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经他这样一提醒,赶紧笑嘻嘻地收回了手。

“放心,我没带枪。”肖杨脸上也没有半点愠色,只神态平静地看了眼他,“不过随时可以卸你一条胳膊。要不要试试?”

干笑着退到乔茵这边,陈胜向她求救:“嫂子,你可得救我…”

乔茵乐得只顾着笑,简直快要岔气,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三个男人的职业各不相同。陈胜是个网络工程师,而姜蕴哲则是个网络写手,已经进了作协,据说还在作家富豪榜上有名。陈胜的女友蒋楠也是个网络写手,当年还是姜蕴哲把她介绍给陈胜的。她性格偏内向,不大爱说话,但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相反,姜蕴哲的女友王灿灿特别健谈,还是个自来熟,很好相处:“诶,嫂子你讲话没这边的口音啊。老家不是这边的吧?”

“我老家在湖南。”乔茵点点头。

想不到王灿灿听了特别惊讶,“咦——我跟蒋楠老家也是湖南的!”

居然一下子碰上两个老乡,乔茵可有些惊喜了:“真的啊?那好巧!你们老家在湖南哪里啊?”

“我是衡阳的。”蒋楠也笑着开了口。

“我老家在邵阳!好近啊!”

于是三个女人就这么聊上了。陈胜看着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模样,禁不住摇摇脑袋感慨:“搞了半天,我们三个找的都是湘妹子啊。”

姜蕴哲也连连摇头,“别说了,我一直吃不惯灿灿家的菜。”

只剩下肖杨没什么意见。他家乡那边也吃辣,所以口味重一些也吃得惯。而且这些日子下来他发现给乔茵投食是重口味和清淡皆宜的,只要好吃,这女人连药膳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吃完饭便一起去了KTV,结果斯斯文文的蒋楠一进K房就化身为麦霸,一首接一首唱得特别起劲。陈胜趁着这个时候开始给乔茵扒肖杨高中的事,喝着啤酒慷慨陈词:“嫂子我跟你说,你别看老大现在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淡定样,他以前根本就是个闷葫芦…而且还是个实打实的杀胚!杀胚你知道不?就是杀气腾腾…特别凶猛…”

乔茵笑笑,小声告诉他:“我觉得他现在也挺有杀气的。”

“跟以前那种不一样!”陈胜打了个酒嗝,“嘿嘿,你知不知道我们三个为什么会混在一起?当年我在学校也算称霸一方了,有一回我听说姜蕴哲那小子把我小弟给打了,所以我带人去把他也给揍了一顿…”他哼唧了一会儿,才咂咂嘴继续,“老大当时就跟姜蕴哲一间寝室。他听说这事儿以后啊,什么也没说,马上就单枪匹马地找到我,把我给揍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还不知道学校里居然有人这么大胆,敢揍老子…也不管老子的爹是校长呢,下手特狠。但是老大就是敢,你知道不?”

“啊?真的啊?”这还真叫乔茵诧异,“他连个麻袋都没套,就直接揍你了?”

陈胜一口啤酒还没咽下去呢,听见她这话便喷了:“噗——咳咳咳…嫂子你这什么逻辑…”

“不过那时候老肖话确实特别少,平时跟谁都不亲近。”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姜蕴哲冷不丁加入他们的话题,“那次他帮我,还吓了我一跳。后来我总结,他估计是在沉默中变态了。”顿了顿,他惋惜地摇摇头,“至于他到警校之后为什么会转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乔茵一面把纸巾递给陈胜,一面好奇地看着姜蕴哲。

对方不慌不忙地喝了口啤酒,才说出四个字:“二次变态。”

所以这一回,乔茵也被呛着了。

幸好这时候肖杨从洗手间回来,让陈胜和姜蕴哲见状都自觉闭了嘴。

这天晚上回家以后,乔茵老想起姜蕴哲那句“二次变态”,每每一想到都要笑得花枝乱颤,吃饭的时候也不消停。不论肖杨怎么给她甩眼刀子,她都止不住。这导致夜里到了床上,她又被他折腾得不得不把今天听到的“趣事”全盘托出。

说完了她还不忘接着笑:“亲爱的,原来你也有过中二期啊…”

肖杨倒是淡定地瞥她:“怎么,我就不是人了?”

佯装惊讶地睁大眼,乔茵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下一秒又笑眯眯地抬了头亲他,“你一直是我男神嘛!”

“…”虽说她这种奉承讨好的行为十分恬不知耻,但肖杨还是勉强受用了。

后来睡前乔茵又想起来要问他:“就算是个杀胚,以前你也应该被女生追过吧?”

“嗯。”肖杨没什么表情地给她拉了拉被子,“打了我们宿舍的电话过来告白。说了很多话,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没仔细听。”

“那你后来回复她什么了?”她很好奇。

“我问了一句‘你是谁’,她就挂了电话。”

“…看来你讲话一直都杀伤力很强…”

两天的假期便这么过去,乔茵和肖杨都步入了年前的忙碌期。乔茵偶尔想要联系肖杨都是给他发短信,等他有空的时候回复。有时也会碰到他好几天没有音讯的情况,她便去网上查新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案件。

一月中旬的一天,乔茵正收拾资料准备去打今年接下的最后一场官司,刚把资料摞齐,就听见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公安局的小陈打来的。

肖杨的同事基本不会主动联系她,因此看到小陈的名字时,乔茵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按下接听键:“小陈?”

“乔律师,”电话那头的小陈有点气喘吁吁,语气相当紧张,声线都有些颤抖,“肖队受了伤,现在在医院抢救…你…赶紧过来一趟…”

Chapter 45

时间回到一月五号。

这个月刚过去五天,市公安局已经接到两起失踪案的报警。由于失踪者都是成年男性,失踪前一晚又都在小旅馆开过房,这两起失踪案最终需要并案处理。严聪按照肖杨的吩咐整理了一下去年尚未解决的失踪案,结果又找出了三起类似的案子。

五个失踪者的工作完全不同,生活圈也没有任何交集,因此警方一开始的调查方向便倾向于黑市*器官交易。

“但是谢之正不符合低危人群的标准,他私生活混乱,属于高危人群。”严聪摇摇脑袋,挑出其中两个失踪者的身份来排除这种可能性,“李宁就更不对了…他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通常不可能成为目标。”

“这么看,拐卖人口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也就是说,还是连环杀人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一旁仔细听了一会儿的陈波忍不住开口,“可是最早失踪的谭国靖…从去年三月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停翻着五个失踪者的资料,眉头紧锁,“而且这五个人的联系到底在哪里?不同的工作、不同的家庭、不同的交际圈…”

两人的推测都有道理。肖杨的视线扫过白板上每个失踪者的照片,直觉告诉他这多半是连环杀人案。有时在线索极少的议案面前,能够派得上用场的往往是从事刑侦工作多年以来的直觉。再者,根据失踪者的类型将几种可能的情况排除,剩下的也就只有连环杀人。

“继续查。”他说,“一定还有我们漏掉的信息。”

陈波便负责继续组织调查几个被害人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而肖杨和严聪则是先前往李宁失踪前登记入住的旅馆进行调查。李宁是最后一个失踪者,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本地人,家住郊区的高级住宅区,失踪当晚告诉家人自己要去谈生意,结果却在一间地理位置偏僻的小旅馆登记入住。

“李宁的家人说他平时谈生意住的都是大酒店。也是,哪有人谈生意会来这种小旅馆。”开车前往这间旅馆的路上,严聪眯了眼抽完一根烟,“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晚上来这种鸟不生蛋的旅馆开房,能是干什么?”

开车的肖杨没有搭腔。

等来到那间小旅馆,严聪自然是先去调看旅馆走廊的监控录像。李宁是在一月七号晚上九点到旅馆登记入住的,他提前三天预定了房间,显然早有要过来的计划。旅馆的客房清洁员在今早经过时看见房卡掉在了门外,而房门依然关着,于是用房卡打开门察看,在房间内发现了一滩血迹和破碎的花瓶。

肖杨走进房间后,眼尖的小陈赶紧跑上前来汇报情况:“失踪者的衣物和随身财物都没有被带走。房间里有打斗的痕迹,从地毯上的血迹判断,犯人应该是用花瓶砸中了失踪者的脑部,在其昏迷时将其带走。”

整间房的天花板、墙壁和家具都已经喷上了鲁米诺,在紫外线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部分血迹。古怪的是,在地毯上那滩血迹附近的家具和墙壁上,血迹反而没有天花板上的痕迹清晰。

“现场的指纹和血迹都已经提取送去检验了吗?”肖杨收回逗留在天花板上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小陈。

小陈点点头:“目前只有地毯和天花板上的血迹没有被破坏,犯人多半是用漂白剂对现场进行了清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很奇怪,窗台上的脚印并没有被清理干净。”而后又补充,“另外,我们在床底发现了失踪者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所以失踪者很可能在遭到攻击前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稍微颔首,肖杨走到窗边查看窗台上的脚印。统共也就两个脚印,方向一进一出,从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男性的脚印。这时候严聪也赶了过来,边朝站在窗户这边的肖杨走来,边交代自己的收获:“监控录像拍到有个男人在晚上十点半进了李宁的房间。画面不清楚,对方又刻意避着摄像头,所以拍不到脸。”

他说着便也停步在窗台边,顺着肖杨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窗台上的较硬:“脚印?还有人从窗口进过这个房间?”这一点着实是让他惊讶的,“那犯人岂不是至少有两个?”

“不一定。”肖杨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修长的食指指了指那个显然是爬出去时留下的脚印,“两个脚印比起来,左边这个要浅得多,很可能是伪造的。”他说完又不紧不慢地将手拢回兜里,“而且犯人既然有时间和精力对现场进行DNA破坏,就不可能会漏掉这么明显的线索。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进入过房间,还是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

语毕,他抬眼看了看严聪,“能确定十点半进来的那个人是男人么?”

严聪肯定地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仔细看了很多遍。虽然看不到脸,但从身型和动作习惯来看,是个男人没错。”他想了想,“再去问问前台吧。”

然而当晚值班的前台说法也和严聪的判断一致。

“是个男人。”连续被问了好几次,前台也有些不耐烦了,显然对警方的不信任感到不解,“长得比较清秀,但绝对是个男人。我们做前台的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不可能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况且他模样好看,我还多看了几眼。”抿了抿嘴,她还觉得警察有点儿大惊小怪,“其实男人跟男人来开房,也不少见。附近就有个同性恋酒吧…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经常都选我们这种小地方开房。”

他们于是没有再接着询问,而是赶往首个失踪者赵康德居住过的旅馆。

照理说,如果犯人首次作案的对象就是赵康德,那么在案发地点留下的线索应该最多。可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个月的时间,在初次调查结束以后,现场又继续作为客房供客人休息,可以说早就被完全破坏。

肖杨和严聪在这里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因此又前往下一个案发现场。

路途中肖杨给陈波打了一通电话,提醒他在对失踪者的周边关系人进行问询时,要记得落实失踪者的性取向。

这天他们总共跑了三个案发地,基本没有重大收获。倒是晚上拿到了鉴定结果,李宁住的那间旅馆房间里,血迹来自于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DNA跟李宁的DNA吻合。”小陈把鉴定结果递交给肖杨,同时做了简单的汇报,“不过很奇怪,地毯上那滩血不是李宁的血。”

接过鉴定结果,肖杨问他:“指纹呢?”

“指纹也基本都被擦除了,少数几个地方留下的都只有李宁的指纹。”

“那就不好确认案发当时到底有几个人在现场了。”站在一边的严聪听了便皱了眉,正好这时肖杨的手机响起来,他看着肖杨掏出手机,顺口问了句:“陈波的电话?”

点了一下头,肖杨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搁到耳边:“陈波。情况怎么样?”

“确认了两轮,几个失踪者确实没有任何交集。另外也可以确定他们的性取向都正常。”电话那头的陈波似乎走得很急,耳边有寒风呼呼刮过,“但是按照你说的,我还是发现了几个失踪者之间的共同点…”他稍微顿了顿,“谭国靖、赵康德、谢之正还有卫孔…他们四个都没有结婚,而且失踪前不久都跟女友分了手,原因是男方出轨。只有李宁一个人不一样,他结了婚,也没跟他老婆离婚。”

“嗯。”肖杨简单地应了一声,面色平静,“不在场证明确认了吗?”

“除了李宁的老婆江寒以外,其他人都确认了,只有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陈波如实回答,“我跟老孙正在往李宁家赶,已经现叫小陆他们回去给你汇报情况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肖杨就随手拎了外套起身,一面穿上外套一面朝门外走,只这么交代严聪:“我去一趟李家。待会儿小陆他们回来,你听完情况就告诉我。”

严聪忙不迭点了头,“好。”

但肖杨一路走出局子,却没有顺利离开。他刚走下公安局门口最后一级阶梯,一个裹着灰色厚棉袄的女人就小跑向他。她微眯着眼,神情有些胆怯,走近后确认肖杨穿的是警服,才急急忙忙拉住他的胳膊:“您好,请问…陈波陈警官在吗?”

肖杨不着痕迹地审视了她一眼,眉目间的表情就和夜里刺骨的寒风一样不带感情,眼角微微上扬的凤眼跟结了冰似的视线冻人,“他不在。您找他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他今天上午来过我家一趟,是问赵康德的事。”或许是被他的神态给慑住,女人讲话都有点儿磕磕巴巴,“有些话,因为我父母在,我就没跟陈警官说清楚…所以我想来找他。”她好容易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补了一句,“我…我叫胡珊。”

肖杨心里便大致有了底。“请跟我进来。”他侧身示意她跟上,“我叫肖杨,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你还有什么没跟陈警官说清楚的,可以跟我说。”

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胡珊胆儿小,憋了许久才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答应:“好的。”

六天后,乔茵在律所接到小陈的电话,立刻写了延期开庭的申请托陈敏怡带去法院,再给她的当事人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并道歉,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

路上她一个没注意闯了三个红灯,在停车场倒车时还差点刮到了别人的车,完全慌了手脚的状态让她自己都措手不及。乔茵跑进医院的时候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她一直以为自己越是遇到紧急状况越能冷静下来,哪怕是在自己的性命遭到威胁情况下她都能够正常思考,可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运作,她甚至好几次跑错方向,一想到肖杨可能出什么事,她整个人都快疯掉。

乔茵有点头晕目眩,前阵子疲劳过度时出现过的症状再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遗传性精神病,不然怎么会精神错乱到找不到方向?

“乔律师!这里!”小陈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乔茵的眼睛出现了短暂性失明,她眼前全是黑雾,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本能地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身体失衡差点摔倒——幸好小陈扶住了她,一听到是小陈的声音,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借着他胳膊的力量尽可能站直身体:“情况怎么样?”

小陈的嗓音也还有些抖:“子弹打中了肺叶,很危险,已经进抢救室快一个小时了…”

其实在乔茵赶过来之前,小陈已经差不多平复了情绪。可他老远看见乔茵的时候,是真的被她吓到了——她一头长发被外边的风刮得很是凌乱,衣衫也因为来得太急而稍显不整,一张脸就像得了绝症一般惨白如纸,那双大眼睛更是可怕,眼神空洞洞的好像失去了焦距。

要不是脑子还清醒,小陈真会以为乔茵也中枪了。

不过乔茵的情况似乎不比中枪好到哪里去。她点了点头,两腿就一软,整个人都险些瘫下来。小陈一惊,赶忙扶稳了她:“诶乔律师——”

她自己也伸了手扶住一旁的墙壁,脸上神情又冷静下来,摇摇头说:“我没事。”视野稍微亮了一些,她摸索着找到墙边的椅子坐下,又问小陈:“通知他父母了吗?”

“通知了,伯父伯母在外地看亲戚,要赶回来至少得七个小时…所以我赶紧又通知了你。”小陈跟她解释。

乔茵颔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视线慢慢恢复清明,而后抬了头看看小陈:“送医院…送得及时吗?”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在问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是意外情况…”小陈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解释,又挨个儿摸了摸两边的口袋,总算找出一包纸巾来,拿出一张纸巾给她:“乔律师你别急…”

接了纸巾,乔茵才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

那次肖杨喝醉以后,乔茵想了很久。她觉得他真是太累了,几乎什么事儿都能听出来、看出来、猜出来,包括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她想如果换做自己,肯定不能负担这么多东西。

可现在,乔茵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责。她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什么事都能听出来、看出来、猜出来呢?明明头几次她有危险的时候,他都及时赶过来了。但角色一调换,轮到他有危险,她却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连一点事情的经过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能确定地告诉自己,她会不会永远地失去他。

这感觉来得太快,又太可怕。像极了她小时候眼见着沈燕芳爬上阳台的护栏,只能拼了命地哭喊,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绝望而孤立无援。

乔茵终于意识到,也许死亡对于她来说,远不及亲眼看着她爱的人死去可怕。

Chapter 46

把眼泪擦干,受了刺激的泪腺也终于消停下来。

乔茵扶了扶脑袋,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早在决定追肖杨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总有一天要碰上这种情况。因此担心归担心,她到底不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小陈。”按了按太阳穴,乔茵抬头看向小陈,“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旁的小陈还在留意她的脸色,他真怀疑乔茵是病了,不然不可能气色这么差。听她这么开口,小陈又有些犯难。现在案子还没有解决,他们对案情是要保密的,能不能告诉她,他还没法做主。

结果这时候领一个声音传来:“小陈。”

小陈打了个机灵,跟乔茵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去——一个身穿警服的高大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看上去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模样,五官竟然和肖杨有几分相似。乔茵注意到他的警衔,在大脑作出反应以前,她就已经习惯性地站起了身,稍稍理了理衣襟,静立在原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局长!”小陈倒是有些慌了手脚,这么匆匆叫了一声,又要给对方介绍乔茵:“这位是…”

“我知道。”男人点了点头打断他,在乔茵跟前停下了脚步,“乔律师对吧?阿杨的女朋友。”他礼节性地伸出手,“我是阿杨的叔叔,肖明。”

“您好。”乔茵颔首,简单地和他握了手。她之前听肖杨说起过他这个叔叔,只不过那时候肖杨也只是略略一提,没有详说。要不是乔茵记性好,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肖明示意她坐下,他来时脚步匆匆,脸上神色却自始至终是稳的,虽然不像肖杨以往的表情那么冷冰冰,但他看上去还是相当严肃。“严聪他们已经追到了犯人,等处理完那边的事就会赶过来。”肖杨这话像是对小陈说的,实际上也是在告诉乔茵,“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他在对面的那排椅子上坐下,抬手引起小陈的注意,“小陈,跟乔律师讲讲这个案子吧。”

“好。”有了领导的首肯,小陈立马松了一大口气,“是这样…五号那天我们接到报案…”

五号那天晚上,第二个失踪者的前女友胡珊来到公安局,把先前隐瞒的事都告知了警方。

“赵康德逼她打过胎?”在李家和肖杨碰头后,陈波得知这一消息难免有些吃惊,好在面对肖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好,那我再去确认一下其他三个姑娘有没有一样的情况。”

肖杨点头,没忘了再叮嘱他一句:“确认她们做流产手术的医院是不是一致。”

“嗯。”

陈波和老孙便匆忙离开,换了肖杨跟小陈留在李家,把剩下的事处理完。他们的谈话是在李家楼下进行的,最后一个失踪者李宁的妻子江寒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惴惴不安地俯视着他们,直到陈波和老孙走了,才急急忙忙跑到客厅给肖杨他们开门。

“警察先生,是不是有我老公的消息了?”刚把他们两个警察领进客厅,江寒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们。

“暂时还没有,但是已经确定那间旅馆里大部分血迹不是您丈夫的血。”小陈主动回答。趁着江寒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小陈身上,肖杨迈开脚步走向了屋子里头的卧室。“江女士,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您。”机灵地配合着他,小陈开始向江寒提问,“请问您最近有在人民医院做过流产手术吗?”

听说依然没有丈夫的消息,江寒原本带着些期待的眼神也黯淡下来。而小陈这个问题又来得突然,她愣了愣,鹦鹉学舌似的重复:“流产手术?”脸上的表情转变为迷惑,她摇摇头,“没有…”

“那您和您丈夫有没有去过人民医院?”

“最近…也没有…”

他们这一问一答的工夫里,肖杨已经把这间房子的卧室和书房逛了一遍。书房的衣架上乱七八糟地挂着男人的衣物,沙发床有经常使用的痕迹,上头放着一个枕头和一床空调被,还有一本睡前读物。至于卧室,双人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屋子里也不见夫妻两人的照片,很显然李宁和江寒两夫妻已经分房睡了一段时间。

留意到枕头似乎稍稍高了一些,肖杨伸手将它翻过来,不怎么意外地在底下发现了一大沓照片。照片上的男主角自然是失踪者李宁,但女主角却不是他的妻子江寒,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大致翻了翻这些照片,肖杨已经心中有数。

与其说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倒不如说是其他陌生的女人。

因此回到客厅后,肖杨站定在江寒面前,开场白就和这季节的空气一样带着凉意:“你跟你丈夫分房睡多久了?”

江寒愣住。“差不多四个月了…”她吞吞吐吐地说,“之前我们一直想离婚,但是婆婆她…”接着就没了声。肖杨也没逼她继续说下去,只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又抛给了她另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要离婚?”

这已经涉及到*,江寒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回答,可一对上肖杨那双深邃的眼,她便被震慑,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如实回答:“李宁他外头有女人。”

“所以你找了私家侦探跟踪他么?”他面色不改,语气也不带任何情绪,“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跟警方说?”

李宁失踪前难道还有私家侦探跟着?小陈震惊地张大眼。那情况就更复杂了。

“我也是觉得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才想找到他出轨的证据,到时候离婚好多拿点财产…”兴许是知道瞒不下去了,江寒咬了咬下唇,压抑了许久的紧张总算是释放出来,肩膀微微颤抖,“那个私家侦探…我是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了,所以…”

肖杨垂眼凝视她,倒也不责怪,直截了当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江寒请来跟踪李宁的私家侦探,名叫邹健。拿到邹健的联系方式和办公地址,肖杨再问了江寒几个问题,便带着小陈回了局子。六号上午,陈波带来了另外几个失踪者女友那边的消息,确认她们都曾在市人民医院做过流产手术。而江寒虽然没在那里做过手术,却有亲戚在那间医院做护士。她曾经向亲戚诉苦,提到过李宁出轨的事。

下午五点,DNA鉴定结果送来,确定了那间旅馆房间里留下血迹的另一个人就是私家侦探邹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