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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忽然身体不行时是个夜晚,他快步入宫,未入殿门却见到门边站着一身朝服的萧峥,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称呼更是疏离:“吴王。”

他抿了抿唇:“晋王。”

一边有人小声提醒:“吴王殿下,需改口称摄政王了。”

他大惊,不可思议地瞪着萧峥,后者却一如继往的冷淡。

“本王不信!”他甩袖要进门,一边一道小小的身影却吓得一闪而过,他低头看去,竟然是他的亲侄子,可是这孩子竟然被他吓得躲去了萧峥的身后,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他。

果然,他身边的亲人没一个相信他,哥哥、侄子,都跟他的母妃一样。

这世上,需要什么,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他冷哼一声,收回了脚,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萧峥,转身就走。

刚回府,便看见厅中坐了满满一屋的王爷。

“十三弟,怎样?十七弟真的被封为摄政王了?”

“就是,陛下不会真做了这样的决定吧?”

“那小子凭什么做摄政王?陛下还真不担心他篡位啊!”

“哼,乳臭未干,难当大任,陛下究竟是不是病糊涂了!”

“看来我们都要表态才行,怎么能让他这么容易得逞!”

“…”

萧峻一手叉腰,微微歪头,眯着眼冷笑,看着几人的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的寒光:“都不满的话,不如反了好了,只要你们有胆量。”

【四】

一旦要反,便不是说说的事情了,萧峻早已捏着几个王爷的把柄,他既然决定起事,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溜走。

不过萧峥的应对比他想象的要更迅速,他来不及犹豫便退出京城,用手中仅剩的兵力退守江东。

七王之乱让大梁民心大乱,甚至连西戎都开始不安分。

当然,实际上它什么时候安分过?!

不过这对萧峻来说是个好时机,在江东休整后不久,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江南,以长江为界,北望都城,严阵以待。

虽然萧峻脾气不好,但还不至于没有头脑,他想造反并不是一时头疼脑热,而是真的想要权势。

或者说,这世间谁不想要权势?

他在江南遍访名士,奈何谁都不愿出山帮他。后来好不容易听说一位名唤文金池的教书先生文采斐然,难得的脾气也好,便跑去延请,不曾想对方已然入土…

他便打算开科取士,但文人重节,竟没有几个来参加。无奈之下,他只好去跟江家通气。实际上他并不愿走上这步,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跟已逝母妃还有亲哥哥的联系。

不是矫情,只是不想回想,走到如今,用不着后悔,更不会回头看。

可惜江家不待见他,或者说不待见他造反的事情,于是他脾气又上来了,直接撂下狠话就回去,却发现一干追随的兄弟们战战兢兢。

没多久,蜀王便叛逃而去。

啊,用皇室那边的话说,叫“投诚”。

萧峻派人去追,狡猾的蜀王却乔装改扮用替身蒙混了过去。他一时自傲又起,便干脆等着萧峥的应对。

那个家伙最近在弄什么新政,笑话,要让女子当官,看来你这个摄政王也要做到头了!

他开始拉拢江北地区的官员,渐渐扩大势力,将身边最得力的军师派往扬州,帮助广陵王治军,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江山权势,终究会落入他的手中。

某天晚上阅读古籍,忽而念到范仲淹的那句“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他心中微微一动,竟忽然很想去看看太室山的峻极峰是何模样。

恰好身边的侍妾红绸进来陪伴,见到他模样怔忪,讶异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萧峻回神一笑,叹道:“本王在想,以后若是不在了,能埋骨峻极峰就好了。”

红绸闻言不禁愣了一下。她是萧峻退往江南时在路上救下的孤女,无依无靠便收留在了身边。萧峻虽然年轻英俊,可是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所以这么久了,也只有她一人陪在身边。听他这么说,红绸只道他是担忧前途,并未多想。

正要就寝,门外忽然有人禀报说寻到了林瑄的踪迹。

萧峻闻言立即披衣出门,脚步急切。他知晓林瑄在江南一带的影响,所以一直在寻访,没想到终于被他找到了。

【五】

林瑄实际上正带着夫人梁庆德准备连夜渡江去江北。天气凉了,风很大,这样的天气连夜渡江其实很危险,但是他不能留在这里等吴王来找他。

萧峻骑马赶到时,身上只着了素白的中衣,乌发也四散在耳后,随风扬起,一点也没有平日火爆脾气的模样,反倒显得俊逸风流,温和多情。

熊熊火把照亮了江边,他看见刚刚驶离岸边的小舟上站着一名男子,火光之下的相貌隐隐有些熟悉。皱着眉想了一瞬,却没有头绪。

身边的弓箭手已经摆好架势,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将人拿下,然而下一刻忽然从船舱里冲出一人来,一把拽着林瑄就往船舱里推,口中带着哽咽:“快躲起来!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萧峻蓦地怔住,他记得这声音,竟然是他的九皇姐,庆德公主。

难怪觉得那男子熟悉。

不过他早已放下当年的执念,自然也就毫无顾忌。冷笑了一下,自己接过长弓射出一箭,却终究只是射在了船舱上,但是颤动的箭羽还是让梁庆德吓得叫出声来。

“吴王,你…”

她似乎想求情,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林瑄已经将她拉着护到身后。

萧峻摆摆手,大声道:“走可以,只要老天让你们平安过江,本王也不阻拦,但是最好永远别再出现,任何人面前都别出现!”

梁庆德一脸讶然,林瑄也有些震惊,而后朝他拱了拱手,拉着梁庆德走进船舱,小船便直摇而去,渐渐隐于黑暗中。

萧峻随意丢了长弓,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叉在腰间淡笑。

他就是这么骄傲的人,既然要走,他何必要拦?就算林瑄以后会出现在萧峥面前又怎样?他也照样可以赢他。

天底下又不只有他萧峥一个人会打仗!

作者有话要说:吴王自负高傲,活的真实,虽然是反派,但是我很欣赏他的性格,于是忍不住写了这个番外~其实本来还想写萧端的番外的,但是我太爱他了,以致于都不想写了(喂! )好啦好啦,其实萧端有个专门的坑,但是还没准备好,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发吧,悲催的我有太多想写的了,倒地抽搐~求留言求撒花啊啊啊啊…

66 有峰峻极(下)

萧峥在江北堤岸边除贪之时,萧峻其实隔着江面远远地观望过一阵,只依稀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便冷笑着离开了。

之后朝廷开始陆续产生变动,那位因新政而迈入仕途的女子竟然大大咧咧地平步青云起来,越做官越大。萧峻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欣赏。

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是靠运气的,想必那个女子也是有些门道的吧。可惜,听闻还是江南的,怎么偏生跑去京城了呢?不然也可为己所用啊!萧峻摇头感慨。

青海国女王与他家侄子定下盟约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一方面意味着朝廷要开始对付他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两方都开始养精蓄锐,千钧系于一发,彼此俱是紧锣密鼓地部署着,只需一方动作,便会掀起滔天狂澜。

红绸垂着头进屋,心事重重的模样,萧峻并未在意,他并不是个温柔的男人,所以也不会去在意女人的心情。

“听闻朝廷派兵来了,还是摄政王亲自领兵的。”红绸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跟前,看着他在书桌前研究地图。

“嗯…是有这么回事。”萧峻回答得心不在焉。

“王爷,您…会没事的吧?”

“嗯?”萧峻抬眸,脸沉了下来:“你不相信本王能胜不成?”

“不是…只是…”红绸眼神闪烁,吱呜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将对他的担忧说出口,萧峻已经不耐地摆手示意她出去。

起初有广陵王的二十万大军抵挡,萧峥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能胜出,哪知江家竟然出面收买了他最为得意的军师,顿时草包广陵王兵败如山倒。

萧峻怒气冲冲地跑去找人算账,江家倒是跑得快,统统躲避去江南了。

我不负人,人却负我!好得很!他咬牙切齿,等本王一统天下,管你们什么血缘亲情,统统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接下来却如有天助,萧峥渡江首战便告捷,一时间战神之名四散不止。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忍不住又跑过来唠叨,竟然叫他退守到无锡苏州一带。

笑话!不过就是死了个广陵王,不过就是成功拿下了镇江,说到底也只是个带过几年兵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那也的确是个难缠的主儿,竟然动不动就派人骚扰,要么就直接干上一场,这么不干不脆,还做什么摄政王?!

他忍无可忍,最后竟然直接站在城楼上对着退去的骚扰分子破口大骂。

骂归骂,战事还要继续。他冷静地安排,命其他几人以合围之势将萧峥包围,却不曾想他还有胆量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哼,来得正好,好叫他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萧峻在红绸担忧的眼神里披甲上阵,落下城门,以破釜沉舟之态出现在萧峥面前。

虽是初冬,阳光却很耀眼,他眯起眼睛看了又看,恍然发现,原来时间还是在彼此身上刻下了印记。

萧峥早已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若说当初的气势只是隐隐外露,偶尔会掀起狂潮的瀚海,如今他却只是一湖碧波,表面沉稳无波,内里也许掀起的狂澜比海上更甚。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过往三十多年的人生都好像在极短的时间内回顾了一遍。

萧峻觉得可笑,萧峥居然说若是投降,念在他是皇帝的亲叔叔,可以饶他不死。

他要是指望着靠这点血缘关系活着,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地走出京城!

过了这么久,这个对手终于站在了自己面前,想来,今日也合该是个了断的日子。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的队伍被一招请君入瓮困住,而连日来“战神晋王”的名号一直动摇军心,下面恐怕会越发艰难。

萧峻忍无可忍,一拍战马,手执长枪冲了过去。然而萧峥抵挡的力道也不弱,近距离对峙,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的确不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少年萧峥了。

他甚至会用言语刺激他:“不过如此,吴王除了口气之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混账!”虽然知道那是激将法,但萧峻一向最受不得别人轻视,自然气愤难忍,长枪一挥,再度袭来,两人翻身下马,变为近身搏斗。

实际上在落地的刹那萧峻便察觉到萧峥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那是一种必胜的自信,他心中也明白几分,自己武艺不及他,恐怕难以脱身。

然而纵使战死沙场,又有何惧?成败天定,事在人为。人生匆匆百年,起码他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争取过,身为男儿,至少活得不算窝囊!

手中长枪刺向萧峥的肩窝时,腹间猛的抽痛,微微低头,对方的长剑也已透背而出。

天地仿佛都失去了一切声响,周围喧闹的打斗声幻灭无声,眼前的人也有些看不分明。半晌,只传来萧峥似叹似诉的低语:“你输了…”

他狠狠地瞪着他,心中万分不甘,但没有反驳。

输便是输,他虽自负,却还不至于输不起。

倒下的一刻,耳边似乎隐隐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大概是红绸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了眼,没有犹豫,更无留恋…

【尾声】

萧峥进入金陵府后,见到了红绸,她的脸有些异样的潮红,眼神却有些涣散,呆呆地坐在吴王居住的行馆中。

见萧峥进来,她忙不迭地起身拜倒,一身大红的衣裳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然后她哭着请萧峥厚葬吴王,称他生前有遗愿,希望他能达成。

萧峥一一用心记下,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女子已经捂着胸口倒下,口鼻都溢出血来,显然是早就服了毒…

吴王没有子嗣留下,所以不存在什么安置的问题。当然照他身边人的说法,那是他故意不愿留下任何血脉。

他曾对红绸说过,跟着他这样的人其实并无保障,她若要走,他绝不强留。

在他看来,这世上根本没人会在乎他,他早已习惯,自然也不在意。

萧峥吩咐将红绸厚葬,然后写信给皇帝,说要护送吴王遗体去河南的太室山。

这便是萧峻的遗愿,当日不过对红绸随口一说,她却记得清楚。

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他的,只是他从未发觉。

皇帝陛下对此自然不解,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可是这是反王头目,没必要为了他长途奔波,即使要去,也不该让摄政王亲自护送。

可是萧峥还是固执己见,护送萧峻上了路。

这位十三皇兄曾在他幼时领着一群兄弟欺负过他许多次,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更别谈什么亲情了,然而从战场上相遇的那刻起,萧峥就知道,这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

他大概是他们这辈皇室中活得最为真实的一个人了,想要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发乎于心,不会躲躲藏藏,也不在乎他人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