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安看着神鸟离去,命人打赏宫中所有的人,重赏陆楚音宫中的所有人。

他匆匆忙忙的回了大殿,也不顾什么礼仪什么血气冲撞,径直进了那内殿之中,他先去看了在榻上虚脱的快要昏过去的陆楚音。

她脸色白的吓人,汗水如同大雨一般津着她。

闻人安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那稳婆恭喜他的声音他也全没听见,只是问太医道:“皇后如何了?”

太医跪下喜道:“皇后娘娘母子平安,只需好好调养即刻,恭喜圣上喜得皇子。”

闻人安这才安了心,亲了亲陆楚音汗津津的手指,激动不已的道:“音音,你听到了吗?母子平安,你为朕生了个小皇子!”

陆楚音在榻上虚弱的喘息着,抬手半天才气若游丝的吐出两个字,“孩子…”

“快,快将孩子抱来。”闻人安慌忙叫稳婆将孩子抱过来给陆楚音看。

那孩子扔在啼哭不止,稳婆抱着他凑过去给陆楚音瞧,喜道:“小皇子声音洪亮,健健康康的。”

陆楚音在那锦被之中看到一张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牟足了劲在哭,哭的小脸涨红,那么丑,却又那么珍贵,她伸过手去,闻人安忙握着她的手放在那小小人儿的小手上,那样软,软的像是一捏就化掉了一般,陆楚音第一次感觉像是被神明眷顾了一般,在那榻上心头发酸的哭了起来。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李云飞的孩子,那么脆弱的小生命,终于来到了这个世上,成为她唯一的亲人。

从此以后她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哭的阮流君也想哭,来之不易的一点恩赐。

那光幕里闻人安抓紧了陆楚音的手,也激动的红了眼睛对她道:“音音,你是朕的大功臣,是这大巽朝的大功臣!”

这句话别有深意,他竟像是第一次迎来儿子一般的激动,恨不能立即就封他为太子,将这世上所有的荣光都给他。这是他和楚音的孩子,是不同的,连神鸟都来朝贺,这样的祥瑞是天定之子。

陆楚音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在哭,为孩子哭,为自己哭。

人生那么短,苦难却那么长。

阮流君在光幕之外为她心酸,只求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能体谅她的一世苦难,不要再让她难过。

之后阮流君没有再休息,早早的梳洗打扮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进来身子愈发的不好,觉少精神又不好。

等宫里传信儿出来许老夫人也是连连替陆楚音高兴,说她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等宫里准了入宫贺喜,阮流君才匆忙进宫去见了陆楚音。

陆楚音虽是还没有康复,但精神却好,半坐在榻上抱着孩子不松手,瞧见阮流君来了又是喜又是掉眼泪,对阮流君道:“许姐姐你瞧瞧咱们的微之。”却又笑道:“丑兮兮的像个小猴子。”

阮流君近前去看,那皱皱巴巴的一个小婴孩果然像个小猴子一般,她禁不住笑道:“我小时候见过我弟弟刚出生的样子,也是这般小猴子似得,长了月把才白白净净的胖起来。”

陆楚音拉她过去坐下是打心眼里感谢她,“谢谢你许姐姐,若非是你,这个孩子怕是没有这个福分…”

“这是命定。”阮流君握住她的手道:“是他的命,也是你的,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陆楚音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闻人安对她是当真的宠爱,一日里往她这里跑了几趟不说,因她舍不得孩子就破例让孩子养在她的寝殿之中,又是怕陆楚音在宫中烦闷,准了阮流君常常来陪她说话。

他对陆楚音一再破例,没有底线,千依百顺的宠着,像个初识情爱滋味的少年人一般,一颗心都扑倒了陆楚音身上。

做月子期间更是夜夜在她宫中陪着,说怕她一个人睡不好。

等到小皇子满月时更是大张旗鼓的宴请群臣,大赦天下,一时之间满城之中都议论纷纷的说太子必定是这位小皇子了,再加上小皇子出生时的祥瑞之兆,大家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出生太过荣光,像是将这辈子所有的荣光一下子用尽了。

小皇子满月之后许府就忙了起来,忙着准备许荣庆的婚事,因老夫人身子越发的不好,也想尽快办了许荣庆的婚事来冲冲喜,日子就定在十月底的大好日子。

许老夫人不能操劳,这大婚一事便由阮流君帮衬着沈薇全权准备,忙的她也是一日日的连见裴迎真的功夫都没有了。

裴迎真好容易撞上她一次,看她累的那副样子便也不忍心闹她,只陪着说几句话,就又离开了。

却是有一日他忽然向阮流君提起说,他想在许荣庆大婚之后就办了他与阮流君的婚事,越快越好,十一月头就有个好日子,若是流君同意他便去向老夫人提。

阮流君却是觉得太快了,那与许荣庆的大婚只差了五天,许府忙完了许荣庆的婚事,一时之间也难以再为她准备。

所以几经商议,由老夫人拍板将他们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九。

裴迎真这才安了心,着手去准备他与流君的事,还特意向陆楚音讨了个情,让她求圣上赐婚。

闻人安如今对裴迎真用的极为顺手,对许娇印象也不错,又是陆楚音亲自开口提的,哪有不给面子的,亲自赐了婚。

这门婚事终于是坐实了。

许荣庆大婚那日天气好的不像话,老夫人也喜气洋洋的容颜焕发,倒像是真的好了一般。

陆楚音因不方便出宫,命人送了一份厚礼。

裴迎真也特意送了十二担的厚礼,从府门抬进去让所有宾客都艳羡不已。

许荣庆瞧着那些金银珠宝瞧瞧对裴迎真道:“妹夫你这排场摆的够足的啊,这全京城还不都知道你是个大大的贪官了吗?”他才当官多久,就有了这么些金银玉器,可见是贪官。

裴迎真却瞧着不远处在招待女眷的阮流君笑了笑,她今日穿了蔷薇红的衣服,难得的艳丽,可真好看。

“我在跟你说话呢。”许荣庆胳膊肘戳了他一下道:“瞧瞧你那下作的眼神,啧啧。”

阮流君正好抬头看过来,展颜对他笑了笑,笑的他心像细软的沙子,他轻声答道:“我便是要让天下尽知,娇娇嫁了一个很厉害的奸臣贪官,让人怕她惧她,不敢轻视欺负她。”他看着女眷席里闺秀夫人们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又笑了笑眨眼道:“也要让天下女人都艳羡她。”

许荣庆听不下去的呕了一下,“你好生不要脸,变着法的夸自己。”

裴迎真笑了笑,穿过宾客走了过去,在相当的距离之外叫了一声:“娇娇。”

“恩?”阮流君忙回过头来看他,朝他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了?”

裴迎真对她温温柔柔的笑道:“我得了一匣子番邦来的宝石,有些稀奇难得的,都送来给你做首饰用,等会你去瞧瞧,若都不喜欢就给庭哥儿打弹珠玩。”

女眷席一阵议论声,番邦来的宝石那可是贡品啊,那可是宫里娘娘才有的,竟然给个娃娃打弹珠用…

阮流君脸红了红,小声道:“知道了,多谢裴…大哥。”她觉得无比羞耻,按理说她比裴迎真还要大几个月…

裴迎真却听的心花怒放,退了出去。

阮流君就在那光幕里听到女眷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有说她命好的,皇上亲自赐婚,赐给了圣前大红人。

又有说可这位裴大人是个贪官。

立刻便有认反驳道:官场之中有几个干净的?这样风光有前途还知道疼人的,又生的这样好,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能嫁给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有个不怎么眼熟的夫人压低了声音道:所以说这就是命好,同是许家的孙女,那被剔除族谱的许丹夕就没这么好命,听说她父亲没了家族的支撑,官儿没保住,更是没人愿意与他家联姻,听说是许给了一个守城门的守卫。

阮流君倒是没怎么留意到许丹夕一家的音讯。

有几个夫人笑吟吟的来与阮流君攀谈,阮流君应付了两句,沈薇瞧她不喜欢这些,便寻了个由头让她先下去休息。

弹幕里也笑起了裴迎真——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啧啧啧啧,这裴迎真炫耀起来秀起恩爱来可真不要脸。

来看裴迎真:我也想要我真这样满足我女生虚荣心的老公…有他一半就行!

最爱病娇变态:我也想tt

霸道总裁:我劝你们不要看爱上裴迎真,不然等他娶主播的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哦→_→

阮流君看着弹幕故意逗她们低声道:“到那一日我就关了直播,免得你们伤心。”

最爱病娇变态:不要!我看这么久就是等着那一天!

隔壁老王也是王:主播你现在学坏了。

阮流君笑了笑,在僻静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与观众老爷们说了一会儿话便又进去帮沈薇招待宾客了。

这一场热闹忙到大晚上才算完,阮流君回到房中时累的浑身酸疼,趴在榻上就不想动了,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只鎏金的小匣子,她起身过去打开,被晃的有些花了眼——那是一匣子宝石,猫眼石,孔雀石,琉璃,什么都有,亮晶晶的像一匣子星星。

她忍不住笑了笑,托着脑袋用手指拨了拨满匣子的珠光宝气。

她真幸运,遇到裴迎真,爱上裴迎真。

那之后许府热闹了不少,杜宝珞爱说爱笑,帮着沈薇准备阮流君的嫁妆还常常逗她。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等着嫁给裴迎真那一日,可却突生了变故。

十一月的时候突然吓了一场大雪,天降寒霜,冷的异常,老夫人一场大病,没熬到腊月就离世了。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

老夫人临去之前拉着阮流君和许荣庆的手还在说笑,说能找回来孙子孙女已经是足够了, 老天爷待她不薄,让她死前看到荣庆结婚,薇薇又这样好了, 一家子陪着她,如此善终太厚待她了。

她还与阮流君开玩笑道:“只是唯一的遗憾祖母没能看着你嫁人,祖母这一去…又要耽误你了,你的裴大哥一定埋怨死祖母喽。”

阮流君想哄她开心的笑一笑,但嘴唇动一动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些日子她将许家当成了她另一个家,许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

许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气若游丝的道:“不要哭娇娇,祖母迟早有这一日,你不要让祖母心疼, 开开心心的…送祖母走吧。”

阮流君握着她的手,满眶眼泪的对她笑了笑。

她听到庭哥儿在后面小声的哭着,沈薇泣不成声,大家都在哭着,只有许老夫人轻轻笑着喃喃道:“我也累了,我一世争强好胜不服输…如今也是该歇息了…”

窗外大雪未停,老夫人在黎明未曾破晓之前就走了。

裴迎真匆匆忙忙的赶来,却没赶上送老夫人一程,他在屋门外听到众人的哭声,心沉到了谷底,他原本以为老夫人能熬过腊月的…原本以为将日子提的足够前了,却没想到还是晚了。

他心思沉重的掀开帘子进了屋子,眼睛先落到了跪在榻边的阮流君身上,她握着老夫人的手哭的没有声息,他走过去手指轻轻落在阮流君的肩上,感觉到她猛地发了个寒颤扭过头来看他,那满面的泪水和满眶的悲伤让裴迎真心头一揪,将流君搂在了怀里。

阮流君无助的靠在他怀里,终于哭出了声对他道:“裴迎真,祖母走了…”

“恩。”裴迎真半蹲下去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中放心哭出来,一下一下抚顺她的背道:“生老病死无可避免,但是我还在,我永远都在,不要难过。”

阮流君难以克制心中的情绪,像是找到了放心依靠的人,放声哭了起来。

窗外的大雪飘落,不成积雪的化成了满地的泥水。

大雪直到老夫人下葬那日都没停,老夫人的后事多亏了裴迎真,沈薇一个妇人,许荣庆虽经过大丧之事,却不大会与达官贵人交际,许家是世家大族,来往众多,之前全由老夫人接待着慢慢向许荣庆和阮流君介绍,如今全交给许荣庆他一时也忙乱的焦头烂额,多亏了裴迎真替他分担着,从里到外,人际礼单全不用他操心。

裴迎真也并非是为了帮他,他是怕许荣庆担不起这丧葬之时,大夫人又身子不好,难免会落到阮流君身上,她送走老夫人本就郁郁寡欢,他不想流君再操劳,所以几乎将所有能接过来的事务都一力承担了下来。

这一场丧事从十一月底办到腊月中才算完了事,那之后的一整个冬天里都没有再下雪。

除夕时裴迎真去许府过的年,今年许府的年过的冷清,许家人也没有心情过年,只阮流君和裴迎真陪着庭哥儿在守岁。

可庭哥儿年纪小熬不住夜,还没过午夜就困的头一点一点的磕在桌子上,还死活不愿意回房去睡。

阮流君就陪着他,好不容易熬过了午夜,外面响起热热闹闹的鞭炮声惊的庭哥儿睡眼惺忪的醒过来,忙问:“到了吗?新年了吗?”

阮流君笑着托起他的小脑袋道:“新年啦。”

庭哥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跳下椅子恭恭敬敬的对阮流君作了个揖,又对裴迎真作揖,道:“阿姐和裴迎真大哥新年好。”

“新年好。”阮流君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庭哥儿,“你的压岁钱。”

庭哥儿笑嘻嘻的接过,又看裴迎真。

裴迎真便也从衣袖里掏出来个红包,给了他,“拿了压岁钱快点去睡觉。”

庭哥儿心满意足的跟着小厮回房去休息。

弹幕里热闹了——

吃瓜群众:主播新年好!裴迎真新年好!亲个嘴吧!

最爱病娇变态:哈哈哈你也太直白了。

嚯嚯嚯霍元甲:裴迎真把庭哥儿支走不就是为了这么吗→_→

来看裴迎真:哎,心疼我真,本来今年主播该是他媳妇了,这下好了,守孝三年又三年。

霸道总裁:憋坏了你们的真。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也憋坏了我们…

阮流君有些愧疚,裴迎真忽然又掏出来一个红包递给她,“你的压岁钱,新年好流君。”

“我还有?”阮流君惊讶的接过红包,厚厚的一叠都是银票。

“当然有。”裴迎真笑盈盈的凑过去,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嘴,轻声道:“希望我们流君岁岁平安,年年顺遂。”

阮流君睫毛轻颤的红着脸接下了他的吻,小声道:“对不起…”

“恩?”裴迎真拉开一些距离的看她,“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阮流君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又要让你等我三年…”

裴迎真贴近了碰了碰她的鼻子便笑了,“我若是不愿等,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他手指抚摸着阮流君的后颈,又亲了亲流君,声音轻柔的道:“我愿意等你三年再三年,等你一辈子也甘愿。”

阮流君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埋在他怀里道:“新年好裴迎真。”

那一轮明月之下,照着空空寂寂的宫闱。

闻人安已经睡着了,陆楚音从他身边慢慢坐起来,小心翼翼的下了榻刚想去瞧一瞧微之就被人从背后环住了腰,她吓了一跳,就听闻人安睡意惺忪的搂着她道:“新年好阿蔷。”

陆楚音松了松脊背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闻人安搂着她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又问道:“阿蔷要去哪里?”

“去看看微之。”陆楚音拍了拍他的手想让他松开。

他却将陆楚音搂回榻上,贴在怀里道:“有嬷嬷看着他,你该陪着朕。”又叹气道:“有了微之之后你的心思就不在朕身上了。”

陆楚音躺在他怀里没有动,她看着明黄的帐幔,昏黄的灯色没有说话,一年又一年,在这个人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是当真没什么区别,一年一年又一年,只是微之会走路了,微之会说话了,微之长个子了…

不同的是闻人安一年比一年身子差,在第三年经裴迎真引荐竟然将一名道士留在宫中,痴迷起了丹药一事,痴心妄想着长生不老。

他都对陆楚音的宠爱却是半分没减,在第三年的开春将微之立为太子,又将裴迎真封为相国,赵明的官位提了提。

陆楚音像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微之身上,阮流君常进宫去看她和微之,次次见她抱着微之在窗下和闻人安一起逗着廊下的鹦鹉,几乎要以为她已放下了仇恨,安安稳稳的做她的皇后了。

却没想到她又遇见了李云飞。

李云飞自从离京之后这三年多都没有回来过一次,陆楚音只是从裴迎真的口中偶尔得知他的音讯,原本还担心,后来渐渐的…也就不问了,她没想到裴迎真的大婚,会请李云飞回来。

裴迎真的大喜之日就定在腊月头一天,和许老夫人的忌日只差了几天,他多一日也不想再等。

他已经等了两个三年了。

大喜的前几日他就将老太傅迎回了京,一同回来的还有离京多年的李云飞。

陆楚音再见李云飞是在许府,离阮流君的大喜之日只有五天了,她带着微之来许府陪阮流君,正好李云飞替裴迎真来许府送东西,正好将他带回来的小弓送给庭哥儿。

他有些年没见庭哥儿了,便亲自到庭哥儿住的院子里去找他,刚进院子就瞧见庭哥儿和一个小不点儿在池塘边玩,旁边竟然也没个侍候的下人。

两个人趴在池塘边也不知捞着水中的什么东西,他刚要走过去将两个人揪过来,就见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推搡着就掉进了池塘里。

他一惊,慌忙闪身过去弯腰一把一个将两个人从浑浊的池塘里捞了出来,“庭哥儿!”

庭哥儿一脸发懵的从水里抬起头来,瞧见他呆了一下,随后喜笑颜开的叫了一声:“李大哥你回来了吗!”

李云飞垂头去瞧左手捞着的那个小不点,正好那小不点从水里扑腾出来,挣扎着小手小脚快要断气一般的喘着气儿,手还在脸上抹了一把仰起头来看他,那张小脸胖乎乎的居然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