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诧异,都朝自始至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谷梵看去。

谷梵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抬,只搓着十指,看着地面不知哪一处。

因她的拒绝,祁文在一诧之后有些失去理智的气愤,气吼吼地朝她叫,“不行?好,你不去是吧?那你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妍双,我们去。”

钱妍双一把拽住转身要走的祁文,“祁文,别冲动。”

又去看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谷梵。钱妍双知道,这姑娘不是不敢去。

祁文被钱妍双拉住,又看一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谷梵,十分烦躁地耙了耙头上的短发。

“那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谷梵坐在那儿,十指交扣,死死地握着,声音里有压抑的情绪在,语气却仍然坚定,“他说了,要我们在这里等。”

祁文暴躁地几乎跳起来,“等有屁用啊,你不着急是不是?你不着急是不是?”

谷梵这才抬眼去看他。

祁文触及她眼底水润的光,突然哑住了。

谷梵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水光在闪,却没掉下来,“…我怎么可能不着急?但你知道现在要朝哪个方向找吗?找不到,走散了,怎么办?等他们回来,发现我们不在了,再去找我们?”

面对谷梵的质问,祁文哑口无言。

钟伯这时候才发声,相较于祁文的焦虑,语气平缓多了,显然也没介意他刚才的失礼,“是啊,小姑娘说得是正理,现在去找,根本没办法,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们去了哪个方向,还是等在这里靠谱些,这也过去没多久,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祁文耙了耙头发,又在原地坐下,有些烦躁地抱着头。

一会儿他冷静下来,有些懊恼地开口,“对不起…”

没人怪他。

祁文稍稍冷静下来,又忍不住问,“那我们就一直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万一过一会儿,他们还是不回来怎么办?”

谷梵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声音很坚定,“…不会的,言立说了,他会回来。”

但看她目光空洞的样子,祁文也不知道,她说得这样坚决,究竟是相信小老大,还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念。

突然,远处“砰!”一声。

又是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抬头,目光死死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祁文转头去看谷梵,就见她面色发白,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突然就把所有的声音咽下去了。

“…怎么办?”他听到自己非常低沉细弱的声音。

谷梵脸色煞白地死死盯着那边丛林里的方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等…”

她只能继续安慰自己,首先,言立不会傻到正面与那些人交锋;其次,他们去的是三个人,如果真的遇上了盗猎团伙,要杀人灭口,也不可能只放一枪。

她只能拼命地告诉自己,后来的这一枪,只是巧合。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大家从最初的担忧到之后的焦虑,再到现在的安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变得面无表情,也都不再频频往他们最初消失的方向看,只都在心里坚定那个信念,就是他们一定会回来。

太阳终于偏西了,林子里射进金黄色的光,打在人们身上,折射出暗黑的影子。

远处终于传来轻微的声响,有零散沉重的脚步声传过来。

坐在原地等候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人,眼睛里逐渐升起光亮,转头朝声响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好一会儿,才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从几棵树后一点点走出来。

祁文激动地站了起来,“老大!”

谷梵定定地望着他们,眼底有泪花在闪。

感谢老天,没有再从她的世界里剥夺温暖。

感谢上帝…他好好地回来了。

——

激动过后,众人才注意到他们此刻的情况。

他们不是三个人回来的,而是四个人,言立和邬戌肩上还搭了一个腿受伤的男人,正半扶半抗地带着人往这边来,谯之芳跟在他们后面。

看清情况,祁文奚山都在愣过之后,朝他们那边迎过去。钱妍双也激动地跟着跑了过去。

剩下钟伯和谷梵,待在原地没动。

见他们平安回来,钟伯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朝谷梵望去,想寻找同盟,却见小姑娘含水的眸子楚楚地望着平安回来的某个人身上,表情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脸上也没露出特别明显的笑,却深情地让人怔然。

连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头子,都愣了好一会。最后笑笑,在心底感叹,年轻真好。

祁文和奚山他们迎了上去,将言立和邬戌换下,由他们扶着那个受伤的男人继续往这边来。

言立将人交给祁文,立刻朝谷梵的方向看过去。

谷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看着他。

言立漆黑沉静地眸子盯着她,远远地朝她笑了笑。

谷梵抿着唇,扯着唇角,好一会儿,才扯动,唇边颤颤地朝他露出笑。

一个在说“真好,你回来了”的笑。

然后,她慢慢地垂下了头。

从刚才开始,莫名的情绪,一直堵在她心口,在看到他平安回来了这一瞬间,越来越清晰地浮出来,让她有些焦躁、彷徨和难过…

她垂下的眸子里,有水润的光在攒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他们越走越近了,谷梵才又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到言立时,习惯性地停了一下,才又慢慢转到他们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她一怔。

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天,他们在曼罕镇遇到的那个,气质特殊的男人。

此刻,他一只腿上胡乱缠着白色的布,看样子是身上临时撕下的衣服,上面被血迹浸染,两只手臂搭在祁文和奚山的肩上,由他们扶着,行动有些困难地随他们往这边走。

身上的衣服有几处都划破了,脸上也有胡茬儿,一副狼狈的模样,可那身气度却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纵使被扶着,腿受着伤,线条冷硬的脸上还带着笑,有点不以为意,又带着点放荡不羁,和钱妍双搭着话。

好像受伤的,狼狈的不是他一般。

谷梵有些怔,知道他需要马上处理腿伤,便压下了所有情绪,不等言立他们彻底走近,就沉默地走到祁文放背包的地方,将祁文带的一些药品拿出来。

言立他们终于走过来了,祁文他们将男人靠着一棵树放下,钟伯凑上去赞许地拍了拍邬戌地肩膀,又看向言立,“回来就好!”

言立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看谷梵。

却见她背对着他,侧脸平静,在从祁文的背包里拿纱布和药品出来。

他人怔了怔。

——

夜晚来临,他们在临近水源的地方扎了营,点了篝火,祁文在帐篷周围撒上了些防蛇和某些爬行动物的药粉,大家围着火堆坐一圈,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骆青阳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是利器所伤,没伤到骨头,但因为耽误的时间有点长,已经有发炎现象了。

听了他受伤的过程,祁文有点不可置信,“你是说自己在小镇上遭人偷袭,追着偷袭的人进了丛林,中了暗算受的伤?”

骆青阳靠在一棵树上抽着烟,受伤的腿放平伸着,听了祁文的话,唇角勾了勾,淡淡应一声,“嗯。”随后又加一句,“那人也没讨到好,我打中了他胳膊。”没打人脑袋,是他仁慈。

祁文扯了下嘴角,觉得这男人实在是有些拽,太不讨人喜欢,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那你能在原地躺一天,没叫野兽叼去吃了,也是命大。”这山里很多动物闻到血腥味就能寻到猎物,他在这山里差不点带了一天一夜,没被叼走可不是命大?

骆青阳笑了,抽了口烟,“能遇上你们,可不是命大?”要不是被他们凑巧碰上,说不定这次,真就得交代在这山里了。

这话说得有两分好听了,祁文倒是笑了,挑了挑眉,又问,“那两枪你故意放的?”

骆青阳:“嗯。”

祁文低低咒了一句,“娘的,怎没把我们吓死。”

骆青阳靠着树,冒着胡茬儿的下巴微微仰着,笑着没说话。

Chapter 30

能拿枪,还这么明目张胆,钱妍双不由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冲他挑挑眉,“哎,既然这样,那我们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了,交一下底啊,做什么的?”

骆青阳笑着,紧着吸了两口烟,将烟蒂摁在土里,压灭那点星火,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笑,“反正不是来盗猎的。”

见他不愿意说,众人沉默了一下也都没有再问。萍水相逢,少知道点也挺好。但大家心里也会猜,觉得他不是刑警也差不多,总不会是什么黑帮老大的。

钱妍双又问一句,“那你为什么会被袭击?得罪人了?”

“谁知道呢?”骆青阳脸上笑容淡淡的,说的话也让人判断不出真假,“或许是我在小镇上乱逛时,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吧。”

这下没人再往下问下去了,越问事儿越大,知道多了再像他那样被人追杀,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见没人说话了,谯之芳笑笑,隔着火堆问骆青阳,“骆先生不是来这边玩的?”

骆青阳声音淡淡的,“嗯。”

谯之芳看了奚山一眼,笑着说,“来办什么事吗?我在这边生活四五年了,说不定能帮上你。”

骆青阳看他一眼,浅淡一笑,“不用,找个人而已,她不是当地人,或许已经离开小镇了。”

谯之芳了然地“哦”了一声。

钱妍双体内的八卦分子却被勾了出来,一脸八卦地望着他,“你还真是来找人的啊?”

这话问得有意思,骆青阳别有兴味冲她挑挑眉。

钱妍双笑,指指言立,“那天在小卖部前遇到你,我们小老大看到你手里握了张照片,说你是来找人的,没想还真是。”

骆青阳意外地瞧了眼言立。

言立坐在火堆前,一身沉静。

骆青阳笑了笑,没说话。

“话说,是找什么人啊?女朋友?”

骆青阳笑了,“是要找个女人,但不是女朋友。”

——

众人一起聊了一会儿,期间言立一直没说话,谷梵坐在钱妍双身边,也没搭过话,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时不时地搥一下火堆,被火光照得亮红的小脸沉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言立偶尔会看她一眼,再垂下眸,也一直沉静着。

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言立才抬起头开口,“明天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

大家了然,骆青阳腿伤虽然没伤及到腿骨,但也是血肉模糊,况且已经耽误一天一夜了,丛林里闷热、潮气重,不能再耽搁下去。

骆青阳笑一下,没出声。

现在就算是他不介意腿上那点伤,也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行动,毕竟腿脚不方便,带着他走只能拖慢他们的行程。

说起来,还真是挺狼狈的。

谯之芳想了一下,主动开口,“明天就让奚山和钟伯送骆先生下山吧,我留下和你们一起继续后半程的考察。”

言立他们是一个团队,少了谁都不太合适,让奚山和钟伯送骆青阳下山,可以说是最好的安排了。

奚山和钟伯也没有异议,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最后,言立:“太晚了,大家休息吧,前半夜我来值夜,后半夜祁文、邬戌,你俩来,把我的睡袋给骆先生。”

“骆青阳,”骆青阳先纠正了下称呼,随后又说了句:“谢了。”

言立点了下头,没说话。邬戌走过去搭了把手,将骆青阳扶了起来。

祁文走到言立身边,“我来值吧,你去休息。”

言立看了谷梵一眼,就见她丢下手里的木棍儿,起身和钱妍双往帐篷里去了。

言立抿唇,低头往火堆里加柴,“不用,我来值。”

祁文也察觉到他晚上情绪不太对,寻思了一下,也就没再坚持。

其他人相互打了声招呼,都进了帐篷,祁文墨迹到最后,停在他身边,把下午他不在时发生的事跟言立说了。

祁文说完,发表了一下感想,“谷梵这妹子吧,哪儿哪儿都挺好,人聪明,脑袋也清醒,就是觉得吧,她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儿,不怎么跟人交心…”说到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思来想去地纠结了一会儿,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起身回帐篷了。

他是觉得言立今晚的不对劲,跟谷梵有关。

言立抬眼看着乌七八黑的天空,身前火堆里持续发出“噼啪”的声响,想着下午谷梵等在丛林里,紧纂着十指告诉他们“他说了,要我们在这里等”、“…不会的,言立说过,他会回来”,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痛惜感。

他喜欢的姑娘,当然是聪明、清醒的,她还很温柔、坚韧、果敢,可这一切美好的一面,都被她藏起来,塞进了壳里,他也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逼得她把这一切都藏起来了。

言立望着漆黑得一颗星都没有的夜空,静静沉默了良久,然后,他温柔的又有些寂寞的目光,掠过树梢,越过丛林,渐渐移到火堆对面,那个亮着橘黄色暖光的帐篷上。

他有看到她纤弱的影子,秀气的短发下是巴掌大的小脸,然后他看到她脱下外套,躺进了睡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