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阿姨还好吧?”沪妮问,她喜欢自己的这个问题,这是他们共同经历过后才会有的问题。

“好……上个春节回去他们还念叨着你,说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秋平转过头看沪妮,却看见她眼睛雾蒙蒙的一片,就把话打住了。

走上天桥,沪妮笑着问:“你记不记得刮台风的那天?”

秋平疑惑地看她。

“在天桥上。”沪妮微笑着提醒。

“那是你吗?”秋平惊异地问,那天他没有注意那个女子的容颜。

沪妮点头说:“我听见你的同伴叫你的名字。”

“那你怎么不叫住我?”

“……我没有反应过来。”沪妮低了头说,然后笑笑。

秋平也笑了,说:“是啊,太突然了,我那天听见别人叫你,我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沪妮笑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笑起来。走下天桥,等车的人还非常的少。刚好有一辆113大巴开过来,沪妮就上了车,秋平也跟了要一起走,沪妮忙说:“你不用送我的。”

“我也是这趟车。”

沪妮红了脸暗自责怪自己的自作多情。

突然成长的过往(二)

金子

花团锦簇的市政府门前,两个石雕的奋力拉犁的牛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态。秋平指了石雕说:“你看,这就是深圳人,深圳就是被许多这样的人建设起来的。”

沪妮看着石雕,心里有一些感动,秋平还是那样的单纯,带点正直的单纯。

今天的路程似乎特别的近,秋平一再地说时间还早,就跟沪妮下了车,穿过马路,在一

座大厦前停下,沪妮说:“你该去上班了,时间不早了。”

秋平看着沪妮,眼睛里有那样令人心碎的温柔,他说:“我看着你进去。”

沪妮笑笑,走上墨绿色大理石的台阶,拐弯处,回头看,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一个气宇轩昂的英俊男子,转身向车站走去。

进了电梯,心还在快节奏地跳动,深深地呼吸,让它慢慢地平复。

办公室里还没有人,实在是太早了。沪妮赶紧站在窗玻璃前面,看着楼下能看见的地方,人来人往,她发现不了秋平。慢慢地坐下,心里有些惶惑的幸福,却也是不安的。

中午时分,小言的电话来了,电话里小言打着哈欠问:“昨天你那个帅哥怎样?表现不错吧?”现在起床,对小言来说太正常不过。

“什么话?”

小言轻笑,说:“你不要瞒我,他都送你回去了。我不想打搅你们的好事,昨天才没有给你电话的,怎样嘛?还不错吧?一看就是那种比较有‘实力’的男人。”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沪妮有些恼了,很好的感觉,小言让它变得猥琐起来。沪妮说:“你再这样说,我挂电话了!”

“真生气了?”

“你说呢?”

“算了算了,算我没说……”

在这座城市里,非常盛产的是未婚男女,和泛滥的一夜情。小言的态度沪妮不能太过不满,事实就是这样。一个避孕套,一杯红酒或咖啡,一次平淡或不平淡的邂逅,一点想要放纵自己的欲望,一对有些寂寞的男女,一句“不知道谁玩谁呢”,成就了这座城市里多少的激情故事,或激烈的,或乏味的,充斥了城市的各个角落。……但沪妮不想要这些,在经过肖文以后,她珍惜自己犹如珍惜处子之身,不要和谁玩儿,不再和谁玩,不要那样的游戏。她没有那样的功力,来玩感情游戏,所以,她只有珍惜自己。

只是,她还有能力接受孟秋平吗?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下班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铃声足以把疲惫的心击得支离破碎。

沪妮在自己的包里摸索着,越急却越是摸不到那小小的一块。好容易摸出来,看见上面果然显示的是那个已经熟悉的号码。沪妮已经坦然了许多的心,突然地又被撩拨了起来,期待,不安,激情涌动,她的身体里,几乎不能承担这样复杂的情绪,她想要崩溃。昨天初见秋平时的勉强的淡定她已经没有了,经过一天的回味,经过一天的等待,经过一天的挣扎,少年时就隐隐藏着的情愫,在没有他的时间里反复咀嚼的有他的过往,都引发着她对他的渴望像火山一样的喷发出来。但她还得忍耐,痛苦来自她必须忍耐。

“喂?沪妮?是你吗?”秋平遥远却明明又近在咫尺的声音。

“是我。”一天徒劳的挣扎,让沪妮有些虚弱。

“你怎么样?还好吗?”

“好。”

“今天我要加班……”

“哦。”无端地感到释然。

“没有别的事,我改天再给你联系。”

“好!”挂断电话,看着遥远的天际,如果真的就这样停下来,该有多好。

突然成长的过往(三)

金子

躺在床上,眼睛却看着不能够黑尽的黑暗。近来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也让人感慨万千,突然地就有了要倾诉的欲望。好久没有动笔写过小说了。

因为太多的感慨而无从下笔,先取名字吧,书的名字,一个很古旧的故事,从山里出来的故事,从昨天一直到今天,昨天像燃烧过后的灰烬,在今天的阳光里漂浮。《时间灰烬》,对,就叫时间灰烬。

沪妮起身,打开灯,打开电脑,坐在椅子上,可以用心潮澎湃这几个字来形容,却写不出一个有意义的字来。

灯光下,手机突兀地响起。沪妮看着它,站起来,抓起在墙角充电的手机,那个她已经熟悉的号码。

“秋平。”

“沪妮,你还没有睡?”秋平透着成熟男人味的带磁性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的楼下,我看到你的灯亮了。”

沪妮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不大的空地上,秋平站在那里。

“你出来好吗?我想看看你!”秋平的声音低柔轻缓,像施过魔法的薄雾,让沪妮轻飘起来,模糊起来。

沪妮摩挲着打开房门,走到走廊上,她还穿着白色的,带蕾丝花边的睡衣。她看见了那个在山顶上伫立的少年。

关了手机,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她向楼下奔去,童年温暖的延续,少年萌动的情愫,现在无法抵挡的让人不安的诱惑,她奔了下去,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这一刻吧,就当老天只给她这一刻吧,她要珍惜,哪怕就是这一刻啊。

拖鞋在楼梯上发出“踢踢塌塌”的声音,穿着拖鞋的脚[跑起来有些吃力,可是秋平在下面等着的啊。依旧地狂奔,似乎这一生都在等待今天的奔跑,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没有迟疑,她也没有迟疑。他抱住了她,她投进了他的怀里,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好象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深深地拥抱,似乎要把彼此拥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吻她,吻她流着泪的脸,吻她冰冷的唇,她感觉到他的唇,很感性很体贴的唇。她闻到他身上陌生的气味,男人的气息,干净的,透着阳光和薄荷的味道,她深深地呼吸,这是她等待了太久的气息。

他低下头,用下巴在她的头发上摩挲着,喃喃地低语:“沪妮,我找到你了。”

沪妮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前,茫然地,不想思考。有晚归的人经过他们的身边,很惬意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来表示他们的惊喜和惊讶。

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已经开始慢慢安静的城市,秋平用手摩挲着沪妮的头发,低声地说:“回去吧,好好睡个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沪妮把头仰起来,看着这么近的秋平,这么近,多么不可思议的幸福。

“回去吧,乖!”秋平把手伸进沪妮的头发,把她的头凑过来,在沪妮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走到楼梯口,转过头来,看见秋平站在那里,月光下高大挺拔的身躯。“我明天给你电话!”秋平说。

沪妮跑上楼去,站在走廊上看下来,秋平依旧站在那里。沪妮躺在了床上,想着有一个人在那样地守侯着自己,心里暖得几乎又要哭出来,把灯拉灭。然后轻轻地下床,走到窗边,小心地撩起窗帘的一角,看到站在那里的秋平。秋平慢慢地退后了两步,然后转身走了。一直到看不见。

许久,才慢慢地睡着。沪妮看见了波光粼粼的大海,海水清澈温暖,透着太阳照射的波纹,沪妮应该是在海底的,还有秋平,现在的长大了的秋平,他们手拉着手站在海底,看着五彩的小小的海鱼从身边游过。他们观赏着,感叹海底的世界是怎样的美丽啊。突然他们站在了海边,奔跑着,是少年时的模样,他们笑着,很大的声音,水里看到小小的漂亮的银色海鱼……

突然成长的过往(四)

金子

事态似乎是进展得很顺利,一切顺理成章一样地自然。

夜里,沪妮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的绿色荧光一闪一闪地,巴巴地发出等待的信号。沪妮知道他是不会来电话的了,一过十点半,他就不会再来电话。

他会和别的人在一起吗?这样的想法有些猥琐,但她忍不住地这样想,因为她见过多少

不忠的男人,她没有信心。男人,该给他多少的信任才不算多呢。沪妮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重新打开电脑,写出来的东西还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但心里的情绪明明是涌动的。

她知道自己在盼望他,像一个饥渴的人渴望水和面包一样地渴望。

但是,自卑永远是沪妮最大的敌人,一个残缺的女人,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呢。

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了,沪妮起身,没有开灯,慢慢地走到窗户边,小心地撩起窗帘的一角。楼下的空地上,空无一人。深深地失望如同这夜的黑暗,让沪妮无法挣破,索性坐在了窗台前的书桌上,点燃一只烟,慢慢地吸起来。耳边有烟雾飘过的寂寥的声音,空洞的。

其实今天秋平是肯定不会来的,他现在在另外一个城市,他说的,他去出差了。

再一次撩了窗帘的一角看着楼下的空地,秋平曾经在那里守望过她的。

秋平,秋平也是个男人啊,他也有男人的“品质”吗?沪妮想起了肖文,现在她想起他还是很痛,深入骨髓的痛,他给了她太深刻的记忆,还有他最后的懦弱,他让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因为他给了她怎样的痛,身体的和心灵的,他在她身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沪妮发誓不会再陪谁“玩”。到今天她不得不认为当年的举动是荒唐的,是不值得的,对,就是不值得,他不值得她为他牺牲掉那么多。秋平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即使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这样,秋平是特别的,他是这个世纪仅留的好男子,一个善良淳朴正直不染风尘的男子,他是一块金子。

但是,或许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甚至结婚了。沪妮叹口气,或许那样是最好的。没有压力,不用自卑。

看着那个闪着绿光的手机,心里有一种冲动,想要听听他的声音。这种冲动已经压抑很久。但和肖文的经历让她对给对方联系有惯性的克制。她还在克制着自己,说不清楚理由。

香烟还在指间燃烧,慢慢地,虚耗着它的生命。只留下渺然的轻烟,渐渐地飘散。

沪妮突然地把烟摁灭,跳下桌子,拿起枕头边放着的手机,没有一点犹豫地拨下了那几个数字。却终究没有按下那个可以接通对方的绿色小按键。这样地重复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地伏在被子里啜泣起来,和肖文的经历给了她太大的影响,她不敢轻易地打搅到谁的生活。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保持了这样的隐忍。可她终究是不想在要那样的经历了的啊,重重地按下了绿色小按键,把手机凑到耳边,紧张地听着。通了。

“沪妮,是你。”远方惊喜的低唤让她所有的疑虑和不安统统地消失了。

“怎么不说话?”秋平问,磁性的声音里满是温柔。“我好想你,忙完了想给你去个电话,但是又太晚了,怕打搅你休息。”

“秋平!”沪妮心里非常地愧疚,为她那样地设想了秋平。

“什么?……你还好吗?”

“……好!你呢!”

“好,……忙完了以后特别地想你!”

“……”

“沪妮,”

“嗯?”

“我在想以前……”

“……”

“想你走的那一天,我拼命地追,想要追上你,……我告诉我自己,以后,我要把你找回来……”秋平轻轻地笑了一下,很轻松愉快的笑了一下。隔着一条电话线的交谈更自由。

沪妮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任了眼泪匆忙地向外奔涌着。

“沪妮?”

“……”

“你还好吗?”

沪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说“好。”

“你没有哭吧?”

“……没有。”

“没有?那我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是小黄狗在撒尿?”

沪妮“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才是小黄狗呢!”

“……真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

“……”

“我想你!”

沪妮也想说“我想你”没,真的想啊,但她说不出来。她只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两天,我就回来了。”

“……那好,你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重新爬到床上,躺下,焦虑着,不安着,心里终究是不塌实的。

突然成长的过往(五)

金子

细致地上了粉底,然后细致地往脸上扑粉,很好的粉质,为了今天的约会,沪妮专门购置的。直到皮肤看上去重新的变得细嫩幼滑,看不到一点毛孔,才把粉扑放进了粉盒里。用睫毛夹仔细地把已经很长很翘的睫毛夹得更加地根是根的清晰,用睫毛掖很仔细地染着,然后眯着眼睛,在睫毛根的地方,画上很细的眼线,再用化装棉把它仔细地晕染开,眼睛就变得更加的神采奕奕了。一点偏自然色的唇彩在唇间均匀地散开。沪妮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漆黑的,不用描一笔的略微上扬的两道娥眉;大大的,深潭一样的眼睛;小巧的,秀挺的鼻梁

;很柔顺的瓜子脸;很精致的尖尖下巴;很柔顺的唇;中等的个头,却因为比例的完美:修长笔直的四肢,修长的脖子,让她看上去高了许多,但却依旧地感觉娇小细致。一条白色柔软的长裙,上身配着一件针织的,很柔软下垂的银灰色上衣,上衣长到刚刚把屁股盖住,长发很自然地披在肩头,站在镜中的,是一个清秀飘逸的精致女子。

时间还是充足的,沪妮慢慢地走到窗边,坐在椅子上,点燃一只烟,慢慢地吸着,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安。今天她和秋平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在以前的这些天里,他们很少见面,只是电话里联系一下而已。

看看时间,慢慢地把烟头摁灭,慢慢地拎上乳白色的双肩背包,关上门,深深地吸一口气向楼下慢慢地走去。

西餐厅里,灯光华丽且昏暗,钢琴声悠悠地悦耳,这里的一切是妥帖的。至少坐在秋平对面的沪妮,就感谢这里有些昏暗暧昧的灯光,她觉得她在某种程度上是把自己隐藏起来的,隐藏在昏暗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自然和轻松一点。

侍应生撤下已经很没有看相的盘子,送上两杯咖啡。沪妮往咖啡里加着糖,足足加了三袋,她最怕咖啡的苦味。

用小勺子慢慢地搅动着杯子里褐色的浓稠液体,感受到四周是那样地安静,只有钢琴的声音,在这里面,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许多。沪妮还在慢慢地搅动着杯子里浓稠的液体,她知道秋平在看她。把小勺提起来,放进了盘子里,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到秋平的目光,温柔的,却也是火热的。或许也是因为这昏暗灯光的掩饰吧,他才会放任自己这样炽热的目光,还有酒,他们刚刚喝了红酒的。

沪妮迎着秋平的目光,有一种情绪被面前的目光鼓励着,蠢蠢欲动。她对他笑了一下,娇媚无比,她以为那是她最平常的笑容。

秋平把自己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沪妮放在杯子旁边的,毫无戒备的手。沪妮的手指动了动,只是下意识的,她并不想把自己的手移开,这样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