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冯一路。”

小孩儿愣愣看了我两秒,忽然用比之前所有问好都洪亮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老内容:“大哥好!”

周铖乐不可支地推推我:“看来你被特殊照顾了。”

说实话,我一点儿都不用他特殊照顾,说实话忽然多出个不相干的人让我莫名不太爽,说实话我很想补一句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我叫李小宝,是大花的师弟!”小孩儿像听见我心声了似的,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大花说他哥叫冯一路,所以你就是我大哥!”

花花走上来摸摸小孩儿的脑袋,淡淡的笑容很温柔,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我耐心等待着,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你这么弄多慢啊,我来说!”小孩儿忽然出声。

花花的动作顿住,过了会儿,同意似的朝小孩儿点点头。

小孩儿又笑起来,那模样真的很讨人喜欢。

我别开眼,不知为什么,不太乐意见到他俩说话。是的,虽然没出声,可他们在用眼神说话,这默契就像薄薄的乌云,把我那因花花回来而喜悦翻腾的心情蒙上一层淡淡的茶色。

李小宝,男,十八岁,本省人,家在农村,学艺时碰见花花,因为是老乡,便亲近起来,又因为比花花晚入酒店半年,所以自称师弟。听说花花要回来,又听说花花大哥这边有个店,便求着花花带自己一起回来。一来当学徒太苦,又挣不到什么钱,二来这里离家近,回去看父母也方便。

说话间我们已经坐到客厅沙发上,等李小宝说完,我的思维还是没有很流畅地运转起来。

这孩子以后要跟花花一起了?

熟悉的短信输入界面被举到面前,我抬起头,花花比走的时候瘦了,也黑了,从前脸上还有一些圆润的轮廓,某个角度看过去还像个男孩儿,现在则全然消失了,记忆中的花花和此刻坐在我面前的花花怎么都重叠不上,我试了好几次,很辛苦,但是依然不行。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或许是我迟迟没反应,花花又晃了晃手机,我这才定睛看清上面的字:哥,你就收留他吧,行吗?”

我不知道。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忽然凭空出现一个计划外的人物,彻底乱了所有既定剧本。

可,我的剧本又是什么呢?希望花花回来?然后呢?

其实,我根本没剧本。我总是想着顺其自然,想着反正老天爷总会安排好一切,想着……

忽然又人轻拍我背,转过头,是周铖。他并没有看我,动作也很微小和隐蔽,轻轻几下,像在说安啦安啦。但实际上他却是对着花花说话的:“学了这么久,好歹给我们露一手嘛。”

“对对对,赶紧的我都饿了!”小疯子特真诚地附和。

花花欣然应允,起身就往厨房走,熟门熟路。

李小宝忙跟过去:“大花,我给你打下手!”

小疯子也坐不住了,跟着窜过去:“我要点菜!”

“你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吧。”周铖冲着那飞奔而去的后背嘱咐,完后收回视线,看向我,眼底淡淡的笑意韵味深长,“挺好一小孩儿,不是么。”

我黑线:“嗯嗯,知道你把他当宝,不用跟谁都夸。”

周铖囧:“谁说容恺了,我说李小宝呢。”

这回轮到我尴尬了:“嗨,我还以为……反正都是挺好的小孩儿,嗯,都挺好的。”

没多久,菜香从厨房飘散出来,勾得人不由自主地饿了。

我和周铖眼神交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惊喜——花花这一年半还真没白学。

“我听容恺说这阵子饭店后厨正闹着涨工资,”周铖忽然说,“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人打发走 ,换他俩进来。”

我有点儿犹豫:“不太好吧……”

周铖不以为然:“放心,这年头技术工种最好找工作,而且他既然开口要求涨工资,就一定是有同行过来挖墙脚了。”

我挑眉,无声询问,确定?

周铖轻点一下头,无声回应,请放一百二十个心。

正经事谈完,周铖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死样子,悠悠道:“所以,那小孩儿可以留下了?”

我扯了扯嘴角:“老子看起来就那么冷酷无情?”

周铖笑,忽然凑近我压低声音:“他和花雕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下意识就想反问“你怎么知道”,幸亏脑袋比嘴巴快一步及时刹车,换成了横眉冷对:“你什么意思?”

周铖耸耸肩,煞是无辜:“没什么意思。”

眯起眼,我磨牙:“拉倒,你就是有意思。”

周铖乐了,那叫一个开怀:“再怎么着也比不上你有意思……”

小疯子端着一盘菜站客厅里瞅我直发愣:“这是什么活动?饭前相声大奖赛?”

花花和手艺表里如一,闻着香,吃起来更棒,我原本以为店里现在那个厨子已经成了,可两相比较,不带任何私心的说依然是花花高出一筹,或者,不止一筹。一年半的时间把花花从能做菜磨练成了做好菜,把准男人磨练成了男人。以前他的眼睛里会偶尔流露出不确定,那是对未来的惶恐,对生活的忐忑,还有其他复杂的难以描述的情绪,可现在站在厨房门口微笑着等待食客检阅的花大厨,没了忐忑,多了坚定,没了惶恐,多了泰然。

从稚嫩变成熟,这是人生的必然过程,我觉得自己该为花花高兴的,可不知为何,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李小宝的手艺明显还停留在帮厨阶段,不过刀工着实不错,切的丝啊丁啊都整整齐齐均匀漂亮,我那小饭店也用不上两个大厨,所以一个掌勺,一个切菜配菜,正好。

既然决定把人留下,自然要安排住宿,周铖和小疯子现在一个屋,空出的房间便留给了花花和李小宝。

“你俩干嘛不一个屋儿?”小疯子问这话的时候花花正往床上搬枕头,我在帮忙擦卧室窗台,李小宝对着衣柜思索该把自己的行李放哪儿,周铖倚门口围观。

话音落下,三个人的动作都停下来——周铖原本就没动作。

我发誓小疯子这话没经过大脑,要不就是他失忆了!

突来的安静有种刺激人神经的魔力,小疯子看看我,又看看花花,再瞅瞅周铖,忽然夸张地笑了两声:“哦哦你俩体格不合适,你看小宝多省地方,和花花住正好!哈哈……”

虽然他的掩盖很拙劣,但我还是庆幸关键时刻记忆侵袭了他。

花花怎么离开这里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当事人甲很自然,我这个当事人乙又很配合,于是整个回归场面看起来就像花花只是单纯的离开学艺,完后学成归来。一年半前那段绝对算不上阳光明媚的过往,被喜庆的重逢刻意掩盖,这是每个人希望的。

一切都很好。

小疯子没一抽到底,我感激的想冲他磕俩头。

不知道周铖用了什么方法,两天后我厨房的俩人就辞职了,而且精神状态欢天喜地,对我更是只有感激没有怨念。我不得不再次感慨周铖手腕的高明。厨房空了,花花和李小宝顺理成章入驻,几天下来,一些熟客反映菜的口味好像变了,当然喜欢不喜欢的都有,不过喜欢还是占了大多数。

在花花回来之前,我已经有日子没怎么去店里了,因为一切都在轨道上,我时不时地过去瞅两眼,就结了。但现在花花回来了,毕竟还需要时间适应,所以我也就跟着重新当起了掌柜,兼收银员。小疯子和周铖现在就算彻底退出饭店经营了,财务还是小疯子的事儿,但只需要我每月把账本拿回去给他弄弄就成了。

花花和李小宝适应得比我预想要快,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两个人就俨然成了厨房新主,配合得十分默契,完全不需要我再侧面帮助。有时候客人不多,我在前面实在坐着无聊,就往后厨跑,可多数是跟李小宝在聊天,因为他嫌花花打字慢,所以每次都抢去花花的话头。

有天来了个喜欢重辣的客人,我便拿着菜到后厨希望花花能帮着回回锅,却没想到看见他和李小宝用手比划,你比划两下,我比划两下,有来有往,气氛愉快。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手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花花用手语,我可以肯定的说在一年半之前他还完全不会这个,可现在,他用的很熟练,最难得的是李小宝也很熟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小宝总不愿意等待花花打字了,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他们可以像我们一样的说话,即时沟通,于是那写字的十几秒便显得愈发漫长和难耐。

距离花花回来大约过了二十来天,周铖不声不响租下了隔壁的房子,就在我们对门儿。我特能理解,一个屋檐下五个人,睡觉倒是小问题,可早晨的卫生间着实让人惆怅,况且他和小疯子现在的收入也不低,自己租个房子,轻轻松松。

周末我们汇聚在周铖的新房里,共贺乔迁之喜,花花掌勺,做了一桌子好菜。

酒桌上小疯子特开心,伸手问我要红包:“乔迁之喜都得给主人家红包的!”

亏得哥们儿有准备,啪就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拍到了他的掌心。

这回轮到小疯子愣了:“靠,还真有啊!”

红包是真的,但也的确不是为了乔迁之喜。饭店分红的事,在花花没走的时候我就提过,而且也发过几次,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连工资都算不上更不好意思叫分红了,并且花花走后饭店一度因为我的不在状态陷入经营危机,分红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现在不同,饭店运转稳定,每月除去运营成本和固定的机动资金,还会剩下不少,既然暂时没扩店的打算,那赚的钱就要给大家分分,况且周铖和小疯子要鼓捣自己的事业,也需要钱。

我费劲口舌说了半天,周铖和小疯子看我意志坚定,也不推让了,全盘收下。唯独花花,死活就是摇头。

我怒了:“你怎么这么矫情!”

花花低下头,跟犯错的孩子似的,一瞬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是老大哥,他是小弟,我瞪一下眼,他都会紧张得要命。

过了会儿,他终于妥协,默默写字给我:“我拿,但是用不了这么多,够花就行。”

我是又生气又心疼又好笑,刚想说话,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李小宝插嘴:“钱哪有够花的啊,再说依大花现在的水平随便外面找个大酒店工资都差不多这个数了,福利待遇还比这好。”

小孩儿没恶意,我能感觉出来,但被一个小孩儿这么直截了当说,还是让人挺臊得慌的,因为他说的是实在话。

花花却不高兴了,皱着眉头开始用手语比划。

小孩儿动动嘴唇,貌似想反驳,可在看了我一眼之后,也改用手语。

两个人手语了大概五分钟,总算告一段落,最终应该是李小宝妥协了,因为小孩儿放下胳膊,闷闷不乐。花花笑笑,无奈地摸摸对方的头。

周铖和小疯子是第一次看见花花用手语,自然很惊讶,但前者维持住了一贯的淡定,后者则没绷住悄悄问我:“啥情况?”

我没回答,因为这情况再明显不过了。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谁没了我冯一路都行,就花花不可以。别人没了我,还有张三李四来填补,花花没了我,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疼着他惯着他的?可是今天我才发现,不是花花没我不行,而是正相反。其他人,周铖也好,小疯子也罢,遇见了大家一道走,是有缘,能帮衬就互相帮衬,走着走着散了呢,那就散了,毕竟谁都有自己的路。但是花花不一样,打从认下弟弟那一天开始我就把他放在生命里了,有个专门位置是给他的,并且严丝合缝卡住了,要挖走,就是连皮带肉。

疼。

81第 81 章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其实李小宝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孩子,活泼而单纯。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想到什么说什么,在藏不住话这点上跟当年的小疯子有点儿像,不过比小疯子靠谱多就是了,起码不会经常性地蹦出让听众想抽打的言论。

“大哥,你们当年在里面有没有被欺负啊,我看电影里演的可邪乎了,简直是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这娃近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晚饭后听我讲那监狱里的故事,并且经常听着听着就两眼放光,仿佛对那地儿产生了无限遐想和向往。

“别处怎么样我是不知道,反正咱社会主义监狱就跟歌里唱的一样,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大哥,你确定你说的是监狱不是陕甘宁?”

小疯子和周铖晚上不太过来了 ,偶尔来,也只为蹭一口饭,所以八点后的时光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给李小宝讲故事,或者李小宝给我讲故事,花花则在沙发一头看电视兼时不时听这边一耳朵。

通常情况下花花对我的监狱故事不发表意见,昨天我把王八蛋都夸成花了,他也只是偷着笑,不纠正。但李小宝给我讲他们学艺故事的时候,花花的反应便直接多了,遇上夸张过度的地方,还会很认真地驳回,然后李小宝就只能摸摸鼻子,重讲。

在李小宝的讲述里,我知道了花花的辛苦,汗水,知道了主厨的冷酷,严格,知道了大酒店的高档,奢华,知道了北京的热闹,繁荣。花花空白的那一年半逐渐成型,有了画面,有了色彩,甚至有了声音,我不用再偷偷抱着QQ聊天记录去回味,去揣摩,去想象。

虽然这和预想中的有些出入,因为我原本以为这些都会由花花来讲给我,然后我可以在辛苦的地方感慨,在出糗的地方嘲笑,在成就的地方鼓励……而不是此刻这样,只能听着。但毕竟我还是知道想要知道的了,所以我知足。

跟李小宝聊天属于买一送一,他不光讲花花,也讲他自己。原本我只知道小孩儿也是本省的,但聊过之后才知道,就在我们隔壁市的下属县,虽然家是农村,但爹妈这些年一直承包果园,生活也不算苦,相比其他同村孩子,他算是没屈着了。不过小时候说话晚,到了六岁还没开口,弄得爹妈都以为他是哑巴,所以就送到聋哑小学去念书,哪知道十二岁那年他忽然开口说话了,这可给爹妈吓得又惊又喜,连忙拨乱反正,但毕竟整个小学都是在聋哑学校度过的,所以小孩儿的手语很流利。后来因为不爱念书,又想见见世面,就外出打工了。

“村儿里很多人都出来打工了,好几个挣了大钱呢,等我将来挣了大钱,就把俺爸妈接到城里。”小孩儿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发亮,仿佛美好生活就在明天似的。

我情不自禁抬手去摸他的脑袋,就像从前摸花花的那样,却发现花花也抬起了手,不过比我晚了一步,于是又收回去了。那个瞬间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花花变成了当年的我,李小宝变成了当年的花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除了现在的冯一路。

可能是习惯的问题,李小宝总是睡觉很早,通常十点半就叫着困,然后一溜烟进卧室再不出来。我的习惯是十二点以后睡,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觉都很少,但花花居然也到十二点,这让我很意外。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记得离家之前他也是个不到十一点就打哈欠的主儿。

我也有想过他是不是为了配合我的时间或者干脆就是陪我,不过一段日子下来,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彻底被我扑灭了。原因无他,只剩下我俩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大部分的活动就是看电视,我看得很无聊,但花花看得很认真,所以我也就不好打断。况且没有话题硬找话题的东拉西扯很痛苦,我还真不擅长这个。

刚回来那阵子我很想知道花花的想法,对于回来,对于我,对于他自己,对于未来的生活,不管什么都好。可现在那种迫切的心情似乎随着流水般的日子也趋于平淡了。因为想知道的初衷是为了对以后的生活有个方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往什么地方努力,而现在不用费心猜了,日子它自己就发展的很好,想知道大家怎么想的,什么期望,那就看看日子的走向吧,这便是所有身在其中的人的期望共同作用的结果。

“你这师弟绝对是个宝。”我拿过苹果啃一口,随意道。

有时候气氛太安静了,我也会这样扯上一两句,不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花花是那种你不找话题他绝对不把眼睛从电视上移开的类型,我也搞不懂午夜剧场里那些凶案刑侦剧有啥好看,不过只要我一开口,他总会放弃电视转过来,认真聊天。

我很欣慰。

是不是有点像容恺?花花打字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补充:“幸亏集合的都是小疯子的正面特点。”

花花乐:他也有抽风的时候。

我笑笑,不太想看花花眼里的神采:“那估计是只跟你,我可没撞见。”

以后你就知道了。

收拾情绪,我真心实意道:“嗯,其实挺招人稀罕的,总感觉又多了个弟弟。”

花花飞快打字,然后表情微妙地递给我,我一看,上面写的是:比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讨人喜欢多了,对吧。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诚实回答:“完全不具可比性。某家伙那个时候多有骨气啊,坚决不食嗟来之食,再看看小宝,就差抱大腿了。”

花花被逗得笑开了坏,前仰后合的手机差点儿脱手。

印象中花花从没这么乐过,今儿我算是开眼了。

花花还是那个花花,但又好像不是那个花花了,从前的冯一路希望花花开朗,现在的冯一路面对开朗起来的花花,却有点儿无所适从。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又想了下我说过的话。说李小宝的到来像是又多了个弟弟,不假,但其实这个弟弟和当年花花给我的感觉还是不同的。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但确实差别很大。如果说李小宝像可乐,甜丝丝冰凉凉,虽然短暂,却也是轻快的欢乐,那么花花就像酒,虽然越酿越醇,虽然回味悠长,可宿醉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把这个酒放着没动,但实际上我已经喝了,什么时候下的口已经无从考证,当我有意识时,早就是第二天清晨,酒香什么的全无印象,就剩下宿醉的头痛欲裂,凶残而持久。

如果不是当年而是现在才遇见的花花,或许他也只是一听可乐,可能人上了年纪感情也会变得淡薄吧,我想。

但是没人来帮我实现这个“如果”的愿望。

四月末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这天更是到了顶峰,雨点像筛豆子一样啪啪打在窗户上,声音很响,弄得几个服务员开玩笑说这哪儿像下雨,分明是下雹子。

前厅没客人,后厨自然也不忙活,所以李小宝早早窜出来跟服务员一起乐呵呵地看电视,那明明是个相亲节目,却愣是让他们看出了小品的效果。

我也跟着瞎看了会儿,这才发现花花还在后厨呢。我有些奇怪,便走到后面想看看花花在干啥。却没想到他居然捧着一本书坐在储藏室的门口看得聚精会神。我一直以为这种造型只会出现在周铖身上,所以最开始的半分多钟里一直愣在那儿,然后才慢慢缓过神儿。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花花成熟了,这种成熟不只体现在性格,还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最初把厨房交给他俩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所以好几次客人特别多的时候我都去后厨看,担心他们手忙脚乱,可事实上花花比我预想的要沉稳得多,后厨的一切包括李小宝,都在他的调度下高效而有序。这样一想,似乎认真读书的花花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轻轻扣了扣门板,花花从书中抬起头。

“大家都在前面呢,你就别一个人窝这儿了。”

花花举举手里的书,示意他才看到一半。

我不以为然:“书哪有读完的时候,周铖从监狱里读到现在了,除了近视度数,没见其他的往上涨。”

花花叹口气,合上书起身走过来,那表情仿佛在说,得,我说不过你。

我满意微笑,转身正准备回前厅,却忽然被他拉住胳膊。

我愣住,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花花松开手,抿着嘴唇站在那儿,似乎有什么事情,却又有点儿犹豫。

我静静地等着下文,丝毫没有烦躁,我发现耐心是我现在最不缺的东西,尤其是面对花花的时候,似乎只要他愿意和我说话,我就可以给出无穷无尽的时间。

终于,花花开始在手机上写字,但是写得很慢,过了很久,我才看清那几个字是:怎么没看见邹姐?

我惊讶地看花花,因为自打回来就没人提过以前的事,我以为大家心照不宣。

花花没有挪开视线,就站在那儿任由我打量,可是他的眼底太平静了,平静得根本读不出情绪,起码,我看不透。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谨慎斟酌着用词:“你走之后饭店有段时间效益不太好,几乎发不出工资,所以她们就都走了……”

花花点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再继续问。

我在心底长舒口气。

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撒几次谎,或许花花看出了破绽,但即便他聪明到了周铖的境界,也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我和邹姐好过,这就够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花花知道这个,我也说不清。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李小宝忽然从门口冒了出来,“节目都演完了!”

我黑线:“一个破相亲有啥好看的,有这时间不如看看新闻。”

李小宝撇撇嘴,跟小大人儿似的:“大哥这就是你OUT了,现在相亲是大龄男女青年的头号问题,不成家何以立业?”

好么,这还一套一套的。

“对了大哥!”小孩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我眯起眼,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