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盛廷眸子眯了眯,脸上笑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抹干净了般,此时的他,表情是严肃的。他望着越跑越远的那个红点,微微垂了眸子,最后嘴角竟然又挂上一丝笑。

眼角瞥到身后的有个淡绯色的身影晃动了下,夏盛廷道:“你们别躲了,出来吧。”

夏涵吐了吐舌头,扶着林翘走了出来,她哼了声道:“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仗着自己是侯府千金的身份,竟然敢瞧不起我们。也就是出身好罢了,我瞧阿翘姐姐比她好千倍百倍,哥,娘干嘛要你娶她啊?我想要阿翘姐姐做我嫂子。”

“涵儿别胡说。”林翘身子还虚得很,似乎喘岔了气,使劲咳了一阵子,方又道,“涵儿真是傻孩子,我是你姐姐,夫人都说了要收我为义女。”

“你说什么?”夏盛廷倒是惊住了,缓了会儿才道,“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甩了甩袖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林翘安慰道:“公子别气,林翘能做夫人的女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可是好事。”

“好什么啊好!”夏涵嘟着嘴巴,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阿翘姐姐你要是真做了我姐姐,那以后岂不是得嫁出去的?那我哥就真的只能娶那谢三姑娘了!你刚刚也瞧见了,她还没进我夏家的门呢,就敢说出那样诋毁我家的话来,往后要是真进了我家门,还不得仗着她长嫂的身份欺负死我!”

“涵儿真是傻孩子。”林翘病娇娇地说,“天下的媳妇,哪里就是那般好当的?凭她是侯府千金,还是国公府千金,便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郡主又如何?做了人家儿媳妇,就得好好孝顺公婆,哪里就由得她了。”许是长期病着的缘故,她嗓音较为特别,就是说着很正常的话,也能叫人生出几丝怜惜来。

夏涵道:“阿翘姐姐就是贤惠聪敏,可惜我哥哥是没这个福分的了,往后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娶了阿翘姐姐当媳妇,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夏盛廷倒是没再继续纠缠着说下去,只道:“这里风大,涵儿,你扶着翘儿回屋歇着去。”

“那公子去哪里?”林翘望着夏盛廷,眼圈里湿润润的,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着实娇艳欲滴。

总之公子是聪明人,她对公子的心思公子不会不知道,可公子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待自己好,便是他即将要娶谢家千金为妻了,他对自己的关怀还是没有减少半分。所以,她知道,他对自己多半不是无情的,只不过自己命不好罢了,没能有个当侯爷的亲爹。

夏盛廷垂眸想了想,方说:“我送你回去吧,你把药喝了,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刚刚没哭,此番却是喜得流出了泪水来,林翘拼命点头道:“都听公子跟涵儿的,我好好吃药。”

夏盛廷面上真心露出一丝笑容来,本能地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脑袋,却是又生生抽了回去,只跟夏涵两人两边扶着她。

且说那边谢繁华回了老太太那里,脸色还是不太好,只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姚氏瞧见了,笑着问道:“咱们的三丫头是怎么了?怎生不太高兴?可是在这寺庙里住不惯?还是丫鬟婆子们伺候得不周全?你有什么委屈且都说出来,大伯母给你做主。”

谢繁华摇摇头,小声说:“多谢大伯母关心,枣儿没事。”想了想,又问老太太道,“祖母,那法缘和尚算的卦真的准吗?会不会有出错的时候?他品性如何?会不会为了钱财叫人给收买了?”

谢老太太自然也瞧得出孙女的异样来,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抱着她说:“法缘大师名声在外,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谁不想找他算上一姻缘卦?只可惜法缘大师喜静,每日算卦的次数有限。至于品性……祖母跟法缘大师也算旧识了,若是法缘品性不好,祖母也不会常常来这里祈福了。”

谢繁华觉得难受得紧,早知道算出的是这样的卦,当时还不如不来呢。

不!她是不会屈服的,既然知道嫁给夏盛廷不会幸福,她才不信什么卦不卦的!她可不想这辈子再被夏盛廷跟林翘给气死。

谢老太太瞧着孙女儿,见这孩子皱着一张小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受了何委屈。想着她虽然对陈氏不满,可枣儿到底是老三的女儿,再说这孩子自打回来之后没少哄自己开心,老太太自然打心眼里是喜欢这个孙女的。

那边姚氏却是瞧出些端倪来,笑着问道:“可是咱们的枣儿自个儿去找了法缘大师算卦去了?这算出来的良人是谁?”

谢繁华吓得瞪圆了眼睛,心里就更难受了。

旁边马氏抱着女儿静华,闻言也笑答道:“我倒是知道,三弟妹之前似是有意将枣儿嫁去夏家,那夏家跟三弟妹可是老乡,夏夫人跟三弟妹关系也一直很好,想来咱们枣儿嫁了去,是不会受苦的。哦对了,大嫂,那夏家公子跟咱们家大爷可是同窗好友,这就更近了一层关系了,可真是缘分。枣儿,你算的良人可就是这夏公子?”

谢繁华简直想哭,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想嫁到夏家去,偏偏两位伯母就扯着话题不放了。

马氏怀里的静华小妹妹见姐姐脸红了,她偷偷笑了,蹭着胖乎乎的身子要下来,伸手往谢繁华那边够去。

“娘,我要姐姐抱,要跟姐姐玩去。”

马氏笑着敲女儿脑袋:“这小丫头,打小就喜欢往美人堆里扎,是不是见你三姐姐漂亮,就不喜欢娘亲了?”

静华小妹妹抱着自己娘脸就亲了一口,咧嘴笑说:“也喜欢娘的。”

马氏虽然打十几岁嫁进谢家便守寡了,但是好在有儿有女,儿子出息成器,女儿娇憨活泼,她日子过得倒也称心。唯一可惜的是,往后大房跟三房的人都有爵位承袭,就只可怜了她的丈夫、可怜了她的孩儿。

“去吧。”马氏放女儿下来,“找你三姐姐玩去。”

谢静华才则两三岁,小姑娘本来就长得圆圆胖胖的,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又多,就有些重量了。她一头扎进谢繁华怀里,就吵着要姐姐抱抱,还要姐姐亲亲,逗得谢繁华一会儿就笑了。

老太太拍了拍自己另外一边,笑着道:“静丫头到祖母这边坐,别缠着你姐姐抱,你姐姐也还小,哪里就抱得动你!”

小丫头虽然年纪还小,可也开始爱起美来了,听祖母说她胖,她小嘴巴立刻嘟起来:“讨厌!我吃得又不多,一点不胖!”然后低着头开始玩自己的胖手指。

谢繁华拍她圆圆的小脑袋:“咱们静儿最美了,哪里就胖了?祖母逗你玩呢。”

“还是三姐姐爱我的。”小丫头一把抱住谢繁华纤细的腰肢,就不肯松手了,只说这位姐姐身上的香最好闻了,晚上还要跟这位姐姐一起睡觉。

被小丫头缠着,谢繁华倒是没那么不开心了,只将妹妹抱到自己腿上来。

谢老太太坐正了身子,伸头往外面望着,脸色微微有些不好起来:“怎生他们还没回来?可别误了回家的时辰。”

正说着,外面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老太太见他是丈夫身边的人,立即问:“可是侯爷跟几位爷回来了?”

那小厮却跪着没起,只道:“三老爷跟二爷先回来了,老侯爷说是还有些事情要办,就留着大爷一起晚些时辰再回来。”

他话刚说完,老太太当即就怒了,一伸手就挥碎了桌案上的茶碗:“简直荒唐!”

在坐的人都给吓着了,再不敢坐着,都站起了身子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妄自揣度,只不做声罢了。

老太太只是挥碎了茶碗,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又坐回去道:“你们且先退了吧,既然还要等老侯爷,便就只能在寺庙再住一宿。”又对姚氏道,“你安排一下,去跟主持说一声,看看呆会儿是不是还有何安排。咱们家的几位姑娘来了,不能白来,我记得寺院里还有位法空大师,咱们去找他给姑娘算上一卦。”

谢繁华起身道:“祖母,孙儿觉得身子不舒服,便就不去了。”

云琦见状笑道:“侄女陪着枣儿吧,你们都走了,侄女陪她说说话也好。”

老太太心情稍稍好了些,望着云琦道:“你好生照顾着三丫头,我瞧这孩子确实是病着了,许是水土不服,该是歇着的。”

杜氏也赶紧附和着老太太道:“是啊是啊,咱们琦丫头最是温良柔顺,三姑娘由她陪着,必是没问题。”

一众人跟着老太太走了之后,云琦过来拉谢繁华的手,问她:“你这是怎么了?瞧着没精打采的。”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压低声音道,“你跟那夏公子可是有什么误会,怎么瞧你对他那种态度,可是他之前欺负过你?”

“姨母别问了。”谢繁华深深叹一口气,摇头道,“我现在只想回家,只想抱着我娘。”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云琦紧紧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我瞧今儿天色不错,想起来这古青寺后面可是有一片梅林的,此时正是梅花绽放的好时节,咱们难得偷儿半日闲,不若一起去瞧瞧?”

谢繁华本来就不是喜静的性子,听得云琦提议,自然同意的。

于是,两位富贵人家的小姐,领着三五个丫鬟婆子,便往寺庙后山去。

这古青寺在京城的名气不比法华寺跟龙华寺差,法华寺跟龙华寺作为皇家寺庙香水自然旺盛,但是古青寺却是历史悠久,又有几位大师坐镇,香火自然也旺盛。虽则那片梅林在古青寺的后山,但是还是隶属于古青寺的范围,两位姑娘跟丫鬟婆子们自然不会想到看个梅花也会出了岔子的。

这附近的山峦很多,而古青寺坐落于青鸾山,跟青鸾山隔着一条长长峡谷对面而立的,是龙虎山,龙虎山上聚集着不少匪寇,这些匪寇不少是难民,勾结在一起,常常会下山去抢一些村民们的食物吃。

朝廷不是不管,只是这支匪寇异常奇怪,而那龙虎山山形也异常奇妙,朝廷的军队打进去了,常常是有去无回。圣上为着这事不知道已经发落了多少人了,可就是无济于事。今儿倒是好,龙虎山上的强匪胆敢跑了青鸾山来。

当老太太得知说两位姑娘遇到劫匪时,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到底留着一口气,只吩咐道:“快……快去救……”话没说完,就昏厥了去。

谢家此次浩浩荡荡来古青寺,自然是带着护院的,而寺庙里的和尚也都是会武功的。一时间,但凡会武的不会武的,都往后山冲去。

谢潮荣跟谢旭华自然冲在前头,可待得他们赶至后山的时候,就只见到云琦。

云琦坐在地方哭,衣裳倒是完好的,只是头发有些乱,旁边她的两个丫鬟也跪在她跟前,半护着她。

云琦着实被吓得不轻,整个身子都是发抖的,待见得握着兵器赶来的谢潮荣时,那泪水就更是哗哗往外流,哭着道:“表哥,琦儿没用,枣儿她……她……”其实她也不知道枣儿到底逃掉了没。

当时情况紧迫,她见谢三姑娘跑得快,似乎有些脚力,她想着能逃一个是一个,便催着谢繁华别管她自己跑。可那些人似乎不是冲自己来的,三姑娘往哪儿跑他们就全数往哪儿追去,她方才明白过来,怕是冲着人来的。

谢潮荣吩咐随从将云琦先扶回去,他则握紧了兵器,手上青筋暴露,原本漆黑的眸子也渐渐变成了赤红色。

第四十六章

云琦望着谢潮荣,见他双目赤红,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般,那愤怒的情绪随时可能爆发,她看着心里也有些怕。又想着枣儿若是真被山贼抓去的话,这事传出去名声必定受损,到时候别说枣儿了,就是谢家其她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多少也是有损的。

这些且都是后话,万一枣儿被侮辱了一时想不开怎么办?想到这里,云琦欲发悔恨不已,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是怎么也不会说要带着枣儿来这后山看梅花的。

被丫鬟扶了回去,云琦听说老太太也吓晕了,便直接去了老太太那里。

谢老太太已经醒了,但是还下不了床,她只睁眼躺在床上,旁边有铃铛等大丫鬟伺候着。听得有婆子来回说云小姐回来了,老太太一下子从床上爬坐起来,却是因为身子还虚着,就又跌了回去。

铃铛将老太太扶得半坐起来,又用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安慰道:“老太太别担心,既然云小姐回来了,想必咱们小姐也定能寻得下落。”

谢老太太面色惨白,胸口直起伏,只朝铃铛摆手,并不想说话。

那边云琦是一路哭着回来的,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连声音都变了,见着老太太也病倒了,她噗通一声跪在老太太床边,直给老人家磕头。

铃铛见着这形势,赶紧将其她还伺候在屋内的丫鬟婆子都给挥退了出去,她自己也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候着。

云琦见屋里没人了,哭着道:“姑母,若是枣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侄女也不活了。”

谢老太太挣扎着坐起身子来,抬手拍着床板,眼睛里也有泪泽,她恨恨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你何故这般心急?”老太太抬手直捶打着自己胸口,兀自哭着道,“这也都怪我,竟然想出这般下三滥的段数来,结果倒是害了自己亲孙女,毁了谢家名声!”

云琦只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

谢老太太望了云琦一眼,见她头发都乱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倒也怜惜她,只叹息道:“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且先回去好生休息去吧,想来有你表哥在,枣儿不会有事的。只是,是你伙着枣儿一并去后山的,可如今你回来了她却是没有,你多多少少要担着些责任。”

云琦手攥得紧紧的,用帕子擦了眼泪说:“既如此,倒不如对外称是枣儿找回来了,那个被山贼捉去的是我。这样的话,对枣儿的伤害也小些。”

“你这说的可就是糊涂话了。”老太太摇着头叹息,“若是你们家就你一个闺女没嫁,这样说倒也无妨,总之你将来是要嫁你三表哥的。不过,你还有一个妹妹瑛儿,你顶了这名儿,叫瑛儿往后怎么说人家?快别胡思乱想,你且先回去吧。”

“是,那侄女先不叨扰姑母了。”云琦朝着谢老太太行了个礼,退着身子出去,却在门外遇到了匆匆赶回来的老侯爷。

老侯爷谢昭面色不佳,云琦见了,身子一抖,赶紧给老侯爷行礼。

谢昭朝云琦抬抬手,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朝自己妻子屋子里冲去。

云琦站在外面,还没走远,便就听得姑母屋里传来茶碗碎裂的声音,她吓得差点没站稳,眼泪又扑簌簌往外流出来。

谢昭才将回来,准备安排着立即启程回城的,却是听得了惊天噩耗,三丫头竟是被山贼捉去了。谢昭倒不会认为这事情是自己妻子安排的,因为虽然妻子不待见三儿媳,但是待这三丫头倒还算不错,只不过,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他这谢家一家之主虽然表面上未有多过问,但是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所以,越想越觉得妻子实在过分,因此刚回来便朝自己房间赶过来。

老两口心中都对对方存着气,几句不合,便就吵了起来,这茶碗是老太太摔的。

屋里伺候着的丫鬟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全都跪了下来,偏生没得主子吩咐,她们还不能出去。

谢老太太满脸泪水,哭着道:“枣儿这事,全都怪你,你自己说说看,若不是因着你,我们此时还能留在这古青寺内?你倒是好,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回来倒是冲我发起脾气来,谢昭,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谢昭虽则五十多了,但是精神很好,眉目清朗,依旧有着年轻时候英俊的轮廓。

他朝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们挥了挥手,待得外人都出去了,谢昭方才虎着脸道:“也不知道你成日想的都是些什么心思!你年轻的时候并不这样,怎生如今老了,倒是变得小家子气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费尽心思叫儿子跟儿媳妇和离了,往后受苦的是谁?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乱的吗!”

老太太此番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用手使劲捶打着床板,偏激地道:“你倒是说起我来了,你自己又一点不愧疚吗?咱们几十年夫妻了,我一心为了你、为了你们谢家,可你谢昭又是做了些什么对得起我的事情?说起来好听,领着儿孙们去山上猎野味去,你也就只骗骗他们,岂能瞒得住我?哼,如今回来倒是冲我发起脾气来!”

谢昭有些理亏,望了妻子一眼,缓缓弯腰往一边坐下来,没再说话。

谢老太太气撒出去了,心里是好受了不少,却也后悔自己话说得也重了些,她沉沉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命!当初四姐姐若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也不会被文皇帝打入尼姑庵去,说不定她也能正常嫁人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哎,真是世事无常。”想到往昔的种种,想到她还在家做小姑娘的时候,谢老太太倒是平息了不少,问丈夫道,“姐姐她可还好?可有还在怪我跟三姐姐?”

谢昭垂眸,回答道:“身子倒是还不错,似乎看透了些,近来清心观里又收了几个女弟子,她倒是挺开心的。”顿了下,回头望了妻子一眼,“三丫头的事情,虽不是你所为,但却是因你而起,事后三郎若是查起此事来,你得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儿子。”

谢老太太早就知错了,愧疚道:“原是想着,咱们回家的路上,雇几个人伪装成山贼冲散队伍,情急之中叫三郎去救下琦儿,两人孤男寡女独处了,事情也就好办了。只是,谁能想得到,我雇的人倒是迟了一步,叫那真正的贼人抢了个先。”

“好了好了,现在说起这些又有何用?”谢昭起身道,“瞧着天色将晚,这里山又多地形又复杂,只凭咱们谢府这些护院,如何能找得着?你好生歇着,我去唤容华快马加鞭回趟城,要他请了京兆府尹来帮忙。”

“如此甚好。”老太太点头,赞同道,“老爷,那您快去吧。”

天色渐晚,寺院四周都浸入一片黛色之中,古青寺里灯火通明,何止寺庙里,连整个山谷都是到处可见火光的。

京兆尹周庭深周大人已是以最快的速度亲自领着人马赶来了现场,阵势也算是浩荡,若是还找不着,便就只能等明日谢昭上述朝廷,要朝廷派兵前来剿匪了。

谢繁华做了梦,梦中有一群长相丑陋的人一直追着自己跑,他们不但长相猥琐,还对自己流露出那样令人作恶的表情来。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怕是要完了,若是被这些人追到,怕是她这一辈子就完了,于是她使出全身力气拼命逃。

后面云琦对她大喊,要她快逃,结果她就真的自己逃了。

可是不管她多么拼了命,还是逃脱不了,跑到了悬崖口,她无路可退。很快,那些人就抓到她了,他们慢慢朝自己逼近,露出猥琐的表情来,他们捉到了自己抱着自己,那肮脏的大手在自己身上使劲乱摸,她当时羞辱得差点咬舌自尽。

正当她绝望欲要轻生的时候,那些欲要欺辱她的恶人突然就被人卸了手脚,她从来没有见过那般血腥的场面,当即就晕了过去。可是不知怎的,却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没有着地的感觉,就那样一直往下坠去。

她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也感觉到有人突然抱住了自己,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有安全感,于是就安心的睡了去。可是待她醒来的时候,却又瞧见那猥琐的脸,一张张脸乍然出现在她眼前,她吓得尖叫出声。

李承堂一直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怀中抱着的女孩子又梦魇着了,他抬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轻声安抚道:“别怕,已经没事了,那些坏人都被我打跑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于你。”

谢繁华这次不是梦靥,是确实醒了,她幽幽睁开双眼,见不是自己熟悉的闺房,又吓得埋头哭了起来。只想着,怕是自己已经被人给糟蹋了,若是这样,便是再也不能够回去了,便想到了轻生。

李承堂见小丫头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双手突然攥紧了些,眸中阴狠之光也是一闪而过。

但到底知道此时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便松开拳头,继续试图安慰道:“枣儿表妹,是我,并非坏人。”

谢繁华听得有人叫自己表妹,她心下闪过一丝疑惑,便缓缓抬眸瞧过来,便瞧见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英俊面庞。

“李表哥?”谢繁华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她原本跟眼前这位表哥也不多熟悉,但是他到底是亲人,便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到底是觉得委屈的,眼泪一直涌得更汹,“我……我是不是已经……呜呜呜……”

“你没事。”李承堂赶紧说道,“莫非你忘记了,你是亲眼瞧见我杀了他们的。”

谢繁华这才想得起来,因此便好受得多了,她转头左右看了看,见这里四处都是土壁,便知该是山洞,问道:“表哥,这是哪里?你怎么没送我回去。”

见小丫头已经没事,也再无轻生的想法,便长长舒了口气,回道:“这里应该是龙虎山,具体位置我也不是太清楚,得等到明日白天勘察一番才能知晓。”他抬起眸子望着谢繁华,问道,“跑了这么久,又哭了这么久,你饿吗?”

谢繁华一呆,立即想到的是,如果他出去给自己找吃的去了,那岂不是要留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山洞了?且先不说怕不怕的,万一要是再被歹人抓住了,可是真的就完了。

因此她赶紧道:“李表哥,我……我不饿……”话才说完,肚子似乎在抗议,咕噜叫了好一阵子,然后她红着脸埋下头去。

李承堂挑唇笑道:“没事,我不走,我招呼手下去找食物。”说完便拍了拍手,外面立即跑进来一个人。

此人身着玄色轻甲,头罩黑纱,腰间挎着一把亮堂堂的弯刀,走路步子快而稳健,却是又落地无声,只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道:“主公!”

李承堂吩咐:“叫上老五跟老七,你们去找些热狼奶回来,还有猎些野味回来,最好也能摘些新鲜果子。”

“是,属下这就去。”黑衣人起身欲要离开,却又被李承堂叫住。

他道:“顺道瞧瞧附近哪边有村民,拿两套合身的衣服回来,记住,要留下银两。”

待得奇怪的黑衣人走后,谢繁华才道:“原来外面还有人……”又问,“这些是什么人?他叫你主公,可是你打北漠带回来的?”

李承堂就着火焰,望着对面女孩的眼睛,见她虽然眼睛四周哭得浮肿了起来,但是眼睛还是又黑又水的,还是跟以前一样,这副好奇的表情也是,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便低头笑着道:“是,他们是跟着打北漠回来的,但是却不得进城去。”怕小丫头听不懂,他耐心解释道,“文皇帝在位的时候,我们李家便就举家被外放至北疆遥城为官,无召不得入京。我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给宣回来的,但是也只能只身一人进城。”

谢繁华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想着这位表哥曾经送过父亲跟哥哥汗血宝马的,因此便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套近乎,好叫他也送一匹给自己。

因此便小心翼翼瞧他一眼,试探性问:“表哥……你还有汗血宝马吗?”

第四十七章

李承堂闻言真是好气又好笑,原本还想着自己需要如何好生哄她一番呢,结果自己没说什么,她倒是将所有的伤心跟屈辱都忘光了。这样也好,虽则没心没肺了点,但活着不累。谁活着不会遇到危险与挫折,若是只因一点委屈就寻死觅活的话,倒也叫他瞧不起了。

因此,便笑着回道:“倒是还有,怎么,表妹也想要?”

谢繁华激动得狠狠点头,待得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怕是失礼了,便有些讨好的小声说道:“李家表哥,其实上次庆功宴上,我见你送宝马给父亲跟哥哥,我就很想要了。不过,当时惊了你的马,没好意思开口,后来家里又出了事情,所以……”

她头一直低着,只眉毛一抬一抬地看着眼前男子,双颊微微泛红,不是娇羞,只是这样光明正大地问人家要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真的很想要,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她跟舅舅说喜欢骑马,舅舅特意请了老师来教她的,她的骑术还算不错。

李承堂薄唇抿得紧紧的,垂着眸子,只随意的用树枝拨拉着火,顿了一会儿才说:“倒不是我小气不肯送你,只是汗血宝马性子烈,你一个女孩子驾驭不了。”

谢繁华有些泄气,有些蔫蔫地耷拉下脑袋,但很快就将讨马失败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只转头左右打量一番,又问:“想必此时我家里人肯定都在找我,表哥,我们得尽快回去才是。”见眼前男子似乎突然就变得有些沉默了,那种阴狠的眼神跟冷肃的表情,叫她瞧着就生畏。

于是,似乎这才想得起来,这男人上辈子的时候,是被称为大漠狼王的。

唐国公世子李承堂,少年成名,英武狠戾,曾率漠北骑兵差点踏平整个草原,迫使东、西突厥不得不对中原天/朝俯首称臣。

谢繁华记得,前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这位李家表哥确实是奉旨进京讨媳妇的,但自己当初是极少出门的,所以并未见过,思及此,谢繁华忽然记得起来,当初自己嫁给夏盛廷的时候,曾遇人劫过花轿,后来也有听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婆子说,是二哥得罪了这李世子,所以李世子欲要寻仇,就欲图毁了她的亲事。

那个时候,她习惯于封闭自己,所以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她并不感兴趣。

可如今瞧着眼前之人,虽则手段狠辣,但他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就表明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谢繁华心下一番思量,小声问道:“表哥,你怎会在古青寺?”

李承堂抬眸望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他抿了抿薄唇,似乎犹豫了一番后才说:“自然不是知道你有危险刻意过去救你的,我是替你的周哥哥抓杀人凶手去的。”说完他便定睛望着谢繁华,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却是有些苦涩的。

谢繁华始料不及,因此脸彻底红了个透,急道:“谁告诉你的?”

李承堂嘴角那抹笑意渐渐隐去,面容凝重起来,倒也不答谢繁华的话,只说:“龙虎山上确实蜗居着一群山贼,近些年来,这些山贼愈发狂妄起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不过,他们也只敢在龙虎山周边寻财,胆敢光天白日跑去青鸾山,表妹有没有想到何故?”

谢繁华倒是不笨,被人点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设的计谋,就是为了陷害我?”她眼睛越睁越大,实在想不明白,谁会跟自己这般大的仇恨……是贺氏……

她气得发抖,那贺氏仗着自己兄长是广宁伯,三番五次挑事欺辱,如今竟然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她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今日受得这样的屈辱,来日必定要还回去!

李承堂道:“我的人回来了。”话音刚落,外面走进一个面罩黑纱的人来。

黑骑兵手上捧着食物,有新鲜的野果子,有刚刚射杀的野味,还有热乎乎的狼奶……李承堂起身,接过东西,问道:“附近可发现有村民?”

那黑骑兵抱拳回道:“属下无能,此处地形复杂,尚未能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务。”

李承堂只点头道:“知道了,出去吧。”

待得黑骑兵出去后,李承堂将盛有狼奶的器皿递给谢繁华道:“山洞里寒气重,喝点暖暖身子吧。”

谢繁华伸手接过,觉得味道有些怪,便掩着鼻子问道:“什么奶?”却见李承堂并没有搭理她,只是坐在一边拔起野鸡毛来,她撇了撇嘴,权衡了一番,还是选择将奶给喝了。

李承堂拔鸡毛又烤鸡的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功夫,谢繁华便就吃到了热乎乎的烤鸡。小命得保,又有人保护着,还有吃有喝,谢繁华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吃完东西就泛起困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他抬眸望了她一眼,凤眸微眯,目光落在她腿上,淡淡道,“你腿受伤了,睡觉的时候别压着。”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谢繁华正准备起身换个地方睡去,却是才将站起来就又跌落回去。

这才感觉到双腿上传来的疼痛,谢繁华疼得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恐惧道:“我的腿怎么了?”说完她还想使出力气站起来,这次还没跌回去呢,就被李承堂给紧紧扶住了。

他脸色不是很好,语气却是淡淡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没死已经是万幸。腿没事,我已经给你接好,你好生休息就行。”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太损,她又不是自己属下,一个女孩子,没必要这般严肃地对她说话,便放轻了语气道,“去睡吧。”

谢繁华却哭了,倒不是疼的,她怕自己往后永远是个瘸子。

见她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李承堂似乎又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来,小女孩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地上使劲哭,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他心里有些难受,却是个嘴笨的,不会花言巧语,只能道:“哭也无济于事,我保证你会如往常一样活蹦乱跳。”

“那我还能骑马吗?”她很在乎这个,因而极力止住哭,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

李承堂却是气得肝火疼,自己好心认真地安慰她,她倒是一心只扑在能否骑马上。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做声,只自己歪在一边阖眼休息起来。

谢繁华讨了个无趣,只能讪讪住口,在离李承堂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可能确实太累的缘故,她只才阖上眼睛,便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谢繁华才将醒来,外面便有黑骑兵进来汇报情况。

“主公,属下已探得出路。”他单膝跪在地上,微微低垂着脑袋,对自己主子是尊敬又畏惧,“若是主公已经准备好,此时便可出发。”

“是不是也发现了前来寻我们的人?”李承堂微微垂眸,淡淡道,“不能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就近去村上一户人家。”

李承堂的黑骑兵有连夜用树干给谢繁华做一副担架,因此谢繁华坐在担架上又眯眼睡了一觉,待得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村落,从高处看去,村庄里四处冒着炊烟,想来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早有黑骑兵去村里打探了情况,收买好一户人家,此户人家是猎户,经常会在四周山上打猎。到时候,就说昨儿傍晚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救了谢繁华跟李承堂两人,并将其二人收留,两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在这猎户家里歇下后,李承堂才向外面放出消息去,很快谢家人便找来了。

猎户夫妇照着李承堂的话对谢潮荣等人说道:“昨儿傍晚去山上狩猎,猎物没狩到,却是发现山谷下有两个人,便给救了回来。好在两位贵人福气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倒是并无大碍。”

谢潮荣感激猎户夫妇,便命随从拿了银子来递上。而今儿一早便匆匆赶来的陈氏则直接往房间里面冲去,见到尚且还完好的女儿,她则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陈氏昨儿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哭晕过几次了,若是宝贝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好在有惊无险,女儿叫好心纯良的村民给救了去,陈氏抱着女儿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没了一般。

谢繁华被自己母亲弄得有些痒,便笑了起来,歪着头道:“娘,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是不是想女儿了?”

陈氏见都这个时候了,女儿竟然还这般没心没肺的,便拧着她耳朵骂道:“怎生旁人都好好的,就你出了事,你是不是缺心眼!”

“好啦娘。”谢繁华耳朵被拧得火辣辣的,一个劲想逃,又想到自己腿受伤了,便委屈道,“娘还欺负我,我腿断了。”

“啊?”陈氏惊得叫了一声,赶紧松了手,低头去看女儿的双腿去。

此时外面谢潮荣也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女儿腿后,抬眸望了女儿一眼,问道:“可是你表哥给你接上的?”

谢繁华知道李表哥此举的用心良苦,他让所有人在猎户家找到自己,就是为了保全自己清誉,若是叫人知道自己是跟他独处了一晚上,怕是自己就只能嫁给他了……但是自己爹爹观察力这般好,倒叫谢繁华心虚起来,万一叫爹爹发现了可怎么办?

谢潮荣见女儿一直低着头不回话,心下了然几分,也不再追着问,只对妻子道:“好在咱们枣儿有惊无险,你也累了一夜也,咱们一起回去歇息去吧。”他将手轻轻搭在妻子肩膀上,低声唤道,“阿皎……”

陈氏却不让他碰自己,将他手甩开,只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云琦是跟枣儿一道儿出事的,你能救云琦,却是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谢潮荣,你如今还有何脸面跟我说话?你觉得我蠢笨懦弱,所以觉得我傻,觉得我是好欺负你,所以你再欺辱于我。”她因是气急了,双目渐渐赤红起来,贝齿紧紧咬着唇道,“十五年前你便耍尽手段骗我、害我,当我怀枣儿的时候,你又送一个贺氏回来恶心我,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你竟然都护不住自己女儿,你……你简直太过分了!”

第四十八章

这次谢潮荣确实是被冤枉的,不是他不救自己亲生女儿,而是他赶到后山的时候,便就只有云琦在,自己的枣儿早就没了人影子。枣儿也是他的骨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能不心疼难受吗?

他彻夜未眠,领着谢府护院沿着崎岖山路找了一晚上,当他想到可能就此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时候,他的心就不痛吗?他不是冷血之人,虽则有三女两子,但是最在乎的却是枣儿,可惜妻子只怪他,却是不了解他心中的痛。

谢潮荣的心像是被利器狠狠割着一般,疼得他似要窒息,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跟妻子的心越来越远了。在外打仗十数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夜不想着她的。当她写信给自己说生了女儿的时候,当她说女儿会走会跳会说话的时候,当她在信中说已经教会女儿叫爹爹的时候,他的心甜得都能挤出蜜糖来。

云氏给他生旭儿锦儿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高兴,那是一种喜当爹的高兴。跟陈氏给他生枣儿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枣儿是他跟妻子爱情的延续,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对阿皎母女不但是责任,更多的是疼爱。

行军在外,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身为主帅,更是要事事带头鼓舞军心,哪次不是带着伤的?军医说过,好几次差点就丢了性命,能活过来,简直是奇迹,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还没有见到妻子女儿,还没听到女儿亲口唤他爹爹,怎么能死了?

建功立业,于他来说,原不是必须要肩负的责任,可是两位哥哥相继逝去,他作为谢家儿郎,不得不背负起家族的重担来。战场上殊死拼搏,勇退高丽,替二哥报仇,回京加官封爵,手握兵权,如今的他在朝廷,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那种携心爱之人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悠闲生活,也不是他谢三郎再能妄想去过的日子了。

是,确实是他负了阿皎,是他违背了当初诺言,这都是他的错。

他见妻子哭得伤心,也不忍心再辩解什么叫她更难受,便只低声道:“是我的错,为夫没有好好照顾枣儿,阿皎,为夫向你认错。”他望着妻子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想要伸手去拍她肩膀安慰她,可却有些不敢,他怕妻子再冲他发火以至于两人走得更远,便收回了手,只道,“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还要有下次?”陈氏哭得都笑了,或者说是气笑了,只摇着头道,“谢潮荣,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下一次伤害女儿的机会吗?不可能了!”想到娘跟自己说的话,娘说当初这谢三郎是骗婚,是他陷害阿青骗了自己,陈氏便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只恨恨道,“谢潮荣,我好生后悔,当初不顾母亲反对嫁给你,就是个错误。你骗了我十五年了,若不是娘亲口告诉我,你还打算骗我到何时?什么一心一意,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骗人的鬼话!也就我傻,错信了你!”

谢潮荣承认,当初为了能够得到妻子的真心,他做了龌龊肮脏的事情,妻子拿着这个错处说他,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反驳。便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陈氏原心里还隐隐期待着什么,但现在见丈夫默认了,她便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份感情,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已然是千疮百孔。原以为,再怎么样,至少当初初见时候的那些时光是美好的,可是到头来,原来相遇便就是错,又还能奢望什么?

迷离恍惚之间,陈氏仿佛又想到了多年前,她想要伸手去抓住,可那些模糊的剪影却一碰即逝,原来都是幻影,骗人的罢了。

谢繁华看着爹爹沉默,看着娘亲哭泣,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劝阻,她只是呆呆望着两人,因为她想到了前世。今天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前世的时候,爹跟娘经常吵架,却也不是吵,只是如今日这般,娘抱着自己哭,而爹则沉默着。

后来爹爹会离开,爹爹离开后,娘亲则会哭得更伤心。如今想来,娘的病,怕也就是那个时候一点点落下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