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说:“这敢情好,你那媳妇我是真心喜欢的,你妹妹也喜欢。上次你妹妹办了个赏菊宴,家里忙不过来,还是她帮了忙了,小丫头模样好,也很热心,聪明却也乖巧,着实讨喜。”

如此一来,李承堂便向两位老人告辞:“叫祖母费心了,那孙儿先去宫里,等着祖母好消息。”

“不在祖母这里吃一点?”李老太太圆脸盘子上带着慈爱的笑意,知道这个孙儿向来独立惯了,不管吃饭睡觉,都习惯了一个人,便也不为难道,“你便去吧,回头祖母给你消息。”

待得李承堂走后,老国公狠狠扒拉两口粥,问他媳妇道:“老婆子,老大媳妇那般性情的人,你能说得动?要我说,管她同不同意呢,只管咱们同意就行,承堂孙儿喜欢就好,这事情就能办了。”

李老太太白了自己丈夫一眼:“你一个爷们懂什么,左右宅内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承堂孙儿毕竟是穆氏的亲儿子,要是她不松开,就算将谢家那丫头娶回家了,她这做婆婆的能轻易饶了儿媳妇?承堂孙儿倒是有本事护得住媳妇,可他成日也不能总看着自己媳妇,总有不在的时候。再说了,婆婆想刁难儿媳妇,可有的是办法,到最后,还不是谢家丫头可怜。”

第一百零七章

老国公打小便被自己母亲宠着,后来他娶婉娘当媳妇,虽然母亲最开始不肯,但是后来母亲也发现了妻子的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所以,他这一辈子算是活得顺利的,内宅有些事情难免顾虑不周全。

此番听妻子这样一说,也觉得有道理,那大儿媳妇只因承堂孙儿没有落生在大孙子前头,所以她将自己没有生出嫡长子的罪责全部怪在自个儿儿子身上,甚至曾经在承堂孙儿还小的时候,穆氏故意将他给弄丢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若不是承堂孙儿自己坚强,混在狼堆里讨了数月生活,怕是早死了。

他带着部下找到承堂孙儿的时候,他已经不会走路了,双手趴在地上,伸长脖子、够着小脑袋,跟其它小狼崽在抢狼奶吃。

他那个时候才多大点?他三岁还不到......那么恶劣的环境下,他竟然也能够活下来。从那以后,他们老两口就亲自带着承堂孙儿,他亲自教这个孙子武艺,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摆兵布阵,教他为人的道理。

这小子倒也给他争气,小小年纪就在漠北有了名气,他的铁骑所到之处,无人不闻风丧胆。

只要有他在一日,东西两可汗从来不敢侵犯中原边境,他治军严明,从来不是个心软的,甚至还模仿突厥人亲自训练了一只狼军。他培养了属于自己的铁骑军,那些面罩黑纱,身着黑色袍子的死士,有时候连他见了都隐隐有些害怕。

那是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军队,个个都凶残至极、心狠手辣,除了承堂孙儿自己,没人瞧见过他们真实面目。

当然,也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真实的能力,他们平素所展示的本领,与正常士兵无异。但他亲眼瞧见过一次,那群士兵以一敌百,杀人割鼻,毫不费力。

他曾经跟媳妇还担心过,承堂孙儿身上杀气太重,将来如何能疼媳妇?不过现在可好了,不愧是他李夙尧的孙子,不愧是他教育出来的好孙儿,将他的好品质都学了来。

承堂孙儿身边不习惯有人侍候着,一个人孤独惯了,他跟老伴瞧着也可怜,所以也总希望承堂孙儿可以早日娶房媳妇回来。身边有个知冷知暖的人陪着,总归是好的,这事情若是穆氏胆敢再阻挠,他绝不轻饶。

老夫妻俩商量好后,李夙尧便出门去了,待得穆氏跟魏氏来请了安,这次老太太特意将魏氏早早打发走了,而将穆氏留下。

魏氏听婆婆叫自己先回去,难得今日单独将穆氏留下来,心里就明白了,便笑着起身行礼,然后先走了。

穆氏则如坐针毡,她轻轻抬眸看了眼坐在上位的老人,覆在双膝上的手也紧紧攥起了帕子。

“老大媳妇,知道我为何独独留了你下来吗?”李老太太面容慈爱,言语间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就跟平时唠家常一样。

穆氏不由挺直了腰,那寡淡无奇的脸上也依旧没个笑容,只轻轻启口回道:“婆婆可是为了承堂的婚事?”

李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笑容深了些:“我想知道,你为何瞧不上谢家三姑娘?前几日阿妍在府上举办赏菊宴,那丫头可是帮了大忙,待阿妍也好得很,阿妍也很喜欢她,你何故直接去谢家跟谢家三太太说了那些话?”

“我......”穆氏对这位婆婆还是十分敬重的,如今自己理亏,又被婆婆问话,不由结巴起来,“媳妇是觉得,那谢家三姑娘未免太好了些。媳妇虽然没有亲眼瞧见过那姑娘模样,可听府上人提过,个个都说她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媳妇觉得,长得太漂亮了不好,想给承堂找个容貌一般的,这样的话,承堂也不会成日只沉溺闺房之乐。”

李老太太冷眼瞅着这位儿媳妇,心里倒是有了气,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鬼话来骗自己,真是个蠢笨的。

这么些年了,她是什么心思自己会不明白?当年她因为承堂孙儿未能落生在大孙子前头,便将所有气都撒在承堂孙儿身上,竟然狠得下心来丢了承堂孙儿。这是孩子的错吗?

亏她还是吃斋念佛的,对亲儿子竟然能下得如此狠手,叫她都觉得心寒。

夫妻两人再有矛盾,也不能无缘无故牵连无辜,穆氏如此品性,连老太太都看不起她。

平日里对承堂孙儿不闻不问,如今承堂孙儿好不易有了心仪女子要娶媳妇了,她则使劲踏了一脚,又坏了旁人好事。

娶妻不能娶漂亮的......这是什么歪理?难道漂亮的姑娘心肠都歹毒吗?就她一般容貌普通的,就必定是个心肠慈善的了?这话她也能昧着良心说出口,真是叫人恶心。

“那你可有了合适的人选?”李老太太到底涵养好,没有即刻戳穿穆氏,只是在与她周旋。

穆氏倒不是真心想替儿子择个好媳妇的,她只是负责扯后腿,仿佛只要旁人不顺心了,她就有了同病相怜的人一般。

她自己容貌普通,儿媳妇就都不能比她好看,这样她在这个家才能挺直腰板。

“媳妇久未出门,没有什么人选。”穆氏没敢看坐位上位老太太的脸色,只自顾自说话,“女方的家世也不必太好,媳妇也没有其它要求,只这两点合了就行。”

李老太太强忍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道:“那承堂孙儿如今到了适婚年龄,你作为母亲的,就没有张罗着物色?你提的这两点目的何在,我不是瞧不出来,这么些年,我知道你自个儿心里苦,可你何故将自己的不爽全都报复在小辈身上?”想到以前承堂孙儿受的那些苦,老太太忍不住都落了泪,也越发瞧不顺眼穆氏来,言辞也激烈起来,“承堂孙儿有什么错?你们一个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从来对他没有过一丝关怀,这倒也罢了,如今连他唯一的希望也要抹灭了。你们是不是想逼了他去死才好?”

老太太气急,一口气差点没有喘匀,连着咳了好几声。

旁边侍候的丫头翡翠赶紧给老太太抚摸胸口顺气儿,玛瑙则转身去倒了热茶,喂着老太太喝了几口。

底下穆氏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可他为人不灵活,只是呆呆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有。

“你回去吧。”老太太真是一刻也不想见到这穆氏,伸手将她打发走了。

翡翠跪坐在一边,依旧轻轻给老太太顺着气儿,见穆氏走了方才道:“老太太,大太太平日里就是这样的人,您别往心里去,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再说了,二爷的婚事可是太后娘娘做主的,就算大太太不喜欢又能如何?奴婢不信她还能欺负了太后赐婚的人。”

李老太太沉沉叹息一声:“这老话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瞧穆氏就算这样的人。”翡翠跟玛瑙是打小伺候在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平日里老太太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会跟她们俩说上一说,“她心里有苦,我怎会不明白?可她确实也是个蠢笨的人,可怜可恨得紧。她跟大郎怎么闹都成,我不会偏帮着谁说话,偏偏她不去闹大郎,成日里只知道刁难小辈,越发有*份起来。”

“那这事儿......老太太要不要找了大老爷来说?”翡翠见不得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操心小辈们的事情,所以也大着胆子给出主意,“大太太只听大老爷的话,老太太您找了大老爷来说说,再叫大老爷去大太太跟前说去,大太太岂有不听的?”

“你不懂。”李老太太连连摆手,“大郎原本就当二爷不存在,如今别说是叫他为了这个儿子去媳妇跟前服软了,就是如今我这个孙儿性命垂危,他也是不会眨下眼睛的。”

如此一来,翡翠倒是不说话了,只默默低头做事。老太太说得对,大老爷跟大太太,又何时将二爷的生死放在眼里过?那是怎样一对父母?真是残忍得连她这个丫鬟都瞧不下去。

“他们不心疼儿子,我可心疼孙儿,好好的一个孩子,可不能叫他们给毁了幸福。”李老太太吩咐道,“替我备一份礼物,再去谢家送个帖子,我要再去一趟谢家问问情况。”

过了几日,李老太太便又登门谢府,谢老太太亲自迎了出来。

“老姐姐,今儿气色瞧着又好了不少,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儿?”谢老太太笑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老太太,心里约摸猜得出她此番来意,可也没有挑明了说,只是扯着些不痛不痒的。

李老太太倒是干脆得很,直接道:“可不是有喜事么?你我两家要是结了亲,不就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老姐姐这话从何而出?”谢老太太明知故问,故意顿了一下,状似在沉思,方才继续说,“可是为着三姑娘?可真是不巧了,昨儿陈家的陈七郎托了媒人前来上门提亲,虽然三姑娘没答应,但是老三跟老三媳妇瞧着挺乐意的。”

李老太太知道,这谢家三丫头这般出众,想要娶她的人定然很多的。

但这都无妨,只要这亲事一日没有定下,她的承堂孙儿就有希望。

李老太太笑着道:“我今日来,也是想讨你们家三丫头当我孙媳妇的,是配给我们家二郎,六妹妹觉得如何?”

谢老太太道:“前些日子我听人说,似乎唐国公夫人不大喜欢三丫头,还特意上门说了老三媳妇一顿。我们家老三媳妇是个老实的,若不是叫我身边的婆子瞧见了,她受了委屈也只往自己肚子里。我原先也是想跟老姐姐结成亲家的,可有了那么一出,心里没了底,也觉得怕是咱们侯府配不得国公府呢。”

李老太太不由望了谢老太太一眼,面上笑容不减:“这说出来,许是会叫妹妹笑话,咱们府上大房那些事情,真够我头疼的了。哎,这些今儿不说也罢,我只向妹妹保证,不会叫三丫头吃一点儿苦,左右我这个老婆子还在呢,谁也别想欺负了她去。”

如此一来,谢老太太倒是没再说话了,那陈家再好,可也比不上自己堂姐姐夫家。再说,那李世子素来是个有本事的,自家的二孙子又在他手下当差,若是三丫头嫁了他,不怕他不帮衬着些。

权衡一番后,谢老太太笑道:“能跟姐姐结成亲家,自然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儿,要不妹妹将三丫头叫来给姐姐瞧瞧?”

李老太太也想亲自安慰安慰那丫头,便点头道:“倒是也想念她得很,那般玲珑剔透得丫头,可人疼得很。”

谢老太太便吩咐铃铛道:“你去将三姑娘叫来,说是要她来给唐国公的老太太请安问好,叫三太太也一并过来。”

铃铛应声去了,可没一会儿她便跑着回来,神情紧张严肃,附在谢老太太耳根前低语道:“三房那边出了事情,三太太身边伺候着的一个叫翠竹的丫头,似乎跟人有了首尾,被桂妈妈给抓到了,如今三房的人正在审问翠竹呢。”她声音压低了些,继续道,“似乎是在翠竹的房间了找到了堕胎药......”

谢老太太气得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简直不敢相信,府里头如今竟然有这般胆大包天的丫鬟了?

又想着,这叫翠竹的,似乎是老三媳妇贴身伺候的,这在后院伺候的丫鬟如何能跟旁人有首尾?莫不是......莫不是老三在媳妇怀孕的时候受不住寂寞,宠幸了这丫头?

如若不然,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

李老太太见谢老太太脸色沉重,知道她府上出了事情,便告辞道:“若是六妹妹有事情,我便先回去,改日的话,我可就请了媒人前来提亲了。”

谢老太太道:“老姐姐别走,我叫人请老姐姐先去歇着,待我处理完府上的事情,再来跟老姐姐好好说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

谢老太太让大丫鬟铜锣先请李老太太去歇息,她自己则端端坐在祥瑞堂里,只命香茗去将陈氏叫来。

没多久,陈氏便红着眼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头发散乱的翠竹。

陈氏一直低着头,待走得近了,才跪在老太太跟前请罪道:“媳妇没有管教好房里的人,丢了脸面,请老太太责罚。”说完又抽出帕子来抹眼泪,低低啜泣着,似是受了极大委屈,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样子。

谢老太太瞧了陈氏一眼,越发觉得该是老三犯了错,便给站在身边的铃铛使了个眼色。

铃铛会意,走到陈氏跟前将陈氏扶了起来,安慰道:“三太太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您都说出来,老太太会替您做主的。”

陈氏哭得整张脸都肿了,脸上的妆容也早花了,此时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的娇俏?十足一只花猫样。

“老太太......”她双手使劲揉着帕子,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眼泪又刷刷往下落,她有许多委屈想要说出来,可又怕老太太不在乎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刚刚到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只默默擦泪。

谢老太太素来知道陈氏脾性,倒也没再逼迫她,只问哆哆嗦嗦跪在一边的翠竹道:“到底怎么回事?”

翠竹吓得立即匍匐在地上,肩膀耸动得厉害:“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老太太跟三太太饶了奴婢这一回。”边说边哭,后来索性扑倒在陈氏脚底下使劲给陈氏磕头道,“三太太您饶了奴婢,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好好侍候您,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陈氏脚轻轻挪开,整个身子都远离了翠竹,头也轻轻撇到了一边去。

“既然你觉得伺候三爷比伺候老爷跟我好,如今便求了老太太将你调去三爷跟前伺候吧,也省得你在我跟前碍眼。”陈氏自认为平日里待翠竹不错,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翠竹竟然胆敢跟谢玉华有了首尾。

做儿子的敢动母亲房里的人,这不是对她极大的侮辱吗?

陈氏素来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是对于跟贺氏有关的一切人,她都喜欢不起来。甚至她心里隐隐觉得,谢玉华胆敢动她房里的人,也是贺氏暗中指使的。若是这次不将事情闹大了,往后她在侯府就更加没有地位了。

她可以委屈求全,可是两个女儿不能,尤其是甜瓜儿,她还那么小,谁动了坏心思都能要了她的命,她必须要保护好女儿。

谢老太太听陈氏的话,脸色更为难看,一掌便拍打在案几上,怒斥道:“到底怎么回事?”见陈氏侧头垂眸,又见这翠竹一只匍匐在地上,只知道哭,谢老太太便点了一旁的赵桂氏道,“你说!详详细细地说。”

“是,老太太。”赵桂氏低头应了一声,目光又狠狠落在翠竹身上,回老太太的话道,“今儿早上,太太丢了一支簪子,那簪子是老爷送给太太的,太太一直宝贝似的贴身带着,可今儿早上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后来有人说是昨儿晚上很晚的时候见翠竹偷偷摸摸地有出去过,奴婢想着,许是这丫头一时起了贪心,也是有的,就跟她说,只要她能够交出来,太太心肠好,也不会追究的,可她偏不肯。后来奴婢带着人说要去搜她的房间,她也拦着不给搜,结果......结果竟然在她房间里搜到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

说到这里,赵桂氏也嫌恶地看了翠竹一眼,将用一块帕子包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铃铛走了过来准备接了东西去给老太太瞧的,眼睛瞅到那物件的时候,脸也刷的就红透了,然后别开头不看,只将东西呈送到老太太跟前去。

谢老太太看着那些玩意儿,气得胸膛起起伏伏的,伸手颤颤巍巍指着翠竹道:“打死......这样的淫、荡不知廉耻的丫头就该打死了送去乱葬岗,或是剁成碎肉去喂鹰,哪里能留在家里祸害爷们!”

翠竹吓得双腿发软,整个身子都歪在一旁,她着实吓得不轻,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氏没想到老太太会这般处罚,倒是也吓得不轻,她以为老太太最多是将翠竹打一顿赶出府去,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想要了她的命。

她的甜瓜儿才将满月,她不想府上见血,便跪了下来道:“老太太,儿媳知道真相的时候,真是恨透了这丫头,心里想着,自己待她不薄,私下也说过,将来等她到了年纪,她要是愿意出去的话,也会放了她,她何故要这般?可儿媳素来了解这丫头,原本很本分老实的一个人,怕是受了......”

“行了!”谢老太太心里面知道陈氏接下来想说什么,可玉华是她的亲孙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处置了一个丫头就能解决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她虽然不多喜欢玉华,但到底是老谢家的骨血。

翠竹没有想到,自己做了背叛主子的事情,最后肯替自己求情的人却还是主子。她错了,真的错了,当初是怎么猪油蒙了心?竟然被那甜言蜜语蛊惑了良心,差点做出害了三太太跟三姑娘的事情。

翠竹原本求饶,还是对谢玉华抱着一丝希望的,她还在想着做富贵姨娘的梦。可刚刚在汀兰院动静闹得那么大,他肯定是早听到了,但他却没有来。她原还不死心,总想着他会来的,会来跟自己一起承担罪责,可直到听了老太太的话,她才彻底死心。

只恨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否则,她绝对不会再走这样一条不归路。

已经抱了必死的心,翠竹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朝着陈氏磕了三个头,方抬起头来道:“三太太,奴婢蠢笨,知道错了。奴婢这辈子不能再继续伺候三太太,是奴婢没有这个福气,可是奴婢想告诉三太太,奴婢没有怀孕。”

“那在你房间里找来的堕胎药事怎么回事?”赵桂氏以为这贱蹄子又要替自己狡辩,她哪里能容,立即辩驳道,“刚刚在汀兰院的时候,可是已经请了大夫,确认过那便是堕胎药。你竟然还敢狡辩。”

翠竹低着头道:“那药......那药不是给奴婢吃的,那药是......是三爷拿来叫奴婢拿给三太太吃的。”

陈氏惊得眼睛瞪得圆圆的,打击来得太大,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三太太!”赵桂氏也是被翠竹的话给吓到了,竟然愣了好一会儿神不知道说什么,直到见自己主子晕倒了,她才反应过来,一把将陈氏扶住。然后转头狠狠瞪着翠竹,咬牙切齿道,“你......你这良心喂了狗的东西......”

翠竹匍匐在地上,已经没了哭腔,平静地道:“可是我没有......我没有那样做。”她毫不犹豫地就揪出了元凶来,“是三爷,那药是三爷打外边带回来的,他骗奴婢说是可以补身子的药,让奴婢放在太太平素吃的药里,可是奴婢不相信三爷,就一直没有那样做。奴婢原只以为是可以让人身子不舒服的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竟然是那种药。”

她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也十分平静,不像是在说的关乎生死的事情。

她此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她念着陈氏的好,所以将谢玉华所有想要害了陈氏的罪行都说了出来。

谢老太太强装镇定道:“去,赶紧去请个大夫来。”又吩咐赵桂氏说,“你先将三太太扶回房间歇着去,她刚刚出了月子,再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冷,陈氏刚刚哭了一场,又吹了些冷风,所以她病倒了。

谢潮荣才将回府,便有婆子候在门边跟他说了陈氏病倒的事情,又按照赵桂氏的交代,将翠竹跟谢玉华的事情都一一详细跟谢潮荣说了。谢潮荣面色阴冷,一双黑眸似乎喷着火,一句话没有说,只先大步往妻子房间去。

他去的时候,谢繁华正坐在床边陪着母亲,甜瓜儿也被奶娘抱了来,而陈氏,脸蛋红红的,半睡半醒的,迷迷糊糊在说些什么话。

众人见谢潮荣来了,都赶紧让开,谢潮荣一个箭步便歪身坐到床边去。

早上还健康娇俏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谢潮荣俯身便将妻子轻轻抱住,那双大手缓缓抚上她的脸,从眉眼到下巴。

赵桂氏抽出帕子擦了眼泪,转身对谢繁华道:“三小姐,太太病了,您还是先抱着六小姐出去吧。”她也害怕,她还从没见过太太病成这样呢,就算是以前老爷没有回来的时候,太太受的委屈再大,也没人胆敢用药害了她。

谢繁华将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小手轻轻抚上妹妹的脸蛋儿,见妹妹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她瞧,她凑唇在妹妹脸上亲了一下,对赵桂氏点了点头道:“桂妈妈,呆会儿有什么情况,都派人来与我说。爹爹做了些什么,你也要及时告诉我,要是爹爹不处置了那畜生,我便要将堕胎药往那畜生嘴里灌!”

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眸光也阴冷狠毒,真是恨不得将那畜生大卸八块方才解恨。

待得众人都退出去之后,谢潮荣也脱了鞋袜,钻进了被窝里去,他将妻子紧紧拥在怀中,耳朵贴到她唇边去。

“不要害我的女儿......不要......不要害我女儿......”她声音轻飘飘的,吐字也不清晰,可谢潮荣却听得懂。

听她反反复复就只说了这一句话,谢潮荣心跟针扎了一般,抱得她更紧了些,嘴唇凑到她耳边道:“阿皎,没人敢害枣儿跟甜瓜儿,也没人敢害你。谁要是存了歹心胆敢对你们母女做出一点不好,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不管那个人是谁。”

陈氏似乎听见丈夫的声音了,胡话渐渐少了,最后只安心躺在丈夫怀里,睡着了。谢潮荣一直抱着妻子,直到听到那轻微的鼾声,才松了口气。能好好睡去,说明她放下了压在心上的那石头,这样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抱着妻子陪她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已经确定妻子睡熟了之后,谢潮荣才自行穿衣起身。

外头盯梢的小丫鬟见谢潮荣出去了,立即跑到谢繁华那里去通风报信道:“老爷陪了太太一会儿,刚刚出去了。”

谢繁华坐在床边,怀里抱着甜瓜儿,听得那丫鬟的话,继续吩咐道:“去瞧瞧老爷做什么去了,回头立即告诉我。”

“是,三小姐。”那小丫头听了吩咐,立即跑了出去。

甜瓜儿是个小木瓜,什么都不懂,只一个劲冲姐姐笑,嘴角边流着口水。

谢繁华拿着帕子去给妹妹将嘴角的口水擦干净,然后问立在一边的奶娘道:“可到了喂奶的时辰?”

奶娘姓张,身子圆润润的,二十出头的年纪,瞧起来还算干净。

张奶娘低头回话道:“再过一刻钟才到六小姐吃奶的时间,三小姐放心,奴婢算着时辰呢。”

谢繁华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打发那些人都去外间候着,自己则抱着妹妹一起缩进被窝里去。

红鸾纱帐里,姐妹两人脸对着脸,互相看着,谁也没说话。

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燕平侯府出现一阵凄惨的叫声,谢繁华迷迷糊糊间听到似乎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大声喊叫,她吓得赶紧坐了起来。

睡在一边的甜瓜儿吓得都哭了,谢繁华赶紧将妹妹抱起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张奶娘站在门口低声道:“六小姐许是饿了。”

谢繁华将张奶娘唤了进来,让她给妹妹喂奶,她自己则坐在一边,目光一直落在妹妹脸上,直到妹妹吃了奶水不哭了,她才放心。

盯梢的小丫鬟匆匆跑了来,低着头汇报情况道:“老爷打太太那里出来后,先是去了趟老太太那里,而后去了关押三爷的柴房,老爷用棍子将三爷双腿打断了,老太太吓晕了过去,连老侯爷都惊动了。”

谢繁华面无表情,只挥手将那盯梢的丫头打发了出去,她心里想的却是,贺氏视一双儿女如命,如今爹爹废了谢玉华,依着贺氏的脾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谢玉华犯错在前。

张奶娘给甜瓜儿喂了奶,谢繁华就让她出去了,甜瓜儿吃饱了饭就犯了困,小小身子缩成一团,甜甜睡了去。

谢繁华习惯将屋里头丫鬟都打发出去,只留金贵在外间候着,她见妹妹睡得香甜,忍不住在妹妹脸上香了一口。

窗户半掩着,有风吹了进来,风将纱帐吹得飘起,谢繁华盯着窗口看,有些微微失神。她似乎在期待那个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些渐渐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了,因为她觉得很累,仿佛只有躺在那个人的怀中,她才会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可直到等到了三更天,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她有些微微失神,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他不打算娶自己了?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而如今自己已经答应会嫁给他了,是不是他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就不会再来了?

谢繁华睁着大眼睛,呆呆望着床顶,就是睡不着。

正发呆想着事情,身边的甜瓜儿小姑娘已经醒了,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自己姐姐。

谢繁华觉得妹妹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忍不住抱着她一阵猛亲,仿佛心里的那些不快也少了很多。将妹妹完完全全框在自己怀里,轻轻刮着她的鼻尖,哼道:“今晚你就跟姐姐睡哦~”

她怕睡觉的时候压着妹妹,便唤金贵重新拿了床被子进来,给妹妹盖好被子之后,她才钻进新的被窝里睡觉去。

似乎才睡着,她便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睡眠一向就浅的她立即就醒了。

李承堂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盯着她笑。

谢繁华转身去瞧妹妹,见妹妹睡得沉,她才将松了口气。

李承堂开口道:“她才多大点,就算见到了又如何?小木瓜一个,什么都不懂,你不必害怕。”

“我妹妹才不是小木瓜,她可聪明了。”谢繁华嘀咕一句,便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她此时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可她知道自己脸肯定很红。

李承堂低着头,唇边含着笑意,心里某处被填得满满的。

“你笑什么?”谢繁华很囧,见他竟然笑自己,立即板起小脸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瞪着他,“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

李承堂知道她说的是违心的假话,又见小姑娘是真的害羞了,倒也没再逗她,只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去。

“一直在安排秋狩的事情,所以回来晚了些,你不要生气。”他大手轻轻拍着她肩头,像是一个丈夫在跟妻子汇报一天的行踪一般,他继续说,“忙完了秋狩的事情,正准备往家赶,又被圣上叫了去,直到现在才得闲。原本是可以直接歇在宫里的,可我想着今天还没有见到你,就舍不得了。”他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

真的很舍不得,如今一日不见小丫头,他就浑身不舒服。

谢繁华软软缩在他怀里,一直低头安安静静听着,双颊酡红。

静静听他说完,她才仰起小脑袋,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道:“天都快亮了,岂不是睡不着觉了?你在圣上跟前当差,可得小心些,别叫人抓了错处去,回头圣上责罚你。”

“枣儿交代的话,我一定牢牢记在心头。”他额头碰着她的额头,低语道,“只要想着,往后每天回了家都能见到你,就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咱们以后就像这样,你带着孩子在家等我,我每天早早回家陪着你们,我教他们习武念书,你负责领着孩子玩,等我休沐在家的时候,还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出城打猎去。我们可以借住在一户农家,我跟着村子里的猎户们去打猎,你就带着孩子跟村里的女儿候在家里......你说好不好?”

这样的生活,也是谢繁华所向往的,她忍不住期待起来,眼睛里面攒着光。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留下自己手指的温度。

“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我会等你。”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双颊却红红的,又迅速低了头,“你以后就别来了,我又不会插上翅膀飞了,你好好在圣上跟前当差,好好休息,我瞧你似乎很累的样子。”

“不累。”他抓住她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们家里似乎出了事?”

刚刚来的时候,他一直留在谢家附近暗中保护谢繁华母女安全的人已经跟他说了,倒是说得不清楚,所以他想问清楚是什么事儿。

谢繁华点头道:“我娘身边的丫鬟跟谢玉华有了瓜葛,被桂妈妈抓住了,事情闹到了老太太那里去。那丫头估计是一直等着谢玉华来救她,结果没等到谢玉华来,怕是死了心,就将谢玉华交代她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到此处,谢繁华气得牙齿打颤,整个身子也抖起来,“那兔崽子,在我娘怀着妹妹的时候,竟然敢指使人给我娘下药。好在那翠竹还有些良心,并没有照着谢玉华吩咐去做......可我娘吓到了,又吹了冷风,病倒了,爹爹回来后打断了谢玉华的双腿。”

李承堂安安静静听完,越发心疼起怀里的姑娘来。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望着她气鼓鼓的小脸道:“你爹会好好保护你娘的,哦对了,你舅舅快回来了。”

“真的吗?”谢繁华没有想到舅舅会这么快回来,不由转怒为喜,亮亮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男子瞧,“你怎么知道的?舅舅给你写信了?”

李承堂点头:“当初在扬州的时候,我便跟他是忘年交,这近一年里也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你放心,他一直很好,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年底就能进京。”

“那舅舅怎么不给我写信。”谢繁华倒是有些吃起醋来,瞥了眼前男子一眼,抱怨道,“你以前也都一直不跟我说,一直都在骗我瞒我。”

李承堂倒是没有辩解,只低头含住了她娇艳的唇。

倒不是他想瞒她骗她,只是,他不想让她担心罢了。若是一直都是好消息,他自然乐意告诉她,可若是坏消息,他宁愿那个消息烂死在自己心里。

他想,这也是袁兄不愿意给小丫头写信的原因吧......

谢玉华被打断了双腿,一直关在柴房里,翠竹则是陈氏亲自处理的,将她赶了出去,任由她自生自灭。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陈氏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躺在床上呆了几天,陈氏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也能继续奶孩子了。

当时听得翠竹说,那药是谢玉华吩咐落在她碗里的时候,她着实吓到了,就怕她的宝贝女儿会留下什么病根,所以一时就急病倒了。

这些日子来,她见丈夫每天都会请一个大夫来给她们母女把脉,而且那些大夫都说大小都平安,她才将放了心。

如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这一日,谢潮荣早早回了家,见妻子坐在床头奶孩子,他歪身靠了过去,以手撑头瞅着妻子,他黑眸里攒着亮光。

陈氏没理睬丈夫,只一直低头喂甜瓜儿吃饭,直到女儿吃饱了,她才有空看丈夫一眼。

“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见妻子终于得空用正眼望自己了,赶紧坐正了身子,“将甜瓜儿让奶娘抱下去吧,我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陈氏虽然没接丈夫的话,但还是吩咐奶娘抱着甜瓜儿去外面院子里消食。

“我也正有话与你说。”陈氏坐正身子,望着丈夫道,“我今天又跟枣儿说了陈七郎的事情,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就哭了。一整天饭都没吃,只自己躲在房间里,我去了她也不理我,只说不要嫁去陈家。我想......这事情就算了吧,那陈七郎再好,可是女儿不同意我也不想逼她。”

谢潮荣同意妻子的话,点头道:“女儿的婚事,咱们都听她的,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叫她心不甘情不愿。”望着妻子看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这次秋狩,圣上特意点了咱们家的二爷跟三姑娘随我一道去,得有几日才能回来。”

“做什么叫枣儿也去?”陈氏眉心紧蹙,“她一个女孩子,骑马射箭都是玩玩的,哪里能跟你们爷们一道处。况且,刀剑无眼,她要是受了伤可怎么办?”

“你先别急。”谢潮荣就知道妻子会是这副模样,赶紧安慰道,“咱们大兴朝的公主也是会骑马的,每年皇家狩猎,皇子跟皇子比,公主跟公主比,都是有比赛的。你也放心,我会差了人保护好女儿,再说,还有旭华在,他也会保护好自己妹妹的。”

陈氏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知道这是圣上旨意,也没了法子,只问道:“你们得去几天?”

谢潮荣看着妻子道:“一来一回,得有十天半个月吧,这要看圣上心情。圣上若是心情好,延迟几天也是有的。”

离别在即,陈氏舍不得丈夫孩子,不免落了泪。

第一百一十章

谢潮荣见不得妻子伤心,此番见她低着头默默垂泪,他心都要碎了。

天知道他有多舍不得妻子,要是可以,他恨不得走到哪儿都将妻女带着。只是,每年的春狩秋狩都是太祖皇帝还在位的时候留下来的规矩,圣上十分重视,他不得不去。

倒也有朝廷命官带着妻室前去,但是围场危险,而妻子娇弱得像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儿,那样血腥的场面不适合她去。

再说了,小女儿还小得很,根本离不开妻子,就算他求着她去,她也定然不会去的。所以当圣上问他可否带着夫人一同去的时候,他只思忖片刻,而后摇头。

至于枣儿,那是圣上亲自点了名的,他不能抗旨。

“为夫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我肯定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他伸手搂过妻子,让妻子靠在自己胸膛,他的下巴则顶着妻子头尖,一下子想到了十多年前。

上次跟妻子分别,还是两人新婚燕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妻子在他跟前哭,他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在妻子跟仇恨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执刀上战场,为二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