边去,默默看热闹不提。

林老太此番做寿极热闹,远近许多亲戚故交都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乐堂里的女客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些容不下了,就连林谨容姐弟都起身让座,站在了一旁。

陶氏见状,不由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原来定下该在哪里入座的就该引去入座,为何只管流水样往这里引?这里头能坐下多少人?”便问春芽:“什么时辰了?”

春芽道:“已然末正了。”

陶氏便点了点头:“那是差不多了。”

正说着,就见林家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罗氏一身光鲜,肩并肩地走进来,先笑着给众人行了礼,谢过众人来祝寿捧场,再请众人往外入席看戏。然后周氏引路待客,罗氏和林玉珍一左一右搀扶着林老太,林五姐妹三人同陆云一道,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林老太,边走边说笑,好不热闹。

陶氏就似是个多余的,只默默跟在后头,母亲如此,林谨容姐弟三人自然也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一看起来,三房就似是被人给隔绝冷落在一旁一样。吴氏不由微微皱眉,便戳陶氏:“这样的日子,你也不去帮着你两个嫂嫂管点事儿,在你婆婆面前孝敬孝敬?”

陶氏鄙夷地看了自己的两个妯娌一眼,淡淡地道:“她们能干讨喜,就让她们多干点,多讨老太太欢喜好了。我么,懒得去凑那热闹,躲点清闲更好。”

吴氏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几个孩子着想。”

陶氏冷笑一声:“谁能把他们怎么着?他们也是林家正正经经嫡出的姑娘少爷!”说到此,却又惴惴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愤恨地叹了口气。身后无人撑腰,她能怎么样呢?要替女儿讨公道都不能。可叫她那样谄媚的哈巴狗儿似的去讨好本来就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的婆婆,她也是做不到的。

感同身受,林谨容倒是理解陶氏此刻的心情,她笑嘻嘻地道:“我才不喜欢和他们一起挤,我就喜欢跟着娘和舅母。”

正说着,只见五姑娘轻轻喊了一声,接着站定了,由着丫头替她拉鞋子,原来她的鞋又不知被双胞胎中的谁给踩掉了。这一耽搁,五姑娘又被大部队给落下了,于是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捶打她的丫头信儿出气。

前面引客的大太太周氏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冷冷地扫了双胞胎和二太太罗氏一眼,严厉地瞪着五姑娘,五姑娘立时收回了拳头,委屈地站在那里,又不敢哭,又不敢闹,只能委屈地抽噎,憋得肩头一抖一抖的,信儿低声劝了两句,被她凶巴巴地一眼瞪过去,吓得再不敢吭声。

林玉珍状似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照旧回过头去,笑嘻嘻地同林老太和罗氏说话不提。林谨容看在眼里,有了几分明白,林玉珍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一直在默默观察她们的德行,不由就有几分惊心,似双胞胎和林五这样的表现,自己光靠躲大概是不行的。

陶氏有些幸灾乐祸,抬了抬下巴,低声同吴氏道:“看看,多香的一个香饽饽呢。”虽则那陆缄的确不错,但这二房和大房也太急了些,女儿年纪小小,就教着她们掐尖往人面前争着露脸,姐妹互踩,这会儿看着倒是好,但长远了看对女儿又有什么好处?这大家闺秀,是这样养的么?说她脾气不好暴躁,可她的人品比这些人高洁多了,她的儿女也不似这般的没规矩,又文静又乖巧。

吴氏自然也是知道林陆两家那盟约的,闻言又看了林谨容一眼,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一直不吭气,似个隐形人儿一样的黄姨娘此刻方轻轻推了林谨容一下,笑道:“五姑娘到底年纪小,四姑娘去哄哄她也就好了。”

黄姨娘这回却是好意,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刚吃了亏在哭,林谨容这一去一哄,温柔懂事的形象就出来了。奈何林谨容不领情,且最怕的就是落了林玉珍的眼,只歪着头笑:“她正在气头上呢,我去了只怕反倒被她骂。”

林谨音是大姐姐,便笑道:“那我去罢,让人看了笑话也不好。”随即上前去牵了林五的手,低声劝了几句,林五也就抹了泪,乖乖地跟着林谨音姐弟三人一道前行。

这个时候就显出黄姨娘会做人的好处来了,她轻轻几句温温柔柔的话,就把林五给逗得破涕为笑,欢喜起来,揉着眼睛道:“还是你们好。不似有些人……”信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住了口,却仍然满脸的忿恨,使劲跺了跺脚。

林谨容瞧见林五那双精工细作的嫩黄缎面翘头鞋上脏兮兮的,全是脚印,也觉得双胞胎过分了,又暗想,要是她们知晓,她们这般争抢的这个男人其实是那么个货色,她们还会这样姐妹相争么?

却见林五的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抠了抠她的手掌心,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道:“四姐姐,你瞧见过陆家二表哥没有?”

林谨容默默地看着林五,林五一个人单打独斗斗不过双胞胎,要拉她做帮手了。

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光靠躲是不行的,那么她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极力促成三个堂妹之一和陆缄结成这门亲事,这个只需顺势而为,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二是让林玉珍或是陆缄厌恨自己,这个就需要细细谋划了,还得冒着自污的危险。

走哪条路?林谨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扇柄。毫无疑问,第一条路最安全最有效。反正只要她不嫁给陆缄,这三个堂妹中就必然有一个要嫁,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三个堂妹都比她厉害有心机,父母也得力,兴许她们嫁过去后不会吃她那样的亏,过她那样的苦日子。她只要答应了林五,瞅着机会轻轻一推……她就一劳永逸了,再不用提心吊胆。

“四姐!我问你话呢!到底见没见过?”五姑娘见林谨容盯着自己看,迟迟不语,不由有些羞恼,以为自己那点儿心思被人给看穿了。

五姑娘羞恼,正在盘算,没有做惯这种事的林谨容同样心虚,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见过了。”

这样怪异的样子,莫非林四也看上陆缄了?林五眯了眼睛,怀疑并探究地看着林谨容,然后唇角露出一个“被我抓到了”的笑容来,指着林谨容道:“哼哼……我知道你一个秘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贼喊拿贼,林谨容淡然笑道:“我不知我有什么秘密,五妹说来我听听?”

第13章:近路

林五哼哧了两声,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扯了林谨容指着前头双胞胎的背影低声道:“我和你说件她们两个的秘密。是关于陆家二表哥的。”

能有什么?无非是争相献媚而已。林谨容摇头:“走快些,要跟不上了。”言毕只管快步往前,扔了林五在后头。

林五深知林谨容的秉性,晓得她自来话就不多,也不喜欢招惹是非,见状也不生气,还真起了几分与她一同结盟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就是便宜了林四也比便宜了双胞胎好,更何况,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于是提步追上去:“四姐姐,我们一起走。”然后只顾拉着林谨容的手臂一味的撒娇撒痴。

少倾,到得正厅,林老太爷与林老太入座,自有林家大老爷林如敏领了一众兄弟姊妹以及各房男女按着长幼亲疏依次上前给二老磕头拜寿,说吉祥话。

待轮到孙女们时,林家姑娘们都收了自家的小心思,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一个赛一个的温文娴静,进退有度,一举一动无不恰到好处,退下时也是互相扶持,显得姐妹情深,只林五特别注意自家那双刚换的鞋子再不要被人给踩脏了而已。

双胞胎此时却是没心情去管林五,她们一门心思都在全场搜索陆缄。陆家其他男人们可以不进来同老太太拜寿,只管入席吃酒就好,但陆缄却是和陆云一样的,必须以外孙的身份给老太太拜寿,可是搜遍全场,竟然不见陆缄,而林玉珍和陆云也都有些心神不宁,总往门口张望。

林六小声道:“七妹,怎么不见人?”

林七东张西望:“我怎知晓?”

林六:“会不会是在哪里玩,忘了时辰?”然后担忧地看着林玉珍:“看看,姑母生气了呢,再不来怕是要受罚。”陆缄的尴尬身份是人人皆知的,不过她并不因此瞧不起他,反而更为他添了几分怜惜担忧。

林七使劲搧了两下扇子:“可恶的吴襄,你说我们明明和二哥在一起玩得好好的,他来捣什么乱?要是害得陆二哥给姑母骂,看我饶不饶他!”竟是一副完全不把陆缄和吴襄当外人看的样子。

林五见她二人旁若无人,就似她们同吴襄、陆缄多么亲热熟悉似的,便忍不住了,也搧了搧扇子,凉凉地道:“两位妹妹怨怪吴二哥实是没道理!二表哥是男子,年龄也不小了,自有他的主张。但凡是个求上进的,都要同吴二哥一处做学问,怎可能总和姐姐妹妹玩到一处去?那不是成了胸无大志的纨绔么?”

林七把素纨扇往手心“啪”地敲了一下,横了林五一眼,嘲讽道:“是,原来五姐早前拼命往人跟前凑,也是想做学问来着。五姐明年要同哥哥们一道去考举人的?”

林六将绢扇掩了口,咯咯地娇笑起来,戳了戳林七:“七妹莫乱讲,当心有人心眼小又哭了,事后又找她娘啊哥啊的来告状,我好怕被爹骂啊。”

林七缩着肩膀抖了抖:“我也好怕啊……”

林五恨得牙痒,却又找不到话可回敬,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抬了下巴道:“我不同你们一般见识!”随即扯住了林谨容低声道:“四姐,你说你早前在园子里见着过陆家二表哥的,他们在哪里来着?”打的主意却是偷偷让人去叫陆缄,替林玉珍和陆缄解这个围,讨一个好。

林谨容假作思考状:“等我想想?”虽则夫妻感情不佳,她还是了解陆缄有些脾性的,那是个轻易不肯服输的,下棋下不过人家,就会一直缠着人家下,直到人家体力不支输给他方才算完,换句话说,是斯文下掩盖着赖皮。而吴襄年少成名,持才傲物,又怎肯轻易认输?这二人早前若是没有她在中间点那一句,兴许当时也就罢手了,但有了她那一句,铁定是要一心一意杀个你死我活,分出输赢来才算数,哪里又还记得什么拜寿的时辰?

这也正是她所期待的结局。

可以想见,陆缄今日若是没来给林老太磕头拜寿,本来就心胸狭窄,喜欢胡乱猜疑,还容易被人挑唆的林玉珍一定会觉得非常丢人没面子,一定会气得发疯,觉得陆缄故意给她难堪。即便当着人不会找陆缄算账,回去后也一定会收拾陆缄一通的,陆缄表面不说,心里可记仇……呵呵,一定很好玩。

眼看着林玉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林谨容淡定地抚了抚鬓角,回头看着已经有些发急的林五道:“我想起来了,我是在枫林附近遇到他们的,他们当时好像是说要下棋来着。至于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林五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来:“那铁定就是在枫林背后的亭子里下棋了。快,信儿,你赶紧去喊人。”

林谨容漠然地看着信儿一溜烟地去了,淡淡地瞥过眼,看着上首。

林玉珍强作笑颜,微红着脸低声同林老太爷、林老太等人解释,然后陆云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给林老太磕了双份的头,还笑嘻嘻地道:“哥哥不舒服,让人交代了我,让外孙女儿替他给外祖母磕头。祝外祖母康泰吉庆,福乐绵绵。”

林老太太笑得灿烂:“好,真乖。”然后给了双份的红包,特意说明一份是给陆缄的。

林玉珍松了一口气,低声交代身边的人:“找到二少爷后,就让他直接回家去好了,别再来给我丢人!”

林谨容这边坐得远,虽然听不见那里在说什么,但凭着了解,她光看就知道林玉珍打的什么主意,便咬着林五的耳朵低声道:“我记得从这里到枫林那边有条近道——南墙开了一道角门,只是平日里都不用锁着。”

林五不知上头是怎么回事,只一门心思的认为,要赶紧把陆缄找到并带回这里来才妥当,越快越好,便道:“四姐,我们俩一起去找人开了门?”

林谨容摇头:“我不敢乱走。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来,短时间内我倒是可以替你遮掩。”

林五眼睛亮亮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我记你的情了。”周氏当家,她自也有几分薄面,何需她自己跑这一趟?溜出去随便找个丫头就能替她办事。

林谨容垂下眼帘,看着林五粉蓝色的裙角欢快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帘里,一时不由有些发怔。她该不该?算计惩罚陆缄怎么都该,但顺水推舟,算计三个堂妹之一替自己嫁给他应不应该?

尽管她之前一连做了两个假设,反复告诉自己,这事儿完全可以做,完全有理由做,只要她不嫁,这三个堂妹中必然有一个要嫁,她们都比她聪明厉害,父母比她得力,一定不会过得似她那般悲惨。但一个念头还是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万一她们最后还是她那样悲惨的结局呢?

明知道完全有可能悲惨收场,她还亲手去促成这件事,她又和她最痛恨的那些没良心不讲道义不顾骨肉之情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三个堂妹和她的感情虽然说不上深厚,彼此之间还有龃龉,可也没什么杀身灭家的深仇大恨。林谨容矛盾着,被咬破的舌尖一跳一跳的疼,握住扇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方暗叹了口气,见机行事罢。

此时众人已经分批次拜寿完毕,尽都入了席。女人们就留在此处接待女客,男人们却是往外头去待外男了。陆云自是要同林家姐妹一席,姐妹按长幼秩序坐定,林六和林七注意到林五和信儿都不见了,对视了一眼,靠过来套林谨容的话:“四姐,你可知道五姐去哪儿了?”

林谨容不动声色地道:“知道,她去方便一下。”

双胞胎虽则不信,却也不好明说什么,便都只是笑:“五姐事儿真多。”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林六便笑:“四姐,你见过陆家二表哥了么?”

林谨容照旧是云淡风轻地回答:“见过了。”

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需知,她们几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要嫁给陆缄的,而林谨容排行最前,不说一定就是她,她的机会却是不小。林七便脆生生地道:“他在做什么?你们说话了么?”

林谨容漠然道:“他和吴二哥一处,我没有和他说话,只同吴二哥说了。”

林六便笑:“吴二哥和四姐一直都挺说得来的。我记得,他的亲姑母就是四姐的舅母吧?”

林谨容不置可否。

林谨音却听不惯了,便指指一旁好奇地看她们姐妹说悄悄话的陆云,沉了脸摆出姐姐的威风沉声道:“总说他们做什么?你们年纪渐渐大了,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和场合,休要让人说林家的女儿没规矩。”

林三和林四姐妹俩都是一样的木讷无趣,偏还让人无法反诘,双胞胎几乎是同时摸了摸自家的鼻子,露出一脸的无趣来。林谨容笑了笑,暗暗抱住了林谨音的手臂。

林五赶在开席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笑得眉眼弯弯的挨着林谨容坐了,小声道:“弄好了。等会儿让他来谢咱们,你想想向他要什么谢礼?”

第14章:谢礼

她要什么谢礼?她要陆缄和林玉珍母子间离心离德!她要他们都不好过!这个,陆缄可给不了她。林谨容推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和五妹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你向谁打听打听不到?”

见林谨容不但不居功,而且还有撇清的意思,林五高兴得要不得,亲自夹了林谨容最爱吃的乳羊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四姐,你吃。”虽不便言明是要谢她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了亲热。

双胞胎见状,立刻停下讨好陆云,转而怀疑地看着她二人在偷偷捣什么鬼。

林谨容只管低头用餐,几次兴奋的林五想同她说话,她都只是打手势,表示食不言,寝不语。林五虽连碰了几次壁,想着她自来话不多,又守规矩,也就罢了。

倒是陆云见林谨容吃得香,便也让丫头照着相同的菜式夹给她:“真的这么好吃?我尝尝?”又好奇地问林谨容:“四表姐,你不怕长胖?”

她是客人,林谨容不好不答话,便淡淡一笑:“真要长胖,那是喝口水也会长胖的,我不是硬塞,也没有贪多,不怕。”

林五就捂着嘴看着本来就显得有些珠圆玉润的双胞胎笑:“那是,有些人就是恨不得成天只喝水,那也得长胖。”

林七眼睛一瞪,就要发飙,林六扯了扯她,示意陆云在一旁看着的,丢脸。林七这才生生忍了这口气,假作不曾听见。

林五小得意了一把。

主席那边,正是热闹的时候。林玉珍到底是出门见过世面的人,笑语如珠地领着一群人给林老太劝酒逗笑,三两下就把气氛给充分调动起来,哄得林老太眉开眼笑,指着她只是笑:“你这猴儿,做了娘还这般皮。”

而陆缄,也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一直暗自关注着的林谨容立刻放了筷子,取了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等着看戏。

陆缄不愧是陆缄,即便是出了这样大的差错,即便是看到了众人形色各异的表情,即便是看到林玉珍陡然变得僵硬的脸,他也还是一贯的冷静沉默,面上丝毫不见慌色,只安静沉稳地往林老太面前走去。

陆家二太太宋氏一脸的笑意,热情地扬声朝他招呼:“二郎,我们在这里。”随着这声喊,陆缄成了全场最闪亮的存在,众人的笑声骤然低了下来,全都去打量他和林玉珍。

这下子,林玉珍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那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林谨容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眉脚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眼里冒出怒火和屈辱来,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副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说不出的憋屈。

够难堪的吧?爱说谎爱虚荣,心胸狭窄的姑母大人?这份谢礼她真是满意极了。读书人下棋成痴本是件很风雅的傻事,若是亲生的,也不过就是责怪几句,可不是亲生的,无意也就成了有意。林谨容不由一阵快意。

陆云低低地“啊呀!”了一声,放了筷子就起身去拦陆缄。

也不怪她们母女难堪,适才拜寿的时候,陆缄失礼不曾出现,是林玉珍亲口和林家众人说他不舒服,就先让他回去了的,陆云还红口白牙地编了一席话,替陆缄向林老太磕头拜寿。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缄却出现了,还精神抖擞地站在众人面前,等于当面戳穿了林玉珍为了维持面子而说的谎言。她们怎能不难堪?

林五本来含着笑自得看着这一切,见状也收起了笑容,偷偷问林谨容:“怎么了?怎么了?好似姑母不太高兴的样子?云妹妹怎么也不太对劲呢。”

“不知道呢,陆家表哥误了事,姑母大概是会有点生气的吧。”林谨容托着腮眨了眨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林玉珍要是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别那么顾面子,此刻又怎会被揭穿谎言,丢了脸面?她也不想想,今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陆缄和吴襄躲在亭子里下棋忘了来拜寿这样的事情是瞒得住的?

陆云已然飞快地跑到陆缄身边,关心地提醒他道:“哥哥,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又来了?”接着又小声道:“你没遇到母亲派去寻你的人?”

陆缄是跟着林五派去的人抄近道过来的,又怎会遇上林玉珍派去寻他的人?但这会儿说这些根本没用,他只柔和地看了陆云一眼,也不答话,也不用垫子,撩起袍子就那样给仍然笑得一脸褶子的林老太磕了个头,朗声道:“外祖母,孙儿给你磕头贺寿。”此外一句解释都没有。

林老太也是个极好面子的,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到底要顾惜爱女的体面,便极亲热地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该去歇着,怎么又来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小心?”

陆缄也没甚可和她客套的话,只淡淡一笑:“孙儿是特意来给您老人家贺寿的,没磕着头心里不安。”

陆云在一旁偷偷看着林玉珍的表情笑道:“哥哥就是这样较真的性子。”

不是自己养的就不是自己养的,这才回来几天?就挑了这个时候来下她的脸面!这小畜生,平日里可真没看出来!枉她教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难道是积怨多日,受了那谁的一挑拨,就忘了他能有今日是靠的谁?林玉珍心中怒火冲天,不但气极了陆缄,也恨透了那“谁”,勉强松了松紧绷的脸皮,挤出一个难看到了极点的笑容来,硬邦邦地道:“既已经给你外祖母磕了头,就自去歇着罢。”即便是尽力掩盖,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不快和愤怒来。

“是,母亲。”陆缄垂了手,半垂着眼帘行了个礼,轻轻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猛地一旋身,淡竹叶青的袍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哥哥!”陆云也顾不上吃席,赶紧追了出去。

这对母子间暗藏的不快和僵硬,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林五和双胞胎都有些懵了,双胞胎心心念念都是怪吴襄害了陆缄,林七甚至连吴襄是个扫把星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五则是坐立不安,扯着林谨容的袖子小声道:“四姐,好像我好心办坏事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人去喊他了,省得让姑母当众丢脸,迁怒在他身上。哎呀,他会不会怨我?”她适才让人去叫陆缄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一定要让他知晓是她派去的人,是她做的人情。

林谨容垂着眼道:“你就放心吧,你是好心,他不会怨你。”也不知道陆缄身上到底有股什么魔力?为何这三个堂妹一见到他,心里眼里就只有他?明知道他是继子,地位尴尬,却还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的青睐?是了,人英俊风流,看着斯文儒雅,又有才学,怕是想着不靠父母也早晚要出人头地,深闺中的女子不爱他这种人又爱谁?

她闭了闭眼,笑别人作甚?那时候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默默喜欢他的。说不出喜欢他什么,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就想多看他两眼,看得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

陆家提亲,陶氏的处境正无比艰难,便欢天喜地的应了。她虽然也担心过陆缄这样的身份,嫁过去可能会不好受,但左思右想,还是很高兴。她天真的以为,林玉珍好歹是她的亲姑母,她们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林玉珍不会太苛刻她,陆缄温文尔雅,也不是那种轻浮恶毒之辈,两家又是世婚,只要她真心待他们,又怎会过不好日子呢?更何况还能缓解母亲和七弟的处境,何乐而不为?谁曾想她会把日子过到那个地步?夹在陆缄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夹在丈夫和亲姑母之间进退维艰。最亲的姑母恰恰就是心胸最狭窄,最挑剔她,最看不惯她的人;她以为温文尔雅,不是轻浮凶狠之辈的丈夫恰恰就是待她最冷淡,最刺心的那个人,他不曾打过她,也不曾辱骂过她,他不过就是对她视而不见罢了,对她的话说得最重的一次,大概也就是爱子夭亡的时候,他血红着眼定定地看了低头流泪的她半晌,只说了一句:“真后悔让你生了他。”就是这句话,击毁了她所有的自尊和信心,她也不耐烦再同他说一个字。可就是这样,最后他领她去江神庙,说一起逃走的时候,她却轻易地原谅了他。

还有比她更自甘下贱的人么?林谨容轻轻转了转面前的小素瓷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蜜酒。蜜酒虽甜,却终是酒,本就有伤的舌尖一下子火辣辣的疼,她忙从袖中取了帕子去擦眼角的泪花,含着笑道:“疼死我了。咬着舌头了。”

喝口酒也会咬着舌头?林谨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还没好?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祖母那里我会去说,不会有人怪你的。”

不过一小杯蜜酒,林谨容却觉得有些晕了。便软软地靠在林谨音的身上,低声道:“姐姐,我没事,让我和你多呆一会儿。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

林谨音摸了摸她的脸,爱怜地道:“你这个傻姑娘,姐姐就在你身边呢,夜里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第15章:蝈蝈(一)

一听说要自己和林谨音一起住,林谨容突然酒醒了,顾左右而言他:“你瞧黄姨娘今日可真乖呢。”那边黄姨娘乖巧地伺立在陶氏的身后,满脸微笑地递帕子布菜,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陶氏也没有特意挑她的毛眼,只是不大搭理她就是了。

林谨音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看了几眼,笑道:“果然呢,怎就突然转了性?”

“姐姐还不知道?”林谨容便把林亦之的事情说给林谨音听,又把她和黄姨娘说的话透了一些。

林谨音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亲昵地掐她的脸颊:“长大了啊?还怕你平日就软弱,经过这事儿更软弱胆小怕事呢。现在看来,倒是意外之喜。”

林谨容心口一跳,掩饰地道:“我这些天想明白了,总是忍让是不行的,我也大了,得学着替母亲分忧。”

林谨音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然我就是出了门也不放心。母亲那个脾气呀,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说到这里,她住了嘴,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面前瓷碟上的花纹,一脸的心事。

林谨容见气氛沉闷,便促狭地笑道:“姐姐可有见着大表哥?”

林谨音绯红了脸,啐道:“他在外院,我在内院,怎会见着他?”

林谨容撑着下巴道:“我也许久没见大表哥了。我要是和娘说要带着七弟去看他,娘一定不会拦着我。小时候大表哥待我们可好了,也不知道此番带了什么好玩的来给我们?”然后瞟了瞟林谨音。亲戚都是越走越亲的,她想打听榷场的事情,要借助陶凤棠的地方太多了,所以这话也不是完全逗弄林谨音的。

林谨音细白的牙齿轻轻咬着红润的唇,微微一扭身子,没好气地道:“你要去看就自去看,和我说做什么?”

林谨容看着姐姐的别扭害羞样,不由欢快地笑起来。她前世最羡慕的人就是林谨音,林谨音和陶凤棠,那是过得幸福又甜蜜,舅母和舅舅待林谨音又好,真是让人羡慕极了。这一次,她可有机会遇到这样的良缘?

不多时,陆云自外面走了进来。不等她坐定,双胞胎和林五便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二表哥不会挨罚吧?”

陆云十分勉强的笑道:“没事。哥哥他去外头入席了。”她略微顿了顿,用十分认真,然则在林谨容听来反而是欲盖弥彰的口气道:“其实我母亲看着严厉,但对哥哥是十分宽容疼宠的。哥哥呢,待我们也很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这倒是事实,但母子间和父子间么,那就不好说了,那是貌合神离,各有各的打算。林谨容回眸去看林玉珍,林玉珍已经又绽开了笑颜陪着众人,只笑得漫不经心,心事重重。

寿宴散后,众人簇拥着林老太往外头去看戏。那戏台子搭在水边,看戏的地儿是座两层的楼。楼下是男客,楼上是女客,又热闹又不至于乱了礼。

按理这么多的客人是坐不下的,但有些客人有事或只是来应景的,散了席就告辞而去,剩下的都是和林家有亲或是关系较近的人,故而地方大小倒也合适。

戏台上表演的那位女伶乃是这一片最有名的,甫一亮相就博得了个满场喝彩。林谨容自来不好这个,加上饭饱神虚,坐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眼神就开始发直涣散,只有看到林玉珍和陆二太太之间的暗潮汹涌时才有些精神,突然间头皮一疼,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

林谨容生气的捂着头皮转过头去,只见林慎之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她几根头发,一脸的调皮得意样。

林谨容头痛的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斥道:“好生生地怎会想起来扯我的头发?谁教你的?”

林慎之指了指楼梯口:“我和陆五哥打赌,我若是扯了你一根头发,他就给我那只蝈蝈儿。”因为他来得不易,自小就被养得有些娇,又有些调皮,全然不当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林谨容的怒容更是怕也不怕的,姐姐的一根头发换一只蝈蝈,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谨容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怒气来,磨着牙问林慎之:“这般说来,若是有人答应给你一个金蝈蝈儿,要你断我一根手指,你也答应?”前世时,林慎之是没什么出息的,甚至为了一个女伶听人教唆去偷林三老爷珍藏的古铜彝,气得林三老爷狠狠打了他一顿,沦为家族间的败家子和笑谈,陶氏又气又痛又没脸,病了足足半年多,此后性情变得越发乖张孤僻,这一世她再不要林慎之成那鬼样儿!

“我……”林慎之见林谨容神色严肃,全不似开玩笑,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林谨音讨情。林谨音乍然看到林谨容的神色,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便扯了扯林谨容,低声道:“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教训几句也就得了,你当什么真?大喜的日子说的什么话?”

林谨容扫了周围几个看过来的姐妹亲眷们一眼,扯了林慎之往外头去教训。林谨音见状不放心,也想跟了出去,但想了想,又觉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反而不好,便只是招手叫春芽和荔枝赶紧跟上去,自己照旧坐下看戏。

林谨容一口气把林慎之拖到楼梯口,扯着他下楼。林慎之见势不妙张口要喊娘,林谨容恶狠狠地道:“你敢叫!叫了我就把你那蝈蝈儿踩得稀烂!”

林慎之红了眼睛:“坏四姐,你敢!”

林谨容凶横地道:“我怎么不敢?那是我的头发换来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随即声音一软,“不过你若是听我的话,我就饶了它一命。”

荔枝和春芽在后头看着,困惑地对视了一眼。四姑娘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可没见过她这样子,她自来都是一副温温和和,乖乖巧巧的安静模样。莫非吃那一吓把性子给吓变了?

却见林慎之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湿气,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谨容求饶:“四姐,我错了。”

他本来生得粉嫩漂亮,一双眼睛又黑又湿,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可怜,林谨容心里一软,几乎就想去摸他的头,手伸了伸又坚定地缩了回去,淡淡地道:“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错在什么地方?”

林慎之张着一张粉红的小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乖顺地跟着林谨容下楼,小声哀求:“四姐,我分那蝈蝈儿给你玩好不好?”

林谨容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动作却温柔了许多。七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趁着现在还早,她慢慢教他这些道理也就是了。

荔枝和春芽见状,也就不出声阻止,只牢牢跟了姐弟二人下楼不提。

才下了楼梯,就见陆纶猛地从一旁探出头来,黑亮的胖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四妹妹,你终于下来了。”

林谨容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他,只把林慎之拉到一旁的竹林里,压低声音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想要蝈蝈儿,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得到,或是带了人去捉,或是开口同我们任何一个人讲,就没有得不到的。为何非得如此?”

因见林慎之似是不懂,也不甚以为然,便抬手扯了他一根头发,闷声道:“疼不疼?”

林慎之立刻捂着头皮道:“疼。但也不算了,不过就是几根头发而已。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你不疼我了!”然后只顾抬眼去看躲在林谨容身后朝他挤眉弄眼的陆纶。

“好,一根头发而已,不算疼。”林谨容便拉了他的手,比划着:“那若是一根手指呢?一只手呢?或是一只脚,甚至于一颗头呢?”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今日是为了一只蝈蝈,但这世上好玩动人心的何止一只蝈蝈?!身不正,心不正,行不正,日积月累就要走歪门邪道,你要人怎么瞧得起你!”

陆纶听着就似是在数落自己,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走出来道:“好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想叫你下楼来玩而已。看你这凶巴巴的样子,啧啧,病一场倒变了个样子啊……”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他道:“陆五哥,和你没关系。我在教我七弟做人的道理。”

陆纶脸红地道:“他还小,也只是一根头发。你要出气,来扯我的头发好了。”说着果真把头朝林谨容歪过来。

林谨容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是为了我的头发,而是因为他还小,很多道理他都不懂,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走歪了,所以我才要教他做人的道理。”

“小题大做,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陆纶无聊地摸着头道:“我怎么觉得我都不认得你了,原来虽然爱哭好歹还好玩,现在却一套一套的说些无用的大道理,真是无趣极了。”

“陆五弟,四妹妹说得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莫因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是该从小就把这个道理教给七弟知晓的。”吴襄笑眯眯地同陆缄、陆经、林亦之一道走了过来。

第16章:蝈蝈(二)

“酸死了,我说不过你们行了么?”陆纶皱着眉将手在鼻前搧了搧,他不爱读书,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考武举,有朝一日银盔银甲,横枪立马,做个威风凛凛、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大英雄。

吴襄并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走到林慎之身边轻轻摸摸他的头,同林谨容道:“虽则是这样,但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口也吞不掉个胖子。要慢慢同他讲,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他才会记在心里,自觉遵循。”

陆缄一出现,林谨容就不自在,恨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便垂着眼道:“知道了。”

陆纶不耐烦起来,“我说,你们不看戏,跑出来做什么?”

吴襄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陆缄:“陆二哥有些闷,我领他出来走走。”其实是陆缄只顾着下棋忘了拜寿的事情泄了,于是林家一群以外祖父、舅舅、表哥自居的男人们把他围在中间,你来我去,含沙射影地教导他光有才气不够,还要讲孝义,有德行才是真君子风范,将来也才能有大成就。吴襄看不下去,言明是他自己拖着陆缄下棋才误的事,接着又寻借口领陆缄出来散闷。

陆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是,里面又闷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