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决定了挑一张最好看的卡片,几毛钱的,她只能做到这点。等自己长大了,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会给班主任买一件象样的礼物,一定。这样想的时候,沪妮心里充满了温情。

怀里揣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出发了,泸妮觉得那章卡片非常的美,暗蓝的天空下,风里飘扬的洁白的芦苇,一种苍凉的忧伤的美。

学校很安静,已经放假了。泸妮去过班主任的家,她循着记忆,踩着那条林阴小道找到了那栋爬满了一种叫“巴壁虎”植物的住宅楼。

来到门前,已经听到了里面欢声笑语,泸妮本能地想走开。踌躇着,敲响了门。

班主任笑容满面的脸多了几分惊异,然后很快地露出了她只有对泸妮才会露出的疼爱的笑容,和怜惜的目光,(泸妮觉得班主任只会对她有这样的来自心灵的目光,她们可以用目光交流。)泸妮走进房间,里面是李娇,班上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就象她的名字一样,她非常地娇气。

泸妮尴尬地站了站,然后悄悄地把卡片放在身后的椅子上,她看到桌上有大包的雀巢咖啡和包装精美的茶叶、补品。

泸妮在班主任的挽留下很快地出了门。班主任跟了出来,塞给她一个包裹,说是表示祝贺,本来想给她送去的,既然来了就自己带回去了。班主任满眼的怜爱,泸妮沉浸在里面,幸福地有些恍惚。班主任轻轻地叹口气,抚摩了泸妮的头发柔声说:“上了高中要努力,争取考上好大学,有什么困难来找老师……”泸妮点着头,头越来越低,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在疼她的人面前,泸妮特别的脆弱。

泸妮走了,班主任在后面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宽大的衣服随风无聊地晃动着。

泸妮知道小舅舅一家的难,在给她做衣服的时候,小舅妈都嘱咐裁缝要做大一点,因为这几年泸妮个头窜得厉害,做大一点可以多穿几年。泸妮把自己萌动的爱美的心思压制着,她知道没有谁有义务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泸妮把自己埋在宽大陈旧的衣服里,心甘情愿,对周围花枝招展的同学,她只能视若无睹。

有时候泸妮会想象自己穿上美丽衣服的样子,她知道一定会有那样一天的。只要她考上了大学,泸妮就会有钱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

泸妮还常常地幻想着自己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有一天她的王子会坐着马车来接她,给她穿上有神奇魔力的水晶鞋,想象中的王子,是少年时秋平英俊的样子。

回到家,泸妮把班主任给她的包打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天哪!

泸妮抖动着她的长长的睫毛,惊喜地看着眼前这条漂亮得扎眼的裙子。天哪,这么漂亮的东西,居然是属于我的,泸妮不敢相信。

泸妮用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柔软的裙子,用脸轻轻地抚摩柔软的裙子,然后她把裙子换上,她看到镜子里的灰姑娘真的变成了公主,她高兴得想哭。外婆抱着涟青的手伸了一只抚摩她,满脸慈爱的笑容。

小舅舅和小舅妈下班回来了,他们看到了泸妮还穿在身上的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小舅妈问:“哪来的?”

泸妮的兴奋还没有褪下去,她带着浅浅的压制着的笑容说:“我的老师送我的。”

泸妮听到里间屋里小舅妈对小舅舅说:“我就是觉得钱老是少,我不会记错的,是少了……”

泸妮的笑容褪了。

泸妮去公用冲凉房把裙子换了下来。

回来以后泸妮开始做饭。

吃过饭小舅舅就说:“泸妮啊,我们都把你当自家人一样的看待,我们对你的成长是要负责的。这样的,你说你那条裙子是老师送你的,不是我们不信,只是现在都是学生给老师送礼,哪有老师送学生的。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我们是对你负责任,对你妈妈负责任……”泸妮茫然地看着桌上凌乱的碗碟,她黑大的眼睛空洞得怕人,她纤细洁白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相依为命。

泸妮又站在了班主任的门前,她感到很耻辱,但她没有办法。旁边站着她的小舅舅。

班主任打开门看到门外怯怯的泸妮和她见过一面的泸妮的小舅舅。

小舅舅飞快地解释了他们此行的来意。班主任知道自己给泸妮带来了麻烦,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把正在看电视的小孩撵去了书房,一个比泸妮小不了多少的女孩撅了嘴叫着:“爸爸!妈妈让我来找你!”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泸妮惟有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班主任让泸妮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拉着泸妮的手,她首先确定了那条裙子是她送给泸妮的,然后向小舅舅汇报了泸妮的长期表现,泸妮是优秀的,虽然有些孤僻。泸妮在班主任面前总是忍不住她的眼泪,她低着头,大颗的眼泪滴落在腿上,所有的委屈都被班主任的了解给烫平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泸妮感觉得到旁边的人的内疚,小舅舅不时地说一些关心的话,还问泸妮吃不吃雪糕,泸妮摇了摇头。她非常地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对美好衣服,对美好食物的欲望,她都可以克制。

其实她是理解小舅舅一家的,他们也不好处,不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很难。他们已经对泸妮很客气,但也只能做到很客气,难道两家人你还能让他们亲切无比。他们注意着自己对泸妮的态度要好,不能让别人说他们对姐姐的女儿不好。这些,泸妮都明白。

泸妮常常地觉得时间太慢了,什么时候,她才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

寄居的少年时光(五)

金子

泸妮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经过了三年没白天黑夜的“奋斗”。三年里没有一切,除了手里的书。现在好了,泸妮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人尴尬的家。捧着手里的通知书,这明明就是一种新生活的通知,一种幸福生活的起点,从此以后,沪妮凤凰涅磐了。

那时,涟青也已经读小学高年级了,随着生长的,还有她骄横的脾气。家里每一个人都得顺着她。

无所谓,反正泸妮要离开了。

外婆在泸妮离开的那个暑假,离开了,她离开的是这个世界。

泸妮几乎没有哭,不是她一点不爱她的外婆,不是。只是泸妮知道人必定是要经过这道关的,妈妈走了,“爸爸”走了,他们走的时候正当年,他们原本还可以有那么多年的时光可以度过,但他们都突然地走了。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噶然而止,就是这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外婆是圆满的,她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生活,儿孙满堂,最后没有一点痛苦地在家里的床上睡过去,泸妮为外婆感到高兴。

换下丧服泸妮就坐上了去重庆的列车,泸妮报考的是重庆的一所学校,她要离开上海,不管哪里,她就是不要留在上海。这座冷傲华丽的城市。

泸妮想起来,她还没有认真地看过上海,这个妈妈让泸妮为她再活一次的上海。泸妮不喜欢这里,这里让她逃不脱梦寐般的过往,泸妮要重新开始,她的生活刚刚开始。

夜晚的上海流光逸彩,过往的人群衣鬓飘香。泸妮漫步在繁华的街头,她要认真地看一次上海,要把它记住,记到骨子里。不要轻易忘记。这个妈妈为它癫狂的城市。

不多久,沪妮就坐上了去重庆的火车,未来是光明的,是多彩的,是崭新的,是令人期待的。沪妮大口地呼吸着不一样的空气,怀里揣着带给她希望的那页通知书,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风景,兴奋地不能睡去。

饥饿的大学(一)

金子

泸妮和所有刚进校的女生一样,剪短了头发,穿上了绿色的军装准备军训。那绿军装绿得扎眼,泸妮没有马上穿上,她不喜欢绿军装。

床铺的护栏上明白地写了每个人的名字,但是还是有人“抢占”别人的“领地”。还有小小的一个柜子,为了争夺最隐蔽最靠里的柜子,也不时的有战争发生。占柜子和占铺,是进校的第一次利益冲突。

泸妮的铺位在上铺,是她所希望的,她可以避开一点喧闹,有一点她自己的空间。

重庆夏天的那个热,就像疯了的狗一样,把人逼得无路可逃,放下东西泸妮已经是一身的汗。拿了毛巾和肥皂,她得去洗一洗。

回来却看见自己的铺上已经铺好了床褥和竹席,一个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孩自顾自的在下面收拾她的东西,往上面扔着化装盒和书本,嘴里轻快地哼着歌曲。

“这个铺是我的。”沪妮说。

女孩斜了她一眼,继续着手里的忙碌。

泸妮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热血一涌,就把她铺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扯了下来。

女孩激怒地叫起来:“你干什么!”

泸妮冰冷地说了一句:“这个铺是我的!”

女孩恶狠狠地看了泸妮足足两分钟,泸妮没有理她,把自己的东西扔上去,铺好。很大响动地把床打得仆仆响。

女孩没劲了,低了脑袋去看床边护栏上的人名。

坐在铺好的床上,泸妮看着窗户外的一棵大大的黄角树,没有一丝的风,树上知了没命地叫着,整个宿舍楼还在忙碌着,新生都兴奋地张罗着,大都有人带着,父母、兄长或亲戚。泸妮独个坐在床上,用眼睛来躲避越来越多的跳跃的绿军装,一进学校,她就不喜欢她的新同学了。其实她一直都是孤僻的。她发现进大学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改变,包括独来独往,她不想改变这些。

军训是新生互相了解和认识的好机会。也是评判校花、系花、班花的好机会。

泸妮依旧冷着一张脸,不想和人多话。

大家都觉得了沪妮的“怪”,开始放弃和她的交往,还有那么多的人,不在乎你一个。

同样穿着绿军装的女生,还是很容易分辨美丑。靠衣服来扮靓的女生这个时候就彻底地淹没进了绿军装里,什么都找不到。泸妮不,泸妮已经是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她已经有了女人美好的身体曲线,绿军装都遮不住的美好,还有像她妈妈一样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洁白修长的脖子上美丽清秀的脸。象牙白的细嫩肌肤,深不见底的苍凉的黑大的眼睛,瘦削的瓜子脸,小巧挺拔的鼻梁,菱角分明的嘴唇。站在一片绿里,泸妮是出类拔萃的。泸妮在业余评判里出任了校花、系花、班花等职务,只是她不知道。

泸妮对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兴趣的,她不断地拒绝别人的靠近,不分男女,于是泸妮的名声就恶了,骄傲、傲气这样的批评是免不了了,还要面对别人的嗤之以鼻,然后背了一个叫“荆棘鸟”这样还不算恶俗名字。

无所谓,泸妮从小就对有些人的言语无所谓。

饥饿的大学(二)

金子

其实泸妮的生活是从大学开始的。

以前小的时候,泸妮张嘴还是有吃的。她没有担心过生活,不管吃什么,她吃得理直气壮。后来在小舅舅家也是不愁生活的,虽然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吃得很不理直气壮,但还是不愁生活的。现在不一样了,小舅舅和小舅妈两个人相继下岗,在上火车之前小舅舅交了一个包给泸妮,里面有两千块钱,小舅舅说这是他们的大半积蓄,说以后就没有能力再支持泸

妮了。泸妮明白。他们两个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基本生活费,还要养涟青,他们已经做到最好了。以后,泸妮得为自己的生活安排。

学杂费一交,两千块钱所剩无几。

大学不是沪妮想的,是生命的一次彻底的转机,或许这真的是一个转机,但更重要的是要怎么来度过这个过程。生存已经不容质疑地提到了第一位的高度。

生活变得相当严肃,甚至沉重起来。

泸妮安排着每天每顿的伙食费,紧巴巴地算,一分一毛的抠。然后,想着怎样才能不耽误上课去赚钱。那个时候“打工”这个词已经被人整天地挂在了嘴上,泸妮真想找一份工来打。

宿舍里动作快的女孩已经和男朋友成双入对,泸妮也有男孩狂热地追求。但沪妮没有心思,面对炽热的追求者泸妮异常地冷淡,连“为什么”都不愿意回答。不是泸妮没有一点动心,面对宿舍女生谈论的那个高大英俊的高一级的凌风时,泸妮的心有些痛苦地动了动,她不是为那个凌风痛苦,而是为自己。她突然发现,即使上了大学,她的生活还是不能完全地重新开始。 她觉得自己谈恋爱是有些可耻的,一个即将食不果腹的人谈恋爱是可耻的,一个有着太多悲伤记忆的人谈恋爱是可耻的。当凌风站在她的面前用他坦然的眼睛看着泸妮的时候,泸妮有些心跳的同时,想起了血肉模糊的那个男人,想起了妈妈颓然倒下的身体,想起了那个荒芜的冬天,想起了那个荒芜的山头上伫立的英俊少年。

拒绝自己想要的美好情怀是痛苦的,但泸妮别无选择。

在几次没有理由的失败以后,凌风像别的失败追求者一样,选择了离开,然后身边很快地有了一个依人的小鸟。谁也没有耐心去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熟的桃子,满园都有已经熟了的各色水果,味道各有千秋,重要的是“吃到”。泸妮的孤独是注定的。

饥饿的大学(三)

金子

泸妮认真的读书,这是她的习惯,考上大学,读书已经没有动力了,好多人已经懈了劲,享受大学才有的惬意生活,花前月下,郊游远足,和不同学校的异性宿舍发展友好宿舍,然后联谊活动……

泸妮不能,泸妮在课余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怎样来解决她的生计问题。

星期天,泸妮上街了,或许可以找到一些方法,或需要钟点工的小店。

在一处热闹的地段,泸妮被一排人吸引了,他们的外貌都很简朴,有的甚至像民工。他们的面前一溜地都放上一个纸牌,猛看有点像讨饭用的“诉苦牌”,仔细一看,上面介绍了他们自己的专业,就读学校,并且都有两个大大的字:家教。

家教,泸妮激动起来,这是个自己完全可以胜任,又比较体面的职业。

等不及回去,就在附近的一家小卖铺要了一个废纸板,借了一只笔,把她觉得要写的内容都写了上去,她的专业是中文专业。

十月依旧炎热的阳光下,泸妮站了一天,都没有把自己推销出去,重庆的夏天是没有一点风的,整个蒸笼一样的城市。泸妮已经坐在了地上。他们那一排学生都还没有一个被录用的,问的人是很多,但没有实质性的一步。听说重庆下岗工人也是很多。而且,年轻的主妇们看着沪妮,就会从眼里流露出戒备的神情,一个谁都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年头,谁都要防着别人一手。女人,当然是要防着年轻漂亮的女子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

接近晚上的时候,一个圆呼呼的戴眼镜的女孩在一番口头考试和讨价还价以后,被告知录用了。女孩高兴地收了那张纸板,随了年轻的夫妇扬长而去。一排人目送着她,羡慕的表情一览无余。

半天泸妮才把张望的头转回来,这让她又看到了希望。

一直等到八点,泸妮慢慢地起来,有点失望但又踌躇满志地走了。她看到了一条门路,一点希望。

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的。

各种联谊活动,周末舞会,节日里的节目表演,恋爱,分手,为朋友解决恋爱纠纷,再投入另一场恋爱……同学们忙得不亦乐乎。这些和泸妮都没有关系。泸妮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想着怎样来解决她的民生问题。钱,只一个钱字,就叫人累得直不起腰来。眼看着包里的饭菜票一点点减少,依旧没有来源来充实它。累,就这样为了钱无声无息地累,累得泸妮心力交悴。

每个星期六、星期天依旧执着地去了街头,像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一样把纸牌放在自己面前,等待有人来领走。

又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成绩。

而泸妮中午已经不再去食堂,早晨就多买了一个馒头,带在自己的包里。中午大家都走了以后,她就从包里拿出已经冰凉坚硬的馒头,三口并作两口的吃下去。长期没有营养的胃对一个馒头已经发出不够的讯号了,但泸妮只能给它一个,不多的饭菜票不知道还要支撑到多久。晚上还去食堂拿一个馒头,在很晚的时候。饥饿,铺天盖地地向泸妮压来,在同学过一次生日要花一百多块来请客的年代,对泸妮最大的困扰是饥饿。学校有对贫困学生的补助办法,泸妮犹豫着,终究没有填完那张表,上面有详细地注明父母的情况,而且还要大家讨论通过。

得想别的办法。

泸妮去了一些餐厅,做服务员她应该是够格的吧。她把自己的骄傲再一次收拾起来,迎着女老板挑剔的目光站在她的面前。结果别人不要钟点工,那么多的下岗工人可以全天的工作,工资也不高的情况下,老板没必要要一个钟点工。

天无绝人之路,当泸妮就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酒楼的老板答应招她做服务生,每晚工作三小时,周六周末分别工作八小时,每月工资一百二。矮胖的穿着上等西服,但看上去却是很劣质的地摊货的老板眯缝着眼睛看着泸妮说:“只要你做得好,工资再加!”

泸妮迫不及待地要求当天就上班。

每天都很紧张,下午上完课就去了酒楼,换上又臭又脏的工作服:一套劣质布料做的红色套裙,然后开始不停地在厅里跑来跑去。泸妮是很认真的,认真是她的本性。

那天泸妮向领班提出要支取前面十来天的工资,因为她一点菜票都没有了。

领班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大学生斜了眼睛说:“这个事要老板同意。”

泸妮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敲开了老板的办公室门。面子到底是没有饥饿来得深刻的。

老板浑浊的小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站起来笑着问泸妮什么事,泸妮很艰难地把来意说明。

“坐!”老板殷勤地指了旁边的沙发一下,然后从他的大班台里走出来,给泸妮打开一瓶矿泉水,然后在泸妮的旁边坐了下来。

泸妮隐隐地感到了危险。

老板宽厚地笑着:“有困难给我说,不就是几个钱吗,小意思。”老板肥胖短的戴着大大的黄金戒指的手试探地放在了泸妮的大腿上,细小的眼睛眯了一条缝地凑上来慢慢地说:“只要你允了我,什么都好说……”爆发的男人,很容易地忘乎所以,很容易地以为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了,当然包括一个贫穷的女子。

泸妮的忍耐到了极限,老板嘴里的腐臭味道让她的胃难受地痉挛起来。泸妮猛地推开老板的手,站起来,她想再要工资,但没有说出口,就跑了出去。

委屈,却无可奈何。

泸妮很想妈妈,妈妈的气息她现在都还记得,温温的,好象就在身边。还想山顶上的英俊少年,带她去到那个温暖所在。

泸妮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第二天晚上,她又去了酒楼,工作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重要,今天,她就吃了一个馒头。

领班看见她就告诉她以后不用再来了,然后从兜里摸了二十块钱递给泸妮。

泸妮看了看面前的两张纸币问:“为什么?”其实她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要解释。

领班面无表情地说:“招了一个全天的,就不用钟点工了。”

理由很充分,泸妮接过钱,心里不能不有点塌实,这点钱足够她支撑十天。带着这点塌实泸妮重新回到了纷乱的街头。

饥饿的大学(四)

金子

周末的下午,坐在床上,用薄薄的蚊帐来把自己和外面喧闹的世界隔离开,透过蚊帐,泸妮看着窗户外面的小院子,那里就和宿舍一样的热闹。那里大都是守侯自己“公主”的“王子”,其中有二十来岁的年少轻狂的同学,也有老到可以做自己爸爸的西装革履,腰间别着大哥大,开着各种小车的“老板”。

外面有那么多热闹的等待,里面自然也忙得不亦乐乎。宿舍里除了泸妮,都在忙碌着,

挑衣服,穿着裤衩和奶罩在那里试着不同的衣服,有的还商量着互换衣服,没办法,学生嘛。然后是精致的妆容,粉底,睫毛膏,口红,遮暇霜,蜜粉,眼影……一大堆的东西飞来飞去。凌乱的宿舍里就这样造就了几个精致的美人。她们有男朋友的就去会男朋友,没男朋友的就约会同样“单吊”的女朋友。这是个不能有孤单寂寞存在的日子。

她们都忽略了泸妮的存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刻意要孤立泸妮,因为泸妮太冷傲太难以接近了,而且动不动就给她们白眼看。但后来她们发现孤立泸妮没有一点意义,泸妮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加入谁的生活,她们对泸妮的打击失败了。

四周都安静下来,泸妮还是在思考着,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伤脑筋,一睁开眼想到的就是钱,梦里还梦见自己一分钱都没有了,累,累得筋疲力尽。

泸妮想到了给报社投稿赚取稿费,她的小散文写得非常地棒,行云流水,超凡脱俗,她还试着写了一篇短篇小说,都在拿到那二十块钱以后寄出去了。但现在还没有回音。

泸妮兜里的钱换成了饭菜票,还剩了几块钱,前几天她还买了两块钱的卫生纸,同学都用的是卫生巾,但她不能用,那种东西太贵了。

泸妮下了床,她已经放弃了继续找家教,也放弃了去餐馆做临工,那些都需要时间去找,她必须要找到别的路子。尽快。

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铺,泸妮把这一条街都通行的菜票换了两块钱的,现在她兜里的菜票就更少了,她只能孤注一掷。

上了一辆前往闹市区的中巴车,她想好了,最好离学校稍微远一点的好。

泸妮看着窗外,神情忧郁苍凉,被霓虹灯寝染的夜晚诡异而恐怖,但泸妮决定了要踏进去,义无返顾。现在能拯救泸妮的唯有钱,钱能给她买到温饱,钱能给她买到尊严和自由,钱能给她带来一切,只要是她自己挣的。

在暧昧的灯光下,泸妮接受着一个三十几岁女人的目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