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盛泱紧紧抓着她的小手:“好,我一直是泱泱的妈妈。”

终于将小姑娘哄睡觉,宋如我也终于等到了盛从肃。

他已经洗完澡,只穿着一身浴袍,站在盛泱的门口,一语不发地望着宋如我。

被看穿目的之后的前行就要冒更大的险,宋如我终于嘲讽的笑笑:“盛七,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抬头:“我回来的目的?”

宋如我想了又想,又结合楚瑜的说辞,如果没有楚瑜的话,宋如我几乎相信盛从肃真的神通,能拿到她的手稿。可是楚瑜的解释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者说是一种迫切的承认。承认盛从肃从小说中得出她回来是为了调查纪凡的死因。

可是,这是盛七允许出的纰漏么?盛七会允许有人在他的背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别人说么?

不会,盛七公子做事永远都不需要人解释。

所以,真想很有可能是,盛从肃早就猜测到她回来的目的,并且用各种手段试探她,而最后试探她的一招就是手稿。

而她,几乎当即承认。由此,盛从肃更新确信自己的猜测,下一步就是将她逼回这个牢笼。

而她今天到这里,就是为了质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老七啊老七,机关算尽

chapter18

“是不是从一开始?”宋如我冷着脸:“是不是?!纪凡死的时候说过,你一直在派人跟踪我,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就等着我回来?”

所以一开始就抱着目的在试探,一直在揣测,然后拿着她的稿子来证实。机关算尽,就是要把她宋如我玩得团团转。

盛从肃皱着眉头,看着开始有些歇斯底里的宋如我,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宋如我越想越觉得气血上涌,愤恨难当,突然间便冲到盛从肃的面前,紧紧抓着他胸前的浴袍,她的双眼已经霎红,她冷着语气,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她在问他:“那么,盛从肃,到底是不是你杀的纪凡?!到底是不是?”

她冲到他面前就像是只举着尖利爪牙的小狮子。

“纪凡就真的那么重要?”盛从肃看着她的模样,突然间也发了狠,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跟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看见对方的毛孔。

“还是他是世界上最像十八岁的李木白?!嗯?!”

盛从肃抓着她的手青筋暴露,他也在恼怒。因为他明白一个事实,宋如我之所以三番两次对于纪凡无比执着,无非是因为,纪凡简直同十八岁的李木白一模一样。

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意气风发。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十八岁的李木白,一个早已死在时间的长河里,而另一个则是纪凡。所以,宋如我念念不忘。她甚至能够对被时光洗礼过的将近三十岁的李木白说再见,但是她不能跟年少时自己最亲密的最爱的人说再见。

所以,即便是赝品,她还是揪着不放。

宋如我好像是被戳中要害,顿时脸色铁青,她松开拽住盛从肃胸膛的手,立刻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一声,响亮而干脆,盛从肃撇过脸,一会儿过后,他嘴角轻轻一勾。

“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宋如我赤红着眼,警告他。

可是盛从肃却丝毫没有松开拉住宋如我的手,反而一手缚住她,一手空出将她双手反绑,他往前一抵,立刻将人抵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他的脸上慢慢开始出现通红的掌印,他看着宋如我怒目而瞪的神情,突然间就吻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吻下来,宋如我躲都躲不掉。她被他抓住,丝毫不能动弹。

夹杂着血腥的深吻,宋如我浑身战栗,继而肠胃不住翻腾,她眼角顿时泛泪,脸色煞白。在盛从肃松开她的那一秒,她立刻冲到了洗手间,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

宋如我站在卫生间里干呕,昏黄的灯光下,背影显得瘦削和弱小,她恨恨擦着自己的双唇,身子不住的颤抖。

盛从肃还是跟了过去,高大的身躯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整个人将出口堵住。宋如我再也无法忍受,她随手拿了盥洗台上的漱口杯,一下子就朝他扔过去。

盛从肃躲都没有躲,杯子恰恰砸中他的额角,“啪”的一声,在他的额头上硬是砸出了一丝丝血迹。盛从肃连管都没有管。

而宋如我忽然间歇斯底里,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盛从肃想起就在不远处熟睡的盛泱,立刻将蹲在地上不住尖叫的宋如我一手拽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住地动弹,拼命拍打他的身体以及手臂,□□着的面部更是又被她抓出了几道痕迹。盛从肃瞪了她一眼,单手就将她乱动的手制住,很快九江人拖到了主卧室。

“啪嗒”一声,随着门锁落上的声音响起,盛从肃也放开了宋如我。

此时此刻,宋如我的恨意已经达到顶峰,就像是奔腾而来的江水一齐下来,立马就要冲得河岸决堤。亏得屋子里无比良好的隔音效果,宋如我一声声:“盛从肃,我恨你,我恨你!”没有让不远处的小女儿听见。

她几乎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来要把他撕碎,可是她又还是怕他,双肩微微发着抖,眼眶却通红。

“好,我一直知道你恨我。”盛从肃眼神灰暗,似乎苦笑:“要恨,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你想知道纪凡的真正死因?可以,那你就跟着我。”

“卑鄙无耻,你就不怕我在睡梦中将你杀了?!你不要以为我做不到!”

盛从肃低低一笑:“宋如我,你怎么可能会做不到,几年前你就动过手了,我这条命不应该早就在你手上了结了么?”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盛七的命你来做主。”

宋如我恍然间想起那个冰冷的冬夜,她生完盛泱之后在伦敦东躲西藏,要逃避几个人的耳目,可是盛从肃还是找到了她。

那时候大家多年轻,盛从肃穿着手工定制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条巴宝莉的围巾。他就站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你跟我回去。”

宋如我那时候还小,年强气盛倒也真好,有些事情就是敢做,她点点头说了一句稍等,立马转身回了厨房,外套里揣着一把刀就出来了。

只花了几秒钟,她就朝着盛从肃的胸膛刺了下去。那时候她已经准备上医学院,解剖课程也自学地很不错,心脏的位置她自认为没有找错,她只刺了一刀,盛从肃便闷哼一声,立刻倒在了大雪里。

鲜红的动脉血从刀口那蔓延开来,最后在大雪里开成了一株株梅花。

宋如我以为盛从肃应该就死在了伦敦的寒夜里,死在了小餐馆肮脏的后厨里。

可是她没想到,盛从肃这个人心脏的位置跟旁人不一样,他后来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宋如我的面前,一次都没有。

可是时间长河将年少时的两人都冲刷而过,盛泱已经长成能够明白事理的小孩。到了今时今日,宋如我倒真的不敢动手。

如果,她就这么杀了盛从肃,那么势必盛泱会变成孤儿,并且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宋如我一向都知道,这个社会对于这些小孩并不是那么宽容,到时候,天真可爱的盛泱将不复存在,而她的也将会恨宋如我一辈子。

即便,她亲手写下的《伦敦街角的谜底》结局是两败俱伤,但是现实里却有总总因素使她不能采取这样的手段。

更何况,盛从肃跟她承认是他杀了纪凡,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引她回来?

“想好了么?”盛从肃垂眸,然后狭长的一双丹凤眼里都是暗淡的光:“一年,一年里你要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妈妈。然后我就告诉你纪凡的死因,并且不止这些…”

他抬头,脸色已经十分平静,说话就像是商业谈判:“我为你保守你身世的秘密,而且连你父亲的死因我都能给你查出来。”

“你…”宋如我睁着怒红的眼。

这就是盛七,将对手的弱点都要掌握,将别人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是,宋如我两年前在伦敦收到大笔财产,并且从那时候开始她怀疑袁朗的真正死因。也是从那时候知道,她并不是袁朗的亲生小孩,而看似清贫的小家,每年都有10万英镑的收入。而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

盛从肃在收到宋如我一掷千金的一千万拍卖款的时候,便开始调查财产的来源。他这些年即便从来不去伦敦,但是宋如我的每天生活还是会在早上九点钟准时送到他的办公桌,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定向工作之一。

他其实知道她过得不好,甚至一直挣扎在贫困线的边缘。所以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而这些钱的来源,阐述文件昨天晚上刚刚送到他的手上。他只花了一个晚上就知道很可能袁朗的死就有蹊跷。

常年在金钱游戏里浸淫的人还是与宋如我不一样。

盛从肃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样,交易达成了么?我只要你一年的时间,你所想要知道的真相我都尽数让你知道。一年里,你可以工作,我不干涉你社交的自由。”

“但是你必须住在主卧,泱泱需要知道,我们已经和好。”

他给出的条件对于宋如我而言,其实就是她回国的全部动力,她丝毫不怀疑盛从肃有做到这些的能力,毕竟这里是布桑。

而他威逼利诱,却再一次跟几年前一样。

“我不会跟你同床。”宋如我一字一顿开口:“你让我觉得恶心。”

有一个瞬间,宋如我几乎看到盛从肃身形一晃,可是幅度小得那样不易察觉。

盛从肃看着她的脸,几乎没怎么变过的脸。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明天就叫管家加一张床,我会吩咐盛泉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我下周要带泱泱回东吴扫墓。”

“好。”

作者有话要说:带感的一章吧?来吧,剧情前进进~

chapter19

小朋友盛泱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自己爸爸妈妈一齐出现在餐桌面前等她,甚至爸爸妈妈都笑眯眯地问她:“昨天晚上睡得还好么?”

盛泱一下子觉得自己今年生日的愿望可能实现,小姑娘难得盼到这样和乐融融的景象,吃完早餐连嘴巴都没有抹就开心地吧唧一下亲了一口盛从肃。

然后,到了今天晚上,等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看到管家给她准备了一个小行李箱,妈妈宋如我蹲下来仰着头跟她说:“泱泱,你愿不愿意跟妈妈回外公家看看?”

“那爸爸去么?”

她眨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宋如我看到这样子的情形,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就我和你,好么?”

盛泱不清楚的是,既然妈妈已经回到家里,为什么还要单独行动。她想不通这个问题,而宋如我也没有让她想通,很快就拎着行李箱将她来的时候开的车从车库中驶出来。

深秋的夕阳已经渐渐落下,盛从肃就站在别墅的门口,门廊里有些昏黄的灯光慢慢打在他有些沉默的脸上,他狭长的利眼微微眯着,似乎在看着眼前的一切。

宋如我将车厢门关上,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将小朋友的衣服拿在手上,布桑的天气已经渐渐冷起来,盛泱缩着脖子站在门口,往前看是自己的妈妈,往后看是自己的爸爸。

小姑娘对着走上前来的宋如我低低地问了一句:“真的不带爸爸一起去么?”

宋如我对她笑笑,给小朋友添了一件衣服,然后就将她抱了起来。小姑娘将头靠在宋如我的肩上,对着不远处的爸爸撇撇嘴,用嘴型说:“我走了啊。”

盛从肃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丝笑容,目送母女俩的车扬长而去。

布桑到东吴的车程不过两个半小时,晚上高速路上车辆也很少,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好半天小声地说道:“妈妈,你们今天吵架了么?”

单亲家庭的小女孩,哪怕父亲宠爱她到无法无天,表面上也天真快乐,也终究骨子里还是敏感多些。

宋如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盛泱这时候正将头靠在她带来的小熊上,看着有些可怜。

“我们没有吵架。”宋如我说着话,心里却有些发酸,慢慢道:“以后我们都不吵架,妈妈也过来跟你住在一起好么?”

听到这样的保证,盛泱顿时开心起来,一下子就将头抬了起来,清脆的声音说道:“真的哦,妈妈那我们这次去外公家是看外公么?”

满腔酸楚无处说,一腔怨恨往里吞。宋如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

她其实完全可以在明天再将盛泱带出去,可是她连这一晚上都等不了或者说是一晚上都在盛家别墅待不住。于是她便拖着小姑娘出来,如果搁在往常,盛泱这会儿应该吃饭洗澡睡觉了,可是因为她,小姑娘就要打乱生活节奏。

她怨恨自己自私卑鄙,也怨恨不得不这样做的自己。因为宋如我知道,她再在盛从肃眼底下待一秒钟,恐怕她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令所有人都难堪的事情。

随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小姑娘也渐渐在后座上睡着了,两个小时过后,宋如我的车从高速上下来,过了收费站之后,她一路疾驰在乡间小路。

半个钟头过去,她时隔七年,再一次回到东吴小镇。夜色已深,乡下人家都歇得早,这会儿已经快要晚上八点钟,整个村落里面,灯火已经没有几家。

车子的探照灯一闪一闪,停留在一间久未有人住的平房外。

宋如我的手搁在自己的包中,指尖处是一串有些年头的牛头牌钥匙。盛泱此时此刻已经睡熟,寂静的夜里,只有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一分钟,宋如我觉得自己尤其脆弱。特别是,车头灯光照亮的地方是房子的东边一架木质秋千。

即便是再艰难再艰难的一刻钟,宋如我都没有这一瞬间难受,心就像是被人掐出了一滴滴血一样,喘不过气儿又难受。

她这小半生终究还是过得太辛苦,所以将过去的所有平淡温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柔软的一层。她很少拿出来缅怀,因为越是想念就越是显得凄惨。

虽然清贫,但是袁朗待她很好,年少时看电视节目,总想要一架秋千,于是难得对着木讷的书生父亲提要求。教书育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就卷起了袖子足足弄了半个月。

所有爱她的人,都离开了她。袁朗是这样子,李木白也是这样。

宋如我将车停在路边好些会儿,盯着后座熟睡的盛泱出神。直到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

宋如我脑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别人拿着手电筒照了照车子,她才微微摇下了车窗。

“宋如我!怎么是你?!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回来?!”

是楚瑜,宋如我愣了愣:“我回来看看,你怎么也在这?”

“哦…”楚瑜忽然面露难色,她看了眼宋如我的眼色:“那个,李木白也来了,他前两天找到我,听说我回家了,就那个…”

宋如我脸色一僵:“他现在在哪里?”

“在你家…”

宋如我眼色一黯,很多年前宋如我便将东吴房子的钥匙给了邻居一套,拜托人家照应一下。楚瑜是宋如我的老同学,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彼此认识,李木白肯定是托楚瑜拿到了钥匙。

“他一直在跟我念叨这件事,只说就住两天,是给你爸爸来扫墓的,我不知道你要过来…”楚瑜有些内疚:“小我,让你尴尬了吧?”

“现在也晚了,要不你就睡在我家里吧,我家前两年刚搬家,就在你家后面两三幢。大晚上的,小孩子也冷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吧。”

楚瑜面上有些难堪和惭愧,她知道是自己一时心软,办了坏事。她从零零碎碎的细节中也隐约有些感受,宋如我早早嫁人甚至生孩子都是有隐情的,而她跟李木白当初那样好的两个人现在搞成这幅模样,再见面恐怕两人心里都不好受。

东吴的天气比布桑稍稍冷一些,楚瑜站在车窗外,缩了缩身子。

宋如我终于将车停好,抱了后座的盛泱从车里出来。

可是世界上总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个时候,李木白大概也是听到了东京,他显然没有睡,披着一件外套朝着灯光走来。

宋如我和他正好撞见,楚瑜吓得拍了一下额头,直叹这下完了。

岁月这种东西,简直是一把最好的雕刻刀,它将所有人的模样渐渐地悄无声息地改变。宋如我看着眼前的李木白,有些刺眼的探照灯光下,他徐徐走来。

经过时间、世事和心酸,他甚至朝宋如我笑了笑。

楚瑜十分尴尬,只能退到一边给他们一个空间。

宋如我怀里的盛泱扭了扭身子,嘴里呢喃了一句:“爸爸。”

李木白的眼神微黯,其实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盛泱,看见这个宋如我的女儿。即便知道宋如我嫁给盛从肃,并且剩下小孩子,但是从没有这一刻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亲眼所见,他与宋如我之间的距离,他一手造成的鸿沟。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过来好一会儿,李木白才微微扯了扯嘴角:“小朋友应该要冷了,去家里睡觉吧。”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这几天收拾了一下,趁着天气好还晒了晒被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大少爷有一天也会人间烟火做起家务,宋如我有些怔忪。小姑娘又在她怀里不安稳了,李木白连忙要接过盛泱。

接着灯光和月色,李木白看清楚了小姑娘的脸,和宋如我一模一样的演讲,然后和盛从肃一模一样的高耸鼻梁。

他胸中便有悔恨袭来,抱着孩子就慢慢往前走,宋如我沉默地跟着他一齐回到了袁家。

是还是老样子,老旧的家具,有年头的被子,好在刚刚晒过,暖和并且厚实。盛泱沾到被窝,她就一咕噜滚了进去。

日光灯下,宋如我掖好盛泱的被角,然后她去了客厅,李木白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

宋如我抿了一口,然后她说道:“李木白,你知道么,这一分钟,我最恨你了。”

李木白顿时僵住,脸色煞白。

“六年之前,我怀着盛泱,站在雨里等了你一晚上,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