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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琛默了默,不知如何敷衍,也根本不擅敷衍,“这些事不用理会,睡吧。”

他越是如此,明玉就越是不安,“三爷当真不说?那您说,好事还是坏事?好事的话您藏着无妨,可若是糟心的事,定要说出来。”

齐琛叹了一气,“我去见孟平璋了。”

明玉一愣,蓦地坐起身,这简直比听他说去见了个姑娘更教她气愤,忍了气道,“您答应过妾身不见他的,为何食言?”

齐琛也坐起了身,“别气,本不想和你说,只是你问了,又这般气,我慢慢说了你听,只是听了后,怕你更担心罢了。”

明玉甚是不痛快,不想与他双目直视,微微偏头,“您说。”

她对孟平璋简直是厌烦到了极点,听见这名字就觉烦心。

齐琛说道,“元大人过世后,吏部那边商议继任人,刑部那边不知怎么掺合进来,再一调查,却从那汉子嘴里问了些话。”

明玉问道,“什么话?”

“那汉子说,当日他拽落元大人时,我暗中顺势推了元大人,才导致元大人最后溺水而亡。”

明玉惊的捂了嘴,齐琛轻声,“不必害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刑部真的来调查,也无妨。”

明玉咬了咬唇,“若真的无碍,您就不会想将这事瞒着了。这事…很严重么?”

与官家夫人打的交道多了,也对官职了解许多,刑部那地方,可不是善茬。

齐琛见她果然担心起来,有些后悔和她说了。可惜纸包不住火,她大门没出,却这么快知道,“刑部即使真要查,也会客气些,毕竟没有证据,只是汉子的一面之词。更何况齐家到底是沾了皇亲,他们还不敢放肆。”

话虽这么说,但孟平璋都被停职了,孟家势力虽比齐家稍差些,但也不至于被人这么欺负。

明玉衡量一番,十分纠结,许久才道,“也是我的过错,不许孟二进齐府,害的三爷要外出相见,差点就误了事。我不该如此妇人之心,心胸到底不够宽。日后…让他入内吧,免得再耽误事。”

齐琛摸摸她的面颊,明明心底不痛快,却还说这样的话,她的肚量简直能撑船了,“这事并不怪你,听孟二说他屡次告诉管家有急事相见,但管家并未通报。”

明玉微顿,虽说她严令不许孟二进来,可并未说不让下人通报。那管家倒是自作主张,差点害了齐琛,“往后…就见吧。”

她叹了一气,大局为重,她躲着就是了。孟二与齐琛多少有利益纠葛,他愿意帮扶齐琛,也是好事,否则也不会冒险跑来告诉他。只是她对孟平璋意见颇深,即使知他有些事是对的,一时半会却还是会恶意揣度,这种心思,当真要不得,还是要事事分明些好。

齐琛倒并不打算没事的时候也见他,只是今日将话摊开了说,大概他也识趣,不会闲时过来。但…孟二脾性难定,只是大概。

翌日辰时,孟平璋早早去了巷口等,因晨起寒凉,便坐在马车里,撩了车窗帘往外看,那路是平日她常走的。又怕她今日走别的路,嘱咐坐在外头的吴逢仔细看。

崔氏做好早饭,仍不见女儿起来,想到她昨日精神恍惚,素来早起又睡晚了,忙敲了她房门,“小芙,辰时了,还不起来?身子不舒服吗?”

季芙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出房门,她怕一起来就会跑去见孟平璋,答了话自己没事,才起了身。洗了个脸清醒了许多,想着她不去见,万一他真在那等怎么办,此时倒宁可他是戏耍自己,负罪感也少些。

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邻里玩的好的姑娘,细细说了孟平璋的模样,让她见着就帮她带句话,说她不舒服不去了。

那姑娘一口答应,跑到巷子附近看了许久,没瞧见在马车里的孟平璋,就又回去了。

季芙一个早晨坐立不安,崔氏见她如此,忍不住问道,“小芙,你可是想出去?”

季芙摇头,帮着母亲忙了会事,那姑娘终于回来了。她忙跑去迎她,拉了手拽到一旁,又瞧了里屋一眼,见母亲没出来,才问道,“可和他说了?”

那姑娘说道,“哪里有什么公子,我瞧了好久,等了半个时辰,都没看见。”

季芙顿了顿,他果真是戏耍自己,也对,那样的富贵公子哥,还会盼着她的豆腐脑么,未免太过得意了。不过如此也好,她安慰着自己,笑道,“好姐姐,待会做红豆泥糕给你吃。”

那姑娘看着她,觉她笑的甚是勉强,腔调也怪得很。

吴逢见已是午时,他尚且饿的慌,更何况是孟平璋,微偏了头说道,“孟少,可要走?”

好一会那车帘后头,才传来沉沉低声,“走。”

第五十七章 孟大公子

上边果然很快来了人。

因齐琛尚在养伤,因此是直接来了齐家。

明玉正在前堂训斥管家,因他贪图方便隐瞒不报孟平璋来访的事,差点累了齐琛,为她所不容。便辞了他的管家一职,降为普通下人,暂且让姚嬷嬷管着,让他好好反省,若真有悔意,再重任管家不迟。

刚说完,下人就来报,说外头来了官爷,是刑部的人。明玉眸光一顿,缓缓起身,亲自去迎。大门敞开,只见门外台阶下站了三四个面生的人,为首的是个瞧着年过半百的男子,身材并不高大,有些敦实,看面相便觉是个沉稳之人。

那人见了明玉,穿戴不同旁人,挽了发髻,生的明艳,想着应当是齐少夫人,作揖道,“在下白庄,大理寺右少卿,左边这位是刑部右侍郎郑大郑大人,特地过来拜见齐大人。”

明玉心下更沉,刑部历来审查普通案件,那汉子谋害知府归属此类。可大理寺多审核权贵,那明显是冲着齐琛而来。微微欠身,“妾身明玉见过两位大人,大人来访蓬荜生辉,还请入里,妾身去请三爷来迎。”

请他们进里面,上了茶,明玉就往院子书房去。到了门口,吐纳一气平复了心绪,才走了进去。看着又在批注公文的夫君,明玉心头便泛起酸楚,她见的官员多的去了,可哪个像齐三爷这般的。明明有显贵身份,日子无忧,却还这般尽心尽力,如今让人怀疑,他不难过,自己都为他心疼。

“三爷。”轻唤一声,明玉见他抬头,满目柔光,更觉不忍,“外头来了人,是大理寺的右少卿白大人和刑部右侍郎郑大人。”

齐琛笔尖一顿,默了将最后一列字写完,才放了笔。走路已无大碍,稍觉疼痛,走到她一旁,怕她惊吓,淡笑,“不必惊慌,你好好在房里歇着,别去大厅。”

明玉轻点了头,“三爷快些回来。”

回了房里,明玉坐立不安,想去前堂,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无法,只怕会添乱。想了想怕下人又乱传,便让姚嬷嬷去那,将下人都屏退,让她伺候着茶水。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这表面说是闲聊实际各种摸底审问才结束,齐琛送郑大和白庄刚到门口,孟平璋迎面正要进来。

郑大稍一挑眉,“孟大人跟齐大人果然交情深厚。”

孟平璋笑笑,“我们两人的交情素来不错,京城好友都是知道的。若我不来拜访,才显得我做贼心虚吧。”

郑大冷笑,“你又知我们二人来此作何?莫非孟大人暗中先放了什么风声?”

齐琛在旁淡声,“刑部和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同时拜访,我们都是官家子弟,自小游走官场,也不必多猜。”

郑大性子较冲,一听还要斥责,白庄已拦了他,抱拳道,“我们还有事,先行告退。”

孟平璋看着两人速速离去,摇头笑笑,“这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之前他们调查我…调查齐三遇刺一案怎么就那么熊包子。”秋风刮来,冷的他哆嗦一下,看着丝毫没有请自己入里的人,抿了抿唇角,“齐大人不请我进去?”

齐琛瞥了他一眼,“茶馆见。”

孟平璋叹气,也无法,只好钻进马车,让吴逢驶向茶馆。出了巷子,便听见吴逢说道,“孟少,我瞧见季姑娘了。”

孟平璋默了默,“哦。”末了又道,“与我何干。”

他再没脸没皮,也是有自尊的。前几次她当面跑就算了,约定好了在这见,却又让他苦等一上午。拖着这病瘦的身躯等了那么久,他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她若有事,好歹让人过来说一声。

屡次被戏耍,他真没那耐性,更不想再去讨人嫌。

马车从旁经过,季芙瞧着眼熟,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了吴逢驾车,目不斜视,随后看见那飞扬而起的窗帘子后头的人,不就是那京城病夫。

孟平璋微微偏头,两人视线交汇擦过,转瞬就消失了。

季芙怔松片刻,眼神太过淡漠,心口有些泛疼。

齐琛回到房里换衣裳外出,明玉听见他又是去见孟平璋,也无暇顾及那事,边为他系腰带边问道,“那两位大人可刁难您了?”

“只是循例问些话,语气还是好的。”齐琛低头看去,以上往下的视线看的她肚子曲线分明,不由伸手轻抚,“能见着了。”

明玉苦笑,“如今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三爷赶紧想想待会要和孟二说什么,商量对策。虽然妾身嫌恶他,但大局当前,还是三爷的事重要些。您腿伤暂未恢复,让他到家里来也无妨的。”

说到无妨,倒还是有些咬牙。齐琛怎会听不出来,“在外头也好,避嫌。我去去就回。”

正好季芙过来了,明玉也就没多留。季芙见齐琛出去,隐约走的还有些不顺当,问道,“大人是去衙门吗?”

明玉顿了顿,“有同僚来了邓州,去见见。”

季芙没有多疑,将篮子里的柿子放下,“屋后的柿子熟透了,我摘了些个大的过来。家里还有事要忙,得先回去了。”

明玉不知孟平璋是否还等在外头,她又是不是急着去见她,轻拉了她,笑道,“别走先,姐姐昨天买了个很好看的镯子想送你,但一时忘了放哪了,你等会,我去找找。”

季芙点点头,静坐亭子等她。明玉见她没推辞,这才松了一气。

明玉出来便低声说道,“去瞧瞧孟二公子走了没,别让季妹妹知道。”

水桃这才知道明玉的本意,禁不住说道,“小姐,虽说孟二公子看着弱不禁风,但家世甚好,奴婢瞧着两人也匹配,为何不撮合两人,反而故意避开?”

明玉拧眉摇头,“撮合他们…那便是将季妹妹往火坑里推。”

水桃不懂,更不知孟二为人,只知是个俊俏家世又好的公子,他若看的上自己,巴不得点头呢。不由暗想明玉素来冷漠,瞧不得好友同她一样过上荣华日子,也不奇怪。

齐琛到了茶馆,孟平璋让吴逢去外头守着,也不似上回见面斟茶,已然没那么轻松,“他们果真寻你问了那事?”

“嗯。”齐琛坐下身,自己倒了一杯茶,“与你之前说的无异,旁敲侧击问我之前与大人可认识,你与元大人的矛盾我可知晓。”

孟平璋摇头笑道,“果真怀疑是你我联手将元大人除去。”

齐琛起茶的手势微顿,缓声,“你当真觉得只是‘怀疑’?”

孟平璋蓦地笑了笑,“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倒像是认定是我们了。可为何你还如此镇定?真不怕押你进大牢,惹嫂子难过么?”

齐琛淡声,“如果真的凭那汉子的一面之词就将我们定罪,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那下一步,就该是三司会审了。案件再细细调查,刑部和大理寺都难辞其咎,你当真以为齐孟两家是吃素的?”

孟平璋叹道,“你真是命运多舛。”

齐琛面上一僵,他这是彻底将他当做齐三,他是孟二了,“彼此。”喝了一口茶,越想越觉郑大和白庄不对劲,“你可曾派人去查过他们?”

孟平璋看他,“你也怀疑他们背后有人?”

“是。”

“我让清雪去查那汉子的身份了,上回说的那什么妻离子散确实可信,可如今却觉颇有蹊跷。我身体稍差,吴逢和清雪必有一人留下保护,暂时身边没有可靠的人可用。”

齐琛拧眉,“家中护院不能惊动,否则会引起郑大和白庄警惕。”

孟平璋说道,“郑大和白庄都是澄江府出身,你身边可有那边的人?”

齐琛想了想,想到季师爷,在澄江府府衙做过师爷,后不知犯了何事,被舍弃,便回了邓州做师爷,点头说道,“有,我不便过去,给了住处你,你去寻他。他认得你,口风也严实,嘱咐一番他便不会对外说了。”

孟平璋也没有多想,“行。”

将地址写了给他,齐琛就回去了。

明玉送季芙出去,才到大门口,巷子那便有马蹄声咚咚作响。因巷子宽短,稍稍往那看就能看见尽头,而这一条巷子,都只有他们一户人家,那马车进来,定是来这的。

听着声音不像齐琛的,明玉以为是什么官吏豪绅来这拜见。

褐色帘子将车里的人遮的丁点不见。

待马车到前,那车夫才停下,跳下马车问道,“请问这可是齐三爷府上?”

一听称呼,便知是认识的,若是邓州人,可不会称呼成齐三爷。明玉微微点头,“正是。”

那车夫当即回去请那车上人,“孟爷,到了。”

听见孟字,季芙多了几分认真,往前看去,就见个高大汉子从车上下来,模样孔武有力,肤色偏黑,双眸却是正气凛然,较人看了也生出一股肃色。那人下了车,笑道,“在下孟平松,弟妹应当不曾见过我。”

明玉愣了愣,“可是孟家大公子?”

孟平松笑笑,“是。”

明玉心头微沉,走了个孟平璋,他哥哥又来了。只是孟平松与“齐琛”是好友,在齐琛出事后,两人还不曾见过面,但愿…这好友也能糊弄过去。

还有,这事得尽快通知孟平璋,免得他跑过来露了马脚。

第五十八章 阴差阳错

孟平松是武将,一年多在军营,规矩也少些。明玉邀他入内,问了齐琛可在,说外出了,还是进了里头,一口一个弟妹,问她齐琛遇刺后的事,如今可有留下什么病根子。

季芙本来要告辞,见明玉脸色不好,就留了下来。想到这是孟二的哥哥,不由多看几眼。他的身躯比起孟二来可强壮高大的多,丝毫不见病弱之气。但仔细看,眉目与孟二还是有几分像,看得出是兄弟。

孟平松见明玉身边的姑娘总是往自己这边看,见她穿的朴实,以为是个丫鬟,还想着这丫鬟瞧人眼都不眨。

已快到午时,齐琛还未回来。明玉心下不安,起身笑道,“孟大哥先坐,我去去后堂。”

孟平松笑道,“弟妹去忙吧。”

明玉执了季芙的手道,“季妹妹也回去吧,季师爷还等着你送饭。”

“不急,爹爹今日休沐。”

“那季师爷和你娘还等你回去吃饭呢。”

季芙见她面色已经缓和无异,放下心来,“那小芙走了。”

孟平松见她走了,这才知道那不是丫鬟。

明玉刚入后院,便让水桃领几个人再去找齐琛,说孟大公子前来拜访。方才派出去的几个下人,无一回来的。真不知他去了何处,又和孟平璋说什么。

水桃应声往外面跑去,刚到门口就碰见了他,大喜,“姑爷,您可算回来了。”

齐琛问道,“何事?”

水桃说道,“您前脚刚走,那孟大公子就来了。小姐和他说了半晌的话,就等着您呢。”

齐琛顿了顿,孟平松?那与齐三最为要好的朋友?

水桃一面领他进去一面笑道,“真不知小姐慌什么,那孟大公子又不会吃了您。”

齐琛默了默,“明玉呢?”

“小姐方才进去吩咐奴婢去寻您,如今又在大厅陪孟大公子说话了。”水桃叹道,“真瞧不出孟二公子那般瘦弱,孟大公子却是个威武人。”

比起孟二来,水桃到底还是更心仪那样英武的男子。可惜只能想想,哪里真会如愿。就像她心里很是喜欢齐琛这冷峻姑爷,但也只是想想,不敢逾越。

齐琛跨步进去,大厅就只有一个男子,又符合水桃说的“威武”,心下了然。

明玉见了齐琛,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一开口就露馅,“三爷。”

齐琛微点了头,孟平松已立刻从椅子起身,迎面笑道,“嵩元。”

齐琛到了跟前,步子微顿。孟平松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停了片刻,重叹一气,“远在边城已听闻你遇刺后得了重病,活似变了个人,弟妹方才又说了一次,这一见,你果真是不记得为兄了。”

明玉暗松一气,和齐琛稍稍交汇了眼神,齐琛已略有尴尬,“确实有许多事忘了,只是有些事鹤先时常会提起,因此仍知道孟大哥和我之情谊,非常人能比。”

孟平松朗声笑道,“那小子果真是亲弟弟,听闻他也在澄江府,明日我顺道去看看他。”

齐琛说道,“方才我刚与他分开。”

孟平松诧异,“那小子竟来了这?倒是不用为朝廷效命了!”

齐琛淡笑,“闲暇过来走动罢了,孟大哥先在这用饭,我派人去寻他。”

孟平松也不客气,那弟弟他是放心的,就是身体弱些胆子小些,其他毛病没有。可好友遇刺,他却一直不得空回京城,如今正好和他长谈,片刻就将亲弟弟抛在脑后了。

季芙回到家里,季师爷正在院子里浇花,修剪竹子。见了她,说道,“快去帮你娘的忙,整日都往外跑,不像话。”

季芙笑笑,进了厨房帮忙。她刚走,孟平璋就到了门前,拿着纸张看看左右,跟吴逢确认了一番,“是这吧。”

吴逢细看片刻,“是。”

见门未关,孟平璋还是敲了敲木门,一会就有人出来,这一照面,皆是一顿。

“孟通判。”

“季师爷。”孟平璋眨眨眼,脑子里晃过季芙的影子,立刻抹去,说正事要紧,“有些事想跟您讨教。”

季师爷忙说道,“讨教不敢,通判大人有何事,且说就是。快快请进。”

孟平璋为难看他,吴逢声音悠长,“孟少,您竟会怕一个姑娘。”

季师爷不明白,孟平璋已是瞪眼,“好,进里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