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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终于到了跟前,恰好与边上的画舫擦身而过,窗户开了一半,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几道人影,因为起风,船舱里的气味也跟着传了过来,颇为浓郁。文素越发觉得熟悉,总觉得这味道在哪儿闻到过。

可能是发现了画舫的存在,那半扇关着的窗户被人从内推开,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女面容,眼带好奇的望了过来。

少女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襦裙,貌美无比,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一双明亮的大眼最为吸引人。

看她约摸才十几岁的样子,头发却盘的很庄重,脸上神色也很镇定,从从容容的站在那儿,目光从画舫舱外的赵全流连到整个船身,再到文素,最后落在萧峥身上,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接着却好像不满他身上散发出的威慑,忍不住与之比拼耐力般对视着,直到大船彻底驶远才算结束。

这船出现的突兀,瞬间便将文素所有的思绪都给吸引了过去。

看那少女的模样,该是来头不小,可是这样的天气,京城贵胄们谁舍得让自家千金出来遭这个罪?难道跟摄政王一样也是来赏雪的?那这排场可比摄政王还要大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萧峥,正好看到他微微泛黑的脸色。

精心准备的一场赏雪好事被打断了,他自然愤懑。

一壶好茶再无兴致品下去了,二人情绪恹恹的下船而回。

文素仍在努力的思索着刚才那熟悉的气味和装饰,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想的太过入神,以致于不自觉地超过了前面的摄政王也浑然不觉。

虽然从画舫到马车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路,她这模样却让萧峥有些担心。怕她摔着,便干脆顺着她的速度跟在她身后好有个照应。

湖岸的积雪已经很厚,文素一脚一脚踩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周围安静非常,让她可以思考的更加投入。

蓦的,她一下子顿下步子,惊喜的叫了一句:“我想到那人的身份了!”

“王爷…”她急忙转身,剩下的话音却一下子噎在了那里。

因为与摄政王一前一后紧跟着走路,她忽视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一下转身的突然,便直接贴上了他的胸膛。

萧峥展臂揽住她,仿佛本该如此,动作自然而然。微微垂下头来,他凝视着文素错愕的双眼,勾唇轻笑,“哦?说来听听。”

赵全早已识相的退避三舍,天地肃穆,只余雪花纷飞而下。他的脸近在咫尺,眸深似海,透出一丝难解的情绪,鼻息间的白雾袅娜在二人眼前,文素被惑住心神,竟忘了该如何动弹…

三九章

福贵托着一封信件急急忙忙的走入御书房,双手呈至书案后明黄色的身影前,“陛下,摄政王刚刚命人送来的急件。”

“什么急件?念来听听。”因为国舅之事,小皇帝多少还对摄政王心存芥蒂,因此回答的很不痛快。

福贵知道他的脾气,不敢怠慢,连忙拆了信念了起来,还没几句便听见“啪”的一声,抬头一看,小皇帝手中的毛笔已经掉落在桌上,在宣纸上晕出了好大一滩墨渍。

“你刚才说什么?皇叔说谁来了?”

福贵连忙要去再看一遍以确保无误,信已被皇帝一把夺了过去,没一会儿,就见他无力的垂下了手,一脸痛苦,“怎么会这样?她竟然亲自来了?”

试问普天之下能叫皇帝陛下如此痛苦不堪的能有何人?

自然是摄政王要将他卖掉的主家——青海国女王。

而摄政王在信中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青海国女王已经来了大梁,且是微服私访,早就到了京城。

这突来的一出源自那日在碧波湖的偶遇。

因为之前与东德卓依打过交道,文素记得她们身上特有的香味,那是因为长期礼佛而沾染上的一种香气。而那日大船上的五色彩带也是佛教特有的装饰,她当初也听东德卓依说过,五色代表五乘佛法,含五蕴皆空之意。

由此联系一番,再推算那少女的排场、年纪、气质,文素便有了这番结论。之后萧峥根据她的说法派人去驿站和京城各大客栈查探,果不其然。

皇帝陛下唉声叹气,冤孽啊…

第二日,朝堂又沸腾了。

丁正一看青海国一百个不顺眼,自然怒不可遏,“前次派来使臣便也罢了,这次居然是女王亲自前来刺探,还悄悄潜入大梁,定然来意不善!”

陆坊不紧不慢的拨弄着手指,发挥与他作对的优良传统:“我说丁大人,堂堂一国女王被您说成刺探和潜入,想善意也会变成不善了。”

“你…”丁老爷子正要发飙,被文素的突来的话给打断了。

“陛下,下臣以为应当尽早派太常寺卿前去相迎,且不论其身份高贵与否,也该让她们知晓陛下您耳聪目慧、眼下无尘,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您的掌控之下。”

她如今已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再怎么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是以此时丁正一与一干保皇党再多不满也没能出言阻止她的话。

更何况摄政王还在她前面站着,一副护犊的姿态。→_→

“启奏陛下,下臣觉得文大人言之有理,千万不可叫青海国小觑了我大梁能力。”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文素顿时愣了愣,竟然是刘珂。

她很想回头去看一眼,可惜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刘珂在后面看到她僵直的背影,心中有些怅然,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一直回避着他,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皇帝见刘珂都这么说了,已经有些动摇,再去看摄政王的脸色,一副你自己拿主意的模样,但是眼中光芒深沉,如同那日叫他决定是否要放过国舅时一样。

他永远是这样,不说逼你的话,却总有本事叫你自己无奈就范。

皇帝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精巧龙头,嘴唇抿了抿,又翕动了几下,想到自己就要将皇后之位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外邦女子,心中始终不甘。

最后在下方诸位大臣一致询问的眼神里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挥了挥手道:“便依文爱卿所奏,太常寺卿去请人吧,定下具体时日,待朕与之会面。”

太常寺卿刚掀了衣摆下跪领旨,殿外忽然有侍卫匆匆赶来,拜倒在门边,“起奏陛下,宫门处有人自称青海国女王,前来请见。”

“什么?”

众人哗然,皇帝甚至惊讶的站起了身来,却见摄政王轻轻抬手朝他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这才回过神来,又缓缓坐回了原位。

“她…可有身份凭证?岂可擅自求见于朕?”尽管已经尽量压住了心中的震惊,小皇帝还是有些慌乱,好似即将见到洪水猛兽,脸色微微发白。

萧峥终于看不下去,转身吩咐道:“太常寺卿前去相迎,若能证明其确为青海国女王,便立即引来觐见。”

“是。”太常寺卿连忙领命去办。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突来的一幕中,不自觉的屏气凝神,静待结果。

文素心中有些没底,青海国女王行事太过乖戾,而她是大梁首位女官,新政代表,接下来若是直面,该要如何应对?

这个时候真是羡慕傅青玉,她虽然在翰林院供职,可是特许不用每日上朝,真是舒服死了。

萧峥微微转头,看见她模样懊恼,已然猜到了些原因,低声安抚道:“切莫多虑,随机应变即可。”

文素抬头,对上他镇定的眼神,心神稍定,点了点头。

旁边离得近的陆坊看得清楚,想起平阳王的话,直到此时才算完全相信摄政王的确是对文女官动了心思。

没多久,殿外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熟悉的叫文素立即就转头看了过去。

一阵若有若无的银器轻响,叮当悦耳,殿门之外,隐隐可见一行女子缓缓而来。

殿中大臣不自觉的朝两边退避,台阶高阔,先是见到高竖的节杖,而后才看见几人的头顶,慢慢的,随着她们登上台阶,所有人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清一色的女子,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人,但每人的服饰头饰都极其华丽,品阶应该不低。

几人簇拥着一名少女,纯白的厚重礼服,外面自右肩斜下一条衣襟,色彩斑斓的罩在外面。头发编了无数的小辫,再盘到头顶,配以庄重的银器头饰,阳光下晃眼的厉害。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夺去她相貌的美丽。

不过是个少女,却已经有了这般容貌,艳若桃李,面似芙蓉,唇染丹朱,眉飞黛色。

她一路毫不停顿,步履沉稳而郑重,眼神淡淡的扫过周围的殿宇楼台,直到进入殿门的一刻才似漫不经心般将眼神投向玉阶上的龙座。

皇帝陛下的呼吸顿时乱了一拍。

他已长高了一些,眉目渐渐长开,显露淡淡英气,帝王气质也开始展露,然而面前的女子在缓步而来的时候,只一眼便叫他有些心绪紊乱。

除去被她美貌所惑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气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从没有女子敢这般大大咧咧的盯着他看,毫不避讳的好似打量一个货物。

“你便是大梁的皇帝?”

这就是青海国女王与梁国皇帝说的第一句话。

据说后来因这句话还难倒了不少负责记载的史官,因为这样的话着实叫天朝上邦的大梁丢范儿。

青海国女王的声音不同于这个年龄的少女该有的清脆悦耳,反而有些低沉,说话又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沉稳和缓慢,一句话听入众人耳中,竟叫人不觉感到一丝震慑。

此时反倒是皇帝陛下最先醒悟了过来,转头去看摄政王,果然正眼含深意的盯着自己。他低咳一声,稳住心绪,脸色也肃然起来。

“正是,来者又是何人?”

女王陛下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转变的如此快,原先看他神色还有些慌忙,此时倒很快恢复了镇定。何况那在十二旒后若隐若现的面貌也长得不错,算是合她的口味了。

“孤乃青海国女王东德玉颂。”她微微一笑,朝上方的皇帝昂了昂下巴,“你又叫什么?”

殿中一片死寂。

皇帝陛下彻底无语,手抓紧了扶手上的龙头,大有咬牙切齿之意。

一个女子,一个王而已,竟然敢直接问其名讳?

诸位大臣也是心有愤愤,特别是丁正一,已经忍不住就要开口。

“恭喜陛下。”

殿中忽然传来一人突兀的声音,将众人都从惊愕中震醒。

文素出列,朝皇帝行礼道:“原来女王陛下千里迢迢赶来,正是为了与陛下您一结秦晋之好啊。”

“你说什么?”

东德玉颂几乎与她站在一排,闻言不禁诧异的转头看去,顿时一愣,这才发现她就是那日在画舫上见过的女子。视线再一转,看到她前方的萧峥,眼神有了些变化。

文素朝她行了一礼,“女王陛下,周礼订下婚仪程序共有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问名乃是第二步,而女王您刚才直接越第一礼而行问名,不是意欲与我国陛下结下秦晋之好么?”

东德陛下张了张嘴,懵了。

虽然皇帝算是扳回了一局,但其实他此刻还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按照梁国礼仪,问名一礼乃是由男子出面问女家的,现在被文素这么一说,显然自己成了那待嫁的女子了,他自然不满。手不自觉的又摸上了龙头,大有把它捏碎了的冲动。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哼!

“既然如此,我国自当好好招待女王,以期二位陛下早日定下白头之盟。”

萧峥看了一眼文素,二人相视一笑,简直如同狼亲狈友。

“这…”

东德陛下不高兴了,她此番突然前来其实是想给这些梁国大臣们一个下马威,毕竟梁国自诩天朝上邦已久,难得有机会有求于她们青海国,岂能不把握机会?

可是没想到却被一个丫头给难住了。

文素是在场唯一的女子,朝服又与诸位男官区别明显,所以东德玉颂一下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就是大梁的首位女官?”

“正是。”文素态度恭敬。

东德玉颂的眼神又扫向萧峥,“你便是大梁的摄政王?”

萧峥淡淡点头,“女王慧眼,正是。”

她冷笑一声,沉声道:“国既有君,何需摄政?”

在场的众人俱是一愣,连一向沉稳的萧峥也怔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丁正一与保皇党们便乐了,原来来了个帮手,甚好甚好啊。

甚至小皇帝也十分惊喜的看了她一眼,刚才那点不快全没了。

萧峥与小女王冷眼对视半晌,忽而轻笑,“先帝托孤,陛下年幼,政治未清,天下未定,哪一个都是摄政的理由,女王需要本王一样样解释清楚么?”

东德玉颂一时没话可接了。

“请女王在梁都好生做客吧,年关将至,但愿能有个喜庆的新年可过啊。”萧峥一语双关的撂下句话便朝上方的福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高呼退朝。

托他的福,饱受震惊与错愕连环打击的大臣们解放了…

青海国女王是被打发走了,可是皇帝陛下还很忧虑,便留下了摄政王等重臣去御书房商议了。

文素很郁闷,人家女王这么一现身,她又要开始正儿八经的扮演高官了。

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