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诸位立刻领会了,纷纷鼓掌。

鬼使神差的,许唯星就是感觉到了两道视线似轻似重得落在了她身上。她有些认命地抬起头来——

卓总监正趿着众人的掌声走向会议桌,朝各位客气而疏离地颔一颔首:“JarynChou,大家也可以叫我卓然。”

许唯星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适当的表情来,脸有些僵,目光却已经不受控制,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虚撑着桌面的手上。

指节修长,手表简约,法式衬衫的袖扣扣得地道又矜贵,

可许唯星分明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穿这样的衬衫,笨拙得连袖扣都扣错了,而她,就像手把手教他怎么打领带一样,替他扣上袖扣。

墨菲定律,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果然是屡试不爽…

第2章

对许唯星来说,没有哪一次的部门会议,如这次一般煎熬。

这位新上任的总监形姿款款,谈吐不凡,语句停顿的间隙淡淡扫一眼全场,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而工作时精神一向高度集中的许唯星却极难得的走神了…

那一年,也是在这样11点钟左右的光景,她父亲资助了多年的那个贫困学生,考上本市的大学后第一次来她家拜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浅色的棉制裤子和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帆布鞋,年轻的脸,青涩的目光,质朴之中带着一丝隐藏得不太好的怯意:“你好,我是卓然。”

“许经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唯星猛地从回忆里抽回神来,视线一抬,就对上了卓然的双眸。记忆里那道带着怯意的目光瞬间灰飞烟灭,此刻他的眼睛,沉着的,冷静的,不带半点友好。

他这样突然发问,许唯星确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她很快纵览了一眼正播放着的PPT,硬着头皮侃侃而谈起来:“我的个人意见是,这次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花大价钱争独家冠名权。”

擦身…而过。

去年的今时今日,电视台一档新节目即将上马,她们的对手公司出于试水的心态,拿下了节目的冠名权,但最终对手公司决策失误决定临时撤资,许唯星的团队替公司新的车系品牌低价拿下了节目的独家冠名权,结果该节目收视率爆表,公司这一新的车系也在国内打响了名头,销售额一直攀升,许唯星的团队算是为公司捡了个大便宜,如今一年过去,新一季的节目广告招标会已提上日程,各大公司为了争新一季的冠名权而抢破了头,价格更是一路水涨船高。

卓然眉一蹙:“理由?”

他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许唯星却必须花好一会儿时间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品牌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占据这个节目,而不需要花大价钱去争一个所谓‘独家冠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个类旅行类节目,1/3的时间会在路途上度过,我们完全可以要求把节目组用来代步的大巴全部换成我们公司的车,比如把节目里所有的座驾都换成我们的车,这比单纯一个‘由XXX独家冠名播出’的口号更具影响力。”

卓然对她的这番看法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一直不动声色,沉着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坐在许唯星斜对面的广告部的经理已经忍不住附议道:“这款车型针对的是国内的中端市场,主打安全性和越野性,这和这档节目的收视群体以及节目性质都十分吻合。这种弃掉争破头的‘独家冠名’、另辟蹊径的方式似乎更可取,”当然也有顾虑,“当然,万一节目组不肯更改环节设置,怎么着也白搭。”

这时候的卓然终于朝一旁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领命将摞在角落的一摞文件分发到所有人的手中。

一直跟在温总监身边的孟秘书从今天起正式调去了总经办,此刻跟在卓然身边的这位秘书是个生面孔,应该是卓然带进公司的心腹。对于众位老员工来说,这位生面孔给人带来的不仅是新鲜感,更是一种改朝换代的不安感。

卓然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主席位上,双手交叠在胸前,那高傲又笃定的样子,配着秘书的解释:“这是我们和电视台拟定的战略合作意向,包括这个节目在内的6档综艺节目,座驾都将由我们提供。”惊了全场。

这个人,在众人还没摸清他的底细之前,就已经不动声色地送了公司这么一份大礼,这样一个高效率的上司又会对他们实行怎样一种全新的管理政策?教人既期待又惧怕。

而这位卓总监,在如此轻易就挑起了所有人的复杂心绪之后,淡然宣布会议结束,众人面面相觑着起身,目送他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名字一样、长相一样,她真的不认为这位新任总监就是那个在她记忆角落长期蛰伏、偶尔反噬的人——

许唯星这么腹诽时,正走过许唯星身边的卓然突然毫无征兆地脚步一停,如同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那一刻许唯星几乎呼吸一窒,他却只是这样短暂地一停而已,继而彻底与她擦身而过,离开得那样云淡…风轻。

×××

新总监走马上任的消息一早上已传遍公司,午餐时间,许唯星刻意避开了所有人,躲到天台抽烟。

不成想还是被张苒逮了个正着。

许唯星跟着温馨跳槽到如今的公司时,张苒是公司里一名中级HR,如今许唯星已经是经理级别,张苒依旧还是一名中级HR,但作为一个女人,许唯星自认张苒比自己强了不止百倍——

张苒的儿子今年已经3岁,每天上下班都由丈夫亲自接送,365天风雨无阻;至于许唯星,自始至终都只有那只每天都不拿正眼瞧她的项少龙,想想真是挺心酸。

而对于孙卫星一有烦心事就往天台跑的行为,张苒早已了如指掌。早上的部门会议,张苒这个八卦能手也扒出了不少:“既然他都已经和电视台签署了战略合作意向,为什么还多此一举问你的意见?”

许唯星笑笑,没说话。

张苒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警惕起来:“会不会是因为他听说了你是高层之前一直亲睐的总监人选,特意给你个下马威什么的?我看了他资料,才27岁,绝对的青年才俊,可他生日是11月3号…”

许唯星有点心不在焉,对于张苒那仿佛意有所指的语气,许唯星没怎么反应过来:“11月3号怎么了?”

“天蝎座啊!有仇必报的星座…你没发现么?他上任第一天就把孟秘书撵去了总经办,他连孟秘书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一直跟着温总监的你,说不定他已经把你视作眼中钉了,迟早整到你头上。”

听到这里,许唯星硬生生被香烟呛了一大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张苒连忙帮她拍背顺气。许唯星一边忍不住地继续咳嗽着,一边迁怒一般的把烟蒂狠狠地摁熄。

如果他真的有仇必报,那她会死得多惨?

毕竟她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他。

遍体鳞伤…

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许唯星一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下班时间,今天终于不用加班,却半点也不值得开心。公司为新上任的总监办了欢迎宴,许唯星推了,没打算去,外人会如何揣测,说她是因为失去了唾手可得的职位而闹不愉快?还是说她心眼小不愿坐看新人笑?许唯星懒得去管。

她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出了电梯走向自己的停车位,中途却被突然响起的两声车喇叭声钉在了原地。

许唯星循声望去,不远处停着她的矫跑,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透过降下的车窗里,噙着笑看她。

许唯星一愣,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晟峻有她车的副钥匙,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吓人,只不过昨晚号称还在罗马,今天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晟峻没接话,见许唯星朝自己走来,径直把一样东西抛向许唯星,许唯星稳稳地接住,还来不及看,晟峻的声音已悠哉传来:“给你带的礼物。”

一枚普通的欧元,算哪门子礼物?许唯星撇嘴。

晟峻却说:“别小看它,是我从特雷维喷泉偷偷捞出来。你们女人不最信这个了?罗马,许愿池,幸运币…”

许唯星把硬币揣进口袋,绕到副驾驶座,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去。

晟峻驶向出口:“我这个季度的飞行里程满了,有10天的假,周末咱们去昌平泡温泉?”

“我…”

许唯星刚说了一个字,斜刺里就突然冲出来一辆SUV,几乎是以车毁人亡的速度撞向许唯星的车。

晟峻好歹是驾驶飞机的,关键时候一个急刹,险险地把车停了,惊出一手的虚汗。

晟峻降下车窗,看样子是打算和那位莽撞的司机理论一番,可张口的同时,晟峻瞬间愣住。

许唯星也愣住了,对方降下的车窗里透出个冷峻的侧脸…

卓然?

晟峻以为自己看错,僵了半晌,直到那辆SUV已经绝尘而去,晟峻才蓦地回神,扭头看向许唯星,似乎在等着许唯星解释一下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唯星却只是耸了耸肩,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撂下一句:“走吧。”

第3章

许唯星14岁时离异的父母分别再组家庭,这也变相铸就了许唯星如今的好厨艺,以至于晟峻每次休假,塞给她一件不值钱的小礼物之后就会在她家蹭足十天的饭。

对此,许唯星早就习以为常,母亲却不这么看,母亲曾经极力把她和晟峻凑作堆,“男人嘛,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些错,知错能改就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认死理行么?”

其实许唯星心里很清楚,她压根就不是认死理,而是真的早就对晟峻没了半点感觉,她和晟峻高中相识,当时背着家长早恋,母亲还曾怒气冲冲杀到学校教育了晟峻一番,她和晟峻这种状况,应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但他们这对青梅竹马显然也没能逃过“毕业”、“小三”这两位感情杀手——

晟峻毕业实习时那会儿和空姐搞在了一起,劈腿两个月后被许唯星逮了个正着,她也和众多遇到此类情况的女生一样,经历了不甘、歇斯底里的哭闹,那段时间真是丢尽了面子、像个疯子,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潇洒一点提出分手其实也不是太难。大概男人都是这样一副德行,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晟峻这个从小到大的优等生也没逃过这样的魔咒,许唯星被他缠得烦了,一度互相拉黑,觉得这一辈子都会老死不相往来,但时间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当年的那些爱啊恨啊不知不觉就随着岁月飘散了,如今许唯星和晟峻成了一对好基友,反倒是当年跑去学校训教了晟峻一番的母亲,一直暗搓搓地试图让他俩再续前缘。

饭后,晟峻轻车熟路地开冰箱拿水果吃,许唯星果断夺走他手里的水果,差使他去洗碗。

许唯星坐在沙发上啃苹果,项少龙也已经吃饱喝足,窝在她怀里打盹。许唯星抚摸着项少龙的后颈,有些走神,突然耳边响起了晟峻的声音:“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扭头一看,晟峻背对她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洗碗池前忙碌着。许唯星装傻充愣:“什么怎么回事?”

晟峻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而是改口道:“看样子他混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