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停下脚步,回过头:“嗯?”

嗯你妈个头!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一拳已经挥出去了,力道之大,下手之狠,足以傲视我憋屈的前半生。

作者有话要说:冲动是魔鬼啊……

PS.六一更一下,六二再更一下,儿童节是个好日子~\(≧▽≦)/~

第 37 章

金大福毫无防备,让我打了个四仰八叉,可人家不愧是斗殴出身,连缓口气儿都不用,躺在地上没两秒就呼啦啦爬起来,接着一个猛虎扑食,攒着劲儿的拳头直直朝我面门招呼过来!

这要被打上还了得?我可不想向镇关西致敬。一个猫腰儿躲过去,下一秒以灵活的步伐窜到这厮后方,然后大喝:“我这是让你冷静冷静!”

金大福眯着眼转身,二话不说又是一拳。我没料到这家伙光动手不动口,虽然身体已经做了闪躲反应,但肯定来不及了,正在心里哀号着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只见花花不知从哪窜直接一把抱住金大福的腰,用惯性生生把人撞出去一米多。这时围观群众也反应过来了,小疯子三两步窜上前也学花花抱腰。周铖紧随其后,过去冲着金大福的腿就是一脚,直接给人踹趴下了。然后趁着小疯子和花花压制住对方的当口,照着金大福的脸就是两巴掌。

不是女人生气时甩的那种,三分愤怒,三分委屈,三分撒娇,一分保留。而是大老爷们儿实实在在的耳光,就像看守所里那些狱警惩治犯人时的手段,有多狠打多狠,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啪啪两声,清脆得近乎响亮。

“醒了么,”周铖活动活动手腕,微笑,“没醒再来。”

金大福一时间有点儿懵,被人点了穴似的愣在那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铖。

我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因为我那一拳都没把金大福打挂彩,周铖两巴掌就给人扇出了鼻血,特滑稽的两道,顺着金大福的鼻孔就流了出来。

你妈这玩意儿也带手感的?!

没等我研究完这里面的奥妙,金大福忽然发狂似的跳起来,花花被他甩到了一边,小疯子更是直接摔坐到地上,然后下一秒,他直接把周铖扑倒,周铖也不是吃素的,早有准备,当下抓住对方胳膊,两个人就这么扭打到了一起。

我叹为观止,因为就这么一对一,周铖居然没落下风。而且俩人还有个特点,沉默,甭管身体对抗多激烈,就是要死了不出声。我还等啥啊,赶紧扑过去帮忙,还不忘招呼花花和小疯子:“你俩愣着干啥,上啊!”

这回没人再留情,专往金大福疼的地方招呼,目的就一个,打到他不能再蹦跶。

十分钟之后,这场单挑——大金子单挑我们四个以我们的胜利告终。

瘫在地上的大老爷们儿再动弹不得,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可依然不忘恶狠狠地瞪我们。

周铖是除大金子外受伤最严重的,嘴角破了,脸也青了一块,但人家不在乎,示意花花跟他走上前,一人一只胳膊把已经走不动道的人架起来。然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命令简短有力:“开路。”

方向,自然是明确的。

当我们阵容整齐地出现在满头大汗指挥挖掘的王八蛋面前时,这人的眼神像在看外星生物。

我深吸口气,大声道:“报告管教,十七号应到五人,实到五人,请指示!”

俞轻舟终于元神归位,用力擦了把脸,也不知道那上面是雨水还是汗水,声音沙哑不堪:“归队,协助一起救人!”

我二话不说刚要往上冲,王八蛋忽然扯住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被周铖和花花架着的耷拉着脑袋的大金子。

“报告管教,他被压在石头下面,我们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这样奄奄一息了!”

我扶额,小疯子这不是脑袋,你妈是因特尔处理器啊!再看王八蛋,半张着嘴,一脸囧囧有神,估计在琢磨石头怎么就专门把脸压青人压颓可除了鼻血不见半点外伤呢?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不过时间不等人,所以对视两秒后,王八蛋大手一挥:“周铖,你把他送到那边临时医务帐篷,其余人听救援队统一指挥,挖石头救人!”

我这才发现,现场除了救援队,还来了两辆救护车,不过救护车并不是接了人就开走,而是静静停在那里,像个医疗器械的储藏室,而医务人员则在就地搭的帐篷里治疗伤员,时不时回车取东西。他们看起来并不像监狱里的医生,我想可能是外面医院临时调过来帮忙的。看了医生,自然就避免不了看伤员,可只是一眼,我就不忍心再看。除了惨,我找不到其他的字眼能形容,可就算是这个字,也根本不足以承载这些狱友。

是的,大部分埋在下面的都是狱友,民工多集中在较为平坦安全的地方。我并不想说我们的命不值钱,可如果不是小疯子及时把我们拉到山根儿下……

深呼吸,再深呼吸,空气里混杂着浓浓的尘土味儿,和一丝丝血腥。我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转身投入了救援大部队。

这一次事故,死了很多人,尽管监狱没有公布确切的数字。

采石场有没有被查封或者罚款或者整顿,我们不得而知,因为那之后一切外出劳动停,而监狱和制造厂的加工合同并并没有及时谈下来,我们破天荒的开始休息,无所事事的休息。

监狱长被免职,据说是因为狱方和采石场签订的合同并不正规,手续也不完全,由此引出他被采石场老板行贿的事情,然后继续引申,那年操场改造里的猫腻也被翻出来了,小疯子说官场就这样,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呢,一旦你出了事,立刻会有八个人出来落井下石。我不知道这话的真假,我只知道这位我仰望了四年的监狱长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接替的新领导隔了一个礼拜才来,在操场上开大会的时候距离主席台太远,我看不清,只知道他的声音不错,浑厚有力,像个唱美声的。

俞轻舟因为救援表现突出,好像得了奖,具体算不算立功不晓得。一监有两个想跑的,反抗时被当场击毙。金大福在医务室住了三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像臭鸡蛋,直到被击毙那俩兄弟的事迹传遍二监,他才不再扑克脸,活像我们偷了他媳妇儿似的。一次放风的时候俞轻舟随口跟我轻叹一句,幸亏你们没做傻事。我眨眨眼,装听不懂。

日子还在过,只是每个人都稍显平静木然,往日亢奋的也低调下来不再得瑟,像是劫后余生症候群。

“你说要天天这么呆着不干活儿也挺好哈。”下午时分,小疯子搬个凳子懒洋洋趴在窗台沐浴日光。

“做梦去吧,”我不想打击他,但事实确实残酷,“新厂房早建好了,王八蛋说过不了几天新的加工合同也会谈好,到时候咱们继续改造。”

小疯子问:“这回又要做什么?”

我皱眉想了想:“可能是皮鞋吧。”

小疯子撇撇嘴:“真好,我他妈金领进来蓝领出去。”

我被逗乐了,刚想说你也可以圆领V领一字领啊,却忽然觉得脚下一晃。

我僵在那儿,确切的说是我想动,但身体动不了,就像被下了石化魔咒,每块肌肉,每根筋脉,每条血管,都僵住了。

还好,震动没再发生,而且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在十七号,不是矿上,我不必要这样恐慌,不会,再有滑落,不会,再有尸体……

“冯一路你怎么了?”周铖看出了我的异常。

我想说没事儿,但转念一想,还是问出了口:“你刚刚有没有觉得晃了一下?”

周铖困惑地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转头去看花花,花花也茫然摇头,我去看小疯子,小疯子也一摊手,我最后瞅向金大福,男人白我一眼,翻个身继续眯着:“神经过敏。”

我以为金大福是对的,那次滑落把我吓着了,所以我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我真以为他是对的。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在四川汶川县发生里氏八级地震,震中位于北纬31度,东经103.4度……”

女主播的声音低缓沉痛,她说伤亡人数尚在统计,她说目前震中地带的通讯道路完全中断,还无法到达,她说了很多,而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的板凳上,看着画面里循环播放的周边县市的惨状,看着解放军和志愿者奋不顾身的救援,忽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位感。

正是因为经历过,才更知道这种痛。

我看哭了,小疯子嘲笑我没出息,一边抽抽搭搭泣不成声的,一边嘲笑。

之后的几天里,新闻滚动播出,每次都有新的面孔出现,可每次都是同样的悲伤。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灾难面前,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

那天晚上临睡觉,花花问我,为什么只有你感觉到了地震?

我想了很久,还是只能摇头。

新闻上说我们这里有震感,但事实上几乎没人感觉到,王八蛋没有,其他号的人也没有,除了我。这说起来有点邪乎,但却是真的。

春末夏初,就这样在国殇中悄然流逝。新闻里各界人士都在为遇难者祈福,为灾区捐款,而我们只能坐在活动室里看着。大家都不好受,我看得出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看见同胞遇难会无动于衷,甚至有人向王八蛋打听能不能捐款。

我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浪费,人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活下来有多不容易,而我他妈的居然就那么不着调的浪费了三十年!

新闻评论里说,人人都是幸存者。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是借用的~不过,很有感触。

珍惜生命,平安是福。

第 38 章

我以为五月的伤痛永远都不会过去,可事实上,每天都会有新的大事件来冲击你的神经,你的眼球,你的整个世界。而那些痛,只偶尔出现在午夜梦回,于月光下静静流淌,带着淡淡哀伤。

转眼到了盛夏。

这是小疯子最辛苦的时候,因为蚊子仿佛集体爱上了他,不找别人,专挑他来亲,弄得这孩子全身各处起疹子是的都是小红点儿。我开玩笑说他的血香,招蚊子,小疯子不承认,非说是地理位置不好,所以才招此横祸。

为了验证,我们几个很无聊的轮流搬到小疯子那铺去睡,结果都被盯得千疮百孔。唯独花花,啥事儿没有,我把他从头检查到脚,就发现一个红点儿,还是闷头。这可稀了奇了,我问他,你是花露水泡大的?简直是驱蚊神器啊。花花笑而不答。我又说,干脆以后我抱着你睡觉得了,蚊子肯定敬而远之。花花想了半天,给我写了个字:行。我囧,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是真没有,于是我只好当个没出息的叶公,大手一挥,拉倒吧,热死。

花花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我觉着不行,得抽空教教他防身之道,否则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八月八号那天,吃完晚饭我们就被带到活动室,然后人手发俩小国旗儿,各种可爱向上。电视里正在倒计时,距离北京奥运会开幕,还有十五分钟。我环顾四周,好么,电台记者都来了,估计明天“某监狱组织集体观看奥运会开幕式”的新闻就会见报。

我把两个小旗儿放到一只手里,用空出的手抹了把头发,我估计没人会在新闻攒动的人头里找我,但我还是要保持最好状态,因为这很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上镜机会。

八点整,开幕式准时开始。说实话,那些敲鼓啊跳舞啊我都看不太懂,就觉得挺整齐,挺有气势,想必下了大功夫。可最后圣火点燃的时候我忽然激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忽然有了一种炎黄子孙的自豪感,忘却了这里是监狱,忘却了我还在服刑,只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是此时此刻全世界都在瞩目的,中国的,一部分。

之后的每天晚上,监狱都会组织我们看比赛,有时候是直播,有时候是录像,每当中国队赢了,活动室里都会一片欢呼,那高兴不是假的,真真切切。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监狱也弄了场篮球赛,不加分,纯娱乐,可十七号那仨还是跃跃欲试。最后均顺利报上了名,且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决赛。

决赛的前一夜,异常闷热。床单像刚被水洗过一样,粘在身上,简直就是地狱。

如果还有两个人在你旁边吭哧吭哧搞的话。

“操他妈的你俩不热啊!”实在恨得牙痒痒,我很无耻地做了破坏人家风月的恶徒。

周铖正被翻来覆去摧残着,没力气理我,好半天,才听金大福骂了句:“去你妈的!”

我翻身改成侧躺,让接触湿漉漉床单的皮肉面积小一点,也就舒服一点:“我说,明天就比赛了你攒着点儿精力好不好?”

等半天,再没等来金大福回应。估计是折腾到了关键时刻,不宜分心。于是淡淡月光的屋里,就看我一人妖娆地横卧于床榻,傻逼兮兮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差不多了。”

“别啊,再来一次呗。”

“你明儿还想上场不?”

“越干越他妈有劲儿!”

“……”

我很鄙视金大福,并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禽兽!然后一只手伸进裤衩,开始安慰可怜兮兮的小冯一路。谁让你单身呢,我安慰它,再忍忍,等出了狱,会有大把大把的美女等着你宠幸,你会性福的,相信哥。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弄的缘故,小冯一路特精神,烫如烙铁,且金枪不倒。我一边撸着一边闭上眼,想入非非。啊,神仙姐姐。啊,彩蝶姑娘。啊,貂蝉。啊,西施。啊,紫霞仙子……

有人戳我胳膊。

不重,依感觉应该是用指尖。

一下,两下,三下……尼玛你买肉试弹性呢啊!

猛地睁开眼,一人头映入眼帘,妈的我吓了一声冷汗,半天才看清楚,是花花。

“有事儿?”我想抓狂,但我不能,因为小冯一路还在手里。

花花轻轻点头。

我无力地叹口气,好说好商量:“能让你哥把手头上的事儿先弄完么?”

花花的视线下移,定睛凝望。

我莫名就立起了汗毛,感觉自己像头待宰的猪,等着屠夫手起刀落。

终于,花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再一次轻轻点头。

我长舒口气,重新撸起来……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

好吧,花花就是个杀虫剂!

感受着精虫回流,小冯一路慢慢低下了高傲的头,我认命地把爪子从裤衩里拿出来:“有啥事儿你说吧。”

花花缓缓低下头。

我黑线,明知道隔着裤衩他看不着啥,还是别扭:“瞅什么瞅,你自个儿没有啊!”

花花乐了下,我发誓,他肯定乐了下!哪怕再抬头的时候这家伙面如死水一派坦然。

【花露水借我。】

“就这事儿?”费劲巴拉在迷蒙的月光里识别出这白纸黑字,我哭的心都有,“你有手有脚直接过去拿不就行了!”

花花抿紧嘴唇,不语。

好吧,我当他识大体懂礼……等等!

“你不是不招蚊子吗?”

一只胳膊伸到我眼前,手腕割脉常用的那个地方赫然三个小红点儿。

得,横竖都是人家有理,我也想明白了,这是老天暗示呢,今儿不宜思□,咱也就别跟命运较劲了。

“就在桌子抽屉里,自己拿。”

花花得令,果断起身离去,下一秒,就听见抽屉发出格拉格拉的奇怪声响。

我想告诉他那抽屉滑轮锈住了,有时候不太好拉开,得用巧劲儿,结果刚张开嘴,就听见一声巨响,啪——

得,百分百是这孩子用力过猛给人直接扯出来掉地上了。

叹口气,我想得亏是金大福和周铖刚折腾过,所以这会儿就是有噪音俩人也不好意思生气,结果没等想完,某人崩溃的嚎叫便响彻十七号:

“操丨你妈我忍你们很久了还有完没完啊——”

有时候想想,咳,其实小疯子真挺可怜的。

第二天比赛,大金子真如他所说,英勇堪比奥尼尔,那铁壁铜墙防得对手几近崩溃。小疯子和花花也打得很开,比分一路领先。我们这些围观群众也很兴奋,因为没人管,所以我时不时就吼上两句,花花加油!弄得大金子直冲我翻白眼,小疯子更是冲我嚷嚷,你是他媳妇儿啊光给他当拉拉队,这还俩大活人呢没看见?!于是为了显示哥是无私博爱的,后面每给花花加油两次,就给十七号加油一次,公正公平,童叟无欺。

整个夏天,便在这种亢奋的状态下划过,以至于秋天什么时候来的,毫无知觉。

九月中旬,下了一场雨,持续了好几日,活活把天给下凉了,早晚温差拉大,偶尔清晨起风,会让人忍不住打哆嗦。然后三鹿就在这瑟瑟秋风里,成了毒奶粉的代言人。看新闻的时候我们都挺感慨,说虽然监狱伙食烂,起码都是在咱眼皮子底下种的,绝对绿色无公害。

金大福的儿子最近在闹阑尾炎,据说是老毛病,因为天气凉以及饮食没调整好,犯了。鉴于是慢性的,所以孩子只是在医院挂吊瓶消炎,医生建议做个手术一劳永逸,但孩子妈舍不得,于是三天两头到监狱来和孩子爹商量。

做还是不做,其实不是啥问题,所以我们也没多关心,毕竟是人家家的事情。只是看见人家总有亲人来探视,不免心情复杂。

周铖还好,因为周姐依然雷打不动地按时前来,花花也没什么,因为他从来就没人探监,我年纪一大把,心理承受能力强,不来就不来了,反正我也不想看见某张哀怨的娘们儿脸,唯独小疯子,整个人就蔫儿了似的,演算也不做了,嘴巴也不讲话了,消沉的像个小老头儿。

我掐指算算,他同学快一年没露面儿了。

小疯子很少有能让我心疼的时候,但这一次,多少有点儿。

我试图宽慰他:“人家也够意思了,对不对,坚持了好几年,说不定现在调动工作了,到别的城市了……”

“人就这样,”小疯子打断我,故作不在乎,“信什么不如信钱,信自己,信别的都是傻逼。”

我黑线,想踹他,却又下不去腿。

后来我斟酌再三,豁出去了:“没人要你我要你。”

容恺一脸莫名其妙:“啊?”

我说:“你也认我当哥啊,我肯定不抛弃你。”

容恺黑线。

我豪气干云地拍拍他肩膀:“不过你得做老二,老大是花花,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