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上一章:第 46 章
  •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下一章:第 48 章

可惜,他终究是个无情之人。

实际上他知道赵全去搬救兵了,但是前后必然会耗费不少时间,等叔叔回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了吧…

断头台上蓦地响起一声大喝,刽子手举着宽背大刀抡着耍了几招,仰脖灌下一口酒,又尽数喷在刀刃上,算是开了刀,接着便一步步走向文素…

萧端手中的杯子被攥的更紧,甚至都发出了轻响,最后在瞥见王定永终于缓缓举起那只签牌就要丢下时,终于不堪压力猛然碎裂。

碎瓷片扎破手指,顿时鲜血淋漓。他却一下子被惊醒,暗暗骂了一声“可恶”,飞快地转身朝外冲去。

茶楼外停着一匹马,他二话不说就上前解开绳索,在小二惊讶的呼声中翻身而上,迅速朝对面奔去。

文素的脑袋已经被按在了断头石上,大汉搓了搓手,举起大刀…

萧端尚未到跟前,见状慌忙开口,一个“刀”字刚出口,耳中忽然听见一阵破空长啸,一支羽箭凌厉的划破长空,直射而来,一箭正中刽子手手腕。

刽子手惨叫着连退几步,众人都被这突来的一幕震住,一时无法反应。

萧端转头看向箭羽射出的方向,两匹快马飞驰而来,为首一人身着玄甲,即使隔的这么远也能感到气势凛冽,好似从天而降的战神。

王定永尚未发话,身边的副监斩官已经大怒而起,拍桌道:“敢劫法场?来人,马上就把人犯给处决了!”

人群被马蹄冲散,一身玄甲的人影自马背直接跃上断头台,丢开手中长弓,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挡在文素身前,“本王看谁敢!”

“摄、摄政王?”

副监斩官吓了一跳,随着他这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忙不迭的跪了下去,山呼声此起彼伏:“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峥的视线一点点扫视过去,最后落在远处尚且骑在马上的萧端身上,眼神沉痛,手中长剑被攥的死紧。但最后在看向面前的文素时,一身凛冽尽除,只余愧疚疼惜。

他弯腰扶起她,张了张口,声音微哑,“是我对不住你…”

五六章

“你说皇叔回来了,还带走了文素?”御书房内,听了福贵的禀报后,皇帝一下子丢开了手中的毛笔,起身道:“给朕更衣,朕要去摄政王府看看。”

“陛下…”福贵小心翼翼的道:“您不怕摄政王迁怒于您么?”

皇帝怔了怔,脚步微缩,但很快又继续大步朝外走去,“总要面对的。”

摄政王府内此时并不安生,摄政王忽然毫无征兆的回来,将整个王府的人都吓了一跳。

傅青玉因为得知文素要被斩首而想出去送行,却被关在了房里,一直闹腾到了现在,直到此时隐约听到些动静,得知是文素回来了,这才安下心来。

文素连日没有休息,进了王府后,心绪一松便昏睡了过去,萧峥坐在床头陪了她一会儿,起身朝东暖阁而去。

身上的甲胄尚未除下,鬓角发丝亦被风吹乱,他却毫不在意,径自推开房门,果然看见正在清洗手指伤口的萧端。

甩了甩手,用白绢仔细包住,萧端这才抬眼看来,微微带笑,“叔叔竟然亲自回来了。”

“是啊,你可失望?”

“自然,您若晚些回来,便不是穿着盔甲回来了。”

手中长剑铿然出鞘,手腕轻转,剑尖已经精准的架上他的肩头,萧峥强忍着怒气,眼神森寒,“云逸?哼,我给你取字云逸,盼你一生逍遥自在,不受拘束,你却兀自要跳入这些是非,还要牵扯进无辜之人,我养你教你,便是让你这般回报我的么?”

萧端敛去笑意,面不改色:“叔叔,我要回报给您的是万里江山!”

“万里江山又如何?你怎知我要的是这些?”

“呵呵…”萧端苦笑,目光忽然冷若冰霜:“天生的帝王之才为何要放弃?为何要将江山拱手让给那个黄口小儿?他与他父亲崇光都不配坐那个位置!”

萧峥眯了眯眼:“所以说…皇长子一脉才配是么?”

萧端浑身一震。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是否真的只是这样?身为皇长子之后,你是否真的甘心?”

萧峥一步步走近,长剑重重的压住他的肩头,“做一个闲散郡王不好么?为何不能放下这些?”

“叔叔…”萧端闭了闭眼,语气无力,“我真的是要帮您,那个位子,我从来就不想要。”

“因为觉得我配?”萧峥冷笑,“为帝者只有是否合适,没有配不配。”

他撤去长剑,退开几步,转身背对着萧端,“你我是至亲,血浓于水,为了那个彼此都无意的皇位,何必弄到如此地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提醒你莫要动手,可是最后你还是让我失望了。我是希望你能真的有一日当得上云逸那个名字的…”

萧端身子一僵,隐隐从他语气中感到了不妙,“叔叔您…”

“所有事情我一人解释,你准备一下,离开吧,从此不要再回来。”

“叔叔!”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犯的是谋反大罪!”

萧端退后一步,怔怔的说不话来。

“王爷,陛下来了。”屋外忽然传来赵全刻意压低的声音,萧峥闻言一震,转头看了一眼萧端,大步走了出去。

皇帝等在书房,心中亦是惴惴,他在中途有过几次传旨赦免文素的念头,却一次次又没有付诸实施。

萧峥推门而入时,他惊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迎上他的视线。

“皇叔。”

“陛下。”

皇帝抿了抿唇,一时哑口无言,神色赧然,半晌才道:“文素一事,朕承认是怀有私心,但亦是遵从祖训,皇叔心中若有怨气,直说无妨,是朕愧对于您。”

“陛下所说的祖训莫非是平阳王给您的?”

皇帝点了点头,“正是。”

萧峥不语,径自走到他身后的书架前,从中搬出一本厚厚的古籍,露出一只狭长的盒子。取出来后放在桌上打开,里面露出一卷羊皮,递到皇帝面前,“陛下看过这段真正的史实,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决定了。”

皇帝怔了怔,接过来展开看了下去,越看越诧异,待看到下方竟然盖着太祖皇帝的私印,更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文子衿当初是被太祖皇帝下过灭九族的诏令,可是若不是他主动递上都城兵力布防图,大梁的江山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拿下。

文子衿其实是功臣,之所以后来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却是因为身份。

因为…她其实是个女子。

心爱之人成为了暴君厉帝的男宠,她为救人而抛家弃国,在最后承担了一切罪责与骂名,却仍旧从太祖皇帝那里承担了监视各大世家的重任,远赴江南。

文家从来都不是前朝余孽,大梁反倒欠了文家许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叔,朕…”他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说好。

“陛下的心思本王明白,既然陛下这么急着要权,本王便给你吧。”

“什么?”

皇帝惊叫出声,却见面前的萧峥一掀衣摆单膝跪地,“微臣自愿将大权奉上,只求陛下赦免文素,亦请陛下宽恕微臣私自回京之罪,准许微臣继续平定叛乱。”

“这…”变化太突然,皇帝已经手足无措。

他一向仰望,苦心孤诣想要赢过的人,强势高傲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竟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跪,跪的是陛□后的皇位,而非您本人。”萧峥抬头看他,神色肃然,“还请陛下先听微臣将一切事情禀明,若陛下仍旧坚持自己已经可以胜任帝王之责,微臣绝对不会再阻拦您亲政。”

皇帝皱眉,被这话一激,心中傲气又起,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在此之前,还请陛下饶一人不死。”

“何人?”

“平阳王。”

文素是被傅青玉的哭声给吵醒的。从混沌香甜的美梦中清醒,一眼便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坐在床头抽泣不止。

“青玉?你怎么了?”

开了口才发现嗓音有些嘶哑,傅青玉见状忙抹了抹眼睛,从桌边取来一杯茶水,扶着她饮下。

“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文素点了点头,看着她微笑,“莫不是被我这模样给吓的?我已经没事了。”

“不是…”傅青玉摇头,刚停了一瞬的眼泪又开始恣意奔流。

文素正在奇怪,却见她起身,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

“哎,这是做什么?”她忙掀了薄毯要下床去扶她,却被傅青玉抬手制止。

“素素,等我说完这番话,你就明白了。”她垂着眼,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脸色,“有关你的身份,是我透露给首辅大人的,虽然我不知情,但若不是我之前告诉了平阳王,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你也不会被送上断头台…”

“什么?”文素喃喃,想起行刑之前王定永对她身份的叹息,心中古怪,“我的身份究竟有什么不对的?”

傅青玉顿了顿,终于据实相告…

“你是说我那个宰相先祖其实是太祖皇帝悬赏的重犯?难怪…”文素目光怔忪,沉吟不语。

如今朝堂上下都知道了她这个身份,被认定是前朝余孽之后,自然是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在狱中时,她还在思考平阳王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将她置于死地,现在才知道事情原委。

除去犯事之外,这个身份只要稍微夸大一番,便足够了。

“素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此后千山万水访君难,临行之前,一定要来看一看你。”

“你要走?”文素掀了毯子下床,想要扶她,却还是没有动手。

说不怨怪绝对不可能,可是毕竟相识至今,看她这般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又有些不忍心。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傅青玉穿戴整齐,还束了男子的发式,只怕是立即就要动身。

“是,我要回江西老家去,经此一事,方知我太多不足,修身养性尚未齐全,如何能入官场?既然你已回来,朝政大事还是由你做主的吧,那辞官一事便请你允许了。”

文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傅青玉起身又朝她拜了一拜,拭去眼下泪痕,转身出门。

然而走出房门没几步,便在回廊拐角看到了一身铠甲的摄政王,静静的看着她,目光如炬,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淡漠而威严。

她心中一慌,忙不迭的下拜,心中情绪复杂,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峥步履不停,只在与她即将擦身而过时,声音淡淡地道:“此后永远别再让本王看见你。”

傅青玉浑身一震,几欲瘫倒,身边人已远去,步伐稳健,渐行渐远,好似从未在她身侧停留过…

一扇门,一人在内,一人在外。

先前文素没醒,萧峥还能陪着她,此时得知她醒来,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而入,一抬头看见她消瘦了许多的背影,心中酸涩。

文素转头看来,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笑了笑,“王爷。”

萧峥一震,皱了皱眉,自这声称呼之后,已然察觉出她神色间的疏离。

“素素…”刚要走近,文素已经后退了几步。

“王爷,如今下官是戴罪之身,您救了下官性命,已是感激不尽,切莫连累王爷再受牵连。”

“你说什么?”萧峥快步上前,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睫,“是因为那个身份?我说过,过往的历史,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不知真假。”

“不…”文素摇了摇头,“下官若是这般介意自己的出身,就不会鼓足勇气步入官场,下官是因为触犯了律法,王爷又为下官私自回京,此事总要有个了结。”

“所以你要替我扛下罪名么?”萧峥已经隐隐动怒。

文素越发低眉顺目,顿了顿,点头道:“下官会向陛下禀明,是下官暗中派人去求王爷回京的…”

话音制止在他的动作下,萧峥几乎是毫不温柔地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揉碾着她的双唇,昭示他此时满溢在胸腔间的郁堵和失望。

然而不过短短一瞬,又渐渐放柔了动作,按着她的背紧紧纳入怀间,细吻落到耳侧,化为呢喃:“我好不容易才堪堪赶到,差一分一毫便此生相见无望,你怎能对我说这种话,你若不在,我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