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拜帖之上,却只写了婉潞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婉潞心里明白,和楚夫人耐心在门外等待,过了一顿饭的时候,门总算打开,出来一个管家娘子模样的人,满面都是笑:“夫人请两位进去。”

楚夫人松了口气,果然要投其所好。

古代的状纸银子,其实就相当于我们现代的诉讼费。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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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子并不大,不过三进而已,和别家宅院时常能见到路上匆匆走过的仆从不一样,一路上除了这个领路的婆子再没有别人走过。

安静的就像禅院一样,阳光洒在青砖上,青砖旁还有没除干净的细草,这里原本是一个罚没大臣的宅子,空着已经十多年了,虽经过打扫除尘,但这么多年没人入住,依旧有一股深深的落寞感。

婆媳两已经走到堂前,帘子掀起,走出两个人来迎接,年纪长些的就是王夫人,旁边的该是她的儿媳,婉潞的表嫂了。这房媳妇是在流放之地娶的,纵是出身尊贵当时也落入泥沼,不过娶了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儿。

楚夫人已带着婉潞行礼下去,王夫人忙带着儿媳还礼,这才各自说了几句闲话,请进屋内奉茶。屋里也是空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那桌上椅上也没有桌布椅袱之类。

就算是赵府做粗使下人的屋子也没有这么空,王夫人把楚夫人婆媳让到上面坐下,自己坐在客位,她儿媳站在一旁。婆子已经倒了茶上来,她儿媳亲自把茶奉上,婉潞急忙站起:“劳动表嫂了。”她只是轻轻一笑,见她头上只插了支银簪,耳边是一对小巧银耳环,身上衣衫也十分素净。

除了开门的老苍头,就只有这么个婆子,别的下人一概没有,只怕这位表嫂还要亲自操持家务,也不晓得王夫人这样做是心里有怨气呢还是别的?

此时王夫人和楚夫人已经攀谈起来,王夫人本是老威远侯幼女,现在的威远侯就是她的长兄,定远侯府和威远侯府是有交往的,言辞之间,楚夫人已换了称呼,称王夫人为姐姐。那表嫂也已转回王夫人身后,婉潞也只得收了思绪,端坐在那,侧耳细听她们谈话。说的不过是几句路上的话,接着楚夫人关心地道:“这宅子不大不小,方才一路行来也不见人,若不嫌弃,这里送几房下人来供姐姐驱使?”

王夫人面色神情十分淡然:“在边关时候,也曾下田耕作,今日虽则年老,犹能操持,只怕一日用惯了,等到再回去时,无人可使,那不是自作自受吗?”

王夫人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她虽动作姿态优雅,但婉潞还是能瞧出这双手已关节粗大,还有数道疤痕。侯府幼女,从小娇宠,长大后嫁入王府,当初结亲时候也是人人羡慕,谁知转眼之间就从云端跌落泥沼,难得的是她话语里十分平静,毫无怨怅。

王夫人既如此说,楚夫人也不好再多说,外面有声音传来,婆子走出去之后很快走了进来,对王夫人道:“夫人,威远侯府派人来了。”

王夫人那本来淡然的神色一收,眼里闪过一丝厉光,接着神色恢复自然,淡淡地道:“就说我不见客。”婆子并没走,眉头微皱着道:“是侯夫人亲自来了。”

侯夫人,王夫人的嫂嫂?楚夫人只是端起方才放到几上的茶喝,一点点细细抿,仿佛这茶叶并不是粗劣的香片,而是上好的碧螺春。

不等楚夫人把茶抿完,王夫人已经道:“这时候来,晚了,你出去告诉她们,就说三十年来既没有这个妹妹,此时又何必来认小姑?”婆子应声而去,王夫人这才对已把茶碗放下的楚夫人笑道:“离开京城日久,故旧都凋零了,谁和谁都不认得,这才闭门谢客,今日若不是平家表侄女来,我也不会开门迎客。”

她这样说,楚夫人也收起方才打算叙旧的心,瞧着婉潞道:“原来我还是沾了六奶奶的光。”王夫人瞧着婉潞,言语之中有着感激:“当日被流放边关,满朝大臣避之不及,只有平家表叔送了出去,此后年年赐百两银子到边关,对着别人我敢闭门谢客,对着你我怎忍心闭门?”

平老侯爷去世之后,平老爷管家再到朱氏当家,这笔银子每年都不缺的,婉潞管家时候也是按数给的,听了这话婉潞只是淡淡笑道:“本是骨肉亲情,又何必以势力论呢?”王夫人也笑了,笑容里有些释然:“说的是,故此我…”王夫人没有说下去,楚夫人也不好接嘴。

瞧这样子,今日来此的目的是达不到了,王夫人已经转而对楚夫人:“在边关时节,还仗了赵将军多多招抚,夫人回去,还请在老侯爷和老太君面前替我多多致上谢意。”赵将军?那就是赵三老爷赵致然,这位三叔的名字在赵家都是忌讳,远走边关已经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卒到现在的龙威将军,成为领边关的副帅。

楚夫人微一愣神已经笑道:“同是京城百姓,三叔到了边关力有所及之处,招抚一二也是应当的,不然怎能称得上男子?”王夫人点头应了。

又说几句,楚夫人也就告辞,王夫人带着儿媳送她们出去。直到登上了车一直出到巷子口楚夫人都没说话,瞧这样子,这门亲是攀不上的,本打算瞧瞧王夫人的两个孙儿,听说岁数和老大家的两个庶出孙儿差不多,若合适就定下来。

此时旨意未曾明发,要给什么爵位谁也不知道,若一直不给爵位,那不过就是闲散宗室。二来也想为威远侯府说说项,能说好了也能得了感激,瞧王夫人这一不让孙儿们出来拜见,二不说别的,只感激平家和赵三老爷的话里面。

楚夫人就晓得这事不妥当,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婉潞听到她的叹气声,问道:“婆婆可是有什么心事?”楚夫人哪能明说,只是叹道:“当日王夫人是京城名门闺秀里最出色的一个,她出嫁时候我不过才十一二岁,跟着大人去恭贺,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瞧,现在看到这样,不由感叹红颜瞬间成白发。”

婉潞回想起方才所见的王夫人,虽动作优雅,那张脸已经满是皱纹,一头银发比月太君的还要多几根,还有那双明显经过风霜的手,也跟着微微一叹。

车已经进了后巷,慢慢停了下来,婆子上前掀起帘子,婉潞扶起楚夫人下车,刚站到地面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发出哭声,接着婉潞的衣角被人紧紧拽住,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六奶奶,求您收留,我爹要把我卖了。”

这动作太大,婉潞差点被推倒,还是旁边的春燕上前扶了把,婆子已经满面怒气地骂了:“度娘,你是回家一年不知道规矩了是吗?哪有你这样拦在主人跟前大哭大闹的?”

婉潞站稳了低头去看,扯住她裙边的的确是度娘,她一头乌发此时半散着,虽被婆子责骂,手还是紧紧拉住婉潞的裙边不放,哭声只是不停:“六奶奶,您最宽厚慈悲,求您救救我。”

楚夫人弄明白了是什么事,眉头皱了皱,眼看向管家娘子们,管家娘子们接受到这个信号,上来几个人就来掰度娘的手指:“惊扰了太太和六奶奶,你是活腻了不是,还不快些放手,我们在太太跟前给你求情。”

度娘在这里等了几日,总算等到这个机会哪肯放手,一双水杏眼已经哭的红肿,半散的头发已经全都蓬开,手还是紧紧拉住婉潞的裙子,那些婆子掰开她一根手指她的另一根手指又紧紧抓住,哭的十分伤心:“六奶奶,我爹要卖我,我只要去做个粗使也好过他卖我的那家人。”

她哭的着实可怜,那些婆子们更加气的脖子都粗了,咔哒一声,度娘的一个小手指都被掰断,但度娘还是不肯放手,口口声声只求婉潞收留。这虽是赵家府后的巷子,但站在这里又像什么话?楚夫人恨的牙咬,婉潞倒有些奇怪起来,忙对楚夫人道:“婆婆先请进去,这事等媳妇问问。”这也好,楚夫人扶着婆子的肩进门。

婉潞这才对度娘喝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度娘勉强想收住哭啼,但那泪就是歇不住。婆子们本打算像拎小鸡一样把度娘拎下去,谁知她还有那么几分力气,此时也有些累,听了婉潞的话就对婉潞喝道:“你爹不过是把你嫁出去,怎么就说是要卖了你,我瞧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当六奶奶是好糊弄的?”

原来是这样?婉潞扶好春燕的肩膀,对还跪着的度娘道:“女大当婚,你今年也十七该出嫁了,你爹给你寻门亲事也是好事,你又何必口口声声只说你爹要卖了你,这样的话怎能说出口?”

度娘还是哭啼不止:“六奶奶您不晓得,我爹他贪了别人的银子,要把我嫁去当妾。”旁边已经有婆子冷笑出声:“当妾?那不是攀高枝了?别以为当初没人知道你们娘儿俩打的什么主意?”

婉潞已经疲惫,勉强地道:“这是各人的运数,你既不想给人做妾,那着人去说一说,让李彦宏给她另寻一家就是。”婆子们已经赞道:“六奶奶真是宽厚大量,别人家遇到这样事情,早把她腿打断,奶奶还想着她的终身。”

度娘没有达到目的,心里更急起来,李彦宏给她寻的人家主人家已经四十多了,听说大婆子还极悍,对妾们非打即骂,这样人家怎肯进去?只是婉潞这话她也不好驳回,婉潞感到她的手已经离开自己的裙边,这才对春燕道:“春燕,你跟着这几个妈妈送度娘回去,记得告诉李彦宏,这女儿是他生的,终身大事也该好好挑了,度娘既不愿意做妾,那就让他去挑个合适的人家另行聘了,等有了好日子,我这里送份嫁妆过去。”

春燕脆生生应了,度娘知道回去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经破灭,瘫坐在地上,已经有婆子上前来拉她的胳膊:“你傻了?六奶奶这样对你,你还不赶紧磕个头我们送你回去和你老子说去?”婉潞已经走进门里,度娘看着她被众人簇拥而去,木呆呆地磕了头,被婆子们半拖半搀地拉走了。

春燕回来回了婉潞,说已经和李彦宏说了,李彦宏满口答应。只是,春燕笑着道:“姑娘,我听别的婆子们说,那家出了一百两银子呢,就不晓得他会不会听?”婉潞打个哈欠:“听不听是他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她都这样哭求了,难道我还能当做不知道?”

春燕忙上前替她卸着妆:“姑娘说的是,这做别人家的姨娘,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旁的不说,就拿去年没了的崔老姨娘来说,若不是二老爷哭求到老太君跟前,临死前只怕还得不到儿子的侍奉呢,这还是得过宠,生过儿子的。”

婉潞在镜中瞧她一眼:“得,这小嘴是越来越能说了,你和夏妍都不小了,我们这一外放又是三年,不然就在这府里小子里面挑一个配了,若到时候不想在府里,我去太太跟前说了,把你们放出去你们去过小日子好不好?”

提起终身,天下没出阁的女儿大都是羞怯的,春燕也不例外,夏妍已经笑着上前:“果然还是姑娘心疼我们,只是这事总还是求姑娘做主。”春燕已经推她一把,脸上含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早有个人了。”

夏妍啐她一口,已经把床铺好,奶妈抱着智哥儿过来给婉潞问安,婉潞抱着孩子逗弄一会,也不等赵思贤回来也就闭门睡觉。

楚夫人的心事婉潞不知道,但思君的婚事开始提上议程,四太太挑了那么几个月,总算给思君挑了门亲事,这日婉潞陪着楚夫人去给月太君问安的时候就听到四太太在那里笑着说:“老太君,这门亲事真是十全,姑爷不用说了,公婆也是厚道人。”

月太君嗯了一声,接着就瞟一眼楚夫人:“瞧瞧,这才是做嫡母的,不光要挑姑爷,还要挑公婆,不然都像五丫头似的被人欺负,我这做祖母的能进得了几回宫?”

在众人面前得了不是,楚夫人只得低头应道:“是,婆婆说的是。”四太太更加得意,满口赞个不停。楚夫人如坐针毡,但又不得不陪在那里。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对月太君道:“老太君,马姨娘身边的丫鬟来请太太,说马姨娘今早起有些头晕,想请太太寻个太医回来瞧瞧。”

头晕?楚夫人忙对月太君告退,偏生四太太又来了一句:“我昨儿路过大嫂院子的时候见马姨娘有些恶心干呕,问了问,她的月信迟了半个来月,今早上又头晕,说不定是有喜了。”

有喜?房中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楚夫人更觉心乱如麻,偏生月太君又来一句:“有喜,这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就喜欢看妻妾斗。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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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楚夫人纵是淡然,唇边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那笑稍纵即逝,行礼退了出去。公公的姨娘生病,婉潞她们自然不用陪着楚夫人去,秦氏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孙子都要娶媳妇了,又弄出个小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她看月太君一眼,眼珠一转就笑着道:“老太君总是这样,一听说有了孙子孙女,就忘了我们这孙媳还有重孙们了,老太君再这样,我就真的恼了。”说着还故意跺一跺脚。秦氏在月太君跟前还有几分体面,月太君这些日子心情大好,也就顺着她,伸手推她一下:“隔辈亲隔辈亲,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认得?”秦氏虽被月太君推了一下,那身子顺势靠到月太君那里,挽着她的胳膊说:“我自然是认得的,只是总是免不了吃味。”

月太君拍一拍她,看着潘氏道:“你三婶说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谁说我不疼这些重孙们?理哥儿是不是这些日子有人来议亲了?他是我们赵家长房嫡孙,这媳妇一定要好好挑挑,人品家教缺一不可,人若实在好,家世薄些也无妨,我们这等人家,难道还要靠媳妇来增体面吗?”

这是月太君第一次提起重孙辈的婚事,潘氏顿时觉得心里泛起喜悦,赵家长房嫡孙,别人纵然再出色也越不过这里去,她站起身恭敬应是。四太太瞧的心里泛起丝酸味,难道自家不是赵家嫡子?论起聪明能干,自家两个儿子可比长房那三个强多了,她的眉微微一低,就对月太君笑着说:“老太君果然事事都周到,我们再想也想不到那么几层,六丫头的事定了,小八那里也要议亲,这连天的喜事,全是老太君您带来的福气。”

这奉承月太君果然受用,眼微微眯着笑了。婉潞只觉比看了场戏还要精彩,好在明年过完年就可出京,虽说外放之地比不得赵府舒适,但人也少了很多,她看苏静初一眼,每到这些时候,苏静初的手都是在那里微微勾画,像是在作诗,又像是在沉思。

感觉到婉潞在瞧自己,苏静初回头笑道:“六婶能随六叔出京,真是天大福气,那似我,只能困守京中。”赵二爷生性恬淡,身世尴尬,自然没有人替他谋划,看他这辈子也就是在翰林院里待着罢了。

婉潞想起昨日在王夫人那听到的,小声对苏静初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什么事都不能占全了,二嫂是个豁达人,怎么这点就想不到呢?”苏静初的眉微微一皱,说的也是,自己能嫁到这样一个郎君,婆家长辈还算疼爱,俗物一概不管,儿女又孝顺听话,已是天大的福气。只是终究有些难平罢了。

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方要把昨日王夫人所说告诉她,就看见楚夫人身边的丫鬟轻瑶走了进来,脸上还有喜色,走到月太君跟前行礼道:“给老太君道喜,马姨奶奶确是喜脉,太医已诊治好了。”

四太太已经笑了:“我说的没错吧,就是喜,这谁没生过孩子,一看就知道。”说完还凑到月太君跟前:“恭喜老太君了。”月太君脸上露出笑纹:“添丁进口是好事,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让她好好照顾马姨娘的身子。”

轻瑶应了也就退出去,月太君打了个哈欠:“又到这时候了,你们散去吧,我歪一歪。”四太太带着众人应是,各自行礼纷纷退去。

秦氏等到出了月太君上房好大一截路,这才冷笑道:“叔叔比侄子还小,这传出去也真是让人笑话。”这种事虽说不常见,可也不是没有的,婉潞和苏静初都没说话。

拐个弯前面就走来一丛人,领头的是邱姨娘,看见她们邱姨娘忙停下脚步:“三位奶奶好。”苏静初回了句姨娘好,婉潞微微一笑,秦氏不过点头而已,笑着问邱姨娘:“姨娘一向都不爱出门,这是要往哪里去?”

邱姨娘的神情还是很恭敬,瞧着她那和思兰很相似的脸,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养出思兰那样的女儿来?既不以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了探花夫人而骄傲,也不因二老爷带着二太太上任去了,只留的她在家守家而怨恨,这样一个堪称妾室模范的女子,好像就在这后院之中默默无语地生活,也默默无语地死去。

邱姨娘的声音和思兰有些像:“马姨娘有了身孕,我给她送些东西去。”秦氏嗯了一声,往路边让一让,邱姨娘忙道:“还是奶奶们先请,我这里不急的。”秦氏也不过是和她客气一下,她既这样说,也就往前走了。

直到她们走出一截,邱姨娘才继续前行,秦氏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叹什么,接着就笑着道:“要不我们也去瞧瞧马姨娘吧,怎么说也是半个长辈。”

苏静初抿着唇不说话,婉潞未置可否,秦氏已经转身:“你们不去我也要去瞧瞧,瞧瞧马姨娘是如何的高兴。”望着她的背影,苏静初微微叹道:“似三婶这般,也是让人羡慕。”

婉潞上前携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二嫂你文名满京城,也是人人都羡慕的。”苏静初又是温柔一笑,想起方才的邱姨娘,婉潞想起传言,不由问道:“听说,邱姨娘和二爷还有点瓜葛?”这事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苏静初已经答了:“二爷的亲娘就是邱姨娘的姐姐,当初二爷生下来被抱到二伯母那里,邱姨娘求了老太君去照顾二爷,日后才被二伯收了的。”

难怪苏静初对邱姨娘有些恭敬,婉潞了然,把昨日王夫人说的话告诉了苏静初:“照我瞧来,三叔他在边关接连升官,日后若能被召回京,二爷那里也有了助力。”

那些都是往事,苏静初虽不理俗务也是知道的,只是摇头轻叹:“这二十多年都过来了,谁还在乎这些,横竖二爷已然成名,我也有了子女,那个爹有没有助力,谁还去管?”

这些话想必也是赵二爷的心里话,虽说叶氏待人极好,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和同辈弟兄们比起来,丫鬟生的也就罢了,那个爹还远在边关是赵家的忌讳,能被叶氏教养的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也不知道叶氏当初花了多少心思。这样的爹不去怨恨已经不错,哪还会再想着他?

马姨娘怀了孕,只对楚夫人有触动,别人还是各过各的日子,弟兄姐妹这么多,一个庶出的弟弟或者妹妹,并不能改变什么。赵思贤不过是在晚间进房的时候有些郁闷地说:“父亲四十多了还能再生子,我二十敢出头只有智哥儿一个,还是要努力才行。”

说着就吹灯拔蜡,放下帐帘,不给婉潞说话的机会,等到一切平静,婉潞瞧着身边已经睡着的丈夫,这男子的想法果然和女儿家的不一样,看来还是要再生个女儿,做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才行。

这几日早起问安,婉潞都觉得楚夫人面色有些憔悴,眼下多了一些暗影,知道她不好睡。自己一个做媳妇的知道她的心病又不好安慰,只得笑着道:“这些日子想是夜渐渐深了,婆婆又要忙着太后的寿礼,劳碌的不好睡,媳妇这里有几味药,极是安神的,让她们给婆婆取来。”

秦氏听了这话也道:“六婶婶说的是,再过十来日就是太后的千秋,婆婆若操心寿礼,何不把大姑奶奶请回来再一起商议?”这些话楚夫人知道都是托词,拐着弯儿地安慰自己,脸上露出笑容:“还有十来天就到日子了,寿礼再不预备妥当,到时就扑个空,况且你们大姐也要忙着王府的事呢,怎么随便把她请来?”

被两个儿媳这么一说,楚夫人心里的郁闷又少了些,马姨娘再得宠又如何,别说没有生,生而不养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见过?只怕是这十多年过的太顺,有些事情忘了。

楚夫人收起思绪,笑着对婉潞道:“你今儿要有空,就去一趟襄国公府替我致贺,也不要带什么出挑的礼。”皇帝在前日下诏,封潞王之后为襄国公,除了他们进京落脚时的那个宅子之外,又赐原靖安侯府为襄国公府,只等过完年装饰整齐,就让他们搬进去。

婉潞听到诏书,想起自己幼时所居今后成为国公府,心里又是一阵感慨,但襄国公也算平家后人,住进这宅子总比外人住进去好。听到楚夫人吩咐,急忙起身应了。

瞧着面前这几个儿媳对自己的恭敬之态,楚夫人的心更加平和,领着她们出去往月太君上房问安,刚走出房门就听见有人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这热水怎么往我身上泼,烫坏了我,你赔的起吗?”这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听起来格外突兀。

这声音好像是从后面跨院里传出来的,楚夫人的眉微微一皱,身后的婆子已经上前在她耳边道:“太太,昨儿马姨娘不是求了太太,接她的娘进来瞧瞧吗?昨儿到的晚,也没来给太太您磕头,这个骂的,想必就是她了。”

张狂,不过是怀了身孕,就如此嚣张。楚夫人心中骂了一句,只淡淡说了句:“你们都没教她规矩吗?”那婆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个小丫鬟已经哭哭啼啼从跨院里出来,衣襟已经湿了半边,头发也被人抓散了,已有婆子喝道:“怎么走路呢?都没规矩了吗?”

这小丫鬟看见楚夫人,忙在一边跪下。楚夫人瞧她一眼,淡淡地道:“这院子里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们说说,该怎么罚?”领头的那个婆子早跪了下去,顿时除了三个儿媳和楚夫人的贴身丫鬟,别的下人也跟着跪了下去,一个个低着头等楚夫人责罚。

小跨院那里又走出来一个婆子,正在那扯着衣襟骂骂咧咧,猛然一抬头瞧见这院子里的下人都跪着,上面还站着一位夫人,她在马姨娘进府的时候曾见过一面,晓得这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急忙上前跪下磕头:“太太安好。”

楚夫人瞧都没瞧她一眼,还是那样淡淡地说:“马嫂子好,方才我听说有人冲撞了你,再给他们讲讲规矩,你还是回去马姨娘那里吧。”讲讲规矩?这婆子顿时被楚夫人噎住,那张脸不晓得有什么表情出来,青瑶已经忍不住了,小声地道:“不过就是有了身孕,轻狂地和吃了蜜蜂屎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女儿会生孩子。”

楚夫人沉声道:“你也不知道规矩了吗?”青瑶忙的跪下,那婆子一张脸顿时变红,讪讪起身走了。等她走进小跨院楚夫人才道:“你们各自都想想清楚,该教的不教,出了事儿,也是你们自己当着。”

说完楚夫人这才抬脚往外面走去,见青瑶还跪着不动,轻瑶忙拉她一下,青瑶起身跟上。直到楚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有婆子起身拎出个丫鬟就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太太方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别以为你们伺候的姨娘有了身孕,她就能抬高一点,别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生的是个哥儿,也只认太太为嫡母,你们姨娘还要朝后面去。”

那个丫鬟被婆子几巴掌打的脸都红了,头发也散了半边,哪敢说个不字,只有连连应是的份,婆子打了那个丫鬟,心里的气这才顺些,瞅着满院子的下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摸摸做了些什么,昨儿晚要不是你们在马家那里说了些什么,也不会让那婆子这么张狂。”

其他人被她训的只有低头称是,婆子这才道:“都起来吧,各自还是去伺候,别以为老爷宠的人有了身孕,就能骑到太太头上。”她这几句话说的声音极大。小跨院那里的马姨娘听的清清楚楚不由银牙暗咬,这几日借着身孕确是有些撒娇,但也没有太过分,就被这样敲打。

想要去找侯爷撒撒娇,只怕侯爷只会说,各依规矩就是,哪会再说别的,一股子气全发到自己的娘头上,啐了她一口:“你当初怎么就把我嫁来做妾,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说着扭身就进了屋,慌的她娘在背后直嚷:“走慢些,休伤了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幕不过是小事,楚夫人也不放在心上,婉潞用过了午饭,就带着人往襄国公府来。

此时又比不得那日冷清,车一直排到了巷门口,都是来给新任襄国公送礼来的。婉潞命人递了帖子,就在车里等候。

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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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车虽垂着帘子,但四周人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听得到的。婉潞旁边又停了一辆车,随后就是丫鬟的声音:“奶奶,前面那个好像是表姑娘的车。”然后是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越过婉潞的马车往前面去了,随后有环佩叮咚的声音,随即笑声响起:“妹妹也来了。”接着一个细细的声音答话:“姐姐今儿也来这里拜?”

猜猜究竟是啥事?

先头说话那个声音里已经带有不满:“是,我本不想来的,谁知婆婆说既是一家子,也要来拜拜才是,她家姓陈,我家姓王,哪来的什么一家子。”那个细细的声音没有接话,接着声音有些远,像是已上了车。

姓王,难道说是威远侯府的人又来了?婉潞悄悄挑起帘子,旁边的车是辆青盖红底车,车边丫鬟婆子簇拥着,见婉潞这边挑起帘子,旁边守着的婆子往这边瞧了眼,接着就上前去问婉潞带来的人。

婉潞把帘子放下,心中有一丝懊恼,这时候瞧什么热闹?春燕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姑娘,威远侯府的大奶奶请您过车一叙。”果然给自己惹了麻烦,婉潞欲待不去,又怕别人说摆架子,毕竟这京城里,转来转去都是亲戚,车帘已经挑起,婉潞下了自己的马车走到对方马车上。

王大奶奶婉潞之前也曾见过一两面,此时堆了笑容互相行礼,王大奶奶身边还有个年纪稍小些的妇人,行礼完王大奶奶才笑着道:“这是我的表妹,嫁到吏部侍郎家的,和府上算起来,也是姻亲。”这姻亲就扯的远了,不过是思敏的丈夫的堂弟娶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女儿。

婉潞想了想才算把这关系理清楚了,含笑又是一礼,这位奶奶见王大奶奶特意把婉潞请到车上,只怕有什么私密话要讲,笑着告辞,她的丫鬟把她扶下车,簇拥着往前面去了。

王大奶奶讲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笑着道:“本来还想到府上拜访的,谁知在这里相遇,我这才请六奶奶过来一叙,还望六奶奶休嫌鲁莽。”

婉潞心里也打点着回话,只怕要提的是襄国公府的事情,果然王大奶奶已经道:“六奶奶你是知道的,这位襄国公太夫人本是我们府上的姑太太,只是当年因为有些误会这才没有来往的,六奶奶既也是襄国公府的亲戚,听得姑太太又对六奶奶你青眼有加,到时等进去了,还请六奶奶帮我们居中说几句好话,毕竟本来就是一家子,再则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姑太太去了,还要威远侯府去做外家呢。”

仿佛刚才那句她姓陈,我姓王这句话这位大奶奶一个字都没说过,婉潞只是一笑:“虽说是亲戚,论起来也是三代前的亲戚了,王太夫人今日肯叫我一声表侄女已是奢望,哪还敢说别的话,大奶奶这个托付,只怕是所托非人。”

王大奶奶脸上露出一丝懊恼,还想再说的时候听到丫鬟在窗边道:“大奶奶,赵奶奶的人请赵奶奶过去,说襄国公府的人有请。”王大奶奶肚里是一肚子的气,偏生还不能发出来。

婉潞已起身下车,上了自己的车,车从车队里出来,缓缓赶往后面,那些一直在等着的人看着这辆车,脸上露出不知道什么神情,从来到现在,进了襄国公府的车只有三辆。

这次和上次不同,车被赶进后面小巷,婉潞下了车,上次那个婆子已经在门口侯着,进门拐到二门,就看见襄国公夫人站在那里迎候。这位表嫂姓丘,婉潞道个万福,丘夫人忙拉起她:“表妹快休如此,娘还在前面等你。”

丘夫人此时有了诰命,和上次的青素不大一样,穿了件泥金色缎袍,头上的首饰也多了两样,最惹眼的,是一只凤钗,凤口处叼了珠串,最下面那颗竟是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在她耳边颤巍巍的,瞧来有些可爱。

丘夫人不由正了正凤钗,面上浮起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这些东西都是前日去宫里谢恩时候皇后赏的,不然都穷了那么些年,那还有这样首饰?”两人已来到堂前,除了王夫人,还坐了位却是婉潞没想到的,竟是大姑子思梅。

婉潞给王夫人问过安,这才对思梅笑道:“大姐姐是几时来的?”王夫人已经开口说话了:“三侄媳是我一大早就请过来的,你这个表嫂啊,在边关时日长,京里的事总是有些怯,前日去宫里谢恩差点出了纰漏,我这才请了三侄媳过来教教她。”

婉潞见王夫人说话时候,语气柔和,并不带一丝怪罪,那手还拍着丘夫人的手以示安慰,丘夫人微微低一低头,面上有丝绯红,和红宝石映在一起,也算相映成辉。

思梅笑着道:“二伯母这话就有些抬举侄媳了,不过是恰好过来给伯母问安,顺便和五婶婶讲些京城里的事罢了,五婶婶天性聪颖,哪有不会的?”丘夫人虽在边关长大,爹也不过是个教书先生,但婉潞见她行动斯文,说话得体,也不知这是当日在家教的还是王夫人的教导?

这府里现在就不止两个下人了,说话时候已经有丫鬟捧茶上来,见丫鬟和别府里的丫鬟行动有些不同,问了问,果然是罗太后赐了八个宫女过来伺候,太后赐的,王夫人不能璧还就全都收下。

见王夫人驱使她们一切如常,并不因她们是宫女出身就多加青眼,果然是曾做过未来王妃的人,就算落难三十来年,眼界和旁人就是不同。

闲谈几句,把贺礼送上,王夫人这次收了,婉潞也就告辞,思梅也起身道:“二伯母,侄媳也正好想回侯府一趟,就和弟妹一起走了。”王夫人命丘夫人送她们出去,直到出了二门,思梅脸上的笑才不见了。

婉潞每次见这位大姑子,她都是笑容满面,从无一丝懈怠,见她面上没有笑容,婉潞不由回头瞧了眼。思梅已经摇头:“不关这边的事,只是我昨日听说了一些事,心里有些懊恼罢了,等回府再说。”

思梅既这样说,婉潞也只有放在心上,两人上了思梅的车,郡王府的车比起侯府马车要宽大舒适,车赶出小巷子的时候,看见襄国公府门口的马车只多不少。思梅略略掀起帘子一角瞧了瞧就放下,冷笑道:“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婉潞也不接话,这位大姑子是侯府这辈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受尽宠爱,长大后嫁的又好,在婆家当家作主,侯爷除了父母的话,也就只有这位女儿的话还能听进几句。

别的弟弟妹妹对这位长姐也是又敬又爱,自己这个入门不久的弟媳妇,自然不敢再问。不过能把一向淡然的她气的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马车拐出巷子,往大街上驶来,和冷清的巷子不一样,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叫卖的声音不时传入耳里,“糖葫芦卖了。”“新鲜大馒头,两文钱一个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灌满了人的耳朵,思梅还是一句话不说,猛然她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

从婉潞这个方向看去,能看到外面影影绰绰好像是座酒楼,这有什么好望的?马车已经驶过酒楼,好像方才有个说话的声音很耳熟?

婉潞仔细在想的时候思梅已经放下帘子,说出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若说是马姨娘的身孕,思梅又不是没有过庶出的妹妹,这样小事也激怒不到她。

方才那声音?婉潞的眉微微皱起来,好像有点像赵大爷的声音,不过赵大爷一个富贵闲人,就算是去酒楼也没什么好生气的,难道说是还有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的内情。

瞧着思梅的脸,婉潞决定还是不开口问比较好,马车已经驶近侯府,思梅的脸色渐渐变的平和,等马车停好,婆子上前来打起帘子的时候,思梅神色又和平日一样。

思梅归宁是常事,这几日京中最热闹的是襄国公府,婆子们自然也不会多嘴问为什么同车而归,两人走到里面,婉潞本想陪着思梅去楚夫人上房的,思梅已经笑了:“这些日子不见智哥儿,怪想的慌,六弟妹你去把他抱来给我瞧瞧。”

这打发婉潞回去的话婉潞怎么听不出来,含笑应了,回到自己房里换了衣衫,抱着儿子玩了会,估摸着思梅和楚夫人的话已经说完,婉潞这才抱着智哥儿往楚夫人那里来。

楚夫人的院子还是像平日一样安静,马姨娘安胎的那个小跨院静悄悄的。今早楚夫人让人教教院里的人规矩,不到午饭时候马姨娘的娘就来磕头告辞,楚夫人赏了她十两银子就命人送她回去了。

门口的青瑶她们坐在那里边做针线边小声说话,瞧见婉潞过来,青瑶忙把针线放下上前迎接,轻瑶已经报道:“六奶奶来了。”说话时候手里已经打起帘子。

婉潞低头走进去,思梅已站起身来接婉潞怀里的孩子:“来,给姑母瞧瞧,越长越像你爹小时候。”智哥儿不认人,嘴里含着个拳头,脸上只是嘻嘻地笑,楚夫人眼下似乎隐隐有泪痕,瞧见婉潞来了,脸上早露出笑容:“梅丫头,把智哥儿抱来给我瞧瞧,今儿事多,还没瞧瞧我孙子呢。”

三人逗弄着智哥儿,智哥儿已经开始出牙,别人一逗就露出下牙床上的两个下玉米牙。看见这样的孙子,楚夫人心里被思梅带来的那个消息引起的郁闷似乎减轻一些,但一想到侯府的未来,楚夫人就想叹气。瞧着婉潞那温婉的笑容,怎么潘氏就不像她一样呢?

丫鬟在外面说:“大奶奶来了。”潘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了里面情形不由一愣,但随即脸上就露出笑容:“婆婆叫媳妇?”楚夫人怀里抱着智哥儿,手上拿着半块梅花糕在喂他,听了潘氏的话,抬头细细瞧着这个儿媳妇,她长的也算美丽,虽说软了些,可是处置家务也还得力,为什么就劝不住呢?

楚夫人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当着婉潞的面又不好发出来,把智哥儿递给思梅,对婉潞道:“你陪着你大姐。”就起身示意潘氏随自己进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