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出深思熟虑状,“那师父只好养着你了。”

“…你想的美!”

这次夜英并没有打趣的笑,沉着目光看向我的肩头。

我知道他其实骨子里不是一个很喜欢开玩笑的男人,与别人交往总是保持适当距离、且犹自正经。

偶尔甚至对我也不会心软,他以前训我时就非常严格,平日里看似好相处的人,实则心防设的比谁都坚固难攻。

夜英的手替我按着左边肩膀,他的力道适中,时而搓捏筋骨、时而掌心摩挲。

“好些吗?”

面对他清润的声音,我别扭地闭上眼睛,将头撇去沙发那边,假装睡觉。

他也不在意,继续用按摩为我减少痛感,修长五指灵活弹动,我的意识像在跟着他的手指走,慢慢感觉不到先前的那些难受…

夜英的双手顺着人的构造曲线往下延伸,他轻柔地捏着我背后脊椎骨两旁的穴位,我舒服到嘴角都要微微扬起笑容…

正当他的拇指按到我腰部后方某个穴道,一股奇怪的感觉窜到脑部,我两腿下意识绷紧,嘴里很小很小的呻吟了一声。

这股颤抖…竟然与那个梦中体会过得似曾相识…

夜英从沙发上突然间站起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某人利落的转身朝厨房走去。

“我去拿煮好的药。”

“…”

不是吧!刚才的一刹那…怎么回事?!

我脸上火辣辣地红着,埋头听见自己不寻常的心跳声。

而夜英黑色的身影,似青焰,似孤墨,依旧似我生命中曾经最闪耀的一个存在…

真要说这几年中会让我心跳加速的事情,除去领工资的日子,就只有坑爹的夜英回归…

所以事实上,看到那个叫做高野浩史的男人的身体,我不会有任何反应,当然了,这并不代表我想要看见他露肉…

糟糕,我好像又开始YY夜某人了…

几天之后,迎来我最后一天的代班,只要和高野浩史一同去江氏集团就能领到工资。

手里紧捏需要报销的发票,心儿砰砰地幻想进入财务室的画面…

连日来花费的心血终于能换回白花花的钞票了!!!

只不过…高野浩史本人却极端不配合!

饭店套房的独立卫生间,宽敞舒适的按摩浴缸中,男人不拘小节地舒展着身姿,壁垒分明的身体靠在一边,下.身被白色的泡泡遮掩。

我面瘫着背对他,“起来。”

“头疼。”

“给我起来。”

“今天不去公司。”

“高野先生,你再不起来,我就把通电的剃须刀扔你浴缸里了!”

“…”

身后总算传来哗哗水声,我松一口气,定神说,“我去外面等你,尽快啊!”

疾步走出卫浴间。

早上我抵达宾馆时,高野浩史他还在睡觉,好不容易把他折腾下床,他居然又说要泡澡!磨蹭大半天,害我心急如焚。

不止是因为拿钱的心情急切,更重要的是夜英他还在楼下等着!!!

我们拖延时间越长,他会不会越起疑心?

担忧地咬着手指甲,眼角余光发现高野浩史已经走出浴室,该男子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即使这房间的空间并不算小,但窘迫的氛围还是让人有些尴尬。

我朝着他面目狰狞,“你…你是故意要和我作对吗?”

实在气到不行,但他是贵客,即使我们现在相处的类似朋友,也不能太过随便。

“高野先生,麻烦你快点换好衣服和我去公司!”

高野浩史不依不饶,他仗着身材高大,挡住我的去路。

我抬起头仰视他磊落内敛的正面。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开?”

“废话,难道还要敲锣打鼓通报全世界啊!”

高野浩史神色不见慵懒,亦无谈笑,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你…到底想什么?”我没了方向。

高野浩史的肌肉绷紧,隐隐有聚集力量的征兆。

他瞳眸深幽,口吻低沉道,“我在想把你留下的借口。”

“…”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是这个人真的对我有意思?!

“我们发展的不错,不是吗。”高野浩史弯身在我耳边呢喃,“你继续做我的翻译…”

“你别开玩笑了!”我朝他肩膀用力一推。

怎么说也是从小习武,我出手很猛,高野浩史被推得退开数步。

“你是担心我们分隔两地?”他的表情很严肃,令我都无法再装傻下去。

“不是这个问题,我们才认识…而且我对你没有…”

“我觉得你很可爱。”高野浩史再次倾身过来,胸膛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我主动后退,却被他拽住胳膊。

“如果我们交往…”高野的手搂住我的腰处,“我可以为你,留在这里。”

不行…不能揍他!我下手都不知轻重,万一将他打伤了,工资怎么办!

我咬牙忍住拳头,好心好意地回答他,“不是你的问题,大概我这人从小在男生堆里习惯了,与高野先生的交往间很多界限没有拿捏好…但是你现在听我认真说,我真的没有想要和你发展下去!”

“为什么?”高野浩史好笑地一撇嘴角,“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我爸爸不会答应的!”我胡乱找一个借口搪塞。

他微扬下巴,探究我的真正想法。

“而且…而且他很凶…他以前是开武馆的,会打你哦…”我弱弱地越说越小声。

高野浩史斩钉截铁地回复我,“我不在乎。”

“高野先生!我都说不可能的了!总之…你现在先换衣服,我们出门再说,好吗?”

他却步步紧逼,将我困在宾馆的大床床尾处。

我光注意不要碰到对方光滑的躯身,但没注意脚下的行进,突然两脚.交叠绊了一下,倒下的瞬间条件反射,去扯能够扯到的一切东西…

五秒钟后,我半躺在床上,手上拿着的…貌似是…貌似是某人的浴巾啊啊啊啊啊!!!

“你…”

高野浩史趁此两手撑在我的头部两侧,浑身光溜溜地逼近我,水渍从他的黑发流至我的脸颊。

他的呼吸从轻缓变至沉重,我转身想要告诉他夜英就在楼下,他是我师父,他会狂扁你!

然而腿上感受到的…是令人心底烦躁不安、诡异发颤的热度…

这个…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竟然…!!!

高野浩史抓紧我要打向他脸部的拳头。

“我不是色狼,只不过我也不是圣人,这样的状况…有反应才正常吧?”

由于太过震惊的发展令我心思紊乱,还没来得及说话,我一张嘴就不幸地咬到舌头了!!!

满嘴的血腥味和刺痛感令我一时发不出声,只能两手拼命地摇晃,想要表达想法。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止于门前不动。

片刻,我俩同时听见一声清脆的“叮咚”。

08.【拥抱】

成年男子麦色的肌肤,一寸寸尽显眼底,从床头对面的镜子中,他呈.裸的身体清晰可见。

高野浩史侧头,蹙起两道浓黑的眉。

我急忙捂着流血的嘴,“嗯嗯啊啊”指向他,又戳戳往洗手间的方向。

“是谁按门铃?…夜英?”他不大情愿地撑起上身。

这种时候再顾不得其他,我用脚肘往高野浩史的腹部很有技巧地狠狠使劲,他顿时脸色苍白,闷哼一声倒在床上。

拿起大浴巾闭着眼睛往他身上一扔,翻身站到床旁,我的嘴…还是好痛!!!

“你快进去把衣服穿上!”

手忙脚乱一通后,我拉开门,果然是夜某人站在门口。

“这么久?”他轻声询问,“打你电话也不接。”

夜英温而清淡的神情,在与我身后的高野浩史对视间戛然而止。

我回过头,发现那男的不知羞耻地随意揣着毛巾,除了重要部位稍有遮挡外,仍旧是全.裸姿态。

甚至,他还满脸渣攻似得靠在浴室门旁。

夜英眼底闪过一丝震惊,我也瞬间像被闪电击中!

“你洗澡出来怎么不穿衣服?!”我假装自己才看到这样的场景!

可惜嘴里还有些吃痛,无法发挥伶牙利嘴的特长。

夜英一刻没有多留,他揪住我右胳膊的衣服,连拖带拽地将我从原地弄走。

“包…我的包还没拿…!”

我大呼,那人却没有反应。

“等一下啊!”

我大喊,那人却依旧没有反应。

“你拉的我手很痛…要脱臼了!!!”

没有预料到夜英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害我差点撞上他的背!…这家伙搞什么?!

他转过身,那张面容上的一双黑眸,幽幽的思绪令人猜不透,也想不到。

“对不起。”

我不解,为什么突然要道歉?

“宝宝,你喜欢他?”夜英对我的说话声,不知为何听着像一种叹息的低喃。

“当然不喜欢啊!”

等一下,为嘛他突然要喊我“宝宝”?

“师父并不想太多干涉你的私生活。”夜英的眼睛瞬也不瞬看着我,“只是…这种感觉,很难形容给你听。”

待他说完,我心中多出一种酸酸甜甜的滋味。

“看着你长大,也都明白,即使把你保护的再好,你也终究要一个人离开。”

我抬起眼睛看一看夜英,他的眼眸显得温柔又多情,低下眼睛,再抬起眼睛看一看…自己就这样重复了好多次。

夜英如往常那般笑了笑,“以前从不为其他事操过心,但为了你,把心都操碎了。”

“…”

不要说的我好像很爱闯祸捣乱好吗?!

“如果是你的选择,我应该…无条件支持。”他斟酌着斜下头,晦涩地看我,“你要真对高野浩史…”

看着他细心待我、容忍我的眉目,我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我吸一口气道,“就算真的有一天,我会喜欢上别人,那也一定不是高野浩史。”

夜英眼中充满惊讶地望过来。

“高野浩史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你不是我的师父吗?作为师父…替徒弟好好把关才对,什么叫做‘你的选择应该无条件支持’,那万一…万一我遇上的是渣男怎么办?”

“…你说?”

他隐隐透露出惊喜的语调。

“你没听错!夜英,我说…你是我师父!”

我终于也为自己的这一句话,眼眶泛起了红。

“一开始…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回来之后,我会这么讨厌你…为什么我不觉得开心?”

直到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晚的自审、每晚的思量…这才终于弄清。

“是因为…离开唐门的时候,我真的…太需要你了…”

那一天,季伯然带人来拆唐门,他们不讲情面、冷酷无情地拿出条款规定,就这么一平米多少钱、多少钱的来和我父亲折算。

唐益达当然死也不肯卖出唐门,这是唐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百年基业,如果卖掉,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可后来的夜里,百年祖业还是毁于一旦,爸爸他一瘸一拐带我们离开,妈妈掩面哭了几天,一场大病不起。

那晚的自己,喉中始终干灼如焚,脑袋意识也是模糊的…我抱着沾满自己血迹的“蜀中唐门”四字牌匾,在无尽的泪水中,对师父的想念更是痛彻心扉…

这是真正的一夜长大,从此我才得以明白,什么是世道难,人心乱,情义并绝,泪落谁安!

听完这些,夜英神情怔住,他突然出手,抓住我的肩膀。

“宝宝。”

世上仿佛再不会有比这更动人的称呼,我像回到那个乞求他出现的夜晚,而此刻的自己,原来已经哭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师父,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很想像普通女孩子一样留长发,穿漂亮的小碎花裙。

可是自从你和唐姗走后,就只剩下我了啊…我只有用坚硬的东西来伪装自己,因为我是顶顶厉害的“蜀中唐门”的后人,我怎么可以倒下…

夜英忽然稳稳地将我抱入怀里,久违的怀抱撼动我心,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只想哽咽着将心事都尽数托出。

“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其实在我心里面…很里面的地方,早就不怪你了…”

过去那些年岁中的思念,那些苦涩和酸意,满满的浸满每一秒的人生,什么都无法将我治愈完整…除了你。

只有你。

可那时的你,又在哪里?你可曾记起过我,也曾试想过与我联络?

“我不该一走了之。”

我忍住哭泣,抬头对夜英说,“那个时候,我…我不知道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就不理我了…突然就走了,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我想改正,发誓以后乖乖的听你的话,可是…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夜英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他也将他的脸低下来,靠在我的肩膀。

“其实,我之前对你的那些…都是装的。”

那些故意的冷漠相对,浑身带刺,都是装的…

“我真正最怕的…是你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你一直都不会再理我了…”

“不会的。”他坚定着字句安慰我。

我知道的,因为你已经回来了。

夜英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静默的青衣少年,总是静坐着去观这个天下的春秋枯荣,他不再是青葱俊秀的柳木,而是一株参天的古木。

他还能够回来,已经好不容易。

我抹着眼泪,看到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即致命又温暖,那是一如从前的,像万里冰川、千里冰墙中唯一升起的一团火焰。

发现自己正依偎在夜英的怀里,我有点害臊的爬起来,揉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