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的,本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馨香柔软的躯体,现在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盛从肃下定决心,一定要申诉。

又到星期六,宋如我照例悉悉索索起床,往常会从容放过老婆大人的盛从肃忽然睁开一双利眼,狭长的丹凤眼光尾梢都是守株待兔猎人般的光。

外面天亮了不久,盛从肃嘀咕:“教画画的老师现在都这么早?”

宋如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嗯了一声:“我走了啊。”

“啊”字还在嘴边呢,她整个人就被盛从肃一把带到了床上,宋如我恼怒:“你干嘛呀。”

盛从肃不说话,眼波流转,眼刀纷纷砸向宋如我。

“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宋如我好气又好笑,反应过来这是闹哪出呢,她就像哄孩子一样哄盛从肃:“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盛从肃不回答,好半天十分坚决地说道:“谈判无效。”

宋如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啦,盛宣都该走了。”

“让他走。”

他语气严肃认真,闹起脾气来可比小孩厉害。宋如我叹了一口气,然后主动凑上前,吻了吻他狭长的眼角,然后是新长出来的胡渣。

投怀送抱呀,盛从肃当然顺着杆子爬,大早上一个法式热吻结束。然后他就听到宋如我轻轻在他耳边说道:“我爱你呀。”

是清泉溪流发出的叮咚响声,是晨间阳光照向大地植被伸懒腰的声音。是情人间的低语,是数十年的头一句话。

宋如我成功逃离卧室,一击即中,那句话真是绝顶武器。

而盛泱就在家里看了一天她英明神武的老爸的傻笑,于是她试探着说:“老七,我要今年一年的零花钱。”

“给。”一张支票“唰”一下就递过来。

“老七,我跟周唯一谈恋爱了。”

“啊?哦,好的。”

“老七,我要炸了地球!”

“嗯,好的。”盛从肃嘿嘿一笑:“你刚才说什么?”

盛宣回到家之后,就被她姐一把带出来,十分严肃地被告知:“小宣,你做好准备,我们家老头估计傻了。”

一同回来的宋如我一把拍了盛泱的头:“别瞎说。”

第40章 chapter40

星期日,宋如我提出要带盛泱出去。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她爸爸:“好不好嘛,就去旁边的公园嘛,一点都不累的。”

盛从肃这些时日总是尤为宽待,没思考几秒钟就点头同意了。盛泱欢呼:“哦也”。

这些日子,她总是格外开心,爸爸妈妈都在家里陪伴她,并且爸爸管教宽松而妈妈也越发疼爱。真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周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真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盛泱牵着她妈妈的手,头也不回连招呼都不跟盛从肃打,就再见了。

她们母女俩说好要出去一天,爸爸盛从肃只有被抛在家中,继续处理公事。年关过去,天气回暖,艺术展和画展开始重新火热起来。傅雨每周工作邮件都会详尽说明“终点”又挖掘那些新人,属于哪种流派。

到了周日,她照例要打电话来汇报一周工作。将周报内容一条条详尽说明之后,盛从肃“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傅雨这一次却没有挂电话,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七公子,我能否明天请一天假。”

“可以。”

她工作认真,年假大都作废,难得请假,自然要批准。

傅雨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笑,然后语气一换,脱离了工作状态,口气变得熟稔和亲近:“老七,那我明天来看泱泱。”

盛从肃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傅雨太了解他的性子了,沉默大多数就是就是默认。她立刻说道:“我过两天要休年假,好久也没来看泱泱了,趁着出国前看看。我这次要休半个月假期。”

盛从肃想了想,很快就答应了她:“可以,我调盛泉去拍卖行。”

既然说完了,盛从肃立刻就挂了电话。傅雨捏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声紧了紧手掌。

天气真是好,尤其是上午,温和的风和煦的阳光,街边的咖啡店旁几只慵懒的猫在花坛边睡懒觉。傅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电话,然后喝了一口桌子前面的茶水。

“李木白,其实我挺看不起你的。你也真是没出息。”

李木白身子往后仰,双手环胸,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既然不甘心,就应该不择手段。”傅雨慢慢吐出这句话,就像是讥笑一样看了一眼李木白:“我都如你心愿,跟你离婚,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没用,还没把宋如我抢回来。”

李木白给自己添了茶,香气袅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轻,又有些远,他说:“原来是这样。”

“什么?”

“你跟我离婚,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你一开始爱上的就是盛从肃,不然何必放着少奶奶不放,还要出去工作。你让我抢回宋如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你想坐享其成。但是感情又不是买卖,哪有什么交换和理所当然?”

傅雨总算是听明白他的话了,她笑了笑:“李木白,那是你没出息。”

“傅雨。”李木白哼了一声:“有些事情我劝你做好不要做,如果做了你要知道后果和代价。这个世界上,能把你踩在脚下的还有很多人。”

见着李木白一直盯着她,傅雨忽然间眼神一闪,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笑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听说宋如我现在连别墅区都不出来,你连面都见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李木白自觉多说无益,只笑了一声,便留下几张百元大钞就先行一步。

盛泱跟着宋如我在街心公园里散步,时而停停喂喂中央广场上的鸽子。这些鸽子吃得肥肥壮壮,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盛泱逗了一会儿,就一本正经地跟着它们说话:“嗳,你们这么胖,还飞得动么?”

看着她这样子的小模样,宋如我失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盛泱抬起头来:“哎呀,妈妈你别拍啦,越拍越笨了。”

心里面便有暖流轻轻淌过,她长久干涸贫瘠的心田忽然间变得充盈。宋如我蹲下来,正正经经地安慰道:“妈妈是剑桥毕业的,爸爸是耶鲁毕业的,你怎么可能笨呢?放心,我们泱泱会越来越聪明的。”

“真的么?”

“当然真的。”

“哎呀!傅雨阿姨!”盛泱忽然看见就在她们不远处的傅雨,她一个惊叫,连忙招呼:“傅雨阿姨!快来呀!”

宋如我转过了头,就看见傅雨在十步外慢慢走过来。

她笑笑,依旧这样子称呼:“宋小姐,你好。”

宋如我抿着嘴也笑:“你好,傅雨。”

“傅雨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是专程来找我玩的么?我都好久没跟你一起玩啦。”

傅雨从包里立刻掏出了一大块棒棒糖,她很快就大方地递给盛泱:“拿去吧,不过我跟你妈妈有些话要说。”

“啊?”盛泱的吸引力完全被糖块吸引,点点头:“那我去那边玩。”

小朋友走后,宋如我随手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有什么事情你特意跑过来。”

傅雨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心里膈应,她其实不是没有摊过牌,只是眼前的这位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雨想了想便坐在了宋如我的旁边,她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宋小姐,我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

宋如我支着脑袋盯着她:“好啊,你说。”

“我只想问你,你现在跟着仇人一起生活还好么?”傅雨笑了笑:“据我所知,宋小姐之前的男朋友在英国可是死得不明不白。”

“哦。”宋如我皱起来精致的眉头:“我以前竟然还有男朋友?那么…”她似乎很好奇:“他叫什么名字呢?”

傅雨一口气吊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她这样子的状态,真的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她不甘心,于是下了一记猛药:“你最开始的男朋友叫李木白,是盛从肃的好朋友,盛从肃是从李木白手里把你抢走的,你呢,也是不甘心,还曾经捅了盛从肃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你去英国,交了第二任男朋友叫纪凡,而纪凡呢,是被人撞死的。你难道不想知道肇事司机是谁么?”

“是谁呢?”

傅雨笑了笑:“是‘终点’车队的领队呢。这么好的车技,你说怎么可能失手撞死人呢?可是后来事情就是正常的交通事故,交了钱罚款,连牢都没怎么做过,就出来了。”

“你说这些,是要我怎么样呢?”宋如我笑笑:“你可真是爱惨了盛从肃。”

“可是你看,我什么都没有,报仇是不可能,是不是只能认怂干脆离婚呢?”

宋如我依旧笑着,一双大眼看着傅雨,眸子里是似笑非笑的光。

第41章 chapter41&42

看着这样的宋如我,傅雨心里面忽然有一种感觉。她就这样支着头看她,一副尽管你说的样子,这副面孔的背后竟然使人感到无比的讽刺。

傅雨突然站起来,脸色有些僵:“言尽于此,宋小姐再见。”

宋如我依旧笑眯眯的:“好啊,再见。”

盛泱看见傅雨要走,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的她还特地打招呼:“再见呀,傅雨阿姨,以后有空来玩!”

傅雨点了点头就走了,脚步很快,高跟鞋走在街心公园里背影并不是那么好看,甚至让人感觉几乎是…落荒而逃。

盛泱舔着棒棒糖,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立刻凑到宋如我身边,好奇地问:“妈妈,傅雨阿姨跟你说什么呢?”

宋如我低下头,面容依旧带着笑意:“她跟我说她喜欢你爸爸。”

即便年龄在小,也知道喜欢这个词不能随便乱用,而在她的意识里,喜欢是存在于爸爸妈妈之间的词汇,怎么能有第三人用呢?

盛泱从小就是爱憎分明的人,这会儿傅雨阿姨在她心里的地位忽然间有些动摇。

宋如我看见她小脸皱巴巴的样子,又是拍了拍她的头,还逗她:“年纪倒小,想法很多。”

“我讨厌傅雨阿姨了。”小姑娘有些认真地说道:“妈妈你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在外星球?妈妈你以后一直要跟我在一起,好么?”

盛泱是什么样子的小孩子呢?因为父亲的滔天宠爱,长成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天真单纯甚至有些霸道嚣张。小姑娘只知道笑,从来不会示弱。可是现在呢,她这么可怜巴巴,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兽急于求得母亲的爱。

宋如我对于这个孩子,再理智的心总会感到疼痛。她心底里最柔软的部位微微刺痛,每一分疼痛都在提醒她对于这个孩子的愧疚之感。

“好的,泱泱,我们永远在一起。”

“爸爸也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么?”盛泱想了想:“妈妈你以前说过不要爸爸了,可是小朋友怎么可以不要爸爸呢。”

宋如我没有说话,目光微微沉下来,嘴角只是挂着笑。

而原本说好明日再来拜访的傅雨,今日忽然出现在了香江别墅。老管家对于她已经脸熟,自然就放她进来。这时候盛从肃刚刚用完中饭,正在客厅里的书架旁看书休息。

他在读阿加莎极其著名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见到她进来有些恋恋不舍地合上了书本,抬起眼问她:“什么事情?”

傅雨面对他,一路走来的有些话在肚子里翻来倒去,她深吸一口气:“我有话跟你说。”

盛从肃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对人就是这样子,没兴趣的连多给一分钟都觉得麻烦,可是好教养又促使他给人以薄面,不能拂袖就走。傅雨当下有些难堪,她看着对面男人一双狭长利眼微微眯着,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猎豹,她心底里的心思便疯长一片。

傅雨自小知道,与一个有钱有势的好男人在一起是多么重要。而像盛从肃这样子的人,对于她而言,真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傅雨站在他跟前,一字一句的,似乎是老朋友之间的拳拳心意,她语调轻柔,又像是叹息:“盛七,自作孽不可活啊。”

盛从肃听了这话,终于正眼瞧她,像是在等待她说下一句话。

傅雨在他这样子的注视下,横下心索性就说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了。”

“我们的事情…”盛从肃嗤笑一声,嘴里喃喃着:“我们的事情?”

初春时节午后的阳光打在落地窗户之上,慢慢折射在盛从肃的脸上。他就这样子坐在那里,手里面握着一本书,唇角轻轻勾了勾,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

“你知道什么。”他终于站了起来,面朝着一片光景,依山傍水的别墅,落地窗前一大块空地,在远处一点便是一大片的人工湖。

他看得出神,傅雨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宋如我那么恨你,你还有好结局么?”傅雨甚至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从来爱的都是李木白,甚至连一个冒牌货她都爱。你这样子有什么意义呢?”

“我听说她甚至还想杀了你。盛七,都说父母血缘不可断,可是宋如我能连盛泱都不要,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盛从肃的背影一动都没有动,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前面的大片湖泊上。

于是傅雨决定下一剂猛药:“你以为她什么都忘了?我看她明明什么都记得!”

“她现在待在你身边不过就是想报仇,你确定让泱泱拥有这样一个母亲么?一个时时刻刻想拆散家庭的母亲?”

一声低沉的笑声终于传了出来,这笑声里带着自嘲可更多的是傅雨也不明白的情绪。就像是看穿了你,当你只是一个小丑而已。

傅雨浑身一凛,就听到盛从肃好似轻描淡写的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语气虽轻,口吻也还算温和,但是在他面前工作了足足五年的傅雨知道,这个时候的盛从肃不能惹。傅雨终于看到他转过了身来,他那双曾经使得自己十分着迷的狭长丹凤眼紧紧地盯着她。他嘴角甚至带着笑,只不过眼神却是彻骨的冰寒。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字一句,姿态高高在上,却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傅雨无比知道,这一刻,她只能说真话,如果说一句假话,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盛七…”傅雨忽然眼眶通红,泪水唰一下就下来了。她语气哽咽无比:“盛七,你应该知道我爱你。”

她哭红的双眼,他不为所动,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现在已经跟李木白离婚,总算知道不能委屈自己,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我才调查了宋如我。她不爱你,可是我爱你,我也爱盛泱。盛七,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爱你。”

“你爱我?”盛从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兀自扯了扯嘴角,然后沉下了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希望再看见你。”

傅雨不敢置信,往后退了一步,眼泪还在脸上,她摇着头:“盛七,五年了,我不相信。”

盛从肃似乎十分厌烦,冷下来的脸上眉头皱起来:“你以后也不用去拍卖行了。傅雨,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算计我的人。”

“走吧。”盛从肃哼了一声:“我从来不会把话说第二遍。”

老管家听到动静,不由得出面劝说:“傅小姐,您先走吧。小七这几天心情十分不好,不要再惹他了。”

傅雨心中一计较,终于出了门,走在别墅区的小路上,立刻擦干了眼泪。

盛泱和宋如我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回来,母女俩手牵着手。盛泱看到老管家还甜甜地叫了一声:“陈爷爷~”

老管家看了他们母女一眼,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只能问道:“太太今天想吃什么?”

宋如我依旧说随便,老管家憋在当场,看了眼盛泱:“那你呢?”

“我咩,我想吃我妈妈烧的菜。”

宋如我一听,立刻笑了,于是她就答应了:“好啊,今天我来做。”

盛泱欢快地就跑进客厅找到他爸爸,很快就汇报这个好消息,她叽叽喳喳绕在盛从肃的旁边:“老七!老七!今天妈妈做饭哦!”

盛从肃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小姑娘玩耍,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说:“我上去处理公事,吃饭时你来叫我。”

“啊?”小姑娘摸不着头脑,后知后觉才发现今天爸爸好像有些不开心:“哦。”

一直到了晚上六点钟,宋如我在家庭厨师的帮忙下终于做完了四菜一汤,一家三口倒是够了。盛泱观察了一下,卖相不错,配色也很好看,让人很有胃口。

于是她蹦蹦跳跳就上楼叫人:“爸爸!爸爸!快下来吃饭啦!”

盛从肃站在二楼楼梯口,客厅里璀璨的灯光照得满室亮如白昼。他垂着头,就能看见宋如我在端饭倒饮料。她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梦。

“老七!”盛泱戳了戳发呆的他:“你干嘛呢,快点下去呀,妈妈做的菜看上去可好吃呢!”

盛从肃终于拉起小姑娘的手,带着她下楼。

桌上的饭菜冒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宋如我连筷子都自己摆好,看到父女俩来了,朝他们笑笑:“快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