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商贸院举办了一场颁奖典礼。周最作为补位的三辩,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打辩论。

那是一场很重要的颁奖典礼,旨在感谢盛时传媒的总裁商离衡为C大捐了栋图书馆。

商离衡是谁?那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好吗?

商家是横桑土生土长的军政世家,传承几代,名门望族,名气很响。商离衡作为商家独子,却不靠商家一丝一毫,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就将盛时传媒做成中国西南地区最大的影视传媒企业,独占整个南方市场。和云陌的风暴传媒一南一北,独领风骚。

商离衡是C大的风云校友,时下横桑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阴天,气温直降,天空中还飘着无数细小的雨丝,飘飘袅袅。

不是好天气。可却丝毫不减学生们的热情,个个都想一睹风云学长的风采。偌大的霓裳宫大礼堂高朋满座,绝无虚席。

这次的晚会别出心裁,特地在最后环境加了一场辩论赛。

付忘言和沈湛不负众望,又是主持人。

付姑娘主持的晚会,302寝室必须场场列席。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商贸分院的颁奖典礼……”

付忘言和沈湛两人一口气将开场白讲完就将舞台留给商离衡,然后退到了幕后。

徐长安看到台上那个英俊儒雅的男人一时间只觉得无比熟悉。她足足想了一两分钟,才想起这人就是之前她在怪老头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男人。

难怪怪老头对他那么和颜悦色,敢情是得意门生啊!

商离衡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是辩论赛环节了。

付忘言和沈湛报幕之后,辩手们就闪亮登场了。

“长安快看,是小学弟嗳!”谢微吟指着台上,突然激动了起来。

徐长安微微抬眸,顺着谢微吟的目光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周最!

“哇塞,是周最嗳!”

“咋一看,周最比沈师兄还好看呢!”

……

人群已然有了骚.动。

少年穿着规整的白衬衫和黑西装,不苟言笑,不似往日随意,多了几分严肃。

颜值在线,同样的衬衫和西装愣是让他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效果,耀眼如明星。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男生辩手就黯然失色了。

少年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比之前好看多了。他总是戴着鸭舌帽,她都不知道他的头发已经长长这么多了。

“周最什么时候加的辩论社?我怎么都不知道!”宋如依一脸惊喜。

谢微吟冷声道:“说得你好像和小学弟很熟似的。”

宋如依:“……”

辩题是:女朋友生气,你该不该哄?

正方该哄,反方不该哄。

周最是正方。

从正方一辩开始各自有三分钟陈述时间。

对方二辩陈诉完,轮到周最。

少年斗志昂扬,嗓音清亮,“我方认为女朋友生气,必须哄。你不哄她,难道还留给别人去哄么?别人一旦去哄,你就彻底凉凉了。”

“哈哈哈……”满堂哄笑。

少年继续说:“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傲娇的生物,所以千万别试图和女人讲道理。她生气就说明她不高兴了,她对你不满意了。这个时候千万别跟她深究谁对谁错。因为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哥们,赶紧哄起来……”

周最的发言紧扣论题,风趣幽默,引经据典,环环相扣。该搞笑时搞笑,该神情时深情,切换自如。

他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从容不迫。整个人像是会发光,惹得无数女生关注。

他说完,全场轰动,掌声经久不衰。

“太帅了,我要换男神了!”

“这人谁啊?这么厉害!”

“大一的周最,新晋院草!”

……

周围的赞扬声不绝如缕。

302寝室那两个姑娘都看痴了,大半天回不过神来。

宋如依捧着脸,一脸迷妹样儿,“尼玛,小学也太帅了趴!”

谢微吟尖叫,脸色被热气熏红,“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我对这种级别的小鲜肉完全没抵抗力呀!”

徐长安阅美男无数,却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周最格外迷人。

出众的外表,才华横溢,又有良好的家世。这样的男生自然是万千少女的心头好。

——

那次的辩论赛总归还是没看完。双方辩手最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徐长安的手机亮了起来。

入场后她就将手机调成静音。此刻她就只见屏幕上方的黑体字不断跳跃闪烁。

她条件反射地皱起两道漂亮的秀眉。捏住手机,就欲往礼堂外走。

身侧宋如依瞥见她动作,及时叫住她:“长安你干什么去?”

她冲好友挥了挥手心里的手机,压低声音说:“出去接个电话。”

宋如依咧嘴一笑,问:“你家霆哥哥?”

徐长安摇了摇头,人就闪身离开了。

那个电话听了近十分钟。再回来,辩论赛已经结束了。

付忘言和沈湛正在台上做总结陈词。

“哪方赢了?”徐长安捅了捅宋如依的胳膊。

“周最赢了!”宋如依姑娘花痴状,“小学弟今晚真是太迷人了,我都快晕了。”

徐长安:“……”

一个寝室住了三年,徐长安早就习惯宋如依的花痴了。

晚会结束后,四个姑娘一起回寝室。

走到二栋楼下,徐长安对那三只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去买包姨妈巾。”

付忘言看着她,“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徐长安看到付忘言脸上的妆都还没卸,“赶紧回去卸妆。”

三人不疑有他,相伴回了寝室。

徐长安在二栋楼下的超市买了袋姨妈巾。老板娘还贴心得用黑色袋子给她装着。

“再拿包玉溪。”她又顺道抽走了一只打火机,“还有这个。”

老板娘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抿嘴道:“一共37。”

徐长安付了钱,拿上东西走人。

她现在不想回寝室。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胸腔堵着一团火,亟待疏解。

天很冷,可她却浑然不觉。离开女生宿舍楼,一个人沿着操场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个点操场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风很大,呼呼啦啦刮过来,几棵稀薄的老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落了一地的枯枝败叶。风声四起,带起无数枝叶的摩擦声,很像林间阵阵涛声。

她戴上帽子,搂紧羽绒服,绕着操场快步走了两圈。两圈过后,她鼻尖通红,两侧脸颊隐隐生疼。那么厚的打底裤穿在身上似乎也是摆设,跟没穿一样,两条腿空荡荡的,直打颤。

她爬上了看台。最高处有雨棚遮盖,是天然的避风港。

风声明显小了很多,是一块静寂之地。

她也顾不得脏不脏,席地而坐。从羽绒服的口袋里翻出那包玉溪和打火机。那袋姨妈巾就安静地躺在她身侧。

翻烟的过程中,用力过猛,把兜里的手机也给带了过来。

手机砸在地面上,屏幕恰好从黑转亮。

徐长安拿起来,轻轻点开——

妈妈:「长安,妈妈求你了,不要再去A大了。去魏医生那看看,好不好?」

俨然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条微信消息成功带出了过往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它们仿佛静默无声的电影片段,在脑海里反复放映,不断重演。

又似乎是一锅早就煮得熟透了的白粥,添了一把柴火后,又继续开始翻滚沸腾。

然后让她积压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彻底爆发。

“不好不好!”

“我又没病,去看什么医生?”

“我才不要去呢!”

糟糕的情绪从心底生起,直冲脑门。她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生气就毫无顾忌地摔手机。

可惜她不能!

母亲已经够苦了。她哪怕是要发泄也不应该拿手机出气。摔坏了手机,花的可都是母亲的钱。

穷人,就连发泄都需要克制。

她重重吸一口气。肺腔纳入寒凉的空气,顺着五脏六腑蔓延开。然后再把那口气吐出来。

她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

费力地拆开香烟的包装,从中抽出一根,夹在指间。

徐长安是去年才学会的抽烟。一夜之间,抽烟喝酒全学会了。不过她没烟瘾,平时几乎不抽。只有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抽那么一两根。

烟真是好东西,它能让人短暂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抛却一切俗世纷扰,只活在当时当下。

手已经冻得僵硬无比了,五指几乎伸展不开。打火机打了几次,火苗都没有成功亮起来。

反复几次过后,耐心全给消磨殆尽了。

她扬起手,打算把手里的打火机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么不靠谱的东西,不要也罢。

然而就在这个档口,一只瓷白漂亮的手凭空出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16轮明月

第16轮明月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五指修长, 指节分明,手背上的皮肤白皙光润。灯光一照,悠悠泛着微光。

指尖温热, 轻轻捏住她的手腕。看似不用力, 可事实上却力道分明。

这样的手,在她身边只有周最有。

果然,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少年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

视线上移, 入眼是他那可爱的板寸头。头发很短,却乌黑发亮。

少年依旧穿着刚才晚会上的那套衣服, 西装外头套了件黑色的连帽大衣。大衣敞开,露出一小撮白色的衬衫衣领,灯光之下,颜色鲜亮, 晃人眼。

呼呼啦啦的风声,伴着若隐若现的火车汽笛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再继续流淌。

“别急啊师姐。”终于,男孩打破静默。

他冲徐长安微微一笑,然后转手拿走了她手心里的打火机。连同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起。

她眼睁睁地看到他把那根烟含在嘴里,一只手拿打火机, 一只手护住烟。原本不听话的打火机,此刻到了他手里竟然变得温顺了。他只划了一下,火苗便跳跃起来, 在风中欢快起舞。

火光一闪而过,微弱的青烟缭绕开,猩红的火星子迎着寒风越烧越旺。

那根烟他一口都没吸,原封不动送到徐长安嘴里。

她静默不语,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来不及思考他这种行为是不是妥帖合理。

直到香烟含在嘴里,浓郁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纠缠人呼吸,她方倏然回神。

理智一点点找回来,思绪归位。

“谢谢!”她冲周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傻气。

她就着滤嘴猛地吸了两口。抽得太猛,一时间没扛住,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呼吸不畅。

“师姐你别着急啊!”周最小心翼翼地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没人跟你抢,慢慢抽!”

羽绒服顺滑的料子,入手竟然是钻心的冰凉。帽檐上的一圈绒毛在寒风的吹拂下,东倒西歪,瑟缩发抖。

烟在指间慢慢燃烧,烟草味渐渐在两人之间铺散开。风一吹,又只剩下一星半点。

徐长安沉淀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的气息才渐趋平静。

“抽吗?”她把烟盒往周最跟前一递,语气熟稔,像是在对待老朋友。

周最:“……”

周最被不少男生递过烟,却是第一次被女生递烟。

“我不抽烟。”少年摆摆手,竟然莫名觉得惶恐。

徐长安笑笑,不强求。

周最是真的不抽烟。他算不上是好学生。从初中开始就学人逃课、上网、打架,出格的事儿没少干。可唯独不抽烟。家里父亲和大哥都是老烟枪,他闻二手烟闻了很多年,从骨子里厌恶透了烟味儿。

但今天看徐长安抽烟,他非但不讨厌。反而很欣赏。毕竟没几个女人能把烟抽得如此风情万种,旖旎动人。

周最觉得他这人也是双标得厉害。

徐长安却只当周最是推辞。可能是看不上她这二十块一包的廉价烟。

“你怎么在这儿?”嫣红的唇咬着烟头,慢腾腾地吐出清淡的烟圈儿,表情透着那么一股迷离。

“我夜跑。”呵,多么蹩脚的借口啊!

徐长安:“……”

“真勤奋!”徐长安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装束上,似笑非笑,“穿着皮鞋夜跑?”

周最:“……”

“这不是还来不及回寝室换嘛!”周少爷不自然地缩了缩自己一双脚,皮鞋澄亮光洁,悠悠发亮。

刚刚晚会结束的时候,他和商离衡站在角落里说话。徐长安一行人就从他身边经过。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和女神说上话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然后就一直跟在女孩子身后。

他看到她买了烟,来到操场,又绕着操场快走了一圈,然后爬上了看台。

商离衡说他中毒了。小小年纪竟然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痴迷。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中毒了。从第一次见到徐长安开始他就中毒了,而且是剧毒,无药可治。

他有些时候也会认为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义无反顾、愣头愣脑地扎进去。

他偶尔会哭丧。可更多的时候他对自己蜜汁自信。总认为他是有希望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可以拿下徐长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安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他魂牵梦萦。他只知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想跟她说话,想跟她有实质性的进展。

年少时我们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往她的方向走几步,再走几步。一个人厚着脸皮,没羞没臊地去喜欢一个人,这种概率一生或许只有一次。

“恭喜你小学弟,今晚辩论赛赢了。”风里,女孩的嗓音细密绵软,有江南人特有的甜糯语调。

“谢谢。”周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的论点很棒,有理有据。”徐长安由衷地夸奖。

两人席地而坐,徐长安藏在羽绒服里的绒裙显露出一个角,香槟色被暖色的灯光渲染得越发惹眼。

又是长及脚踝的裙子。一双纤细的腿被打底裤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看不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