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那份金灿灿的结婚请帖,柳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结婚了,他们竟然真的结婚了!

努力不去看新娘的名字,但是却抑制不住自己,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个名字,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她的名字,那个他连想也不敢想的人。

藤井、苑。

四年,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会和她相遇的场合,甚至找理由推托比赛胜利后的聚餐,他怕看到她,怕和她相遇,与她有关的八年,被他深深地埋在心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有勇气想起她,想起曾经的那些点点滴滴和她共同走过的日子。

“比吕士,你好久都没回家了,最近忙些什么呢?”电话那头,是母亲柔柔的声音。

“嗯,最近在忙篇论文。”柳生嗓子有些哑,最近一直忙于学业,总是忘记喝水,嗓子一直很疼,可惜神经大条的母亲不会听出来。

“比吕士,前几天你姑妈来咱家说是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啊。”那边母亲虽然是给自己商量的话语,但是柳生知道,其实母亲已经私下决定好了吧。

捂住听筒,柳生重重地咳嗽了几下,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不用了,母亲,我觉得还是比较学业重要。”

“哎呀,学业、学业,你看看以前你们学校的那个仁王,人家是你的同龄人吧,人家都要结婚了,你也不为自己——”

“母亲,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就这吧。”急急地打断母亲的话,柳生几乎是慌乱的挂上电话。

看着静静地摆在书桌上的电话,柳生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悲哀——

她要结婚了,但是新郎却不是他。

嗓子疼的越发厉害,柳生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拧开盖,倒出三片药,含在嘴里。

和市面上买的一些畅销药不同的是,这种药片很苦,很少有药店还卖这个牌子的含片,大多数人都喜欢那种比较甘甜的口味,曾经他跑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买到,后来还是他托父亲买到的。

『良药苦口,我一直都是吃这个的。』

那天他也是嗓子不舒服,第二天声音哑哑的,她几乎是立刻听出了自己不舒服,义正言辞的让自己去保健室,那时候他们年纪都很小,她梳着两个羊角辫,傻傻的,小脸鼓鼓的,眼睛亮亮的,犹豫再三他吃下了她给的药片,那种苦涩一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所有的味蕾,都在证明药片的难以下咽。他那个时候狼狈的拿出水瓶,用水直接将药片冲了下去。

『柳生君怕苦?』

『…不是。』

『那记得一定要坚持吃,要不然嗓子会哑的。』

时间越久,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她离开后,他开始尝试吃这种药,并且接受了它的味道,效果真的很好,比他吃的那些特效含片效果都好。

想起少女像含糖果一样将它放在嘴里,面色如常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佩服,现在他也能做到了,面不改色的将这些苦苦的药片吃掉。

他很想对她说,『你看我也能做到了,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了。

曾经他以为他对她只是一种执念,类似于“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周围不乏漂亮的女孩,比她好看的,比她优秀的,比她温婉的,很多很多,他尝试过几次恋爱,都失败了,她们追的他,最后又是她们甩得他。

『柳生君,你是个好男人,你很优秀,但是我想,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好男人,我需要的是一个爱我的好男人。』

这是最近半年和他分手的一个女孩离开之前说的话,女孩很像她,性格,长相,甚至声音都很像。

但是终究,不是她。

再也没有人那么熟悉他,了解他,再也没有人能只凭声音就听出他不舒服。

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青涩的过去,一段美好的记忆。

她就是她,无可替代的她。

他喜欢的女孩,藤井苑。

但是,他却在最初那段美好的时光里迷失,在自己的妥协和犹豫中,将她丢了。

“喂,柳吗…仁王的婚礼我不能去了…有些事情,嗯…我会托人寄礼物的,代我向他问好,嗯,嗯,再见。”

挂上电话,柳生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时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再过30多个小时,就是他们的婚礼,柳生仰在沙发上,刺眼的白炽灯让他眼睛非常不舒服,双手捂住脸,柳生感觉非常的疲倦。

四年,他在人前刻意回避和她有关的一切,但是私下却有偷偷打听她的消息,最后一学期,本来她是可以去冰帝的,她成绩好,佐久间老师也肯给她做推荐,但是当所有手续都办好了以后,却有人给校长打了个电话,以私生活混乱为理由举报了她,没有经过调查,她的名额就那么丢了,没有推荐,她上不成冰帝,又不愿意直升,执拗的她选择了一所东京的三流女校,因为那所学校愿意减免她所有的费用。

谁也没有想到前神奈川第一法官的女儿,连学费也交不起。

毕业照合影那天,她也没有去,听说她祖父去世了。那个时候他想了很多办法联系到她,她家以前的那个房子也被封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地址,大概除了仁王,但是仁王谁也没有说,柳告诉他,她家住的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很乱,具体地址也不清楚。

他一直在找她,本以为发成绩那天,她会去学校,结果她也没有去,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仁王替她整理好的,他跟在仁王后面,想打听她的消息,却意外听到后座的大岛对仁王的告白,原来那封举报信也是大岛写的,关于她的那些流言蜚语也是大岛传出来的。

一切都是为了仁王。

出乎意料的是,仁王说他早就知道,说她也知道。只是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不在乎。

说完仁王潇洒的走了,只剩下大岛一个人蹲在地上哭。

之后的一年,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她的人缘并不是很好,在学校更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但是一年后的一天,他却在地铁上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了她的照片,标题很显眼,大大的黑体字,“神奈川最具才华女棋士——藤井三段”,照片上她笑得很腼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显得很精神。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成了职业棋手。

第三年,她的职业道路畅通无比,电视上,报纸上,频频出现她的名字,她的事迹,她的身世被媒体挖了出来,大家都知道她有个父亲,因为贪污在监狱坐牢,面对咄咄逼人的媒体她显得很平静,接受了一家很大电视台的采访,她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跌掉了站起来就可以。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坚强的人,在一身正装的主持人面前,一身学生装的她显得很娇小,但是没有人忽略她的优秀,她像一颗明星,很多认识她的同学都拿她来当炫耀资本,『我认识那个棋手藤井苑哦,她是我们班的学生。』

似乎没有人想起三年前那个瘦小,声音干哑的少女曾被他们怎么诋毁,大家都选择性遗忘,将她渲染成天生的幸运儿。

混混沌沌中,他好像看到了她的婚礼,穿着洁白婚纱的她,还有穿着燕尾服的仁王,大家笑着,祝福着,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走近,转身,回眸,她看到了自己,冲着自己微笑。

『比吕士,你来了?』

她笑靥如花,他贪婪地看着她,她一直在笑,一直在笑,渐渐地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晶莹的泪珠缓缓地从她眼角滑下,顺着脸颊滚落到洁白的婚纱上。

他想伸手替她擦干泪水,但是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急切地去追她,但是无论他怎么跑都碰不到她。

『比吕士,一定要幸福啊!』

他听到她这么说道。

藤井,藤井,藤井…

他颓唐的蹲在地上,眼泪一点一点掉在水泥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湿湿的圈。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他的爱,远比想象中的多得多。

“柳生君,柳生君,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稚气的声音略带嘶哑。一只手在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梦境中拉了出来。

“哦,没事。”

有些狼狈的抹了下脸,强装镇定的拿起桌子上的书挡住脸。

却瞬间愣在了那里,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

课本?书桌?

缓缓地转过头,眼睛越瞪越大。

距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关切地看着他。

褐色眼瞳里,他在目瞪口呆地张着嘴。

一切重来。

【柳生番外完】

%%%%%%%%%%%%%%藤井拓也·番外%%%%%%%%%%%%%%%

流浪狗自述——我的主人,藤井拓也。(全)

我是狗,一只瘸着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身残志坚的狗。

我的主人是一个很有藏獒气质的好人,他的名字叫,藤井拓也。

在横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我见过形形□的人,几乎没有人正眼看我,没当我看到俊男美女想要对他们表达我们狗族亲切友好之意的时候,通常迎接我的都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大脚。

最初,人类给我印象就是一群相当不友好的家伙,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就像是我以前寄居的那户人家一样,我只是平常蹲在他们家垃圾桶附近,那家人竟然拿扫帚赶我。

人类都是一群虚伪的家伙,要是我会说人话,我一定告诉那家女主人,你家男人往家里带过别的女人,还是不同的。

真是没有节操的一群家伙,我们那条流浪街的头都知道有了媳妇就不能乱搞了。

遇见主人的那天,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

这天运气不错,我从垃圾箱里扒拉出一个发霉的香蕉皮,半截吃剩的鱼,还有一个发硬的馍馍,叼着这些东西我打算找那个东街的赖皮寡妇,它男人被酒后驾车的无良司机当街撞死了,我很想和它处个对象,于是打算拿着这些东西讨好它。

哪知道寡妇无义,它拿了我的东西,竟然拍拍屁股就走了,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等我打算回去再扒垃圾的时候,垃圾车来了,把我的吃食都给卷走了,我饿得头晕眼花的,一瘸一拐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也许,我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我惆怅的想着。

千百次的回眸换一次,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和他的相遇,就像是电影里的一场戏。

戏的那头,他牵起了我的手,哦,错了,是链子!

我看到一个英俊潇洒,脚踩五彩祥云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支金箍棒,不,错了,是香肠,温柔地对着我说,『死狗,你还活着么?』

好吧,我曾经偷偷在一家卖碟的小音象店看过,当男人对女人那个【哗——】的时候,女人会无限娇羞地对着男人竖起兰花指说一句“死相儿”。

此时我也无限娇羞地看着少年,对他温柔地吐了一句,“汪”。

情森森,鱼萌萌,多少骨头艳遇中,我的爱,红果果,一句“汪汪”代表我的心!

于是我羞涩地倒在地上,温柔地打了个滚,任他调戏。

没有鞭子,没有蜡烛,也没有床头柱,好吧,我承认我多想了,少年给我了一个香肠。

从此我就是少年的人,不,狗了。

“死狗,你能更恶心一点吗?”

哦,我的主人在神情呼唤我了,现在我的名字叫“死狗”。

听到主人呼唤,我撒泼而欢快的向它跑去,哦,我看到了什么,女人,是一个穿着清秀连衣裙的雌性。

哦,不行了,我听见心在怦怦跳,她在对我笑,哦,不,老天,这姑娘忒好看了点,是主人的女朋友吗?

好正点哦~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女生的声音有些冷,清清凉凉的,就像是夏天的凉风,哦,我能感觉到她在关心我的主人。

“哼,有意见?”主人口气很不好,但是我感受到了一颗少年炽热的心!

主人,扑倒她她,以我“死狗”纵横横滨阅人无数,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身轻体柔好扑倒的姑娘!但是下一秒,我却愣在原地,僵在那里“一汪不汪”。

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女孩说——

“你是我弟弟。”

哦,这是禁忌之恋,这是虐恋情深,我的心在狂跳,自从赖皮寡妇将我抛弃后,我已经很少心跳的这么欢快了,我像是一个偷窥狂,屏住呼吸,我看着这对年轻男女的互动。

“你不是有比赛么?怎么有空管我的闲事?”主人口气明显软化了很多,哦哦哦,他在关心那女孩。

“我不想管你,但是有空去看看父亲吧,他向我问起你了。”女孩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了。”主人背过去,我看到主人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哎,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我走了。”女孩淡淡地说道。

哦,不,不要走,主人很寂寞的,他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快留下,不要走啊。

下意识的我扑了上去,咬住少女的裙边。

“死狗,你疯了么?”

我听到主人大声呵斥,我知道我这么做主人会生气,但是作为一只很聪明的狗,我有必要为主人打算。

“你的狗,真活泼。”女孩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我看到她抬起头,很平静地对主人说:“这条裙子,新的。”

“我下午,要接受采访。”

我惊讶地松开手,因为主人无奈地抱起我,然后对女孩说:“我给你买条新的,不欠你的。”

“好。”女孩弯起嘴角说道。

主人送女孩出门,一边走一边捏着我的耳朵,龇牙咧嘴地瞪着我。

我知道在主人凶恶的鬼脸下,有一颗温柔的心。

但是,但是我看到了什么?

拐角处,一个白色毛发的男人等在那里,看到少女,眼睛里发出狐狸一样的光,我本能的缩了一下。

看到女孩,白毛很高兴,上去一把揽住女孩的肩膀。

我很愤怒,但是白毛气场太强大,我敢怒不敢言。

惊讶的是我真的没有从主人身上感觉到丝毫的不快,我疑惑地抬起头,难道我真的误会了?

白毛嘻嘻哈哈,笑得格外奸诈。

他看着少女,又将视线放在主人身上。

只见白毛捋了捋女孩的头发,很无耻地说道——

“亲爱的小舅子,你姐姐就放心大胆的交给我吧!”

我的心那个伤啊,这么好的女孩啊。

不,停一下,哦,我的心,醉了醉了,荡漾了!

你问我看到了什么?

阳光下,我的主人,笑了。

【拓也少年,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