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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样看着端木,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及前所未有的无望。仿佛只是一瞬间,姜如蓝突然懂了,她之所以那么痛苦,不过是因为她太贪心了。她留恋魏徵臣带给她的缱绻柔情,也贪慕端木磊曾经赠予她的温暖友谊,她太过渴望从别人身上得到慰藉,所以最终害得自己遍体鳞伤。像他们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实意呢?

端木磊望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睁着一双圆圆眼眸的年轻女孩儿,不知怎么的,心间某个地方,突然就那么极细极小地疼了一下。她始终珍藏在心间的,其实他也不曾忘记。可人到了他这个位置上,说一些话,做一些事,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别有所图,还是出自真心。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那个时间段,他早已经获知魏徵臣还活着的消息,跟他面对面有过交流,且跟他一起拟定了未来一年布网全歼达拉斯以及追随者的计划,他会跟姜如蓝说那样抚慰的话,对她表示出恰到好处的善意,一则是出自魏徵臣的托付,二则是因为他意识到,或许某一天在某个棋局里,姜如蓝能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他对她的这一点点好,就是到时打动她的关键筹码。

端木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也很坦荡:“你和萧卓然,是整个布局里最重要的两个角色。如果我当时跟你要,你肯定要怀疑,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打草惊蛇,会坏了全盘计划。另外,当时由你拿着那份东西,也是最安全的。”在外人眼里,当时的魏徵臣坠崖落海,八成没命活着回来,而她在那之后的一系列举动也落实了外人的此般猜测。这种情况下她退出组织,远走他乡,没有人会猜到她身上带着能够决定全局走向的东西,即便是达拉斯那样老谋深算的家伙,估计也料不到这一步棋。果然是好算计!

姜如蓝听他说着,慢慢绽出一朵笑容来:“端木果然睿智过人。”

端木磊平静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姜如蓝摇摇头,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是死路。从此以后,她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工作上的伙伴,也不再是生活中的朋友,他曾经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为她点燃一簇小小火焰,如今那团火熄灭了,她反而将眼前这个人彻底看清楚了。

端木磊默然片刻,问:“那把刀…”

姜如蓝把水杯放在床头桌,慢慢躺了下去,自己将被子掖好,闭上双眼说:“刀是他给我的,也该由他来跟我要回。想要刀,你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躲在监视器后面鬼鬼祟祟,很有趣吗?”

隔壁房间里,黎邵晨“啧”了一声,看向萧卓然:“这丫头不简单哪!连这都能猜到…”

见萧卓然许久不言语,他敲了敲桌沿,试探问道:“卓少,其实我们可以直接给她喂点儿安眠药…”

“这件事你和端木别再插手。”萧卓然最后望了一眼屏幕上那张苍白的睡颜,站起身与黎邵晨平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们要的只是个结果,过程你们不要管。”

说完这句,他径直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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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若不是因为爱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依旧不见有停歇的意思。早餐时熬得碧绿的蔬菜粥,一小笼冒着热气的虾仁烧卖,一碟温热的红豆椰奶糕,以及一凉一热两道佐餐小菜。姜如蓝醒来之后,也不管其他,先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床头摆着一条原色的亚麻裙子,穿在身上干爽柔韧,不贴肌肤,是魏徵臣从前最喜欢给她买的几种布料之一。头发有些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下面垫了条毛巾,姜如蓝就在餐桌旁坐下来,边吃边看外面的海景。

门无声地打开,男人的脚步轻而缓,但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姜如蓝却浑然未觉一般,细细品尝着菜肴,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厨艺,尽管从前几年里,她有幸尝过的次数非常有限。可生活里有一些东西,看似琐碎平凡,却仿佛夏日夜晚的萤火虫,一点一点,闪着微光,只要看过一次,无论怎么样都忘不掉。

男人的手轻轻拢住她的发,另一手拿起她肩上的毛巾,为她擦拭发丝间滚落的水滴。姜如蓝拿着汤匙的手指只微微一顿,又舀起一勺粥,轻声道:“我在吃饭。放开。”

萧卓然站在她身后,在外人面前惯常戴着的银丝眼镜早已取下,露出那双对女人来讲有些过分魅惑的桃花眼。此时,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坐在椅上的女人,握着她发丝的手却很轻,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将她弄疼了,“天凉,头发先擦干比较好。”

心里有千言万语,人到了跟前,却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姜如蓝望着落地窗上的倒影,她穿着亚麻色的长裙,V字领,三叶草形状的袖口缀边,相似的裙子,相似的装扮,只是窗子里她的模样,比一年多前苍老了许多。那时她总留着短发,眼睛晶亮晶亮的,仿佛无论前面会遇到什么困难,在她这儿都不是难事。那个时候的丁一,总觉得只要敢拼敢闯,什么难关都能熬过去的。那个时候的她,倚仗的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无畏,以及一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安全感吧。而那份安全感,曾经来自她身后的这个男人。

曾经她无数次幻想过,找到他时两人各自会有着怎样的言语神情。他是微微勾着嘴角笑,抑或目光沉沉望着她,又或者,她压根儿等不及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直接冲过去将他一把抱住——就像她曾经在哥本哈根做过的那样。可是那时,他只是沉默而无措地任她抱着,随后将她轻轻推开,温和有礼地告诉她:“小姐,你认错了人。”而现在,他站在她身后,他望着她的背影,而她的目光,却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他的目光追随而来,她却轻巧地错开,不是怨恨,不是厌倦,只是不想跟他四目相对,就像此时此刻的她,压根儿不想跟他讲一句话。

过了很久,萧卓然开口:“先吃东西吧,吃冷食对胃不好。”

感觉他的指尖顺着自己的发丝缓缓下滑,终至松开,姜如蓝弯了弯嘴角,拿起筷子。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小,如同蜻蜓飞跃着轻轻点过湖泊,带起一圈浅浅涟漪,萧卓然却看得心头一惊,手刚要放在姜如蓝肩膀,她却微微弯下脖颈,借着喝粥的姿势,躲开了他的触碰。

早餐在两个人的沉默中结束。碗碟里的东西吃得很干净,连姜如蓝自己都有些惊讶,这种时刻,她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外面雨丝飘摇,如同根根银针,照耀得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姜如蓝站起身往外走,一边语气轻松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萧卓然只迟疑了片刻,就跟了上去,一边拿起靠在门边的伞,“这会儿雨有些大了,要不等…”

“你不必跟我一起。”姜如蓝仰起头,朝他笑了一笑,“我只是想出去散散步。谢谢你的早餐,做得很好吃。”

萧卓然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一…”

姜如蓝浅浅笑着看他,一边摇了摇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真名,叫姜如蓝。”

走廊里很空旷,黑色地毯,白色墙壁,一扇又一扇暗红色的门板,一路走过来,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姜如蓝听到身后的男人,一边快步跟上来,讲话的声线有着一丝并不明显的紧绷:“我…如蓝,现在这个才是我的真名。”

“哦。”姜如蓝点了点头。

“外面凉,把这个戴上吧。”萧卓然出门前从衣架上拿了一顶帽子,非常浅的一种蓝色,如同清晨山谷中的薄雾,帽檐小小圆圆的一圈,只在侧面镶了一朵象牙白的绢花,非常复古。萧卓然在酒店门口站定,为她戴好帽子,随后撑开伞,扶着她的腰慢慢走进雨中。

这间酒店的后院很空旷,不似枫国那般绿树成荫,放眼望去一片空地,只有边缘处栽种着一些树木,再往远处看,苍翠的山峰此起彼伏,奶白色的水雾朦胧缠绕着,仿佛梦境。姜如蓝只看了一眼,便问:“那边是烟罗山?”

“是。”萧卓然答,“这处酒店其实是上面再H市设的一个基地。平常很少挂牌营业,很多人都以为这间酒店已经废弃,所以很少有人会来这边。”

“从烟罗山过来,要多久车程?”

“一个小时左右。”萧卓然一时间没想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谨慎地又加了句,“如果不堵车的话。”

“达拉斯的案子,上面这次彻底放手,交给你全权负责?”之前在山上,她曾经听端木和卢西亚这样交代。担那时她的心绪很乱,事后想来,也不能确定端木说的到底是实情,还是只是诓骗卢西亚的缓兵之计。有这样的疑问,最好的办法无疑使直接问眼前这个人。至少在这种大事上,他只有“说”与“不说”,不会有“真是”或者“谎言”。

“是。”萧卓然点了点头,一双黢黑的眸子锁住她的视线,郑重其事地答,“达拉斯的案子,我是最高指挥官。”

“那很好。”姜如蓝唇边浮起一丝笑,“你也算得偿所愿。恭喜了!”十八个月前那次行动,如果不是还有卢西亚等人在旁边束手束脚,几次打乱萧卓然和端木磊的部署,事情很有可能是另一番局面,萧卓然不会中枪坠崖,端木磊也不会因此被罚禁足三个月,几十个兄弟不会陷入混战白白牺牲,而她和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相对无言。

萧卓然望着她,目光里浸透出某种深沉的光来,“如蓝,你是不是恨我?”

姜如蓝被他问得一怔,随即莞尔。这正是魏徵臣与人交谈时的习惯,或者说是一种策略也不为过,开门见山,长驱直入,一般人最先排除的方式,他却一贯用得顺手。“出其不意,才会有所收获”,这是魏徵臣第一次带她出任务时就教过她的。

萧卓然见她望着自己,许久都没有讲话,嘴角却弯起一抹让人觉得刺目的笑容来,一时间也是哑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有些沙哑:“如蓝,过去发生的事,我不想狡辩,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你尽可以恨我,只是不要不原谅我,不要…”他咬了咬牙,太阳穴那里传来一下接一下刺痛的跳动,他知道,那时他在极大的压力之下才会有的反应。最后索性一垂双眼,也不去看眼前的人会是什么神情态度,一把拉住她的手,哑声说:“不要放弃我,如蓝,别抛下我一个人。”

这番话却是大大出乎姜如蓝的意料。在她心里,如果说曾经并肩作战的魏徵臣是让她敬仰爱慕的传奇,那么后来朝夕相处的萧卓然就是一团让她参悟不透的迷雾。又或者说,无论他曾经是谁,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她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这个男人。而如今,这个她曾经爱慕过也曾经憎恨过的男人,竟然会拉着她的手低声请求她,不要轻易抛下她,无论身处何般境地,无论在什么人面前,他何曾有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刻!

萧卓然却当她的沉默是拒绝,急切地抬起眼来看她,“如蓝…”

姜如蓝细细描摹着眼前这双眉眼,修眉如墨,深邃双眸,这样出色的眉眼,这般让人心软的神色,恐怕落在任何人眼中,都很难拒绝他的任何请求吧。

姜如蓝突然就想明白,那么多人追逐爱参悟爱,探讨爱情的长短,比较爱情的深浅,其实对一个人最深刻的感情,不是爱,亦不是恨,而是不忍。不忍看他哪怕蹙一蹙眉头,不忍让他在无人的时刻独自舔舐伤口,更不忍让他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样低声下气的形状来,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姜如蓝一面微笑,一面落下泪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感情,已经深刻至此。他曾经那样毫不留情地抛下她,理智分析后利用她,在她用自己生命做试探时不为所动,在她绝望哭泣时任她一个人奔向滂沱大雨,可现在看到他因为自己而皱眉难过,竟然还会为他感到心疼。记得年纪很小的时候,在一本爱情杂志上看到过一句特别煽情的话:我的心被你攥在手里,无论怎样拿捏,都会觉得疼。而她的心,早就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萧卓然见到她又哭又笑,以为她是压抑太久,心里一阵难过,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着她的发顶,一边沉声地哄:“不哭,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

可姜如蓝心里明白,他明知道要做很多对不住她的事,明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会让她觉得难过,哪怕看到她被他折磨成现在这番模样,倘若给他机会重选一次,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眼泪一时落得更凶。

萧卓然见怎么都哄不好她,只能捧着她的脸,一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一边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不哭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落入那样的危险里,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如蓝?”

姜如蓝没有点头,她只是透过水雾弥漫的眼睛,仰起头看着他,就像从前她靠在他怀里那样。她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也找不见一丝慌乱。姜如蓝突然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问:“你想我相信你?”

萧卓然有些奇怪她的神情,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神情面貌,开心时的她,难过时的她,暴怒时的她,甚至是绝望时的她,唯独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嘴角却一直弯着笑。从在酒店房间里时就隐隐存在心间的恐惧,在这一瞬间无限扩大。萧卓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有了一丝恐惧,如果她现在开口说要离开,他该怎么办?

如果她说她可以原谅他的所有过错,但是一定要离开他,他该怎么办?

人生二十六年的时光里,让他真正感到恐惧的时刻寥寥无几。最近一次,恐怕就是收到她被罗妃掳走的消息时,那一瞬间,他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人抽空了一般,冷,空,以及无法自抑的恐惧。他永远也忘不了,达拉斯朝他开枪时,对他说的那句话。那个人长着一双湛蓝的眼睛,相貌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看人时的眼神却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他当时大笑着说:“我要让你也尝一尝,失去至爱的滋味。”

当时的情况,萧卓然并不全然是被逼跳崖的,更确切地说,他是在听到达拉斯说这句话的同时,一脚踩空,直接从山崖上摔了下去。仰面朝着天空坠落的时候,他与达拉斯两双视线相交,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他确切地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死,而达拉斯眼睛中传达的意思是: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我再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玩死你最爱的人!

遇到姜如蓝之前的二十几年,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怕。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没有朋友,更没有所谓的爱人,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没有任何牵绊的。像他这样的人,多活一天,便能多做一天自己喜欢的事,少活一天,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损失。死就死了,恐怕到时连个为他上坟烧纸的人都不会有,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可是当着达拉斯的面中枪坠崖的那一刻,在哥本哈根与姜如蓝重逢的那一刻,在不久前得知姜如蓝被达拉斯安插的眼线掳走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怕了。他不敢想象在这个世界上,他还好生生地或者,而他至爱的女人却已经死了,会是怎样一种空寂;他更不敢想,在她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其实还好好活着,她的内心会有怎样的遗憾和悲哀;如果她的死是因他而起,是旁人为了让他难受才制造的局,萧卓然只消稍稍一动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要恨得发狂!

所以他不敢跟姜如蓝相认,不能承认他就是她爱的那个魏徵臣,更要故作冷酷不耐地把她抛弃在那间酒店。他以为把姜如蓝控制在枫国酒店,控制在展家和沐锦天的势力范围内,达拉斯的人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钻不进枫国的天罗地网。可他和端木磊漏算了两点,一是忽略了古泽熙这个不稳定因素,二是没有及时排查出罗妃的真实身份。古泽熙已经从总部失踪超过三个半月,但无论是端木磊还是卢西亚都没有想到他会在整容后偷偷潜入B市,甚至在达拉斯设下的这个局里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他先是在日式烧烤店与罗妃不动声色地接头,而后试探他对姜如蓝的态度,随后又尾随姜如蓝到酒吧,盗窃了她的手机和U盘。也正是因为这两样东西的丢失,才会导致他们这边步步漏算。而罗妃更是将姜如蓝引出枫国那个原本安全无虞的场所,把她诱骗到荒郊野外的烟罗山,逼迫他们所有人不得不提前出手。

古泽熙中途劫人,应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以说如果没有古泽熙的中途叛变,妄图拿姜如蓝的性命安全去跟达拉斯谈判,也不会为他们这边争取了救援时间,最后顺利将克拉那伙人一网打尽,还让他提早几天就回心心念念的爱人。

萧卓然突然发现,自己想得越多,心越慌乱,而当他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已经乱了的时候,更是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失措。他到底该怎么办,明明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可两个人之间却仿佛相隔整整十八个月的时空,过往三个月的相处,如今看来倒不如不曾重逢,至少那样,如蓝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充满怨恨。这样想着,就感觉姜如蓝纤细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抚了抚,而后道:“萧卓然,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付达拉斯?”

“三天后。”萧卓然只有短短一瞬的怔愣,随后答案便脱口而出。

姜如蓝浅浅一笑,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在那之前,抽出一天陪陪我,好不好?”

萧卓然听到这句话,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罢工,等他回过神,姜如蓝已经从他的怀抱抽身而出,一个人淋着雨朝着烟罗山的方向慢慢走去。

萧卓然连忙追上去,将伞撑在她的头顶,“如蓝,别胡闹,你这两天身体虚,感冒了怎么办?”

姜如蓝侧过脸,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掠过,这个时刻,他眼睛里流露的关怀不似作伪,可不知道几天前的那一晚,她疯了一样从房间冲进暴雨里,那时的他,脸上又该是怎样的神情。

萧卓然见她不再走了,便解开薄外套,罩在她肩膀上,一只手撑伞,另一手为她系着扣子,就听面前的人突然开口问:“突然改口叫我现在的名字,不会觉得别扭吗?”

萧卓然抬起头,嘴角勾着一点笑,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好像早就在等她问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本名。”见姜如蓝不语,他又接着解释,“你人到总部之前,我就已经拿到你的全部资料了,即便是职位在我之上的人也没这个权力。如蓝,我比你以为的还要了解你。”

是啊,所以才能步步为营,算无遗策,一年半的时间,将她耍得团团转。

见姜如蓝一直不说话,萧卓然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此时的她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能顺着她之前的话问:“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陪你。”

姜如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答:“想去海边。”

萧卓然看了一眼天色,“好。”这时雨已经渐渐小了,去海边散散步,倒也稳妥。

姜如蓝拢紧身上的外套,率先转过身,“那走吧。”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越靠近海边,风越发大了起来,姜如蓝一只手扶住帽檐,一面仰起头眺望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致。萧卓然看她这样,不禁有些好笑,柔声问:“怎么,很想去看海?”

姜如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没有转过脸看他,只是径自望着远处,直到两人走到沙滩上,离海越发近了,才轻轻说了一句:“那天也是这样的。”

萧卓然只觉眉心一跳,就听她继续用那种轻轻柔柔的语气说:“你掉下山崖后,过了四十八小时搜救队宣布彻底放弃救援,但我每天都会去那片海边,沿着海岸线走。最后一次在那片海边找你那天,也下着很大的雨,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海里去了,最后还是端木开着快艇把我捞上来的。”姜如蓝说到这儿,轻笑了一声,语气也有些懒洋洋的,“说起来,端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不过那时,距离你失踪好像也有三个来月了吧,那个时间段,你应该已经见过端木了。”

萧卓然脸上的血色悉数退去,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姜如蓝转过脸来,看着他的眼嫣然一笑。那笑容是萧卓然许久未见的明媚,可他这样眼睁睁看着,心底却陡然生出一股畏惧来。因为他现在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完全猜不到,她下一步会说出什么话甚至做出什么事情来。

姜如蓝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脸上的异色,继续笑看着他说:“端木去见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我后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有没有个你讲,我在当地的疗养院住了半年,有一段时间眼睛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医生说…”她顿了顿,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才又说,“失明完全是精神性的,我的眼部官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是不是很好笑?”

萧卓然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在他坠崖失踪之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之后,眼前这个他自始至终珍爱的女人会做出怎样疯狂的行径。他一直都知道,她外表柔和婉约,看似弱不禁风,内心却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所以她才能陪他一起闯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才能成为与他并肩前行的战友。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多少次午夜梦回,白日难得闲暇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想象,她会不会已经放弃对他的找寻,抑或终日流连在那片蓝色的港湾。直到七个月前的一天,端木告诉她,她已经彻底退出组织,准备到东南亚小住一段时间,他才多少放下心来。他知道这意味着她下定决心开始新生活;可在同时,他也暗暗失落,更确切地说,他是有些害怕了,他当然希望她能过得快乐,但私心里谁也不愿被自己的爱人遗忘。

所以他一面在B市布下天罗地网,一面借着到欧洲出差的机会散心。很久以前,他和她有过一个关于哥本哈根的约定。那是一次两人在热带雨林里徒步,走了差不多四天三夜,只等直升机寻找到他们两人的踪迹。当时正是一年里最难熬的月份,他们找到了淡水,身边也还有剩余的食物,可是姜如蓝却在第四天的早晨发起高烧。那时他一路背着她在树林行走,还要不停说话,避免她彻底失去意识,各种话题都说完了,萧卓然实在没词儿了,脑子突然灵机一动,问她:“你小时候看过童话故事吗?”

“废话…没有童话故事的童年,还叫童年吗?”姜如蓝当时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口气却很呛人。

萧卓然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我就没看过。”

姜如蓝当时趴在他背上,听到他这句话,就哧哧地笑出声来,嘴里吐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廓上,温度比正常人要高出许多。萧卓然无奈,却还要顺着哄她:“有什么好笑的,孤儿院里即便有两本那玩意儿,也都是女孩子抢着看,哪里轮得到我。”

姜如蓝当时昏沉沉的,听到这话,一时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手指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迷彩服衣领,语带笑意地说:“这么可怜哪…要不,我给你讲一个?”

这句话正中萧卓然下怀。她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能调动起她的注意力是最好不过的,让她复述从前看过的故事不失为好办法。所以萧卓然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讲吧,大小姐。快给我讲讲你小时候都看过什么有趣的故事。”

“安徒生听说过没?”姜如蓝将脸颊在他背脊上蹭了蹭。

“听过,传闻他有很严重的自恋倾向,还有恋童癖。”萧卓然非常严肃地说。

姜如蓝无力地揪扯着他的衣领,“领导,暂时收起你那套犯罪心理学好吗?我们现在的话题是童话故事。”

“好,你讲。”

“美人鱼的故事听过没?”

“嗯…据说在一些北欧国家曾经有渔民见过,很凶残的一种生物…”

“我讲的是童话!”

“好,好,童话故事,大小姐请讲!”

后来营救成功,姜如蓝在医院急救病房打了三天点滴才苏醒过来,他就简单多了,睡足一天一夜,中间每次起来都喝大量淡盐水,体力很快恢复过来。任务顺利完成,也没其他事,萧卓然每天都在医院附近溜达,也不出去找酒店住,就赖在人家医院的高级病房。等到姜如蓝彻底恢复精神,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那天一大清早他就拎着两个袋子去敲她病房的门。刚好姜如蓝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大概是听到有人敲门,身上只匆忙套了一件薄薄的浴袍。萧卓然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把两只购物袋往床上一扔,站在浴室外朝她招招手。

姜如蓝对他那种招呼小动物一样的手势很反感,翻了个白眼儿,“你干吗?”

“过来。”那时的萧卓然霸道惯了,无论对谁都是直接下命令、提要求,从来不做多余的解释。

彼时阳光正好,从两人身后的窗子倾洒进来,萧卓然的脸庞闪耀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柔和光泽,就连那双一向冷然的眼瞳,都仿佛沾染上了碎金般柔和的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姜如蓝如坠魔障,傻乎乎就朝他走了过去。萧卓然早就等在那里,待她走到近前,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推着她的肩膀进了浴室。

浴室里蒸腾的水雾还未消散,玻璃和镜子上都模糊着一片雾气,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空间顿时显得逼仄,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姜如蓝心跳如擂鼓,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这一大清早的,她跟一个男人手牵手进浴室,她全身上下只套了一件浴袍,甚至连内衣都没来得及穿,眼前的情况很明显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你想干——”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就握着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转了个圈,两人面对面站立。

萧卓然比她高了半个头还多一点儿,此时正笑着低下头,帮她把后半句话补完:“我想干吗?”

姜如蓝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只是被他这样看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要烧起来一样,很快脸颊也不争气地红了。最可恶的是,他还抢了她的台词,分明是故意想看她出糗的样子。

萧卓然突然抬起手,揉了揉她湿润的发顶,“傻丫头。”随后拿起一旁墙壁上挂着的吹风机,打开来,试了试温度,而后绕到她身后,吹风机发出呼呼的气流声,后脑传来一阵阵温暖的风,姜如蓝几乎都傻了。他竟然帮她吹头发!

直到头发吹得半干,姜如蓝都没回过神来。萧卓然看着她那副脸颊红红的傻模样,也不戳穿,拉着她的手走到外面,又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平摊在床铺上,“喜欢哪个颜色的,挑一件穿。”

姜如蓝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一看,就见床上摆着两条裙子,一条是白色的,另一条则是亚麻原色的,白色的那条明显是真丝质地的,触在指尖柔软细腻,想来穿在身上应该格外凸显身材。姜如蓝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敢在身边这个男人面前穿那么“暴露”的裙子,当下就丢下真丝裙子,选了比较“安全”的亚麻长裙。

萧卓然也不管她,在一旁挑着嘴角笑,一边拿过另外一只袋子,塞在她怀里,“内衣,都是洗过的,放心穿。”

姜如蓝脸更红了,抱着衣袋和长裙,脚步发飘地走进浴室,从头到尾,都没敢问一句,裙子或许可以找外面洗衣店帮忙清洗,那套内衣裤他到底是怎么清洗的…

换了衣服出来,两人在医院楼下的餐厅吃了些早餐,姜如蓝还不太能走远路,两人便一起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消食。又是一次劫后余生,两人现在都完全无虞,却好像没有在雨林里那么多话题可说。姜如蓝实在受不了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便转过脸匆匆瞟了他一眼,小声问:“那个…哥本哈根…”

“什么?”

“我是说,哥本哈根…”姜如蓝咬了咬唇,声音越来越小,“以后还去不去了…”

那时在雨林里奔走,萧卓然也不知是出自安慰,还是真心,在她讲完美人鱼的故事之后,就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哥本哈根,我带你去看美人鱼雕像,安徒生故居,去吃那里最有名的脆皮烤乳猪和海鲜。”

萧卓然微微倾身,好像一开始并没有听清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姜如蓝一看他这副样子,顿时又气又急,扭身就走,“算了!”

“哎,怎么就又算了?”萧卓然笑嘻嘻拽住她的手腕,从她肩膀探过头看她的侧脸,“不是早就约好的?你这是想毁约?”

“我没有!”姜如蓝跺脚,明明就是他没有诚意。

“噢,那就等明年。如果有长假的话,我们就去北欧旅游,第一站就是哥本哈根,怎么样?”

“好。”姜如蓝脸颊红红地答应,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仿若相拥的姿势、亲昵非常的对话,在旁人眼中与情侣无异。

这就是两人曾经的哥本哈根之约。

萧卓然那时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没有了端木带来的照片和录像,甚至打听不到一点儿她的音讯。自从离开总部坐上前往吴哥窟的飞机,她整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了。无论是萧卓然还是端木磊对此都不感到惊讶,做他们这一行的,想要彻底抹去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在任意一座现代化都市过起隐居生活,都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她有充足的现金,不搭乘飞机或轮船出入境,日常生活又足够仔细,即便他们在总部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监察系统和数据库,也很难从茫茫人海中重新找到她。

所以他才会去哥本哈根散心。

不是为了达拉斯的案子,不是为了卓晨的工作,更不是因为什么精神压力大随便找了个地方放松度假…他会选择哥本哈根,从头至尾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因为他还记得两人曾经有过的约定,更因为压抑太久的思念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湮灭了。

是因为他一时失控,才导致现在满盘皆输吗?萧卓然听她用平静到淡漠的语气讲述着那段自己不知道的过往,看她望着自己时毫无生色的眉眼,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连他自己都捕捉不住的绝望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号,就见姜如蓝又朝他笑了笑:“雨小了,用不着打伞。”

萧卓然四下一望,就见天空已经不似早晨刚起来时晦暗,四周渐渐亮起来,不远处的海边白浪翻滚,浅金色的沙子踩在脚下,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砂砾摩擦的质感。姜如蓝弯腰脱掉鞋子,光着脚沿着海边慢慢迈开步子。月白色的帽檐下,只露出小小半张娇颜,还有她微微嘟起的唇,脸颊粉白,唇瓣几乎没什么血色,下颌尖尖的,她真的比从前消瘦许多。许是海边沙子堆积得比较厚,她每一步都走得歪歪扭扭的,偶尔还会蹲下来,扒拉着沙子里的贝壳玩。亚麻色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只露出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上身披着他的外套,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萧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出刚刚那种要求,希望他能在解决达拉斯的事情之前抽出一天陪陪她,可是以现在两个人关系的胶着,他不敢拒绝她的任何请求。哪怕她现在突然跟他说,要他放弃这个任务,恐怕他也会在权衡之后把任务指挥权移交出来。

他从未想过姜如蓝之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一再地问自己,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但有一点是从一开始就明确的:他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她。他不能接受也无法想象,没有姜如蓝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现实,更是他不敢想象的可能。

两人一前一后,在海边走了好久。萧卓然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错一句,眼前这个人张口就说出要离开的话来。姜如蓝却一直都很平静,如果仔细观察她脸上的神情,那份平静之中甚至还含着淡淡的喜悦。

到了中午的时候,天虽然还阴沉沉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姜如蓝蹲在海边,搓了搓手上沾着的沙粒,仰起脸看他,“中午饭在什么地方吃?”

萧卓然飞快表态:“看你想吃什么。端木从总部过来的时候带了家里的厨师,西餐做得很地道…”

“想吃中餐。”

“那…我们进城?”萧卓然觑着她的脸色,见她听到“进城”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便说,“我知道这边有两家餐馆做得还不错,咱们这就走?”

“嗯。”站起来的时候,小腿发麻,姜如蓝刚踉跄了半步,就被人有些惊慌地抱进怀里。

萧卓然扔掉手里的伞,略一弯身就将人抱了起来,一面低下头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问:“蹲了那么久,是不是腿麻了?还是头晕?”

被他这么突兀地打横抱起来,姜如蓝确实觉得头晕,她不怎么想多说话,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萧卓然看着她皱眉不语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试探着问了句:“吃晚饭还想做什么,看电影,还是逛商场?”

姜如蓝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议这个,猛地抬起眼睛,见他眉眼间尽是专注,还隐隐有一丝讨好的意味在,这才放下心来。萧卓然是不会猜到她在想些什么的,之所以能够迎合她的想法,靠的是他一向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大胆猜测的作风。沉默了一会儿,姜如蓝轻声说:“两样都想要,可以吗?”

萧卓然走得不快,两人又挨得格外近,姜如蓝讲话的时候,他甚至听到吐字间隙里些微的颤抖,心里的愧疚和怜爱一时大盛,郑而重之地答应下来:“当然。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姜如蓝摇摇头,“想到再说吧。”说完就闭上眼,仿佛倚靠在他怀里,便是世界上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用餐地点选在H市最有名的一条商业街,萧卓然挑选的是一家很有特色的私房菜,地方不大却人满为患。姜如蓝握着号码牌坐在一进饭馆的位置,不多时,萧卓然捧着两碗龟苓膏从街对面的甜品店出来,见她透过玻璃窗遥望,忙抬起手示意。天依旧阴沉沉的,市区不似郊区风大凉爽,即便坐在开着空调的室内,也觉得闷热难耐。坐下来等座位时,萧卓然笑着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小吃或甜品,姜如蓝说出来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龟苓膏吃着是不错,爽口又降暑,可她过去并不喜欢吃。或许是上次与他一起吃这种食物的记忆太过心酸,又或者她在潜意识里想在这一天之内把所有跟他经历过的事情都重新做一遍,所以才借口天气闷,想吃最正宗的龟苓膏解解暑。

对面甜品店的生意很不错,听说是附近街区里生意最好的一家,队伍从店内一直排到步行街的这一边,萧卓然大抵也从未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排长队,一开始站在队伍里的时候,还有些无所适从,一手插着牛仔裤的口袋,另一手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很快放了进去,尽管他很快就克制住扭头转身的冲动,姜如蓝坐在玻璃窗旁边的木椅上,还是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来时,萧卓然脸上已经沾满汗水,他自己一脸浑然未觉的坦然神色,姜如蓝却知道他是故意的。接过他手里的碗,她从一旁的小桌抽了一张纸巾,塞到他手里,也没有讲话。

萧卓然原本坦然明亮的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他凝望着她微微低头的侧脸,好像千百句话都凝在心口,却一句都讲不出。白而薄的纸巾攥在指尖,就好像他们之间曾经的爱和新人,那么软又那么薄,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熨帖他冷寂的心怀,却也在一遍遍的怀念和回味中,亲手毁了这份本就已经薄如蝉翼的情感。

他看到她微微蹙眉的模样,心中一动,关心的话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怎么了,味道不好?”

姜如蓝摇了摇头,这应该就是龟苓膏最原本的味道吧,苦中带涩,含在口中凉凉软软的。没有了炼乳和蜂蜜的调味,那份苦甚至有些难以下咽了。

萧卓然见她不语,忙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嚼了几下便反应过来,有些惶然地望向她:“我忘记叫店家加糖和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