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过。”

“怎么样的女孩?”沪妮问,心里有些酸酸的。

“第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一起出国留学,然后不回来了。”

“那,你就没有争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用强求。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喜欢漂泊,向着一个颠峰一个颠峰地攀过,也许很久都不愿意停下来。”

“你怎么不考虑和她一起留下呢?”

“我和她是不一样的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轨迹,她有她的生活轨迹,了解以后,我们谁也不会为谁停留。而且,我肯定要回来的,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秋平笑起来,很释然的样子,“我不能让我爸妈生我养我一场,到头来,老了,还没有儿女在身边吧。”

“她很优秀?”

“应该可以说优秀吧。”

沪妮心里酸酸的,觉得灰心:“你……还会想她吗?”

“沪妮,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沪妮低了头,知道是自己的自卑在作祟。

“那,第二个呢?”

“好,今天我就全给你交代了,第二个,是我在深圳认识的,是我的同事。”秋平想起了那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他的下属,不算漂亮,但十分热情的女子。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找到归宿的孟秋平,最后被彻底地敲醒了,“深圳的女孩,太可怕了!”秋平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怎么了?”

“咱们不说以前的事好吗?反正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保证,一点不会带进我们今天的生活。”秋平想起了那个坐着奔驰车离开的女子,也只是想起而已。

“还有吗?”沪妮问,心里酸酸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还有一个,最早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就是你,梅沪妮!”秋平低声地说。

物质的天使(八)

金子

快一点了,涟青还没有回来,沪妮焦躁地在房间里走走停停,然后坐下来,再给涟青拨了个电话,还是关机。许多种假设在脑海里浮现,令人更加地感到恐怖和不安。再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听到里面传出::“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梢后再拨”的声音。沪妮坐了下来,手脚捏紧了的担心,眼睛盯着电视,耳朵却听着走廊里的任何一点声音。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再一会儿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涟青回来了,轻手轻脚地开门,轻手轻脚地想躲到卧室里去。

“涟青!”沪妮很威严地叫了一声,她自己都厌倦了家长一样的语气:“怎么这么晚?”

涟青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了一口气,直起她蹑手蹑脚时弯曲的腰,把整个脚掌都舒服地放在了地上,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不过就一点来钟嘛。”

“不过才一点来钟?你来深圳才几天啊?就这么晚才回家了,你和谁在一起啊,还和那个客户?你们都在谈什么业务啊?我告诉你,我是你表姐,舅妈说了的让我看着你,你说,你今天晚上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

“也没什么嘛,不就是和客户一起去吃饭,然后去酒吧谈业务嘛。”涟青低气不足,磨磨唧唧地说。

“谈这么久?”

“又不是只有两个人,我们很多人的。”涟青答非所问地回答,因为她心虚,如果不心虚,她是不会回答表姐这么多的问题的。她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她虚张声势地叫起来:“我怎么了嘛,不就是和几个人一起泡泡酒吧嘛,我都多大了,就像别人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沪妮也意识到自己是太不信任自己的表妹了,她沉默了,半天才说:“我只是担心你。”

涟青马上讨好地笑了一下,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怎样顺着秆子往上爬,也知道怎样给个台阶就赶紧下。此刻她讨好地对沪妮笑着,说:“想着是周末,大家就多呆了一会,下次不敢了,啊,下次不敢了。”

“那好,赶紧冲了凉,早点睡。”沪妮把电视一关,站起来向卧室走去,真的很困了。

“嗳!”涟青讨好地回答非常响亮。

躺在床上,听到洗手间花洒里倾泻的水声,在安静的夜晚,特别的清晰。沪妮翻了一个身,窗帘的缝隙里,有灯光和月光顽强地透进来,夜,是黑不尽的。

洗手间里,涟青还在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她令人迷惑的,性感野性的身体。古铜色的皮肤在女孩中间是很少见的,偏偏她就拥有了这样健康时髦的皮肤,绸缎般细腻幼滑的肌肤。她隆过的胸部不真实地尖挺着,丰满异常。她想起刚才李老板看见她的身材时的表情,茫然的,目瞪口呆的,然后像少年似的激情似火的,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涟青就得意地忍不住想笑。她用身体征服了李老板。涟青想起一句话,谁说的她忘了: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她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对了。今天她就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这句话。她靠征服李老板,来赢得了一笔不小的买卖,她的第一笔单。

涟青今天终于走出了大胆的一步,现在,她流了泪。

原本她没有想过要这么做的,她到深圳来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不要像自己的妈妈一样,为了买一条几十块钱的裙子还要想好几天。她知道只有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才能给她带来富足的,安定的生活,自己去争取太渺茫了,特别是看到表姐以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表姐也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可她没有好好的利用自己的资质,到现在二十八岁了还在过居无定所的生活,连安身立命的房子都没有一套,眼看着人也就憔悴了,再怎样,也比不上像她这样二十不到的女孩娇嫩了,在涟青眼里,沪妮是可怜的,她已经没有什么本钱了,还找了一个没房没车的男朋友,那她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一辈子,就这样毁定了。她要以表姐为负面榜样,来激励她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努力。

涟青还想起了她在上海的男朋友,一个北方过去的流浪歌手,一个对女孩具有颠覆性毁灭性能力的男孩。一个让自己腾云驾雾的男孩,他的反叛,他的贫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确定性,都像毒品一样地吸引着涟青。

把男孩送上去新疆的列车以后,涟青自己也决定离开。男孩不会回去了,他说了他就是想抱着一把吉他到处走走。那一次涟青最后一次为他流泪,哭得鼻青脸肿。

恋爱的滋味涟青已经尝过了,还有别的东西在吸引涟青,一种完全不同于她以前的生活经历的东西。一直如影随行的贫穷,涟青要把它扔掉。这是个美女当道的社会,现在的社会已经把美女商业化了,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今天这样的事,实在只是个小插曲。因为那张单太诱人了,如果签下那张单,涟青就可以得到一万多的提成,一万多啊,涟青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万多有多少,那该有多大的一镙。涟青犹豫着还是答应了李总的条件,不就是一次吗,就当是被蛇咬了一口,以后不对人说,谁也不会知道,那钱可是真的,什么都能买来,如果连着做一些这样的单,涟青不用多久就是个小富婆了,她想起了培训课上老师极具煽动性的话。再说,涟青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她哭是因为她是第一次把这种事当作了交换的条件。唯一遗憾的就是李老板今天没有带章去,涟青可是把合同带上的,不过李老板答应了星期一就给她签,还约了她去他的公司签。

这一晚涟青都睡得不塌实,没有真正签到谁也不会太放心。如果没有签到,那她的亏就吃大了,一想到李老板枯树皮一样又黑又粗燥的,已经有些显老态的身体涟青就恶心,她以前的“伙伴”,哪个不是年轻富有朝气的俊小伙。她要找的老公有钱是很主要的,但同样重要的是他一定是年轻英俊的,她才能够去爱他,她才能够爱上他。她的要求是很高的,他要爱她,她也要爱他,不是一个“钱”字就可以把她买下的。她有些骄傲的想。现在有钱的人真多,有钱的年轻男人也真多,里面一定有一个是属于自己的,涟青想着,对前途充满希望地,很满足地入睡了。

隔壁房间里,沪妮也睡着了,手里拽着一个小小的镜框,里面,是三十年前陈旧的阳光,阳光下,妈妈恬静地微笑,美好而平静。

物质的天使(九)

金子

秋平来接沪妮的时候,沪妮才在洗脸。她有些沮丧让秋平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秋平把带上来的早点放在餐桌上,就去厨房拿碗筷,很温润的感觉。沪妮赶紧钻进洗手间,用湿毛巾冷敷她有些浮肿的眼睛。

客厅里传来涟青还懵懵懂懂的声音:“秋平哥,这么早啊,你们要出去玩儿啊。”

“是啊,又眼馋了。”

“我要去!”

“你睡觉吧,你看你,眼睛都还睁不开呢。”

“不,我要去。你们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怎么玩儿啊!”

“不——行!今天我们有正事要办,不是出去玩。”

“你们有什么正事啊,骗我。”

“不行。我们今天真的有正事。”

涟青坏笑起来:“好,不打搅你们。”

沪妮手忙脚乱地检查自己的眼睛,好象还是有些肿,没时间再去敷它了。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涂抹着东西,听见秋平在外面说:“你去洗脸吧,看你,跟个小邋遢鬼似的。”

“才不洗呢,你们又不带我出去,我还要睡觉呢。”说这就踢塌踢塌地拖着拖鞋进了洗手间。进来把门一关,就坐在马桶上悉悉娑娑地撒尿,沪妮也习惯了她这样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照样在那里忙自己的。涟青歪了脑袋半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把裤子穿好,挤了沪妮要洗手,边洗边说:“人家要向你求婚呢,还不快一点。”说着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身上穿着她宽大的睡衣。

沪妮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什么事,都可以让她说得没心没绪。况且,秋平怎么会这么快就向自己求婚呢,沪妮从不给自己太大的幻想。

一条牛仔裤,一件方格的休闲衬衣,头发自然地披散着。脸上是清淡的妆容,但没有把憔悴掩盖住,沪妮有些遗憾,没有让秋平看见自己前几年冰清玉洁的美好。

“沪妮,包子都凉了!”秋平在外面叫。

沪妮低头,抚在衣角上的手不动了。一声“包子都凉了”,在沪妮的心里很妥帖地热起来,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看见穿着粗布休闲裤和白色T 恤的秋平坐在沙发上,很悠闲地翻看昨天的报纸,就像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他看到她,眼睛亮起来,她知道是因为了她。

两个人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包子?”秋平问。

“随便什么馅儿都可以。”

“你可以挑一挑,我买了肉馅儿,豆沙馅儿,还有蔬菜馅儿的。”

沪妮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时间就回去了从前。在秋平家斑驳的饭桌上,推来推去的一碗煮麻雀。秋平吃着碗里的饭,不时回头看看沪妮,满意地冲她笑笑。单纯的少年的笑容。长大了的秋平还是这样看着她,冲她笑笑,问:“蔬菜馅儿的?”

沪妮点点头,夹起秋平挑出来的包子,吃得很是专注。

“喝点豆浆。”秋平把盛好的一碗豆浆放在沪妮面前,再给自己盛了一碗。

“你会宠坏我的。”沪妮突然说。

“会吗?可是我就是想宠你。”秋平微笑地看着她。

“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啊?看什么东西?你告诉我嘛,这么神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站在空旷的房间里面,沪妮茫然地四处张望着。秋平高兴地拉了她去看每一间房,主卧,父母的房间,书房,厨房,沪妮清楚了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间。她忐忑不安着,心里也不能不有些兴奋。

“沪妮,”秋平抱住她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推开秋平,她看着他,问:“你哪来这么多钱买房,首期得多少钱啊,你借的钱吗?”她担心他在承担压力,她并不想给他一点压力。

秋平笑了,说:“没有,全部是我自己的钱。”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挣的啊,我一年的年薪差不多有三、四十万,工资,奖金,股票分红加起来。而且我工作好些年了,你也看见了,平时我也没时间没地方花钱,我还是很节约的。所以,”秋平搂着沪妮的腰微笑了说:“你就放心地嫁给我吧。”

沪妮笑了笑,心里极度的自卑,她一点都没有想到秋平是这样的“富有”,她宁愿秋平是贫穷的,她希望他们的差距不太大。秋平说他在深圳只能算是脱贫了,可这样的“脱贫”让沪妮感到非常的自卑,她凭什么来拥有秋平的一切。在秋平的怀抱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沪妮,我想让你有种有根的有归宿的感觉,这里就是你的家。”

站在宽大的房间里,面对在她心里完美无缺的秋平,自卑像一条巨大的虫一样吞食着茫然的幸福。有时候,爱,是一种负担,是一种不想卸下的负担。

但是沪妮还是决定承担这个负担,她没有办法放弃秋平,她不能给秋平一个看似完整的家,但她也做不到超然地离开,她离不开他,所以,她只有微笑,安静地微笑。

沪妮站在窗前,贴着窗玻璃,看着远处繁华的街景。秋平就在她身边,在她身后用他的胳膊温柔地环着她的腰。她竟然能拥有这一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喜欢吗?”

沪妮微笑着点头。

“走,我还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

“走嘛!”

一辆银灰色的小车慢慢地从地下停车场驶了上来,明确地停在了沪妮面前,门打开了,秋平坐在驾驶坐上:“上来吧,沪妮。”

沪妮坐上崭新的汽车,心情复杂:“你的?”

“前段时间很多时间都用来挑房和买车,本来想让你来挑的,想想也很辛苦,再说,你应该不会太挑剔吧,我就自己拿主意了。”

“这车,真好。”沪妮调整着自己的心态,秋平买房买车不是很好的事吗,难道希望他一辈子穷困潦倒才好啊。

“这车便宜,才十几万,我有些同事开的车大多是四、五十万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把车开了去上班,又想想,就是代步的工具嘛,计较那么多干嘛。”秋平在小心地酬酢他的语句:“再说,都要结婚了,也该置这些东西了。”

沪妮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家里的号码,涟青起来了,涟青是一个人呆不住的人,随时,都要有人和她一起。现在她就非常强烈地要求要和他们一块儿“玩儿”:“秋平哥和你说事儿也该说完了吧。”

“我们哪有说什么事儿啊,你少乱说。”沪妮下意识地否认着。

“好好,你们的事儿也该办完了吧,你们在哪里嘛,我去找你们,我还没有吃中午饭呢。”

“你在家呆着吧,我们去接你。”沪妮说完看了秋平一眼,他只微笑了一下。

收了电话,沪妮问:“不介意吧。”

秋平笑了一下说;“当然介意了,不过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物质的天使(十)

金子

涟青跑下楼看到车时尖叫了足足了三分钟,兴奋的让别人以为那辆车是她的。她趴着身子在车上,又抱又亲,高声地叫着:“秋平哥,这车真的是你的!”她单纯的快乐让沪妮感到嫉妒,真希望自己也可以想她看到这辆车一样地高兴,但她就是做不到。

“当然是我的了,昨天才开回来的。”

“那不就是表姐的了。”

“那当然!”

“那也就是我的了。”涟青用她的逻辑马上把车归为己有。

跳上汽车,涟青兴奋地四处摸着,看着,一刻不得安宁,“你买房了吗?,秋平哥。”她随便地问。

“买了。”

“真的!你们要结婚了?”

“是啊!”

“什么时候?”

“快了。”秋平转过头看了沪妮一眼,意味深长。

“那我以后不是就不用租房了吗?”涟青兴奋地叫起来。

“可以啊,只要你听话。”

“我保证听话!”

“我以后一直都只能坐这个位置吗?”涟青意识到什么似地失望地叫起来。

“怎么,不满意啊,还有一个位置给你坐。”

“哪里?”涟青很有兴致地把头探了上来。

“车顶。”

“秋平哥好讨厌!”涟青很失望地往后背上一靠,有了片刻的安静。沪妮和秋平都笑了起来。未来;对沪妮来说,是意想不到的一个大礼包。

她好长时间没有自己的家,但她即将有了。

她好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在哪里停留下来,现在她知道了。

她好长时间没有有亲人的感觉,现在她有秋平了。

她的未来,异常地明朗。幸福就是在她青春的尾巴上来了,明确无误。

房屋的装修很快就开工了,沪妮的要求是简洁,她讨厌繁琐复杂的装修。而且,把钱耗到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表面效果里,是太浪费了。秋平也认同沪妮的看法,但他要求的简洁绝对不是简单,他很认真地和设计师商量效果,从地板,到简单吊顶的阴角线,到洗漱杯的安置,他都要求得很精密。

而房屋装修期间,去“工地”最勤的却是涟青。她不坐班,一有时间就会去看她的新家,她已经自作主张地把秋平爸妈的房间分给了自己,新的安定的居所让她兴奋不已。而她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对着汗流浃背的工人指手画脚。监工对她来说,是另一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