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向衍发微信来，说他到楼下了。辛晚成和许安宁告辞，下了楼。
向衍跨在一辆共享电动车上，正等着她。
多日不见，向衍看着清瘦了一些，看来消失的这段日子，他过得确实不怎么样。
辛晚成走近。
向衍正走着神，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笑了。
辛晚成手搁在车头灯上：“我还以为你又开客人的改装车来接我呢。”
“怎么？瞧不上我这电动车？改天给你改一辆超级电动车，快到吓死你。”
“别别别，我还得留着命催你债。”
辛晚成真没想着意有所指，只是插科打诨一下，向衍的眉眼却微微低了下去。看来挺受打击。
辛晚成还以为以他挣少花多的架势，找人借钱应该是常事，可现在一看，他对借钱这事，还不怎么得心应手。
辛晚成跨上后座，座位着实有点挤，辛晚成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手反抓着身后的横栏，才勉强在彼此之间格出一道缝隙。
“坐稳咯。”向衍启动车子。
电动车往前耸了两步，停了。
辛晚成结结实实地撞到他背上，视线越过他的肩，见电动车正闪着警示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开这车。”
向衍有些傻眼，跨下电动车，检查线路。
辛晚成也下车帮忙。
两个人正头顶头地凑在一块儿研究是哪儿出了问题，一辆大G减速停在了公寓楼前。
车上的叶南平找车位停车，准备停好车，上楼接人。
没找到车位，反倒先看到了他准备接的那人。
只见那熟悉的身影，和一个高她一头的年轻男人凑在一块，正研究着一辆明黄色的电动车。
看来他不用找车位了。
叶南平眉一沉，按了下车喇叭。
不远处，正紧挨着彼此的那俩人，终于分开了。他俩大概以为是他们的电动车挡了别人的路，一个忙着把车往里挪，一个回头：“不好意思哦……”
辛晚成抱歉的话说到一半，掐了。
叶南平降下车窗。
那个正在挪电动车的年轻男人，这时也回过头来。
看向叶南平的下一秒，直接伸手把辛晚成搂到一边：“你别挡人家路啊。”
表面上看，像在斥责姑娘挡路，可那眼神，分明是已经认出了叶南平。
狼狗护食的眼神，很好。
叶南平稍稍一锁眉。
可惜，辛晚成没明白过来年轻男人的套路，竟还解释道：“挡什么路？这我老板。”
说完直接拍开向衍的手，不仅没让出路来，反而上前几步，来到了叶南平窗边：“叶老师，你来找安宁姐？我走的时候安宁姐已经打算睡了。”
“是嘛？”
“是啊。”辛晚成见他稍稍紧着眉头，又改口道，“不过她应该还没睡着，毕竟有时差。”
叶南平微微敛了敛眸，再抬起视线时，眉头已经解了，“不用了，让她睡吧。上车。”
“啊？”
“啊”什么？是他表达得不够清楚？“我顺路，送你回去。”
辛晚成一听有这等好事，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上车，而是连忙回头，招手示意向衍过来：“甭管你那破电动车了，我老板说要送我们一程。”
向衍没动。
叶南平也没动——
自己什么时候说要送“他们”？明明只说了，要送她。
辛晚成见向衍没动，又招手示意了一遍。
向衍前一秒还表现得十分抗拒，转瞬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插着兜，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竟不再推辞：“那就麻烦您啦，叶老师。”
说完直接拉开副驾坐了进去。
这一系列举动，令还站在副驾门外的辛晚成也楞了一下，这才往后挪了两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后座。
不等叶南平开口问要先送哪个，向衍已经扣好安全带，冲着叶南平，张口就报出了辛晚成家的地址。
叶南平顿了顿，发动车子的同时，看了眼后视镜。
辛晚成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解释，向衍得先去她家拿钱，可转念想想，还是咬了牙，什么也没说。
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叶南平也不会感兴趣。
只是叶南平从头到尾都不说话，辛晚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他之前就说过她把他当司机使，确实，哪有老板给员工开车的？现在可好，她不仅自己坐他开的车，还拉上朋友一起……
向衍却似乎压根没发现气氛有什么不对，堂而皇之地坐在副驾聊闲天：“叶老师，得亏遇见了你，不然我和辛晚成骑一辆电动车回家，非挤死不可。说不定又得害她冻感冒。”
“又？”
“可不嘛，她自从认识了我，真没少感冒。”
“……”很好。
辛晚成坐在后排，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曲线救国，掏出手机给向衍发微信：我老板脾气不好，你别和他扯些有的没的。
关键是叶南平刚才没能上楼见到许安宁，心情大概也不怎么好……
怎料向衍这么没遮没拦，她前脚刚警告他，他后脚就把她交代出去了：“叶老师，听说你脾气不好，但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我就觉得你很亲切。不然我还真没好意思搭你的车。”
果不其然，叶南平又一次默默地看向了后视镜。
辛晚成极其勉强地咧出一个笑，希望叶南平大人不记小人过。
叶南平并没有对她的笑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收了目光：“我工作的时候脾气确实不怎么好。看来底下人，没少抱怨我。”
底下人……
指向性已经很明显，向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改口道：“叶老师误会了。我和她很少聊工作上的事这些，一般都是聊一些更有意思的，比如共同的兴趣爱好什么的。”
辛晚成终于忍不住用膝盖顶了下副驾的后背。也不知道向衍收没收到这个信号。
好在时间已晚，一路都没什么车，叶南平的车速特别快，二十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外，辛晚成默默松了口气，说着：“叶老师，明天见。”
赶紧下车。
叶南平听见“砰”地关门声，没回头，直接问副驾的向衍：“你住哪儿？”
向衍看着他，两秒左右的沉默，突然笑了：“叶老师，再见。”
字里行间，多少有些刻意模仿辛晚成刚才道别时的语气。
叶南平刚因此微微一蹙眉，向衍就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叶南平没有回头，但透过倒后镜，看得清清楚楚，向衍是如何一路小跑追向辛晚成。
“等等我！”向衍一边疾走，一边唤她。
辛晚成并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用门禁卡刷开小区门，直接闪身进去。
小区门自动合上的前一秒，向衍堪堪赶到，眼疾手快，直接抬起胳膊，手背格住门缝，也闪身进了小区。
被他追上的辛晚成，忍不住抱怨：“你在车上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叶南平肯定以为她在私底下没少吐槽他。
这让她明天上班怎么面对他？
向衍却很无辜：“我第一次和你老板聊天，又不知道聊什么，当然只能扯七扯八了。”
小区门在俩人身后，“砰”地合上。
叶南平沉浸在倒后镜中的视线，因这砰地一声，微微一震。
等一下。
他……跟她，一起回家？
那她前几天，那番特别正式的表白……
现在的年轻女孩都这么玩？
叶南平手上猛地挂挡，轮胎一记转向，刺耳地擦着地面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20字以上2分评，都送红包。想看叶爸爸化身醋王的，请举起你们的手~不想让叶爸爸好过的，请举起你们的手~
【醋王 小剧场】
隔日，辛晚成顶着俩黑眼圈上班。
同事：昨晚睡得很晚么？
晚仔：折腾一宿。
……
……
同事：叶老师，你蹲地上干嘛？
叶爸爸：画圈圈。
同事：画圈圈干嘛？
叶爸爸：……
第34章
三天后, 从法语班下课回家的辛晚成, 见到了新室友闫佳。
见对方带来的行李多得跟山似的, 将客厅一角堆得乱七八糟，刚进门的辛晚成, 艰难地越过这一堆行李, 来到自己房门外。
敞着的房门里, 商瑶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商瑶虽然还没找着工作，但最近应酬多了起来, 看来和赵子由发展得不错。
辛晚成冲着商瑶抬了抬下巴, 点了点客厅, 商瑶从镜子里抬头, 冲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商瑶急着出门，辛晚成在客厅里帮闫佳提了两袋东西, 闫佳就打开了话匣子。
辛晚成才知道闫佳是做时尚自媒体的, 之前一直在给人当枪手，因为大专毕业, 领导也不怎么瞧得上她，她一气之下就辞了职，和几个朋友出来单干。
闫佳和她的朋友们，每个人都手握几个微信号, 每个微信号里都是满满5000好友, 闫佳早已养成了习惯，见到谁，第一件事都是先加微信, 也难怪向衍和她见过一面，就成了微信好友。
可惜她的新公众号才刚做起来，暂时在亏本运营，不到俩月，她之前存下的钱都花完了，一起做公众号的朋友撑不下去，跑了。
闫佳才不得不搬家。
目前闫佳正规划着先找个工作，填饱了肚子再来冲事业。
辛晚成这才看明白，难怪她衣服、鞋帽这么多，原来都是工作需要。
辛晚成和闫佳聊到一半，化好妆换好衣服的商瑶从次卧里出来，拎着她的小香，约会去。
辛晚成正弯腰帮闫佳往主卧里拖行李袋，商瑶冲她俩道了声别，正要朝玄关走去，闫佳直起身一看，就笑了：“姐们儿，以后别背假包了，下回我给你推几个小众品牌的包，既好看，又不撞包。”
还弯着腰的辛晚成顿时头皮一麻。
忍不住抬眼瞧了瞧商瑶，商瑶脸色已经白了。
看来闫佳这张嘴，没少得罪过人，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个，也太……
商瑶悄悄把左肩上背着的小香，挪到了右肩，冲她俩笑笑，走了。
商瑶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辛晚成就收到了商瑶发来的短信。
商瑶：她有病啊！我跟她很熟吗？
……
隔天，商瑶就把自己一千多买的小香扔了。
虽然这个说话过于直的新室友没少让商瑶憋屈，但商瑶很快心理就平衡了——
她找到了工作，是辛晚成的老东家广迪。
而同样在找工作的闫佳，还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碰壁。
商瑶也不知是被闫佳刺激的，还是进了广迪的客户部之后有工作需要，每天上班都得化妆，新衣服也买得勤了。
辛晚成又要工作又要上法语课，周末总抽不出时间来陪商瑶逛街，眼见衣柜快不够用了，辛晚成劝她收手：“姑奶奶，你就少买两件吧。”
商瑶现在看得很开：“之前得省吃俭用养周叙，现在才知道，给自己花钱原来这么爽。”
辛晚成听说过一个词叫报复性消费，如今的商瑶正是报复得正欢时，辛晚成也就没说她了。
好在辛晚成衣服少，闲钱又都借给向衍了，把自己的衣柜腾出来一部分，匀给商瑶。
商瑶一边剪着新衣服的吊牌，一边问：“你和你的叶老师，发展得怎么样了？”
“发展？！”
这个词试用于她和叶南平？！辛晚成的语气充分表示了怀疑。末了只能悻悻然地喊句口号：“我爱工作。”
“真没进展？”
“他开始允许我上手拍一些片子了，这算进展么？”
商瑶叹了口气，想到一件事，不知该不该提，可见辛晚成似乎已经把她的叶老师放下了，就和当年轻松放下了学校里那个帅讲师一样，商瑶也就放心说了：“上回赵子由请我看电影，他可跟我说，叶南平抛弃他跟个女人跑了。我还吓一跳，多嘴问了一句，他才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女人，就他俩的一个发小回国了，叶南平最近和那发小走得很近。”
商瑶说这么多，本是为了提醒她。
辛晚成却似乎并不意外：“赵子由说的是许安宁吧。”
“你也认识？”
“……”
不仅认识，现在还成了甲乙方。
许安宁请叶南平拍摄她纪录片的海报，成了辛晚成的新甲方。
……
许安宁刚拍完的这部纪录片，拍摄海报的同时还在做后期。辛晚成因为工作，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许安宁。
许安宁的这部纪录片跟踪记录了七位PTSD患者恢复后，如何重新融入社会。这七位主人翁因不同的原因患上PTSD，有被常年家暴的女人，也有从维和部队退下来的中国军人。
因为这次的拍摄对象是辛晚成从没接触过的PTSD人群，团队开会定拍摄方案之前，辛晚成还去许安宁那儿看了段刚粗剪完的纪录片，提前做一些功课。
虽然受访者都是已经病愈的PTSD患者，片子依旧十分的压抑。
听许安宁说，片中那位受访的维和军人，还是她和叶南平的朋友。
果然拍摄军人单封的当天，叶南平直接叫对方老徐，还和老徐聊了点儿在叙利亚的往事。
一提到当年叶南平被不知什么东西蛰了，脚肿得和猪蹄一样，老徐笑了。
叶南平捕捉到了这个笑容。
那笑容里藏着四个字——恍如隔世。
……
上午拍完了老徐，下午还得拍一组单封。
下午来人的叫章毅，也是纪录片中的受访者之一。
他和辛晚成年纪差不多，曾是个赴美留学生，前几年很轰动的美国校园枪击案的幸存者之一，枪击案后，他患上了严重的PTSD，辍学回国治疗，今年刚病愈，在重新申请学校。
早前章毅答应在纪录片中露面，听说家人是强烈反对的，最后拗不过章毅本人的想法，但章毅的家人，不论是对许安宁的团队，还是对叶南平的团队，都很防备，章毅来到摄影棚当天，他母亲陪着来的，辛晚成为章毅倒水，被他母亲拦下了。他母亲自己带了水，也不让章毅吃影棚里准备的小零食。
直到章毅再三保证他一个人没问题，催他母亲去上班，他母亲才离开。
辛晚成起初以为是章毅母亲保护心过重，章毅却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是他在患病期间太神经质了，任何细节不对，他都会发脾气甚至崩溃，才导致他母亲现在什么都很谨慎。
一直在化妆间里和辛晚成畅谈的章毅，一进影棚，却像变了个人。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材高大的打光师只是按照叶南平的要求挪了下灯箱，靠近章毅的瞬间，章毅就失控地抱头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