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钦东的腿,叶珈成结束饭局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问了问。易钦东支支吾吾,说是自己摔了。摔了么?饭店里面基本铺着柔软的地毯,除非是在男厕所摔了。

叶珈成简单地“关心”了两句,不再多问。希望真是摔了,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叶珈成一直是一个有着百转千回心思的男人。心思多,心眼自然也多,有些事情,叶珈成不可能不留着心眼。易钦东那点心思,叶珈成不说十拿九稳,猜个七成还是没问题,包括最近那些动静,他多多少少有了解。该留的底不能少,该防的万一更是不能少。

叶父即将动手术。

叶珈成的生日是在医院过的,叶母在医院煮了生日面,双蛋。叶珈成吃得很满足,叶母看得也满足。母子哪有什么隔夜仇,上次打了儿子一巴掌,更心疼的人是叶母。

“味道怎么样?”叶母问儿子,“还喜欢吗?”

叶珈成点头,真有些饿了,加上很久没吃自己妈做的东西,连汤带面都吃了个干净。

儿子表现那么乖,叶母主动妥协了:“成成,妈妈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想晚点结婚就晚点结婚吧。”

叶珈成愣着一下,知道自己妈说这话,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叶母叹叹气,继续语重心长道:“不结婚没关系,但是你谈朋友要专心啊,不要随便辜负人家姑娘。你是我儿子,如果被人伤害了妈妈会心疼。她们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你伤了她们,她们父母是不是也会心疼?”

叶珈成像个小孩一样坐在自己母亲跟前听道理,不习惯又抗拒不了。他妈说的这番话,应该是他爸和他妈一块商量出来的。莫名的,叶珈成想到了小狐狸的父母,那天在伦敦的候客厅,他们对他说的话,轻松谈话里,他也能听出其中的心疼。

对面母亲善良又温柔的目光,叶珈成放下筷子,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叶母很欣慰,面上的笑容特别知足,然后用老话夸了一句:“乖儿子。”

叶珈成抿着唇,挤了一个放心的笑容给自己母亲。

真好,她就知道自己儿子还是很好的孩子,他真一点不坏,记得小学成成还得过“文明好标兵”呢。叶母站起来收拾碗筷,她在丈夫劝说下明白有些事情急不来,尤其是儿子这反骨性格。不过爱唠叨的性子还是改不了,叶母看着儿子把这碗生日面吃了精光,一个忍不住,又期盼地说了起来:“以后你有媳妇,妈妈就把做生日面的手艺教给她,以后由她来做给你吃。”

“好,没问题。”叶珈成答应下来,想了想那光景,眼底也露出了浅浅笑意。

不过现在最重要,是父亲手术明天的成功。

第二天,叶父手术。时简坐在易茂会议室开会,三十多楼的高空,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湛蓝天,澄碧的颜色仿佛过了水。时简坐在易霈后面,这是一个高强度的会议,会议开到一半,易霈终于叫停休息了。

今天本来她要发言,易霈直接省略她,所以她一直低头做会议记录,存在感很低。

会议暂停,休息十五分钟。会议室咖啡点心自取,时简低血糖,剥了一颗巧克力,小小咬了一口,耳边传来张恺关心声音:“扁桃体发炎,就不要吃巧克力了。”

时简放下了巧克力,前面的易霈转过头:“张恺,去拿两杯咖啡,和一杯清茶。”

“好的。”张恺连忙站起来,离开了。

易霈继续靠着会议椅,没有离座,也没有说话。市场部经理过来送一份文件,本想说两句,最后选择聪明地放下文件,先不打扰了。

桌上手机震动响起,是易霈的私用手机。易霈先看了号码,然后按了接听键,说了两句话:“好,我知道了。”以及“谢谢。”

“时简。”易霈挂了手机,叫了下后面的人。

时简放下笔,抬起头。易霈往后靠了靠,压着声音道:“…叶市长手术很顺利。”

“…谢谢。”

关于叶父的手术,时简今天原本有些底,毕竟叶父手术的主刀医生换成了吴医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心绪不宁,可能和她本身心理状态有些关系。易霈慢慢坐正,同时她口袋里手机也震了一下。时简拿出手机,里面进来一条短信,叶珈成发来的:“时简,我父亲的手术一切顺利。”

时简怔了下。叶珈成发她平安短信,应该是上次她关心了叶市长。时简收起了手机,没有回复,怕不小心又关心了她不应该关心的。外面的天,A城国际机场一家起飞的客机刚好从这里飞过,时简望了望窗外,噪音过后,心情意外平静到没有波澜。

时简下班接到了一个电话,好久不见的赖俏打来了电话,语气热烈地同她说起来:“时简,我和子松要结婚了!”

是么?真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你知道么,我们不仅要结婚了,子松还愿意陪我回A城生活,好不好?”赖俏在电话里分享自己幸福,时简往地铁站走着,回了一句:“很好啊…”

赖俏继续说,然后也问起了她:“你和叶先生呢?等我和子松回A城,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带上子松,你带上叶先生,怎么样?”

时简转了转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和赖俏两个人,她之前还替赖俏心里着急,不过赖俏和程子松能修成正果,她心里还是高兴,只是她现在感受快乐的能力越来越糟糕。

电话那边传来程子松的叫赖俏的声音。赖俏又愉快地喟叹两句,先挂上了电话。时简嘴角微微翘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回包里,整个人猛地被拽了下,她的包已经被抢了。

“年底有些乱,你这个情况已经不是第一例了…”

时简从警局出来,天色愈来愈暗,黑压压地压着人心。她突然很怕黑,不敢往前走。警察说年底乱,为什么她以前没有感受到。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周围,总感觉自己被人跟着。时简害怕地哭了起来,其实她知道没有人跟着自己,只是她心理出了问题…

一辆警车倏然停在她对面,里面的警官笑着对她说:“时姑娘,刚刚我看你手受伤了,我们正要去一趟医院,上车,我们送你。”

时简眼圈通红,上车之后什么话也没有。年轻的警官赧然一笑,对她说:“对不起,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们的人身安全。不过请你放心,我们会努力,做得更好。”

时简更加羞愧不已,温暖感受还是一点点注入了心底。年轻警官又笑嘻嘻地看着她,然后说了好几个出行注意事项。警车停在A城的第一医院,一个警察去办事,另一个还帮她挂了一个急诊,最后接到电话,才离开。时简包扎之后,取了药,快速离开了。医院那么大,不一定会撞上。

是没办法撞上,叶珈成十分钟后赶下来,已经找不到人了。

叶珈成不是A城人,不过在A城呆了多年,其中人脉关系查点事情还是不难。易钦东私下找人办事那一拨人,叶珈成刚好有个朋友牵线搭桥,可以认识认识。

然后,他发现查易钦东这边人。除了他,还有易霈。

叶珈成查易钦东,时简被抢包只是一个怀疑,主要还想知道易钦东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他在易钦东那里吃不了亏,就怕有人会吃亏。所以该留的底不能少,该防的万一更是不能少。

叶珈成跟着朋友一块过来,在九街一个老酒吧见了大名鼎鼎的“丁哥”,午后的酒吧基本没有人,丁哥自己的酒吧,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不过叶珈成从小不怕事,只要他在意的事,更不会嫌事多。

包间里,他给丁哥倒酒又点烟,将别人对他那一套路数全部熟练地用来招呼着丁哥。

丁哥面色还算满意,加上朋友打了包票,悠悠开口:“给人办事,钱多钱少都不是事,最重要还是投缘。”

叶珈成陪着笑,同样点了一根烟。太烈,“不小心”呛了出来,他拧断了烟头,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没办法陪丁哥抽了,真不会。”

丁哥哈哈作笑。

在什么角色面前扮演什么角色,叶珈成不在话下。他今天找丁哥,更多想探探易钦东那边动静,然后丁哥将一段录音放给他听。

“易少,还是像上次那样,吓唬吓唬,还是真做啊…行,我知道了,不过有些难下手…哈哈哈,你别急,急了容易出事…”

包间光线晦暗,叶珈成的脸隐藏在灯光下有些看不清,即使绷着一张脸,面部轮廓看着照样温润隽永,眼底神色更是掩在那一片黑幽深邃里。

过了会,他挑出了录音里的重点,低低问了问:“迷——奸?”叶珈成控制着语气,还是显露了情绪,丁哥察觉了怪异,挑了挑眉毛。

朋友连忙安抚,实话实说:“易钦东要…那啥的女孩,是我们珈成的…心上人,心上人。”

气氛微妙地迟疑了下。

“对不住,这个我们真不知道…”丁哥连忙开口,同时交代说,“叶少放心,我们还没动手,没动手。”

丁哥笑着说,作为道歉之意,说起另一件事:“这可不是易三少第一次做了。之前对付那个嘉仕铂弹琴的女孩,易三少也是找我们办的,那个女孩也奇怪,被害成那样反而跟易钦东好了…”

叶珈成压着情绪,一时没有说话,心里想着一件事:如果他晚点过来,如果他没有查易钦东这条线,小狐狸会不会就受到伤害了?他之前只是有顾虑,怕时简会得罪易钦东,没想到易钦东真动了心思。易钦东要怎么伤害小狐狸,迷——奸?叶珈成握了握发颤的手…想杀人的心情不过如此,他更想杀了自己。

要伤害小狐狸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捣鼓房产的投资人,是他选择同流合污之人。他还扯什么与世沉浮。

叶珈成面色泛白,猛地灌了一口白酒下肚,浑身冷不丁地激灵一下,他紧紧抿了下嘴角,还是说不出话来。事情还没有发生,后怕的感觉已经狠狠折磨着他,控制着他。当然,事情肯定不会像他想得那样糟糕,易霈应该会将小狐狸保护好,那个男人一直都比他好。

不像他,伤了她,还要气她。

随后,丁哥把时简的包放在了桌上,特意开口说:“叶少,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东西?”

叶珈成拿回了这只白色女包,一起过来的朋友又是一顿笑:“丁哥,你这话见外了,是不是,珈成?”叶珈成同样点了下头,顿了下,把带来的钱送上,比起易钦东给的,只多不少。

不过,丁哥拒收了。

民不与官斗,丁哥又不傻,混久了也会看人。叶珈成不是易钦东,更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即使在他面前装得文雅无比,身上那股气骗不了人,玩大了真得罪不起。刚刚叶珈成对他客气是有求于人,意思一下就好了,可不能真将自己当根菜。

“都是熟人,叶少别客气了。我这边可以给你打包票,不会再动那位时小姐半分,有消息也会及时告诉你,不过…”丁哥把烟头到茶色烟灰缸里,把话说明白,“易钦东还会不会找别人做这个事,不一定了。”

——

A城的海川大酒店,名字听着挺正规,海纳百川,却不是什么干净的酒店,是有些有钱男人喜欢消费的高级场所。夜色已经深了,易钦东洗了澡穿着睡袍出来,见人还没有过来,忍着脾气打电话过去催。

猴急猴急的。

电话刚挂断,门铃立马响起,易钦东过去开门,立在门口有些发憷:“珈成…”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叶珈成穿着一双黑色皮鞋进来,还潮湿着的鞋底踏在柔软的花色地毯,静寂无声。

“我过来给你送份文件,你看看。”叶珈成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把文件丢掉在桌面。“大晚上的,叶少…”易钦东迟疑坐下来,不明所以,还是看了起来。

越看,一张脸越是绷不住的难看。

叶珈成解释起来:“你在叶茂的股份,我全额高价回收。可以现在签字,或者等你律师过来,再签字。”

易钦东丢了文件。

叶珈成一副料定的样子,还是好心开口说:“我建议你现在签字,不然就没有这个好条件。”

“叶少,你这不是过河拆桥么?”易钦东问,样子很生气。

“生气了?理解。”叶珈成倾了倾身,对着易钦东一字一句说,“我告诉你,我现在只比你更生气。”

“珈成…”易钦东尽量笑起来,好脸色地问起来,“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何况一下子那么多钱,你哪儿来。”

叶珈成无需一一解释:“钱不需要你担心,你签字了,该给你的,我一分不会少你。”

叶茂现在势头那么好,易钦东肯定不会签字,他直接丢了笔。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叶珈成想过河彩桥,没门!心里更加怪起了自己妹妹,连个男人都抓不住。

易钦东不想签字,叶珈成也不急,就等着。

“珈成,我们肯定有误会,是不是易霈对你说了什么?”易钦东琢磨了一番,猜想叶珈成肯定和易霈联手了,一定是!他见叶珈成照样是面不改色,讲起了法律,“叶珈成,你这是逼迫,是犯法的!”

“犯法…哈哈。”叶珈成直视着易钦东,神情格外的阴翳,冷冷问出声,“你跟我**?”

易钦东咬咬牙:“叶少,就算你是市长公子哥,咱们做事还是要**律。”

“可以。”叶珈成还算平静回易钦东,“既然你喜欢**,我们就讲——法——”

猛的,叶珈成站起来,心中的戾气已经窜了出来。他卯足了劲用皮鞋地踹倒了易钦东的椅子。易钦东措手不及,连人带椅,一块倒在了地上。

易钦东姿势难看地躺在地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时爬不起来。

叶珈成蹲下身,然后将手机的里录音给易钦东听,一句易钦东自己说的话:“有本事她们去告我强——奸啊!”

易钦东明白过来了。

叶珈成丢掉手机,更是靠近说话:“易钦东,她们不敢告你,我敢。”

“叶少…”

叶珈成继续:“A城法院我很熟,你喜欢哪一家?”

“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既然你那么喜欢上法庭,你也可以上法庭告我,当个被告多没意思?”叶珈成扯着嘴角,真心给了建议,“比如可以告我违反合同,恶意胁迫。”

“或者…”叶珈成丢开易钦东,用皮鞋踩住易钦东的手,接着说:“故意伤害什么,会不会更好?”

chapter74

张恺好几次这样评价叶珈成:“那可是一匹来自南方的狼啊,易少一定要慎重考虑呀…”

易钦东躺在地上,起不来。叶珈成不吃亏他知道。他会选择叶珈成合作,也是在给自己下赌注,毕竟两人之间他比叶珈成更怕撕破脸。不过叶珈成一直是按合同条款办事之人,外界对叶珈成有个评价非常高,尊重合同。只要叶珈成签了合同根本不用担心会中途翻脸不认人。所以之前叶珈成将条件开得苛刻,易钦东也签了,赌的就是以后叶茂能成为和易茂匹敌的房地产公司,现在叶珈成要踢走他?易钦东就算明白缘由,也不想轻易认栽。

的确,叶珈成非常尊重合同,不会轻易变卦。叶茂独立经营权在他这里,原本他对易钦东完全可以选择眼不见为净,不过现在真不行了。他也没那么天真,以为说几句话易钦东就会发怂地签了合同,毕竟法院真不是他家开的。

该留的底不能少。叶珈成松开易钦东,顺势还拉了易钦东一把。

易钦东:“…”

叶珈成直接把合同往易钦东手里一丢,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起了两件事。两件易钦东万万没想到他会知道的事。叶珈成说得很慢,似乎在给易钦东时间反应,以及选择。

“…如果强|奸罪你不怕,后面的呢?当然易少胆量过人,你们易家更有钱,可能也无所谓。”叶珈成挂着笑,语气却带了两分疾言厉色,“不过你既然喜欢用法律解决问题,我们先以法论法。”

“你对何欣那事不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不好定义,我也不会无聊到管你们那档子事。不过后面那些数额加起来,咱们算算可以判多久?噢,再加上几个故意伤人罪,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挺大…”

易钦东身体已经坐直,架不住浑身冒汗。但面色仍有怀疑。

“不信我都知道?”叶珈成瞧着易钦东神色,讥诮着,“本来我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跟你合作,不,是狼狈为奸。即使我自认清白,个人形象也大打折扣,是不是?”

易钦东:“叶少…”

“怎么,这样就害怕了?”叶珈成嘴角翘着,眨了下眼睛,酒店房间雅白的灯光照着他澄清贵气的眸子里,看起来无害又无赖,“易钦东,你知道我怎么知道吗?本来我也不想多事,你可以说是自己——找死,打什么恶心的主意…时简是你能动的人?”

叶珈成说到这,眼底的寒气骤然升起。他话已经到位了,如果前面都只是铺垫,后面才是他今晚过来的真正目的:“千万别去惹时简,你惹不起。”

易钦东喜欢女色,在女人这里栽过很多跟头,无疑这次跟头是最大的,他妈的一个破鞋破助理!他对时简起了那种心思,一方面看不顺她那股矜傲气,一方面他父亲越来越喜欢她了,真怕她又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他先找人吓唬吓唬她,想再找时机做那事,也尝尝叶珈成和易霈都玩过女人。当然易钦东也不敢光明正大来,事情安排好谁知道是他。到时候那位助理小姐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自认倒霉。

结果事情还没有做,他先阴沟里翻了船。易钦面如土色,心里不是没有害怕。

叶珈成冷声发问:“明白我的意思么?”

“叶少,我真没有,我没有…”易钦东自然明白意思,更加急着解释说,“我什么都没做…”

“别着急。”叶珈成看着易钦东,顿了下,反而和颜悦色地开口,“我知道你还没下手,所以你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