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住院部电梯间的时候,乔茵决定待会儿还是先去张春梅的病房。不是不想尽快见到肖杨,只不过要对老人表示尊重,就得多注意这些细节。肖杨在十二月初就告诉了父母他们俩的事,原本跟乔茵商量的是除夕带她回家见见老夫妻俩,结果出了这次的意外,她跟这未来公婆也就提前见面了。

不过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她并不是特别紧张。这些天跟肖正、张春梅夫妻俩相处下来,乔茵也算是看出了点道道。张春梅显然不太喜欢她,虽然没明确表示,但从她冷淡的态度和挑三拣四的举动中也看得出来。而肖正呢,则是处处都在留心“考察”,目前为止对乔茵似乎还是挺满意的。

有时张春梅在小问题上刁难乔茵,肖正也会开口帮乔茵解难。这么几回下来,乔茵也就看出来肖正比较让着张春梅,可要是较起真来,他发话,张春梅还是顺从的。也就是说,这家里最有说话权的,说到底还是肖正。

搞清楚了这一点,乔茵说话办事就更拿得准分寸,不至于在未来公婆面前讨了嫌。

张春梅的病床空着,多半是知道儿子醒了,就迫不及待地过去陪着。乔茵笑着摇摇头,做母亲的到底是疼孩子。她于是拎了饭走到隔壁病房,敲敲门稍稍探了脑袋进去,果真见张春梅坐在病床边,正拉着肖杨念叨着什么,而肖正还是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没出声。

听到敲门声,病房里三个人都转过头朝乔茵看了过来。

“伯父,伯母。”她这才笑着走进去,来到病床边,把手里的保温盒一一搁在床头柜上,“我看你们不在隔壁,估计你们是过来了。”而后她又转头看看肖杨,“好点了吗?叫医生看过了吧?”

肖杨把病床床头摇高了一些,倚着枕头坐着,脸上百年如一日的没多少表情。才刚做完手术四天,他脸色说不上好看,但醒来后洗漱完便恢复了精神,四天没刮的胡渣也给刮干净了,气色看上去比她今早见到的要好得多。

“嗯。”他略一点头,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里映出她的笑脸,倒是从她进来开始就没有挪开过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茵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长辈在场,还是得暂时忍着。因此她笑笑,“那先吃饭吧。”接着就挪好病床餐桌,先把两位老人家的保温盒一层一层打开,给了他们筷子和勺子,然后才去捣鼓肖杨的那份饭。

“诶,小乔你自己吃过了吗?”肖正接了筷子,正准备开动,又想起要问这么一句。

乔茵回头笑吟吟地点头,“来之前吃过了。”

却刚好没注意到肖杨微微皱了眉。

等她把他那份饭盒端上餐桌,他便淡淡出了声:“我还没什么胃口。”

稍稍一愣,乔茵转而又笑了,把保温盒重新盖好:“行,那等有胃口再吃,刚好这保温盒的保温效果不错。我去洗苹果,吃点水果可以开胃。”再看向肖正和张春梅,“伯父伯母你们想吃什么水果?”

张春梅低头吃着饭没搭理她,只有肖正抬了头,也回她一个笑容,“我们不用,你去吧。”

没跟老人家计较,乔茵笑眯眯地应了:“好,那我多洗两个苹果,待会儿你们想吃我再削。”

直到她走去洗手间洗苹果,沉默已久的张春梅才略显不满地夹起了碗里的紫苏炒虾仁,“还是这么淡,没味道。”

碗里的菜有清蒸鲈鱼、紫苏炒虾仁和丝瓜汤,都是些油少盐少的清淡菜色,而张春梅口味又重,自然是吃不惯。这些天她已经跟肖正抱怨过好几次,今天当着儿子的面,还是忍不住要埋怨。

“您高血压本来就该吃淡的。”谁知道肖杨还是跟平时一样不给面子,表情平淡地瞥她一眼,就这么把她的埋怨给打了回去,“她平时吃的不算淡,是看您高血压才特意少放了盐。”

张春梅心里头就不高兴,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于是只哼哼了两声,接着吃她的饭。一旁的肖正瞪她一眼,摇摇脑袋,真觉得她是太无理取闹了。

他们上午已经给张春梅办了出院手续,吃了午饭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回家了,也没提前跟乔茵说,让她吃惊不小。乔茵没开车来,要送他们回去,两个老人家又不肯,只客气地麻烦她好好照顾肖杨。于是乔茵最后只把他们送上出租车,叮嘱了他们要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再先给了司机钱,麻烦他一定要把两个老人家送到楼下,末了还不忘交代:“老人有点晕车,还得麻烦师傅你别开暖气,打开一点车窗。”

最终出租车驶出医院,司机都忍不住笑着夸奖这闺女细心。

肖正陪着张春梅坐在后座,也忍俊不禁:“不是闺女,是儿媳妇。”

张春梅听了便拍他的胳膊,还要使劲瞪他,“阿杨都还没管人家叫老婆,你就先叫上儿媳妇了?”

“你就不要再阴阳怪气的了,人家师傅都看得出来小乔是个好姑娘。”肖正翻个白眼,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是,她家里人做生意的做生意,当官的当官,这点人情还不会做?”这态度真叫张春梅心里发酸,刚才在病房里听儿子维护乔茵时她就够不高兴了,只是当着儿子的面不好发作,这会儿委屈一齐爆发,讲话也开始阴阳怪气,“知道要先过你这关,她这就是心眼多。不仅心眼多,赚的钱还多。到时候仗着她家世好工资高,指不定趾高气昂的,把咱们家搞得乌烟瘴气。”

唉,女人啊。肖正摇摇头,好笑地看着她:“呵,赚钱多还成罪过了。”他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小姑娘心眼确实多,但是人不坏,而且儿子拿得住,你担心个什么劲?是儿子结婚,又不是你结婚。再说阿杨那脾气你还不清楚?他这很明显是要定小乔了,当着你的面也不怕护着她。你以为这情况,你还有说话的余地?不要自讨没趣。”

说得再怎么在理,也消不了张春梅心里头的委屈。她赌气似的扭头去看窗外,眼眶便有些红了,很是窝火:“当年报学校不听咱们的,后来选工作不听咱们的,现在找媳妇也不听咱们的。感情这几十年都是白养了。”

“哎哎哎,先说好,阿杨要让小乔做咱们儿媳妇,我是没意见的。”肖正听了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又拿食指轻戳她的脑门,“你啊,也不想想,当初你嫁给我,还不是顶着家里人的反对?阿杨这工作,能讨到媳妇就不错了。小乔懂事,又会照顾人,除了工作忙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他说完就抓住张春梅搁在膝上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握着慢慢搓热,揭了最后的底牌,“就是今后啊,等他俩有了孩子,咱们估计还得操几年心。”

张春梅心里虽然有气,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她犟是犟,可也没忘了这些天乔茵忙上忙下操劳的模样。之前听说乔家的背景,张春梅最担心的就是乔茵娇生惯养,或者脾气不好。不过这几天观察下来,她意外地挺会照顾人,礼貌又爱笑,嘴还甜,能挑剔的地方确实少。

剔去那些复杂的背景和成长环境,也真算得上是个好姑娘了。

再想想自家儿子的工作,张春梅想到自己每天都叹息着不知道肖杨何时才能成家,又想到未来可能抱上的孙子,一颗发酸的心到底是软了。她心思于是就跳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转过身来拉了拉老伴的胳膊:“诶,你说阿杨跟那小乔…有没有那啥呀?”

实在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肖正一噎,险些被口水呛到。还是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率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老太太您还真含蓄!”他忍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讲话的机会,“现在年轻人谈个恋爱,就是大学生都敢上/床呢。”

张春梅古怪地挑了眉,将信将疑地看向肖正。他清了清嗓子,假咳一声:“有道理。”

得到两个男人的回答,张春梅脑海里便浮现出乔茵那姣好的身材。“那回头得给咱们儿子煲点补汤。”她拧着眉头咕哝,“早点要孩子也好,不然下回再出个什么意外,就要把小乔吓跑了。没了这个,都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咳咳咳咳…”肖正这回是真给口水呛着了。

他们这头意见好不容易统一了,乔茵那头就接到了沈燕芳的电话。刚送走肖正和张春梅,乔茵正回身往住院部走,掏出手机见是沈燕芳打来的,便索性站在楼底下一处安静的角落接了。

“喂?妈?”

“你在医院是吧?”哪想到沈燕芳头一句话就抛来了一个重磅炸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跟我说?”

乔茵稍微有些吃惊,知道不可能再瞒了,便笑着答得轻描淡写:“我怕您担心嘛。而且他已经转进普通病房了,没什么大碍,我就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

电话那头的沈燕芳也不拆穿她,只问了问肖杨的情况,又告诉她要做些什么菜吃有利于伤口愈合。乔茵一一应下,最后又听得沈燕芳问:“他父母也来了?”

“嗯。”她点点头。

沈燕芳的语气平静得反常,“他们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儿子受了重伤病房里躺着呢,又不是我受了伤。”乔茵笑起来。

“乔茵。”沈燕芳却突然叫她,“你自己一定要考虑清楚,知道吗?”

握着手机的手指收拢了一些,乔茵张张嘴,“妈…”

“你长大了,有权利也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妈知道。”缓缓打断她,沈燕芳一字一顿,好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叹息,“但是你也要知道,不管你长到多大,在妈眼里,你都是孩子。妈希望将来妈不在了,能有个人替妈疼你、照顾你,让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她顿了顿,终是有一声叹息从喉咙眼里溢出来了,“妈这辈子最对不住你的两件事,一是在你面前自杀,二是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妈真的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以陪你安安稳稳走过下半辈子的伴。”

乔茵垂下眼睑,一时沉默下来。冷风从眼角滑进她的眼眶,刺得眼球发酸,视线被氤氲模糊。沈燕芳当年得抑郁症的事,她们母女都很少提起。乔茵是怕沈燕芳自责,沈燕芳则是担心碰触到乔茵心里头的伤疤。那段日子,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真的太难捱了。

“闺女啊,他再好,也是个刑警。”沈燕芳的声音终于有些哽咽,“妈当年脑袋不清楚,想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走。最后还是听见你拼命哭,我才没从那上边跳下去。”她说,“当年妈是有选择的余地的。可是肖杨不会有。他没法选,你知道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是没落下来的。

“我知道。”乔茵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妈。”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那种恐惧和绝望,乔茵一辈子都记得。但是乔茵不忍心告诉沈燕芳,她当年是真的做足了沈燕芳会跳下去的心理准备的。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挽回,那时的乔茵也还是跑上了阳台。她不是不怕亲眼看到沈燕芳跳下楼,只是更怕错过了那一秒,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叫她一声“妈妈”。

而乔茵对肖杨,也跟那时的她对沈燕芳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沈燕芳低低的抽泣声,乔茵站在一月中旬的寒风里,沉默地将手拢进衣兜,等着眼泪被风干。

乔茵不知道,从肖杨这间病房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背影。肖杨一直在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条厚牛仔裤,搭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和蓝色长羽绒,长直发服服帖帖地披下来,是长辈会喜欢的打扮。其实她这几天瘦了一圈,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肖杨却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面上没有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就是忽然想起林姝英,继而又想起她杀死林登辉的原因。一开始肖杨也只是猜测,当找到林登辉生前的女友,他才确定林姝英是爱着林登辉的。

不是兄妹之间的爱,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因此林登辉跟另一个女人交往,对林姝英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就像林飞背叛罗芸,李宁背叛江寒,赵康德背叛胡珊。林姝英一怒之下失手杀了林登辉,却又无法接受失去挚爱的事实,在巨大创痛的挫伤下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林登辉。

从此哪怕林登辉已经死亡,也能用另一种方式陪在她的身边。

她算是永远拥有了林登辉。只不过方式比较特别。

这种爱当然疯狂又可怕。很难想象像林姝英这种冷漠而理智的人心中,也会滋生这样的欲/望。但这种即使是伤害也要得到的感觉,肖杨多少有所体会。

他已经决定待会儿乔茵回来,不要去提知道他险些丢了命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按照乔茵的性子,就算她当时吓出了心脏病,也不会告诉他。肖杨觉得这样也好。她不说,他也不提。憋得窝火也没关系,至少不需要因为听她说难过而自责,也不需要担心她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提出要分开。

真有够自私自利。肖杨平静地评价自己这种可笑的心态。

不过如果这种自私自利能让他们两人的关系稳定,他倒是不介意。

说到底,他跟林姝英也只是殊途同归。

Chapter 50

乔茵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两盒酸奶。

“你胃口好点了吗?要不要先喝杯酸奶?”她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尖地注意到肖杨已经把她削的苹果都吃完了。肖杨正垂眼翻看昨天姜蕴哲留下来的小说,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没吃午饭。”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乔茵也不惊讶他猜出来,索性就边拆酸奶的吸管边点头,“你爸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饭了,少了一份,我就在路上买了面包。”

肖杨便合上书搁到床头,“跟我一起再吃一点。”

“好啊。”她笑眯眯地答应,不跟他客气,放下酸奶把床头柜上的饭盒打开,一层一层摆到病床餐桌上,又替他拿出了干净的筷子,没急着给他,有些期待地弯了眼看他,“你伤口还痛不痛?能自己拿筷子吗?”

猜到乔茵的意图,肖杨抬起眼皮凉凉地扫她一眼,无情浇灭了她的期待:“我伤的不是手。”

“怎么就这么不可爱…”乔茵故作失望地把筷子递给了他。其实她确实希望有机会喂他,好看看他不情不愿的表情。不过他这副面无表情地拒绝的样子也很可爱,看了这么久也没生厌。乔茵不大确定这究竟是肖杨本身长得帅造成的,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定理引发的。

她自己也拿了双刚才洗干净的筷子,跟他一起分食。饭不多,她就只吃了点菜,慢慢悠悠地夹着往嘴里送,一口要嚼很久,期间还不忘计划晚上要吃什么:“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问了你的情况,还告诉我要做什么给你吃。晚上我回去就给你炖猪蹄,再炒个茄子,煲一锅鸡汤。还算丰富吧?要再加一道菜吗?”

“不用,够多了。我不像你。”轻车熟路地从鱼肚子上划下一块没有鱼刺的肉,肖杨夹着它沾了些汤汁随手送到乔茵嘴边,面色平静地回答完,顺带又攻击了她一句。乔茵下意识地张嘴吃了他喂过来的鱼肉,等意识到自己咬的是他的筷子,脸居然有点儿发烫。

也不知道是因为共用了一双筷子,还是因为他那句毒舌攻击。

想起减肥那一个月每天跑去健身房锻炼的日子,乔茵就苦下脸:“就不能偶尔表扬我一句嘛。前两个月被你养得那么胖,减肥也是很辛苦的。”手里的筷子又动起来,她吃了口香甜的丝瓜,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再次开口,“哦对了…严聪要我告诉你,大年初六放完假之前你都不用回局里,好好养伤。”

她也夹起一个虾仁送到肖杨嘴边,弯起眼笑,露出小酒窝,“所以你刚好趁这个时间多休息,我负责全天伺候,怎么样?”

“你不用工作么?”拿眼角瞧她,肖杨从容地张嘴吃下了她送过来的虾仁。

心满意足地收回筷子,乔茵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再过三天有一场官司,打完这场之后到春节过完都没事了。”

“嗯。”不再多问,肖杨又平静地挑了一筷子鱼肉喂给她。

乔茵喜滋滋地吃下,真感觉三道菜都被蜜糖泡过。

他俩就这么你喂我我喂你把饭菜吃完了,一点儿没浪费。乔茵洗碗时都要忍不住哼起小曲,嘴边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她大学时代都没这样谈过恋爱呢,而且明明是这么腻歪的行为,怎么肖杨做起来就特别淡定又理所当然?

心情一好,身体的不适也减轻了不少。

下午肖杨基本都在看姜蕴哲写的那本小说,乔茵则是坐在一边看杂志。快到四点半的时候,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准备动身回去做晚餐,抬头才发现肖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书还倒扣在身上没有放下。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她把书拿开,夹好书签搁上床头柜,又替他把床头摇低,掖好被子以免着凉。原本是要趁他睡着的时候回去做饭的,乔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蹲到床边,趴在床沿仔仔细细地瞧他。

肖杨皮肤其实不算好。多数男人本来就过得粗糙,更何况是他这种经常要黑白颠倒着工作的刑警,能长期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就已经挺奢侈了,哪会有功夫像女人一样保养。但他五官还是无可挑剔的,勾人的凤眼,挺直的鼻梁,还有薄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嘴唇。乔茵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肖杨时,就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好看。

可跟他做邻居的头四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她的男人。

我的男人。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乔茵不自觉笑得大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前她从来没有在谁那里得到过安全感,但跟肖杨在一起,她总会感到安心。她失去对家的期待,他却给了她家的归属感。他维护她,信任她,包容她…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她“我接受的是你的全部”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她这一辈子是要有多幸运,才能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又是要有多幸运,才能清楚地知道,错过了这个,她就不可能再遇见另一个这样的男人。所以即使明白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困难,乔茵也没想过要退缩。就像投资,为了高收益,她原意承担相应的高风险。

奇妙的是,哪怕正在承担巨大的风险,她也能感到快乐。

为了他而付出,为了他而辛苦,等待他,照顾他。即便是喂他一口虾仁,她都觉得幸福。因为做着一切都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她的男人,她拥有他。这种拥有的感觉,又怎么是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能够替代的。

“肖杨。”盯着肖杨看了好一阵,乔茵终于轻声开口,“我要回去做饭了。”

一直在假寐的男人稍稍睁了眼,只在眼睑下露出半边清黑的眼仁,颇为鄙夷地睨她,“看够了?”

“没。”她也不嫌腻歪,又是一番捧,“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看得够嘛。”说完还笑着凑过去亲他,“等下做完饭过来继续看。”

肖杨不说话,倒是没这么简单就放她走,拽了她的手又把她拉下来,干脆地加深了这个吻。乔茵被他这么一拽几乎都跪在了床上,想要收敛一些却又很快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再恢复一点理智时,已经分开双膝跪坐在他腿上。

她一惊,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的,赶紧跟肖杨拉开了一点距离:“这里是医院…”

“门锁了,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他微微挑眉,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又稳住了她,但是没有轻易去动另一只手,以免牵动胸腔的伤口。乔茵欲哭无泪,可理智尚存,“你才刚动完手术…”

避开伤口把她揽进怀里,肖杨很是平静,修长的手指撩开她的头发,长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只有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而低沉,“所以你来。”

“…”

于是最后,乔茵推迟了半个小时才动身回家,离开病房前还不得不洗了手。

直到回到家开始做饭,她回想起刚才在医院干的事,都不禁感叹自己的胆儿也算是越来越肥了。用瓦罐煲了鸡汤,又把在回来的路上买的猪蹄和茄子做好,盛进保温盒里。鸡汤要煲一个半小时,她坐在厨房有些无所事事,想到医院里肖杨还在等她的晚饭,又莫名觉得特别高兴。

喜悦无处分享,乔茵就掏了手机出来,给保温盒拍了张照片,配合着文字发出一条朋友圈动态:“正在给我的男人做饭。我的男人!我的男人(ˉ﹃ˉ)”

黄玲这个时段刚好在刷朋友圈,很快就给她点了赞并且评论:“那痴汉的表情…你确定你男人在吃到你做的饭以前,不会先被你吃掉吗?”

乔茵飞快地回复她:“等他吃饱了我再吃。”后边还加了个害羞的表情。

黄玲没再回她文字,而是直接丢给她一个呕吐的表情。

之后没过多久,加了乔茵微信的陈胜也留下一条评论:“居然秀恩爱!!还没到2.14好吗!!烧死烧死!!”

他这激动的劲儿,看得乔茵狂笑不止。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姜蕴哲也评论了一条:“楼上某位伪FFF团麻烦先烧死你自己。”

这下乔茵真是笑得花枝乱颤了。她最后这么回复了陈胜:“借你火,不谢。”附赠一根红色的蜡烛。

结果第二天陈胜就特地从C市跑过来,在病房里还没跟肖杨寒暄几句呢,一见乔茵走进来,便立马夸张地晃了晃手,亮出手上的男款婚戒,无比春风得意地一笑:“嫂子!我跟蒋楠求婚成功啦!”

乔茵惊讶之余赶忙恭喜他。一旁的肖杨则是面无表情地赏了陈胜一个眼刀子:“怎么,原来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秀恩爱吗?”

他人坐在病床上,威信却还是在的。陈胜马上打起了哈哈,又躲到了乔茵后头拉掩护。

中午理所当然地蹭了一顿饭,等乔茵拿着饭盒去清洗,陈胜就压低声音跟肖杨说起了正事:“姜蕴哲的意思…咱们兄弟三个最好到时候把婚礼一起办了。你这边要什么时候才能搞定?”

“年后再说。”肖杨答得轻描淡写。

他是在距离除夕还有两天时出院的。乔茵往年都要跟着沈燕芳回家乡过年,今年提前打了招呼,是要跟肖杨一起去他家过除夕,因此没和沈燕芳一起走,只在她出发那天去送她。

老人家一路上也没个伴,可到底是在老家和X市之间来回这么多年了,从容得很。检票之前她刻意支开了乔茵,叫她替自己买瓶矿泉水。留下肖杨给老人家拎行李。

“我不喜欢你做的菜。”沈燕芳趁这个机会,再一次将肖杨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神情复杂,“因为我一吃就知道,你是怎么勾引我家女儿的。”

“…”思考片刻,肖杨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他从前也在乔茵那里听过沈燕芳的“经典语录”,知道这个老人家用词总是出人意料,但也没想到她会用“勾引”这么惊为天人的措辞。

可惜老人家不自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幽幽叹了口气:“唉,算了。再怎么说也比不会做菜好。”她最后告诫他,“不过你也要知道,光靠厨艺和长相,是留不住一个女人的。”说到这里,她又再次端详他,眼里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身材也不行。人到中年,身材不走样的少。”

“伯母。”沉吟了一会儿,肖杨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会照顾好她。”

眼神挑剔地看了看他,沈燕芳哼哼一声,却终归是没有说一个“不”字的。

后来肖杨去繁就简地把这事儿跟乔茵提了提,她顿时笑得格外灿烂:“我妈就是傲娇。”

不管怎么说,沈燕芳这关他们好歹是过了。

所以除夕前一晚,乔茵睡得尤其安稳。只是到了凌晨,自家的电话突然响个不停。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声音更显得刺耳,一时间竟然让她醒得心惊肉跳。肖杨察觉到她醒来,便伸手开了灯。乔茵已经摸到床头的羽绒服,匆匆披到肩上,就趿了棉拖鞋跑去客厅。

除非是越洋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没算好时差,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乔茵潜意识里浮现出Declan Garcia的名字,没想到接起电话,那头的人说的却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您好,请问是乔茵小姐吗?”

“对,是我。”乔茵拢了拢衣领。

“乔小姐您好,我是您父亲的私人律师王焕。”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因为您的父亲在半个小时之前突发脑溢血过世…”

Chapter 51

半夜打来的电话,可能是越洋电话,也可能是紧急事故的通知。

乔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王焕结束通话的,只觉得木质地板上浮着一层凉意,一点一点爬上她的脚踝。她坐在沙发的一端,一只手还搭在座机听筒上,眼里映着玻璃小圆桌上台灯暖黄的灯光,有些失神。直到肖杨走到她跟前蹲□,她抬眼对上他与自己齐平的视线,才缓缓回过神来,张了张干燥的嘴唇:“肖杨,我爸…”

要说一个人离开人世,有很多种表达方式。这会儿乔茵却想不起任何一种表达。她微微皱眉,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表情渐渐变得迷茫。

肖杨在她刚才接电话时已经听到了事情的经过,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略微颔首,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