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几个年轻女警看温晚的眼神实在有些别扭,尽管一再表明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她在这群人眼中恐怕已经龌-龊到了极致。至少她现在还是顾铭琛名义上的妻子,在酒店和别的男人呆了一整夜,谁也不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温晚往外走的时候,只觉得从昨天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贺沉真是她的克星,规规矩矩了二十八年,所有清誉瞬间毁于一旦。

温晚叹了口气,正想走出警队大门,忽然有人匆匆地推门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顾铭琛。这让温晚着实有些惊讶,要知道结婚两年,顾铭琛从没和她一起出现在公众地方。

“你怎么——”

温晚的话还没说完,顾铭琛就率先打断了她:“没事吧?”

温晚愣了愣,顾铭琛脸上的焦急是她以前没见过的,而且这语气也让她别扭,要是没记错,他们上次见面依旧是不欢而散。

他拉着温晚仔细瞧,上上下下确认了一遍,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你昨晚去哪了?我和萧潇找了你一夜。”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疲惫,看样子真是一宿没睡。温晚有些抱歉,但是这种情绪在她和顾铭琛之间实在太奇怪了。

她支吾道:“我——”

顾铭琛却没再看她,目光梭巡到她身后的男人,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他是谁?”

贺沉也不动声色地望过来,他之前让阿爵查过温晚,自然知道这男人是谁,对他和温晚之间的事儿也了解了七八分。听到他这么问温晚,顿时嘴角噙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有点不怀好意。

两个男人隔空望着,谁也没有率先动作,温晚却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在其间蔓延。

第十一章

顾铭琛这个人心眼非常小,大概是从小被父母娇养惯了,身上难免带了些纨绔本质——好胜心切、占有欲也十分强烈。即使温晚马上就要和他离婚,可是这样公然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甚至还公诸于众他们俩昨夜呆在一起……这对他来说无疑和扇他耳光差不多。

思及此,温晚只好缓和气氛道:“待会和你解释。”

他们还站在警局外的长廊上,旁边时不时就有人走过,脸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大概都在等着看顾大少如何发威。温晚不想在这被人看笑话,不管事情孰是孰非,顾家和贺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我有点不舒服,我们——”

顾铭琛却没那么好敷衍,站在原地不动,讥诮地打断她:“不能在这说?昨晚你不见,我托了朋友帮忙找,正好一起进去谢谢他。”

他说着就伸手去搂她肩膀,温晚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知道顾铭琛这是想故意让她难看,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你想明天见报,再让妈发脾气?”

周尔岚就是顾铭琛的弱点,顾云山半年前去世后,她的身体就越发的一落千丈。

顾铭琛果然沉默下来,只是温晚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狠狠抽动着,眼底的冷意如寒潭之冰一样彻骨。

他忍了忍,同样压低嗓音说了一句话,却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下家?”

这才是顾铭琛本来该有的面目,刚才那一瞬的关心和温情,果然都是她的错觉,温晚只是觉得讽刺,却没有太难过,她这些年更心凉的事情都经历过了。

温晚上去拉着顾铭琛就想往外走。他却直接将她的手甩开,恨恨望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掉头。

温晚有些恼,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彼此都难堪,现在顾铭琛这样倒显得她廉价了。她又在原地站了几秒,调整好心绪,这才默默走了出去。

阿爵看她那样,看都不看贺沉一眼,心里免不了有些同情,估计温医生还不知道这边这位更不好招惹吧?侧身一看,却有些意外。

贺沉就那么看着,眼神非常淡,真的好像一个局外人。

-

一行人前后到了停车场,眼看顾铭琛就要上车,而温晚也朝另一边走去,阿爵疑心地瞄了眼贺沉。只见那人的脸色尤为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他以为贺沉准备袖手旁观,谁知道快上车时,那人又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他缓缓转过身,背着日光,语气却懒洋洋地:“顾总。”

顾铭琛最架不住挑衅,他这一路都在揣测两人的关系,越想脑子就越疼,像是被人拿着锤子狠狠地砸,又闷又痛。这会儿听到对方主动叫他,倏地就停了步子,转身看他时眼底就像着了火:“有事?”

温晚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听到贺沉的声音也马上停了下来。

贺沉慢慢地走过去,在顾铭琛面前站定时才露出一点笑:“看这样子,你好像是误解了温医生。”

温晚和顾铭琛都是一愣,他们谁也没想到贺沉开口居然是想替两人澄清的?

温晚则警惕地观察起贺沉的一举一动,以她对这男人的了解,才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贺沉一脸良善,语气也严肃认真:“昨晚我在夜店巧遇温医生,她当时喝多了,我看她穿的与平日不同,还特意化了妆。这样一个女人待在那里会非常危险。于是主动想送她回家,可是温医生不记得自己住哪里,所以只好把她带去酒店。”

他这话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可是温晚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顾铭琛面色紧绷,听了之后从唇间溢出一声冷笑:“你这是想告诉我,我老婆昨晚打扮的很漂亮,独自去夜店寻欢?”

温晚这才好像醍醐灌顶,贺沉故意强调的那几个字眼,可不就是加重渲染了这个意思。

贺沉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又接着说:“老婆?难道不是前妻。”

顾铭琛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额角的青筋几乎要爆裂一样。

他咬牙瞪着贺沉,这个男人他自然也是认识的,虽然比对方小了几岁,但是这个名字却并不陌生。贺沉在商场上那些手段他也早就见识过,温晚会和他扯上关系真是始料未及,而且看他那副样子,分明是护着温晚的。

忍不住对两人的关系就更加怀疑起来,可他不想在对方面前先败下阵,强忍着怒气道:“我们还没办完手续,另外,贺总以什么身份纠正我如何称呼小晚?”

他这番故作狎昵的语气,贺沉只是浅笑:“那顾先生现在又以什么身份质问温医生,既然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那就是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那么刚才在里边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又是以什么立场?”

顾铭琛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温晚也被忽然反转的情势怔了怔,贺沉现在这样是……在帮她?

她意外地看着贺沉,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除了萧潇之外还从没有人这样维护过她,而且这人居然是成天和她不对付的贺沉?!

贺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顾铭琛道:“顾总此刻恐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之前看你那么紧张,想必也是关心温医生的。既然关心她,那就让她好好生活。”

他走近一步,避开温晚的注视,声音极低地吐出一句话:“想给她幸福,你早就没资格。”

-

温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贺沉给带上车的,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幕,再回头看时,只见顾铭琛长久地站在原地,而表情早就越来越模糊。

车里没有人说话,气氛好像要结冰一样,阿爵把后视镜掰到一个看不到后座的角度,他可不想时不时窥见那张吓死人的脸。

温晚坐了一会见贺沉不说话,犹豫着还是礼貌道谢:“刚才,谢谢你。”

贺沉瞥她一眼,一副轻蔑的口吻嘲笑道:“平时对付我挺能耐,怎么到你前夫面前就战斗力为零。”

温晚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模样,深呼吸一口才将火气压了下去:“我之前也帮过你,咱们扯平了,前面路口放我下车。”

贺沉许久都没发脾气了,现在却被这女人气得不轻。

他伸手一把扣住她纤细的后颈,拇指和中指堪堪好掐住她颈间的脉络,表情狰狞可怖,好像只要稍稍用力就准备把她给掐死一样。

温晚被他吓了一跳,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她招惹不起的。呼吸渐渐有些艰难,她还是昂着脖颈倔强地望着他。

贺沉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坚硬厚实,却此起彼伏地释放怒意:“如果是为了向顾家报恩,那么送你两个字,愚忠。如果是因为爱那个男人,那就是愚蠢。”

他说这些话时几乎贴着她的唇,温晚都能感受到他那股来自胸腔的恨意。

贺沉说完便将她重重甩开,温晚转过身大口呼吸着,等缓过劲儿便对他怒目而视:“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贺沉冷冷望着她,温晚沉吟片刻,还是轻声说了出来:“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善良,不是报恩,更不是为了爱。”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是她心底最不堪的一面,仿佛只要从未说出口,她就没有那么肮脏。

“和铭琛结婚,是为了我自己。我从六岁开始就没有家,寄人篱下的生活我早就受够了。我在顾家待了十年,当我知道铭琛要结婚的时候,很害怕,怕叔叔阿姨会觉得我多余把我赶出去,不想再换地方、也不想再漂泊。”

“纪颜出事的时候,顾叔叔要我和铭琛结婚,他知道我的弱点……”

温晚说的艰难,每个字都难以启齿,说到这她便长久地沉默了,肩膀微微发着抖。贺沉看着她瘦削的脊背,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过了许久温晚才抬头看贺沉,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只是眼眶明显红的厉害:“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没你想的那么好。”

贺沉皱眉听着,没有再接话。

到路口温晚就执意下车了,她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些话告诉贺沉。因为年幼时的那些经历,她非常善于在别人面前伪装,要将最完美的一面表现出来,她害怕被讨厌和看不起。

其实人自私一点又有什么错呢,以前她觉得自己的自私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那让她稍稍减轻了一些负罪感。

可是和顾铭琛之后两年的婚姻,她看见了顾铭琛的痛苦。

终于还是走到离婚这一步,她更加不敢说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思,太龌龊了,也太卑鄙。

贺沉直到目送那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这才缓缓合上了眼。

阿爵把后视镜重新调好位置,看贺沉还是冷着一张脸,忍不住道:“反正都要离婚了,就是多看他一眼也没关系。”

贺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阿爵说:“虽然在警局温医生的目光一直没落在你身上,可是就为这事吃醋不划算。”

贺沉被气的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吃醋?”

阿爵僵着脸,居然当真腾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两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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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沉回去之后直接去了阁楼,管家手里还抱着他的外套,一脸疑惑地看阿爵:“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阿爵摇了摇头。

“阁楼里的东西都大半年没碰,还以为他没事了,这又是受什么刺激……”管家絮絮叨叨地走开,只剩阿爵还站在楼梯口。

贺沉抬手摸了摸阁楼里的东西,这里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所以没有落下任何灰尘,而且采光非常好,就连桌角那株绿植都生长茂盛。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面的摆设都有些年头了,却看得出来主人非常爱护,而且似乎主人很爱收藏书画一类,在北面墙的中央正挂了一幅画。

这幅画贺沉已经看过很多次,它的名字叫做莫迪里阿尼的女人。

他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格外珍惜这幅画,手指试着轻轻抚摸上去,一点点仔细欣赏,却依旧没能看出来什么。大概他天生就是不懂欣赏这些,难怪每次都被嘲笑。

这画拿来的时候还未装裱,他当时忙就给耽搁了,现在想想那人这么重视,他该好好珍惜对待才是。贺沉的指尖慢慢垂了下来,每次来这儿待一会,他的心情就能很奇怪地平复下来。刚想转身离开,指尖却不小心刮到了那画中女人的眼睛,贺沉脚步顿住,疑惑地转过身来,刚才那手感——

他试着又轻轻碰了碰,再用力压下去的时候,那画中女人的眼睛部位忽然有些松动,等他的指腹挪开,那一小片就慢慢从画中整个剥落下来。

贺沉蹙了蹙眉,慢慢俯下-身去,仔细一看,他居然发现画中女人眼底藏了个秘密……

第十二章

才不过两三天的功夫,温晚要离婚的消息马上传的沸沸扬扬,连医院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拉着她表示慰问:“男人都这样,有点钱就乱来,你条件这么好,回头给你介绍个好小伙。”

温晚哭笑不得,只好连连点头:“谢谢阿姨。”

“我说真的呀,我老公以前的同事自己出去做生意,现在家里条件挺好,就是儿子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对象。那孩子我见过,长得好而且聪明……”

温晚怕自己再不拦着阿姨会真把这事提上日程,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不着急,我现在还有事,刘阿姨您忙。”

好不容易才离开,温晚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按理说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她和顾铭琛的关系,离婚这事儿也才刚刚决定,怎么会这么快就传遍了?心里纳闷,倒也没想深究,反正这事儿迟早大家都会知道,也无所谓丢人与否。

刚走了两步后面就有人叫她名字,温晚回头一看,孟行良站在办公室门口皱着眉,朝她又不耐烦地招了招手:“来来来,给你说个事儿。”

温晚走到他面前,两人进了办公室才听主任道:“贺老的事儿你知道了,今天葬礼,贺霆衍作为长孙得出席。”

温晚不太明白孟行良的意思。

孟行良又解释道:“小贺知道贺老去世情绪一直不稳定,这次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你跟着去。”

温晚挑起眉,想了想贺霆衍的情况还是同意了:“我去准备下。”

孟行良挥了挥手,温晚已经起身要走,他忽然又出声拦住她:“还有个事儿——”

他这次眉宇间有些犹疑,看来是不好的话了,温晚耐心听着,果然孟行良脸上很快带了几分虚与委蛇:“小温啊,按理说你的私事我不该干预,只是这事儿也传的太难听。”

温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孟行良起身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前儿晚上的事我听说了,年轻人的夜生活我倒是没意见,只是这事儿都闹到警局,而且你总归是还没离。”

温晚垂在膝上的手指不由狠狠收紧,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孟行良会知道,肯定其中缘由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所以解释的话说了也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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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晚在走廊又接到了顾铭琛的电话,自从那天之后对方一直没联系过她。温晚也忙,现在再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心里忽然生出几许尴尬:“喂。”

顾铭琛没有马上说话,只有细微的电波在两人耳边流淌,温晚也不主动问,直到他哑声开口:“我明天有空,下午去办手续?”

温晚握紧手机,轻轻点头,随即想到他根本看不到,这又低声回答:“好。”

顾铭琛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被粗粝的沙石碾压过一样:“这件事先别对妈说,她一定会阻止,也会为难你。办完手续之后我来讲。”

温晚之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对周尔岚她当真是开不了口,虽然是顾铭琛出轨在先,可是对着抚养自己的老人总是欠了些底气。

“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