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竹见高绍德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不由的有些难堪,但是宫中侍候的人,尤其还能活下来成为皇后身边第一得意人的她,查言观色的本事基本已经练到最高级了。她见高绍德自从坐在殿中眼睛就没离开过李璇,心下明了,于是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转身来到李璇的面前,躬身施礼,“姑娘,可想用些什么,和奴婢说就好。”
面对于瑾竹的询问,李璇直接抬头看向高绍德,“表哥,你做主吧,我没什么想吃的。”就刚才在静德宫前看到的那一幕,她要是还能吃得进去饭,那她就是神人。何况李璇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高孝琬的身上,那有心思去想吃什么,她现在只想等太医给高孝琬疗完伤,然后迅速撤退回家,这个充满着血腥味的皇宫,她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高绍德见李璇这么说,随意的挥挥手,“有什么算什么,你自己去安排吧。”
瑾竹脸上带笑,心中暗恨,“太原王是陛下的儿子,嚣张是正常的,你一个不得皇后喜欢的侄女也在我面前拿大!”
李璇自来到宫中就一直高速运转的精神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瑾竹的心思,她看了一眼瑾竹转身向殿外走去的身影,心下沉吟,“刚才的态度好像得罪人了?不过,得罪便得罪了,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
“阿璇!”高孝琬拉了拉她的手,目光狠厉的看了一眼瑾竹的背影,语气虽是虚弱,但杀气满满:“你不喜欢那个宫婢么?”
“那有,你别乱想。”李璇回过神来,直接把高孝琬的某种不好念头掐灭在萌芽状态,“你身上不痛么,还有力气说话!不过,这太医怎么还不来?”说到后来,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会焦急。她虽有异能,但也只能治疗精神方面的问题,就比如她的那个时常发疯的皇帝姑父。像高孝琬这种身体受伤者,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许,她该找个医女或者医生在这方面好好研究一下,前世为了锻炼精神力,她真是什么招数都用遍了。曾经在一个月内将整个电子图书馆的书印在脑子里,旁大的信息量差点没让她的大脑直接崩溃,不过还好她挺过来了,异能等级直接由E越过两级提升到了B。
自那以后她尝到了甜头,在一段时间之内疯狂的往自己脑袋里印各种资料,甚至连街边的那种小广告都不放过。以至于后来,她基本成了一本活的百科全书,问啥都知道。不过,异能却没有在她的疯狂之下升级,只是提升到了B级后期。那个时候她只想着怎么提升自己的异能等级,对于印到脑中的知识都没有去整理,更不用说阅读学习了。
重生或者说是穿越之后,她也在忙着锻炼自己的异能,好让没啥安全感的她能够在这里更好的活下去,那些印在她大脑中的东西也没时间去理会。这次高孝琬的受伤让李璇开始反思了,她是不是空有一座宝山而不自知,或者她该抽时间去学习一下脑袋里的东西了。
“阿璇。”高绍德将发呆的她拉离了坐塌,好给太医让出空间。
“呃,表哥。”李璇回过神来,发现太医已经到了,连忙再往旁边让了让,“是不是该把三哥抬到偏殿的床塌上去好一点。”她囧囧有神的看着神勇的太医直接在大殿里就把高孝琬剥了个精光,连忙背过身去,轻声的和高绍德建议。
这要是一会他那抽疯的爹出来,看到高孝琬这个样子出现在他老婆面前,会不会再次拿刀砍人啊?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太医你好歹注意点,这殿里这么些女的呢,给高孝琬留个小内内也是好的。唔,她又错了,这时候还没有男士小内内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高绍德还没等说话呢,文宣帝和皇后就从殿后出来了。他刚从门内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光溜溜的躺在地上被人摆布的高孝琬。令李璇神奇的是,这个时常抽风的皇帝居然没有生气,还很关切的问了一句:“三郎的伤重么?”
李璇相信她现在脸上的黑线一定呈网状出现,她真的很想吐嘈,“你丫的酒后无德去欺负寡嫂,然后还把来阻止的侄子臭揍一顿,现在来关心的问伤的重不,真得很欠抽!”欠不欠抽的不太重要,在这里也没人敢抽他,关键是这话你让高孝琬怎么回答。
是回答“多谢陛下关心,臣伤得不重!”这不是明摆着说,我抗揍,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只管下手就是了。没事,打不死的。而且还要跟打他的人道谢,太强人所难了,是个人心里就憋气。
还是回答“多谢陛下的关心,臣伤得很重!”靠之,反正咋回答都得以谢恩开始。说自己伤得重,那不就是说皇帝无德对自己的亲侄子都能狠下杀手么。其时谁都知道咋回事,但是知道归知道,谁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要不你一准和去年大街上说实话的老太太一样,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咳,去年,文宣帝拿着刀带着人在大街上闲逛,碰到了一个非常诚实的老太太。文宣帝心血来朝的问人家,“当今皇帝怎么样啊?”那诚实的老太太也非常给力,直接回答:“不怎么样!”然后,她就被不高兴的文宣帝直接拿刀砍了头,用以警示所有说实话的人了。
想到那个传说中诚实的老太太,李璇着急的盯着高孝琬,“同志,这年头诚实虽然是好品质,但是那也分时候,现在诚实真会送命的,你可要三思再三思啊!”
高孝琬一点都没感觉到李璇的担心,他硬邦邦的回道:“还死不了!”
李璇看着文宣帝当场就黑下来的脸,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掐着那死小子的脖子好好吼他一顿,“你丫能不能识相点,让我少操点心。”
第十四章 ...
午后的阳光穿过宫殿上的直棂窗照了进来,阳光中,浮尘飞扬。大殿里气氛凝滞,本来炙热的夏日午后,人们却偏偏觉得浑身发冷。
文宣帝与高孝琬两人沉默相对,文宣帝阴沉着脸,眼睛直直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而高孝琬却闭着双眼,抿紧薄唇,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这个场面看得李璇好生着急,她都不知道该揪着那个骂一顿才对。这个时候最好有个人能够打破一下这个局面,随便说点什么都好,这个人当然是皇后李氏最为合适。
李璇偷眼向皇后看去,却发现她正带一种凉薄的笑,事不关已的静坐在一边。见到李璇看她,甚至还冲着她温婉的一笑。
李璇开始还奇怪她为什么带着这种笑容,对上皇后的眼睛,她敏感的查觉到皇后眼底的恶意,那是对着高孝琬的恶意。只是一瞬间,李璇就明白了,她的姑姑希望高孝琬死,这种希望比文宣帝还要深切。
河间王高孝琬是前任太子高澄的嫡子,而高澄则是开国皇帝的嫡长子,按自从立嫡长的规矩,现在文宣帝的位置本来该是高澄的,但是高澄死得早,那时候高孝琬才几岁,于是先帝选了排行第二的文宣帝继承了自己的位置。
姑姑出身士家大族,对嫡长子嫡长孙从来都是放在心上,高孝琬的存在就是她心上的一根刺,虽然她明知道高孝琬不可能当上皇帝,但她还是希望他死了,最好是在没有成亲生子之前就死了。
李璇垂下头躲开了皇后的目光,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同是李家嫡出的女儿,皇后独独不喜欢自己,就连大伯庶出的女儿都比她得到皇后的喜欢,不就是因为她自小便于河间王亲近,刺了她的眼么。
这时,瑾竹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提着食盒的侍者。瑾竹走到了帝后面前,大礼参拜,然后指挥众人将食案摆放在众人跟前,把食盒内的食物一一摆放好。
文宣帝见东西都摆好了之后,拉着皇后的手,先走到中间的一席跪坐下来,“你们都入席吧。”
高绍德与李璇躬身行礼,才分左右在帝后的下手坐下。
“陛下,河间王受伤了,饮酒不好,不如让内侍送他回去养伤吧。”皇后李氏温婉的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和顺悦耳。
李璇听了皇后的话,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她,“姑姑她这是好心话么,还是在给皇帝提醒!”
文宣帝无所谓的挥挥手,“我高家的郎君哪有那么脆弱,一点小伤连酒都不能喝了,来人给河间王上大碗。”
李璇见皇后眼底浮现出满意的笑,心下一冷,高孝琬从去年便开始领兵,也是文宣帝对他的历练,大概这让姑姑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吧。
眼见着宫人拿来大碗,李璇眉头一挑,将皇后看过来的目光扔到一边,对着文宣帝轻声开口:“姑父,要我来说,这酒不饮也罢!”
“哦,阿璇为什么这么说?”文宣帝感兴趣的问道,脸上一点不悦的表情也没。
“这饮酒么与饮茶差不多,虽不至于焚香弹琴,清淡雅事,最少也要寻个风景秀丽之地,邀上三五知已才好。”李璇没有办法,硬是睁着眼睛啥掰。
“只有你们这些小姑娘才会连喝个酒都要有个说活,好麻烦!”文宣帝连连摇头,他转头对着皇后李氏笑言:“或者是你们李家的姑娘格外的麻烦。”
皇后掩唇而笑,眸光轻转,“陛下这是在笑我了,只是我在家的时候也没这么麻烦呢,或许只有这丫头讲究多吧。”
“姑姑!”李璇似真似假拉长声音,不依的娇嗔撒娇,其时她心里有点快吐了,只想现在怎么能让皇帝别喝酒,否则这里还有个不怀好意的皇后娘娘,到时她和高孝琬还能活着出宫不。也许她可以,但是高孝琬就不一定了,没准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文宣帝见她这幅小女儿情态大笑出声,摇头叹道:“女孩家还是过得精致些好,阿璇,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和姑父说,姑父一定都给你。”
李璇冲着文宣帝裂裂嘴,很想直接跟他说,“俺别的不要,就要你的皇位,俺要当女皇,你能答应俺不。”可惜这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口,否则不用文宣帝出手,她姑姑就能直接灭了她。
皇后见文宣帝这般喜欢李璇,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温婉的笑道:“那我替阿璇多谢陛下了,只是阿璇还小,别宠坏了她。”
文宣帝随手夹了块半熟不熟的肉放时嘴里,不以为意的含糊道:“那有什么,朕喜欢!”
皇后眼睛下垂,长长的睫毛轻颤,“陛下待妾真是圣恩隆重,连娘家侄女都视若亲女。”她这话到是真的,文宣帝和皇后还生有一个女儿,受封为义宁公主,今年十四岁,平时想见文宣帝一面都难,更不用说是宠爱了。
皇后看着文宣帝虽说笑话李璇麻烦,却再也没提饮酒的事,只是将案上的烤肉吃了半盘。她心下冷笑,难不成皇帝看上自己的侄女了。她侧头向坐在她下手的李璇看去,刚刚十岁的女孩,却生的肌肤胜雪、容色绝丽,轻言浅笑时,唇畔梨涡醉人,别一番惑人之感。
皇后心中暗暗思虑,该不该等到这丫头十三岁就让二哥送她入宫,她再和河间王要好,也是李家的女儿,在这后宫之中总能帮她一帮,省得她一个人对上太后和段昭仪。
再说文宣帝自见过李璇之后,这些年来多有宠爱,时时赏赐不绝,每有新的贡品到的时候,除了她以外,第一个得到的人永远都是她,就连太后还要排在她的后面。世人都说皇帝视母至孝,在她看来,那都是捧着皇帝说的,连个几岁的丫头都能压着她一头,还孝顺什么。
况且,李璇这丫头在文宣帝哪说话向来比所有人都有用,但烦她所说的,文宣帝从来都没有驳回过。小时候李家的姐妹进宫见她,每次李璇都被文宣帝派人抱走,甚至还抱着她共坐于御座上玩耍。
不光文宣帝对她好,似乎所有高家的男子对这丫头都好,连她那自小便桀骜不驯的二儿子不也追在那丫头身后示好么。
这一顿饭吃得李璇胆战心惊,文宣帝胃口大开,皇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在饭后李璇和高孝琬告退的时候,对她笑得无比热诚,让李璇觉得身上毛毛的。
好不容易出了显阳殿,李璇斜眼看向非要逞强走出去的高孝琬,“三哥,你就让人抬你出来能怎么样,非要自己走出来,万一伤口裂了,看疼的是谁!”
高孝琬还穿着他那身红衣,迈着方步走在李璇左边,除了脸色苍白,额上伤口红肿之后,看起来好人一个,那还有李璇在静德宫前看到的狼狈模样。李璇在心中感慨着,“真是抗揍啊!这身体素质直追小强。”
也许今天李璇的舍命相救,后来在皇后宫中的出言相护,让心中满是灰暗阴郁情绪的高孝琬心情好了不少,他悄悄的伸走握住李璇的小手,默默的走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只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静静的看着她。
“哟,这不是李家三娘子么?!”甜腻的女音在前方想起,李璇和高孝琬同时停住了脚步。前面走来了一队人,十几个宫婢侍女簇拥着一个宫装丽人,甜腻的声音正是那女子发出来的。
“昭仪娘娘!”李璇轻盈下拜。而她身边的高孝琬就像没看到段昭仪一样,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段昭仪拖着长长的裙摆,慢步走到两人面前,她盯着李璇秀美温润的小脸,笑声里藏着恶意,“三娘子这是从皇后宫中出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未来的太子妃和二娘子哪里去了。”
“回昭仪娘娘,两位姐姐先阿璇一步归家了。”李璇挺直了脊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有礼的回道。
这段昭仪是太后的亲侄女,其父是朝中的重臣,与开国皇帝关系最好,当初文宣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太后就曾想让文宣帝立段昭仪为后,却被文宣帝所拒。段昭仪从此便对皇后和李家恨之入骨,连着太后也对皇后和李家的女郎很不喜欢。尤其这次在太子妃的问题,太后和段家又一次输给了皇后和李氏,怎能不让段昭仪五内俱焚。
她在宣光殿里听到李家的三娘子又一次拦住了陛下杀人,尤其听说还是皇后让她去的,便再也坐不住了,派人打听了皇帝带着人在皇后宫中,带着宫人往显阳殿而去。
段昭仪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皇后打得什么主意,她也见过李家三娘子,再长几年决对是个更胜皇后的绝色美人。现在皇帝便对着她言听计从,这要是让皇后把她弄进宫来,还有后宫这些妃子的活路么,到那时朝堂之前恐怕就是李家的天下了吧。
等到太子登基,太子妃又是李家的女儿,那还有他们段家什么事。不行,段昭仪银牙暗咬,她一定得在皇后跟陛下说出这个话来之前,想办法把李璇除了。除不了,就把她嫁出去。不过这样一个女子,如果嫁入段家,也算是一个助力。
段昭仪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自打算着。走到显阳殿外的时候,正好碰到出来的李璇和高孝琬。她虽是打着想让李璇嫁给自家侄子的想法,但是一看到李璇那种厌恶的情绪便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
现在的段昭仪满心只是想收拾李璇一下,最好能毁了她那张迷惑人的小脸。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后寝宫前,丰神俊秀的少年男女相携而站,看上去美好的如一幅画。
段昭仪看着肩而立的李璇与高孝琬,以袖掩唇戏言道:“三郎与李家三娘子的…”
一句话未完,就被冷着脸的高孝琬给打断了,“段昭仪,三郎也是你能叫的,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话里透出那种浓浓的鄙视之意,让段昭仪的脸色相当的好看。
李璇在旁边凝视着神情倨傲的高孝琬,做崇拜状,“这哥们真是嚣张的没边了,啥话都敢说。”
高孝琬自小便是这样,段昭仪就算咬碎了牙也拿他没办法,就算想吹枕头风,也得能看到皇帝在说,还得看准个他心情好的时候,这技术太高难了,至今她还没学会。她忍下气,转头带着僵硬的笑,“三娘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怪不得能独得陛下的宠爱呢。”
李璇深深的看着面前美艳的段昭仪,幽幽的叹了口气,“漂亮总是比丑要好得多,您说是吧,昭仪娘娘。”
段昭仪被这话噎得半天喘不匀气,她气哼哼的一甩袖子,带着宫婢直往显阳殿而去。
李璇挂着得体的笑,目送她的背影越行越远,才轻哼一声,唠唠叨叨的教育高孝琬,“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不怕她去跟陛下告状啊?”
高孝琬也不出声,就任她这么念叨着,一直送到李府门口,才拍拍她的小脸,“我都知道了,别再说了,你都快变成李嬷嬷了。”
什么李嬷嬷!李璇对着不识好人心的高孝琬怒目而视,当姑娘她愿意说啊!
高孝琬见李璇整张小脸都鼓了起来,好笑的在她鼓起的腮上捏了一把,“快进去吧,我先回府了,你说的话我回去就抄下来,挂在我的床头,天天看好不好。”
“姑娘!”牛车外传来绿绮的声音,李璇这才发现已经到家了。她担忧的看了一切高孝琬,见他脸色发红,不放心的将手贴到他的额头,果然发热。
“三哥,你发热,先跟我回府吧,招个太医来给你看看。”李璇关切的说道。
高孝琬沉默得摇了摇头,“我回王府再招太医,阿璇,别担心,我没事的,你快回去吧。”
李璇还待再说,牛车外已经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阿璇,还不下来。”
无奈,她只能挑起车帘,搭着侍女的手,步下牛车。
“父亲。”李璇来到李祖纳的身边,屈膝行礼。
“阿璇,去见你母亲。”李祖纳沉着脸对李璇说道,同时向前几步,对着挑起车帘的高孝琬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高孝琬挥了挥手,直视着李璇:“阿璇,明天我来接你出去骑马。”
在自家大门口,还有父亲虎视眈眈的在一边看着,李璇好多叮嘱的话不便多说,只能笑着点头,“嗯!”
李祖纳见载着高孝琬的牛车越走越远,转身严肃的道:“阿璇,你跟我来。”
李璇皱了皱眉,知道今天在宫中的事只怕是触怒了家里大人。她低眉顺目的跟在李祖纳身后,向内宅走去。
刚进了父母亲所住的院落,就见二哥和三哥都在院子里站着,见李璇跟着父亲进来,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三哥李璜还特意冲她挤了挤眼睛,二哥李琛冲着屋里撇了撇嘴,做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唔,坏了,母亲生气了。”李璇心中叫遭,她娘前几天才跟她说过,让她离老高家的爷们远点,今天她就自己送上去了,还是那么个场合,她娘不生气才怪呢。
李璇决对相信,文宣帝在宫中都做了什么,这些大臣们一定都知道,而这些重臣的夫人们也都心里明白,只不过没人敢去说罢了。今天她勇闯静德宫的事被她娘知道了,怎么可能不生气。要是她有个闺女,也跟疯了似得为了一个男人去了啥有危及自身的场所,她一定会气抽了的。
心里面想得明白,李璇一进屋里就给崔氏跪下了,低声请罪,“母亲,我知道错了,请您责罚。”
崔氏跪坐在大厅中间的竹席之上,见到李璇进来,面上的焦色才隐了下去,她商正神色,厉声道:“李璇,前几日我和你讲了什么,你都没记住么?”
“母亲,我…”
“李璇,你…”崔氏的话还未完,门上的竹帘被人挑起,一个身材高挑的婢女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她进来之后先给崔氏屈膝行礼,“二夫人安。”
崔氏见到来人,面上带了笑,“海棠来了,快别多礼,可是母亲有事相唤。”
海棠是李家老夫人的贴身侍婢,平日里多有宠爱,是以大夫人和二夫人两个也对她也礼遇有佳。海棠站起身脆声道:“二夫人,老夫人说了,请二郎君和二夫人带着三姑娘到大厅去。”
崔氏站起身,垂手听完海棠转述的老夫人的话,才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回禀母亲,就是我们马上就到。”
海棠福了福身,看了一眼低头跪在当地的李璇一眼,转身出去了。
崔氏见海棠出去,面上现出难色,她急切的对着挑帘进来的李祖纳道:“夫主,母亲唤咱们带阿璇过去,可是打算亲自过问?”
李祖纳沉吟片刻,叹了口声,“夫人不用担心,母亲有分寸的,再说阿璇也要好好教育一番了,要不将来还知道要惹来多大的事。”
崔氏走到李璇身边,恨得用食指点着她的头,含泪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冤家,告诉过你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难道为了个男子你连自己的清白、名声和小命都不要了么,你把我和你父亲置于何地。”
李璇抬头凝视着崔氏通红的眼睛,叩首于地,低泣道:“母亲,阿璇知道错了。”
“你光知错了不够,还要改了才成。你这丫头从小主意就大,我的话你从来都是听一半留一半,我原想着女孩有自己的主意也好,将来总要自己当家做主,总不能事事听别人的。可是你…如今太让我失望了。”崔氏转头拭泪。
“好了,阿璇起来吧,咱们去见你祖母。”李祖纳止住了妻子的话,无奈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转身出去了。
李祖纳站在院中,仰望着天空,想着他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儿。他这个女儿自小便得文宣帝的喜欢,被他抱着出入皇宫和各个王府。大概这个女儿格外的投高家男人的缘,从先帝到先太子、文宣帝,再到如今的各个王爷,都对阿璇很好,那些高家的少一辈的郎君们更是从小就和她玩在一处,这些脾气不好的高家男人,在阿璇面前从来都乖得像猫一样,怎么说都不生气,让人看得咂咂称奇。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父亲、母亲从小就娇惯着她,在李家所有的孩子里,阿璇几乎是过得最轻松的。他大哥的四个女儿自三岁起便上闺学,学习各种规矩礼仪,一举一动都有教养嬷嬷训导。而男孩子们更不用说了,三岁起蒙,日日课业不断。只有阿璇,闺学只上了一天,由着她喜欢什么但请先生来教。教养嬷嬷配了四个,偏偏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她。
这种情况在文宣帝登基后更厉害了,众人都以为阿璇会成了下任太子妃的。谁知道他的妹妹更喜欢大哥家的长女,就这样,原本要嫁入崔家的阿琬代替了阿璇,成了经常进宫陪伴妹妹的人。而自己的女儿好像没有查觉到来自于祖父母的冷淡,依然悠闲自在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其时她这样,作为父亲的他更喜欢。前段时间崔家想与李家再度联姻,本来人选该是大哥的二女李瑜的,可是崔家偏偏看中的阿璇。他夫人大概也想着阿璇与皇族中人亲近,嫁到崔家对娘家也是助力,便高兴的同意了。
他夫人当时高兴于自己的女儿得娘家看中,却没看到大嫂眼中的冷意。今天阿璇又做出这件事来,崔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郎君。”崔氏轻唤着抬头望天的丈夫,李祖纳转身面向妻女,他的目光在从容不迫的李璇身上,看着女儿日渐美丽的身姿,他在心中暗叹,“希望父亲、母亲不是打着要把阿璇送进宫的想法,否则,就算是被人说不孝,我也得为女儿抗争一下。”
“走吧。”李祖纳在李璇抬头看的瞬间,转身向院外走去。
李璇跟在崔氏身边,她看着父亲挺拔的背景,想到刚刚所感觉到来自父亲身上的坚定与守护,心中暖暖的。
崔氏拉起女儿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她虽没有李祖纳想得多,但是也明白女儿今日不会好过。她看了看李璇秀美的侧脸,暗下决定,“阿璇,不管怎么样,母亲都会护着你的。”
第十六章 ...
李祖纳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崔氏和李璇,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李府的正堂之内,李璇的祖父、祖母在大堂正中的塌上跪坐着,李璇的祖母脸上还包着白布,露出来的肤色苍白极了。
李璇的大伯和大伯母两人在左侧跪坐着,李璇的大堂哥李琰规矩的站在两人身,见到李璇进来,面上显出焦急和不忍来。
李祖纳带着妻儿很给自己的父母请安,然后再与大哥一家见过礼之后,在右侧的塌上跪坐下来,李琛、李璜和李璇三人也站在了自己父母的身后。
李璇的祖父李希宗侧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李璇的祖母轻轻了冲着她点了点头。李希宗轻咳了一声,看向李璇严厉道:“阿璇,你还不过来与我跪下。”
崔氏身子一颤,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旁边的李祖纳按住了手,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闭上了嘴,静静的跪坐着。
李璇早在父亲等在府门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她早就做好了被家里人责备的心理准备。此时见祖父叫她,她整整自己的衣服,从容的走到大厅中间,稳稳的跪下,微垂着头,听候祖父的教诲。
李希宗对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年的小孙女,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孙女让自己家和皇族进一步拉进了关系,尤其是新一代的皇族,他和夫人都以为阿璇会成为下一任的太子妃,接过她姑姑的位子,继续庇护李家。可是自己的女儿并不喜欢这个侄女,下一任的太子妃很有可能并不是她。还好,自己的大孙女很得女儿的心,李家还是能够再出一任皇后的,太子性子温和,并不太像高家的男人那样好勇斗狠。也许等到太子上位,李家能够得到更多的权力与地位。
想到这里李希宗的脸上带了点欣慰出来,看着端端正正的跪在自己面前的李璇,李希宗不禁想到刚刚大儿子和大儿媳刚才的话。
今天文宣帝终于下了旨意册李希宗的嫡长孙女李琬为太子妃,四个月之后择日完婚。从旨意下到李府起,李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笑。孙女做了太子妃,也就是下一任的皇后,这得进宫给皇后谢恩哪。提到这个,从老夫人崔氏到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脸上都是为难,她们就算身上内宅也知道皇宫现在是个极危险的地方,很容易进去就出不来,就算能活着出来,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罪。
大夫人咬着唇出了个主意,说是让李璇陪着两位姐姐进宫谢恩去,还没等崔氏反驳,老夫人就直接点头同意了,还派人去叫了李琬和李瑜过来,让她们一起去找李璇进宫。
二夫人崔氏非常的不满,当着老夫人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暗地里不停的瞪着大夫人。
谁知,三姐妹好好的进宫谢恩,却只有李琬和李瑜被太子护送回来了,听太子的话,李璇去了静德宫看文襄皇后去了,并没有随着两个姐姐一起回府。李希宗看着太子维难的神色,尤其是离走之前含糊不清的话,都让李希宗明白,静德宫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李璇明明知道还是去了。
静德宫能发生什么事?李希宗和李祖纳兄弟两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而李璇居然还卷那种场合里去了。李希宗和李祖升两人非常的担忧,他们既怕李璇不肯同流合污,惹怒了文宣帝给家族带灭祸,又怕李璇太过胆小,从了文宣帝之后,给李家抹黑。左右为难之下,李希宗将自己的二儿子一顿臭骂,并且派出家丁去打听宫里的情形。
值得庆幸的是让他们害怕的两种情形都没有出现,李璇一如既往的安抚住了文宣帝,甚至让他停了那荒唐的游戏,带她去了皇后宫中。
李祖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沉吟片刻之后,直接跟李希宗说道:“父亲,阿璇一定要好好教育一翻了,照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给我们李家惹来灭族之祸。”
李希宗刚刚才从心跳加速中缓了过来,听到大儿子的话,也捋着胡子认同的道:“不错不错,二郎,你的闺女你教导,以后不许她出去,让她的教养嬷嬷用点心,我们李家的女郎怎么可这么没有规矩。”
李祖纳低低了应了一声,对于他来说,自已闺女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再说他也同意父亲和大哥的意见,李璇那丫头是该好好关关她的性子了。
李祖升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想到妻子和自己说的话,一咬牙,接着跟李希宗道:“父亲,最近几年陛下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琢磨了,妹妹在宫中也常常被太后和段昭仪为难,咱们在朝中也举步为艰。如今看来能在陛下那里说得上话的,只有阿璇一人,你看是不是等她长大一点,就送她入宫。”
“什么?大哥,崔家前段时间不是和咱们说好了么,明年就替阿璇和阿彦订亲的么,怎么可以把阿璇送进宫去。”李祖纳当时就急了,文宣帝现在的性子有多狠,手段有多残暴,这是世人皆知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那个宫妃没受过他的虐待,一不小心连命都保不住,大哥怎么可以想把他的女儿送到那里去。
“二弟,阿璇从小就得陛下的喜爱,现在也只有她才能劝抚陛下,这样对国对民都有好处。咱们李家的女郎别的不说,大义还是懂的,阿璇入宫之后多劝阻陛下,少行不义之事,将精力多多放于朝政之上,这也是我大齐的幸事,也不枉咱们养育阿璇一回。”李祖升语重心长的劝阻自己的弟弟,“至于和崔家的婚事,不是还有阿瑜么。”
“大哥,你…反正我是决不会把阿璇送进宫里的,大哥你若是想让阿瑜嫁入崔家直说就是,我家阿璇不会抢你女儿的好姻缘的。”李祖纳气得一甩袖子,跟李希宗施了一礼,转身摔帘子就出去了。
李祖升看着弟弟出去,皱了皱眉,转身向李希宗说:“父亲,我并没有想抢阿璇婚事的意思,只是…”
李希宗对着他摇了摇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大郎你很出去,让我好好想想。”这一想就想到了现在,他反复的想着大儿子的话,越想越觉得他说得对。只是,李希宗看向自己二儿子夫妻两个,二郎夫妻一定不会同意的。
李璇跪在地上好半天了,她祖父除了开始的时候说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再开口过。这让跪得腿疼的李璇纠结死了,这老爷子您到是说话啊?是死是活的给个通快呗,你想咋罚就咋罚,我没意见,谁让我今天做错了呢。你这么沉默是金的,让我心里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