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过半,几人开始说起这次调研事件的相关情况。

文山县不属春城,位于同省西南边丰城内的小片山区地带,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动植物资源却很丰富。早些年的研究数据显示,丰城境内樟、楠、香木莲等珍稀树种70多科300多种,野生动物有豹、狼、麂、猴、穿山甲、猫头鹰、鹦鹉等40多种,旅游资源丰富。他们今日要去的苗族乡倒是因为地理位置太偏僻而没多少外人进入。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有当地村民向政府反映,近期山里出现了一些异常现象。

动物出现异常死亡。

”反映这件事情的村民里,有人甚至说出这样一种揣测。”邬戌捏着一把资料,冷静地复述,”他们怀疑山里的猴子因为什么原因变异了。嗜血、残暴,猎捕野鸡,咬断喉咙,甚至袭击稍微大型点的食草动物,例如鹿、羊。”

车厢内的气氛有点凝重,钱妍双首先发问,”为什么怀疑是猴子?”山里并不乏凶猛兽类。

邬戌:”他们这段时间,时常会在夜间听到猴子异常的叫声,据说很可怕。”

车内又是一阵诡异地安静。

开车的祁文透过后视镜看言立,”老大,你怎么看?”

谷梵看向祁文。

祁文说过,因为言立年龄比他、邬戌及妍双都小,所以平常他们都是以”小老大”来叫他,这一次,他却换了口。

车内人都看向言立。

言立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竟勾唇笑了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看什么?进了山,还怕找不到答案?”声音是少有的清冽。

这一笑,效果堪比云开月霁,整个车厢内的氛围在一瞬间有了变化,仿若压在心口的重石被巨人搬开。

众人面上眼里都有了笑意。

钱妍双在副驾上抻了个懒腰,无比懒散舒适,“好久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事件了,待我磨磨刀。”

引起一阵笑声。

谷梵眼里带着笑意,转头去看言立。想的却是旁的事。

原来他的个性里,也藏有如此鲜活的一面。

——

言立很快下达任务,“老套路,祁文准备好进山需要的药物,邬戌你做好痕迹的收集与鉴定,妍双做好取样的准备工作。”

三人几乎齐声应,“好。”

谷梵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小组内的分工。邬戌在来春城动物研究所之前,是z省有名的动物痕迹鉴定专家,其个人收集整理的数据库国内鲜少有人能及,因而被挖到研究所做痕迹鉴定。祁文则是做药理研究,分析分析这种动物带不带有毒性,带毒的是什么毒,如何解?每次进山,他基本负责了全队人的人身安全。最让谷梵惊讶的是钱妍双的工作。

单看钱妍双的外表,外人绝对猜不出她是做什么的,一米七的身高,披肩的波浪长发,虽是一身御姐风范,但也绝对是个美人。恰恰是这样的一个美女,负责的工作却能惊掉人们眼球。她负责的是“动物体解剖分析”。

谷梵没想到,此刻与她同坐在一辆车内的人竟都是神人。不得不说,她有一瞬间的懵圈感。

最开始,她只知道言立是全国最年轻的天才动物学家,没有想过这个青年科学家研究小组内的成员竟都个个不同凡响。

这让她心底也隐隐升起一股兴奋感。

等所有人讨论完毕,她主动开口,“需要我做什么?”

温温和和的声音,水一样柔软,头一次这样插入他们的话题,几双眼睛都瞟向她,又带着笑意看向言立。

说起来,这个车子也是第一次坐进像她这样柔软又有几分不一样的女子。

言立看向她,在确认她是真的要加入后,身侧拿出一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塞进她手里,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助理,做好后勤工作,负责自身安全。”

说完收回目光,向后座一靠,又阖上眼。

除了谷梵,剩下三人都噗嗤笑出声,好不开怀。

谷梵看着手里被硬塞的保温杯,瞥了他一眼,扭过身子,压下了嘴角。

这人真有点坏。

不过只一会儿,她自己也笑了。

闭目养神的男人,薄唇轻抿,隐隐泄出一点笑意。

——

下午日头偏西,一行人才抵达文山县的苗族乡。

这里入目都是山,重重叠叠地挨着,不同树种茂盛地生长着,挺拔、笔直,高高地指向天空。

苗族乡的村民可以说是生活在山与山之间的一块平原中,这里除了几排错落地茅屋瓦房外,都是树啊草的。这个月份,村前面的土地里还长着一片面积不算太大的冬小麦。

他们到时,穿着苗服地村长带着一小批人迎接在村口,热情地让谷梵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也有定力强的。队伍最前面的男人,就做到了在村长村民长达二十分钟热情的寒暄中,依旧面色不改。还能在众人有些抵挡不了这样的热情时,平静地望着大山,对村长开口,“不必太麻烦,我们是来工作的,到住处落脚后,我们还要跟您了解些详细的情况。”

村长:“哎哎…”

几人随着村民一起往事先安排好的住处走。

钱妍双在后面悄悄拉谷梵的手,附耳道:“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特别佩服小老大。”

谷梵眨眼。

钱妍双撇撇唇角,挑动眼尾:“天然原木属性,就是这个味道。”

噗嗤…

谷梵望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她也看出来,他对人际交往反应很寡淡,即便相熟的人,他也不都买账。基于这点,谷梵开始怀疑,这位御姐,是不是当初吃过言立这种性子的亏。

天然原木属性…

噗…

正笑着,前头的人似有感应般,侧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微挑的眉峰,好像再问,笑什么?

谷梵静静看着他,两秒,别开目光,一笑。

Chapter 6

黑夜,老旧的木屋里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暖灯,不大的屋里挤满了人。

言立、谷梵等人坐在中间,对面是满脸褶皱的老村长,刚从村长位置上退下没多久,威望很高。当听闻他们要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新任村长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这会,屋里挨着墙边站满了闻着风声过来的,同村里的男女老少,听故事般听着老村长讲述这近一年来山里发生的怪事儿。

“我们这寨子人,在这山里住了几辈子了,老老少少,一辈留一辈,日子过得很平静。这山里野禽猛兽很多,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关上大门,熄了灯,足不出户,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没出过什么大事。”

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容平静,脸上皱纹虽然很多,身子骨看着却很硬朗,浑浊的眸子里,存有一股清明,还有历经岁月洗礼,沉淀下来的从容,但说到紧要处,不难看出,那双眸子里隐着的,对这山里变得不再平静的叹息。

“细想起来,这山里发生的异象,一年前就有了迹象。”老人的声音轻缓低沉,将事情娓娓道来…

谷梵正听得入神,冷不丁怀里被丢了一个别着笔的本子,惊得她一跳。不明所以的她抬头看过去,言立居高临下地递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记。

谷梵瞄了眼周围,见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并没有谁注意到她这边的动作,便压了下嘴角,再看那人,已经转回头认认真真听起事情经过。她抿着唇,低头打开本子,一笔一字地,边听边记下来。

老村长还在说。

“从大约一年前开始,山里的夜晚不再平静。关了大门熄了灯,人睡在木榻上,半夜里就会被山里传来的动静吵醒,动物似乎受到什么惊扰,在丛林里发出一阵阵声响,一些夜里不会叫的鸟儿也会发出尖锐的叫声,再之后会听到猴子吱吱唧唧的叫声,一大片,持续好半天才会消停下来。”

猴子是群居动物,文山县这一片儿,单猴子种类就不下三种,种群就更多了几个,这里的一大片倒也不难理解。但也不能就因为这样,断定是一群猴子袭击了其他动物。

对视之下,钱妍双等人都有这个想法,就听老村长又说,“当时出了这种情况,村子里的人也没太当回事儿,毕竟动物也会争个地盘什么的,可怪就怪在第二天,就有猴子跑下山来,拿石头袭击了人,要知道,这么些年来,还没有猴子大白天跑下山的事,更何况是袭击人。村民拿杆子驱赶,猴子会跑,却也会对着人龇牙咧嘴,看着十分暴躁。”

祁文就有点听呆了,照这么说,这猴子到真像中邪似的,怪事儿。

言立听着,却问,“还有其他什么异常的事发生吗?”

不同于老村长声音的低缓,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显得格外清亮,一直认真记着笔记的谷梵,莫名地就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却一秒钟被他脸上,比声音更清亮的眸子吸引去注意力。

那双眸子这会儿,因专注而格外黑亮。

她一怔,突然有种觉悟。

他们这些人是在听故事,而他却是真正在听事情整个过程的人。

这回不待老村长开口,木屋里的村民已有静不住地冒出来接过话头。

“有啊,那帮猴子白天赶跑了,晚上还会下来偷粮食,屋梁上挂的苞米、辣椒,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偷。”

“可不是,糟蹋一地。”

“以前从没有出过这种情况,也没见过这么猖狂暴躁的猴子…”

“…”

满屋子人,三言两语地说起来,才一会子,小木屋里就显得非常喧闹,气氛沸腾。

谷梵抬头瞅了一圈,又看向言立。这你一言我一语,明明乱糟糟的,他却很平静地听着,并没有让他们静下来的打算。

她又低下头,仔细听着,挑他们说的几个点,记下来。

“这群猴子还喝血,咬死了我们养的不少鸡禽。”

尽管喧闹,这句话的内容让这道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木屋里一瞬间又静了下来。

谷梵朝声源处望过去,喊这句话的,是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大男孩,皮肤黝黑,眸子明亮,看到众人视线移到他身上,还有两分不自在地动了动脚,面上露出点怯意。

静默中,谷梵听到身边祁文低低地咒声,“卧槽,不会真这么血腥吧…”

谷梵抿了抿唇,没打算说话。刚要低头把这点记下,忽然察觉头上一道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手一顿,慢慢抬起头,迎上言立淡淡的又带了点压力的目光。

只一瞬间,谷梵就明白了他目光里的意思。

他是要她开口问。

她有一瞬间地,被自己理解到的意思哽住。

为什么要她开口问?不是说只要她做好后勤工作吗?而且,他刚刚不是已经开口问过,为什么要半路换人?

她乌亮的眸子盛满了问题,言立看懂了,却依旧示意她,问。

迫于压力,谷梵稍微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地将视线转向人群里,刚刚开口的那个大男孩方向,又抿出了一个微笑,语音平和地开口,“小兄弟,你说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猴子为喝血咬死了家禽,你看到了?”

她的声音,依旧柔软绵和,不含一点攻击性,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她话音刚落下,自己思绪都顿了顿,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她开口问问题了。

大男孩听到她的问话,神情果然自然了点,却因大家目光都在他身上,依旧有些放不开,小声咕哝地说了一句,“我没看见,但阿蛮看到了啊。”

阿蛮?

谷梵目露诧异,忍着没去看旁边的言立,继续问,“阿蛮…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吗?”

屋里的村民相互看,纷纷示意不在这里。

谷梵这才看向言立。

不等他们再问,新任村长已经在旁边搭腔,“阿蛮是我们村里人,他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母,离不开人,这会儿没在这。”

言立自然而然地把话接过去,“他看到过猴子咬死了鸡?”

新任村长,“都是大晚上发生的事儿,他也没看到过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穿衣跑出去的时候,只看到猴子跳走的影子。”他又急急加了一句,“但村子里和猴子打过交道的老人都看过,那些鸡禽脖子上的伤口,确实都是猴子咬出来。”

谷梵又碰上言立的目光,这次她很乖觉地接过话,“大叔您别急,我们都相信大家说的,问这么多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

“嗯,不急不急,你们问你们问…”

言立看着她,眼底有少许地笑意。

谷梵权当没看到地低下头,写着笔记。

两个人没说话,祁文倒是问了一个问题,“这么怪异的事儿,发生了这么久,为什么最近才报到上面?”这不是一两个月的事儿,可是近一年了。

老村长面容倦倦,像是累了,没再说话,屋里有人说了一句,“猴子咬死家禽喝血是这两三个月才发生的事。”

几个人又是一诧,言立问:“这两三个月才发生的?谁记得第一次发生是在什么时候吗?”

这次人群里没人说话,新任村长叹了口气,说,“两个多月前吧,应该是月中,我记得那天月亮特别亮。”

这话里听着怪,让人忍不住联想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静悄悄的,就听得见新任村长一个人的声音。

“那天之前,村里又被猴子大闹了一场,庄稼地都被毁了一些,我就寻思带人到山上看看,看这群猴子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也是奇怪,那天我们走了很久,也没看到几只猴子,大家不知不觉就走得深了。山里天黑得早,等我反应过来,天都暗了,走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什么,也不好再耽搁,就招呼跟着我一起上去的两三个村里的男人下山,但到底是走得深了,回路走了一半,天就黑透了,几个人里就一个人带了手电筒,光还不怎么亮,大家就凑在一起,就着光往下走。”

“没走多久,很意外地听到不远处,猴子吱吱唧唧的叫声,还有扒拉草丛唰唰的声音,手电筒照过去,就看到一条黑影一跳而过,没了踪迹,猴子叫声也没了。当时几个人怕猴子去而复返,招了伴儿过来,这在山里不同于村子里,又是大黑天,几个人没敢多耽搁,就下山去了。隔天却有人在山上捡到被咬死的野鸡,细问之下发现,还就在那一片,之后村里人陆陆续续上山,都捡到几回被咬死放血的小动物,伤口都不像肉食动物牙齿咬出来的,尸体旁边还能找到猴子毛,再之后,村子里的家禽也都遭了灾…”

听了这些,谷梵等人只觉得匪夷所思。

Chapter 7

最后散场的时候,他们几个都被围着问问题。

“专家,你们说这猴子是不是真变异了?”

“要是真变异了可怎么办?这山里我们还能住下去吗?”

“这东西怎么会变异呢?山里是不是出了什么脏东西…”

专家这一称呼是新任村长介绍他们时给按的,他们几人纠正过几次,没什么作用,也就随他们去了。

钱妍双、邬戌都跟着祁文安抚大家,“大家别着急,是不是变异我们一时半会也确定不了,要等我们明天上了山,考察些实地情况,做了研究才能说。”

喧闹了一阵,终是散了。

谷梵在后面,帮着把老村长的屋子恢复原先整齐的样子,这么多人挤着,搬了那么多木凳子,人一下子散了,这些木凳就显的整个屋子,乱得有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