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苒倒是没辜负她的期待,很快就替她弄到了一份高层通讯录,可惜卓然留在通讯录里的还是他在德国时的旧住址。

张苒劝她:“你现在就算找到他也没有用啊!又不是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辞职的,你的职位可是有大把人觊觎着,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冷静,而不是没头没脑地满世界找他。”

可现在这种情况,教许唯星如何能安心回到工作岗位?即便现在的形势真的对她很不利,张锐阳副总之前从未发声,甚至看似还挺器重卓然的,但现在暴露了——他其实一直视卓然为眼中钉,就算现在卓然走了,许唯星顶着“卓然的前情人”这顶大高帽,张锐阳张副总也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跟着卓然从Yori跳槽到赫勒的的孙玮孙副经理也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他的目标是许唯星如今的经理职位还是野心更大一些——直接锁定了卓然的总监职位?没人说得清…

许唯星如今确实是复了职,可她之前手头上的工作都被分拨给了包括孙玮在内的其他几个副经理,职能俨然已是名存实亡,工作再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忙碌,无论下属还是上司见到她时又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又没有繁重的工作替她分分心,她每天上班都等同于窒息。

许唯星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主动联系江兮茜的一天,可现在除了江兮茜之外,她还能求助于谁?

之前江兮茜担任监制的节目,她有受访,那时江兮茜给过她一张名片,许唯星却忘了自己把名片随手塞到哪儿了,如今却如同搜寻救命稻草一般,家里几乎被她翻了个遍,终于从压箱底的文件里找到了那张名片。

拨出去的时候其实是脑子一片空白的,但等到真的接通了并听着“嘟嘟”的等候音,许唯星的心才一点一点地揪了起来:江兮茜如果不知道卓然的现住址,她可能会无奈,失落;但如果江兮茜真的知道他住哪儿,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秒的难过——全世界都失去了卓然的音讯,却只有那个女人知道,是否也就意味着曾经专属于她的这种独一无二性,现在也属于了另一个女人?

当听筒那端响起“喂”的一声时,许唯星紧张得声音微微一哑:“是我,许唯星。”

“…”

“…”

彼端沉默了足足五秒,失笑道:“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打电话给我?”

风和日丽的早上,老黄历里说今天是个诸事皆宜的日子,宜嫁娶、宜出行。

如今的许唯星已无需请假,直接旷工,出了家门之后直接前往江兮茜告知她的地址——公司里大小事务都已经不过她的手,她在公司里俨然已是闲人一枚,旷工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万万没想到他的新住处会是她名下那间失了火的公寓隔壁的小区,仅仅一条街之隔,是巧合是故意?许唯星没心思去管,光想到即将见到他,已经是太阳穴直跳。

更没想到的是,当她拿着写有地址的便签寻觅到了C座公寓楼下,正看见CEO从公寓楼的大堂里走出来。

CEO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出了公寓大门就大步朝停在外头的座驾走去,司机也已经小跑下车绕到后座去为他拉开车门。跨上车的前一秒,CEO无意识地一抬眸,这才看见杵在不远处的许唯星。

许唯星本想躲着点儿,可既然已经被发现,只能恭敬地朝CEO点点头:“王总。”

CEO回以轻轻的一颔首,许唯星以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之后便可彻底别过,不料CEO稍一思忖之后,竟叫住了她:“许经理,上车说两句?”

CEO虽然是征询的语气,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许唯星没有拒绝的权利,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CEO倒是没绕弯子,直接就问:“你也是来找卓然的?”

许唯星点点头。

“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想劝卓然收回辞呈。”

许唯星颇为诧异地看了眼CEO。虽然卓然已递了辞职信,张副总也俨然一副绝了后患、高枕无忧的架势,但辞职信始终没转到人事那里,人事办不了最后的手续,辞职流程等于没走完。原来真的是CEO把辞职信押了下来,暂时秘而不宣。

可为什么…CEO要突然对她坦白这么多?

许唯星没有发问的权利,只能继续听下去——

“赫勒的中国分公司往年一直是各分公司里效益最好但运营最差的,效益好这没什么值得骄傲,因为这完全归功于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越来越强的购买力——况且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公司的运营拖了后腿,效益本应更好。这也是我会看好他这么个年轻人来接管公司的运营的最初原因。”

“…”

“我就直说了吧,张锐阳的那套已经过时了,公司里需要卓然这样的新血液。我一直的想法是两到三年后升卓然为副总,张锐阳肯定也猜到了,所以你和卓然的事传出来之后,张锐阳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搞小动作。”

“…”

“许经理,其实如果你想跳槽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家很好的公司,职位和薪水对不会低于你现在。”

CEO的所有话里,属这句说得最婉转,可许唯星还是很快就听明白了,看一眼CEO,后者只是静静地审视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抉择。

许唯星直到来到卓然的公寓门外,脑子里还在回荡着CEO意有所指的声音:许经理,其实如果你想跳槽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家很好的公司,职位和薪水对不会低于你现在…

CEO开出的条件这么诱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嗟来之食”,拉不下面子去接受这样的施舍?许唯星觉得自己做不到。

许唯星敛了敛神,逼自己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她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听CEO这番教诲的,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准备按响门上的电铃。

手刚触到门,原本虚掩着的门便又稍稍地开了一些,许唯星犹豫了一下,直接推门进去。

看着面前的场景,许唯星叹难怪不锁门了——房子里乱七八糟,一看就是户主刚搬进来,还来不及收拾,乱到小偷都不会光顾。

许唯星小心翼翼地踏进一步,视线不再受那半堵墙壁的阻碍,就这么远远地看见了正在拆纸箱的卓然。

此时的卓然还没发现异样,从拆封的纸箱里搬出一大摞的书准备往书房里运——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许唯星慌忙叫住他:“卓然!”

卓然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几乎与此同时,卧室里传来另一声甜蜜的呼唤:“卓然!家具店刚来电话,说昨天我们看的家具可能要晚几小时送来…”

这抹甜蜜的、属于江兮茜的嗓音戛然而止,只因江兮茜一走到客厅,就看见了杵在玄关前的许唯星。

许唯星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了一轮,是她想太多么?她只觉得面前这两人像极了一对新婚小夫妻,正甜蜜地收拾他们的新居,连家具都是一起去选的?呵呵…

第36章

此时此刻许唯星站在这里,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外人。

江兮茜讨饶似的带点撒娇意味地朝卓然笑笑:“是我告诉许小姐你住这儿的,卓然你不会怪我吧?”

许唯星当时就憋不住冷笑了一下,她和卓然之间,什么时候轮到江兮茜来做和事佬?卓然却万分体谅地冲着江兮茜摇了摇头,继而放下了手中厚厚一摞的书,走向:“许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是的,许唯星没听错,他叫她“许小姐”,这种客气的称谓意味着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相比她之前的翻脸无情和如今的自相矛盾,江兮茜是多么的善解人意,见他俩干杵在那儿什么也不能说:“这儿信号不好,我去外面回个电话给家具公司看看他们具体要晚多久。”

说完就径直朝玄关走来,路过卓然身边时,不忘带点祈求的口吻对卓然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嗯?”

江兮茜这和事佬做得还真是有板有眼,许唯星连冷笑都笑不出了,只能转个弯想或许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兮茜轻巧地走过许唯星身旁,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门,真的还他们一席清静。

可是整间屋子真的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许唯星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见他手上的绷带已拆了,脚上却还支着固定板,许唯星语调一涩:“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谢谢关心,已经没大碍了。”

许唯星也知道自己现在没立场说这些关心他的话,毕竟前段时间是她以一句冷冰冰的“别再打来,我烦透你了”给彼此的关系做了个简单粗暴的了断,现在这般关心,当然显得假惺惺…

“还是说正事吧。”——

卓然很平淡地为她的关心画一个句号,许唯星有点始料不及,以至于狠狠地卡了卡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需要为了我辞职,我不想欠你这么大个人情。”

始终面无表情的卓然终于忍不住满嘴的苦涩,笑了笑。这女人历来这么泾渭分明,把“我”和“别人”区分得那么清楚,这样的人,因冷静而显得残忍。卓然:“这是我欠你的,我给你的名誉造成了损失,用这种方式,咱们算是彻底两清了。”

两清——

许唯星的心因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猛地一紧,反观卓然,却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仿佛多年来压在心口的执念终于崩塌,表情不可谓不轻松。

沉默半晌有余,许唯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其实已经慌乱到不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却强逼着自己深呼吸了两轮,好歹嗓音不抖了:“两清?原来如此…”

卓然并未接腔,只抬头看了看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回眸又问她:“还有什么事儿吗?”

这已然是在下逐客令,许唯星自认已经丢人到这份上了,再硬赖在这儿的话简直是自打嘴巴:“那…不打搅了。再见。”

“…”

“…”

看着这个女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卓然几乎要忍不住开口叫住她了,最终却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嘴角绷得死紧,手也不由得紧握成拳。

当天下午许唯星就回了公司,等她离开公司时,刚好接到张苒的电话:“我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在地下车库看到你的车了,终于收拾好心情正正经经回来上班了?”

在张苒眼里,许唯星一向是风吹不倒雷打不动的铁娘子,公司里的流言蜚语顶多影响她一时,果然不出所料,她这么快就回来好好上班了——张苒在电话里的声音多少透着丝欣慰,却没料到下一秒竟听见许唯星这么回答道:“我刚回公司递了辞职信。”

“…”

“…”

手机那头足足静了三秒,突然爆出张苒的一声惊呼:“什么???”

张苒的声音震得许唯星的听筒“嗡”地蜂鸣了好一会儿,许唯星反倒语气一派轻松:“你没听错,我正式辞职了。”

总归是不想欠他半分…

挂了电话后许唯星下到地下车库去取车,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把车停在这个专属停车位上了,想到这里多少有些遗憾,不成想她刚一走近停车位,张苒就从车身后杀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就问:“许唯星!你是不是疯了?辞职?你想好了?真的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