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惊讶极了，好半晌才皱眉道：“太子这么年轻就罹患心疾？这可不是好兆头。他必须减肥了，不然得不了好儿。”对皇帝一家子的亲近和喜爱之情让苏暖暖不由自主就替太子的身体担心，虽然是个胖子，那天在厨房里偷吃的形象也有些不堪入目，但听段庭轩的话。这真是个好太子，如果可能，她不想对方早死。
“我有一种预感，太子的身体和襄阳王的图谋有关，虽然我还全无头绪。”段庭轩满面忧虑地道：“暖暖，你真的要帮我想想办法，于私。太子是我的好表哥。一直视我为骨肉兄弟，我绝不希望他有个好歹；于公，他身为储君。仁义聪明，将来一定是治国明君。所以于私于公，他都不能出事。”
“我也说过我没办法啊，太子的身体。只能减肥，不然他将来的事情多着呢。现在的心疾，到时候也会更严重。”苏暖暖也发愁，忽听段庭轩沉声道：“我今天问过太医了，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禀告皇上后。皇上决定让我以后每天抽一个时辰去东宫，专门监督太子锻炼。可是食谱，这个还要你出把力。看看怎么能变着花样儿做些素菜，让他少吃点肉食。”
“这个交给我。其实蔬菜中的美味很多，只要烹调得法，一样美味无比，更何况我们还可以做些素鸡素鸭子。”这个时代的寺庙不多，大多都讲究苦修，在苏暖暖那个时代到处可见的素鸡素鸭之类的膳席，在这里却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段庭轩一说这事儿，苏暖暖便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办法。只要配合得当，素菜也可以做出肉味儿来。
听到妻子的话，段庭轩竟郑重向苏暖暖行了个礼，沉声道：“如此就拜托夫人了。”
“包在我身上。”苏暖暖嘿嘿一笑：“我们可以每天做一道精美的肉食，用来引诱太子吃素菜，视情况而定，例如素菜吃得好，可以允许他吃五口肉食，素菜吃的不好，就一口也别动。”
“天啊，暖暖你真是太……”段庭轩想说太损了，但一看到妻子似笑非笑的眼睛，立刻醒悟过来，一挑大拇指道：“没说的，此计甚妙，夫人真乃诸葛再世，为夫佩服佩服，如此妙计，连我都想不出来。”
“最后一句话真是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儿，你该不会是在讽刺我吧？”
“怎么可能？暖暖你可别冤枉我。”段庭轩大叫，总觉得自从妻子重生之后，自己就越来越像窦娥，每天不被她冤一下，这一天好像就不算完。
“算了，懒得深究。”苏暖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挥挥胳膊：“好了，去做饭。”
“那个清蒸狮子头吗？”段庭轩的眼睛又开始放光，伸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生怕口水流出来影响自己的英伟形象，虽然他也知道在苏暖暖面前，自己的形象实在不怎么样，但即便不能进步，也不能变得更恶劣不是？
“今儿偏偏不做清蒸的，要红烧，你有意见吗？”苏暖暖冷哼一声，却听段庭轩笑道：“有的吃就好，我哪管什么清蒸还是红烧？暖暖最好了，说吧，要不要夫君我打个下手？”
“少来，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打着偷吃的主意？回书房等着吧，你最近总泡在春风苑里，是不是越来越不用功了？没事儿翻翻资治通鉴，不比混在厨房偷吃强？如今皇上和太子接连有恙，只怕朝堂要越发的风起云涌了。”
段庭轩笑道：“这个还用你操心？我早已安排下去，如今只等消息。”
苏暖暖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平心而论，段庭轩这厮看着好像调皮油滑不靠谱，但真到了大事面前，那份儿沉稳机智当真少有人敌。或许这就叫每临大事有静气，所以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更是获得了皇帝和太子的信任，视之为左膀右臂。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半上午时分，方渐渐停了，为这盛夏时节带来了几分难得的凉爽。
薛家媳妇从花园小径匆匆走过，两旁的柳绿花红经过小雨滋润，颜色越发的娇艳清新，引得打扫和路过的下人们纷纷驻足观看。她却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一味匆匆而行，直奔着园门而去。
“哟，这不是薛家嫂子吗？怎么？这么半上午的是要去哪里啊？莫不是哪位主子急等着衣服穿，所以让你赶紧送过去？”
身后一个拉长了韵调的声音忽然响起。薛家媳妇猛然转身，就见管库房的梁家媳妇带着两三个人，正从旁边岔道上走出来，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讥笑与快意。
这梁家媳妇和她向来不对付，年轻时争执落下的仇怨，自从薛家媳妇被撵去了洗衣房，她已经带着人去嘲笑羞辱过两回了。如今在这小花园里巧遇。自然更不客气。果然，一番话说完，便引得附近几个下人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
如果是以前。薛家媳妇少不得要狠狠回敬几句，然后再羞辱嘲笑梁家媳妇一顿，如此方能出心头恶气。然而此时，大概是心情好。她竟平静得很，淡淡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手里拿衣服了？实话告诉你。今儿我就要回厨房管事，这不，刚刚得了信儿，我都顾不上收拾。凤仙姑娘就让我赶紧先过去照看着，都半上午了，该安排主子们的午饭了呢。”
梁家媳妇猛地愣住。也别说她，花园里这些下人们哪个不知薛家媳妇的遭遇？听说大奶奶闹了一场。结果却不了了之，她们都以为薛家媳妇这是抱错大腿，永无翻身之日了，谁知峰回路转，大奶奶竟不动声色间就又占了上风，成功将她从洗衣房解救出来。等等，凤仙姑娘？是凤仙亲自去找她回厨房的？这么说来，都没用大奶奶出面，云奶奶就低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人们迅速就小声议论开了，那边梁家媳妇也没想到会被打脸，顿时脸色就涨红了起来，盯着薛家媳妇恶狠狠道：“哼！你别得意，那个位子终究烫手，你能被撵第一回，焉知就没有第二回？”
“这个，就不劳妹子替我操心了。”薛家媳妇一笑，并没有趁机痛打落水狗，转身从容离开。发现好几道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不自禁就把胸脯挺了挺，暗道咱如今是大奶奶的人，得学着宽容大度些，这叫格调，只有有了这格调，才不会给大奶奶抹黑。
一面想着，便脚步轻快的出了园子，瞅准路径就要往春风苑去。走没几步，忽见前面假山后拐出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世子爷，薛家媳妇连忙上前拜见，却见段庭轩停了脚步，上下打量她几眼，方含笑道：“听你们奶奶说，你很不错。这是要回厨房管事了？”
“是，托爷的福，凤仙姑娘先前去叫奴婢回厨房，奴婢这里谢过爷了。”虽然凤仙说自己能回厨房，是爷在云奶奶面前求了情的缘故，但薛家媳妇怎会信？笑话，世子爷会为了自己向云奶奶求情？你们也太不把世子爷当回事儿了，只怕是让世子爷训得灰头土脸，没办法之下，这才赶紧调自己回厨房补救。
但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段庭轩出手，才能让自己脱离苦海，所以薛家媳妇这一声谢是真心实意的。却听段庭轩笑道：“关我什么事？你要谢就去谢你们大奶奶，不是她天天惦记着你，在我耳边念，我知道你是谁啊？行了，你这是要去春风苑见你们奶奶吧？快去快去，先给你提个醒，还有好事儿等你呢。”
第一百零五章：万分感动
世子爷什么时候和她一个下人说过这么多话？薛家媳妇激动地一颗心砰砰跳，恨不能跪地上磕两个头，但很快就被段庭轩的话吸引了心神：有好事儿等着？什么好事？她回厨房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吧？
满怀疑惑的来到春风苑，红莲正在廊下喂鸟，看见她便笑道：“哟，薛嫂子怎么过来了？我们奶奶正念叨着你，说看你能沉得住气到什么时候？可巧你就来了，我先告诉你个好消息，老太太寿辰近了，你这两日大概就可以回厨房。”
薛家媳妇忙笑道：“好叫姑娘知道，云奶奶已经恢复了我厨房管事的职位，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大奶奶照顾我，所以特来道谢的。”
“是吗？云奶奶果然是伶俐的人，风向看的这么好。”红莲笑着讽刺了下徐冉云，然后亲自打开帘子，向里面喊道：“奶奶，薛嫂子来了。”
“知道了，在屋里就听见你们说话。”苏暖暖抱着招财走出来，先看了薛家媳妇几眼，笑道：“气色还不错，我还以为你在洗衣房熬着，不知道要怎么憔悴呢。”
薛家媳妇恭敬地微微弯着腰，陪笑道：“若是从前，奴婢落到那么个地方，怕是憋屈也要憋屈死了。只是如今，想着大奶奶在梅月楼都能安之若素，奴婢一个奴才秧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何况洗衣房的活计虽然累些，倒也没什么利害关系，除了管事的看我不顺眼，和其他人处的倒还好。”
“若你真是因为我才有这份儿平和心态，倒是你最大的所得了。”苏暖暖抱着招财来到院中葡萄架下，指着对面的石凳示意薛家媳妇也坐：“你要知道。多少大人物都做不到这‘宠辱不惊’四个字，你倒做到了，这可是多难得？”
“奴婢这也是跟大奶奶学的。”薛家媳妇在石凳上坐了半个屁股，这一句听上去好像马屁的话却真正是发自肺腑。
苏暖暖一笑，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将招财放下由着它自己去玩儿，这才正色道：“老太太寿辰就要到了。这两三天我就在厨房。教你几样新鲜菜色，你重新回厨房，寿宴就是头等大事。务必要办的妥帖，这其中的重要性，不必我说了吧？”
薛家媳妇连连点头，老太太的六十八岁寿辰啊。虽说不是整寿，可人生七十古来稀。有几个老太太能过上七十大寿？更不用提这位老太太可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到那一天，不说前来贺寿的勋贵大臣，就是皇子。大概也是要来一位的，寿宴做不好，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没了。
“行了。那你就回厨房去，看看准备工作。我过半个时辰就过去。这是菜单，你看一下，有几样稀奇食材是你们爷料理的，要等当天早上才能到，不然不新鲜。因为这寿辰，所以还要临时招聘人手，好在你在厨房这么多年，这些都是惯熟的，也不至于就手忙脚乱。总之这几日大概要连轴转，你且辛苦些，这事儿过后，你们爷自然会多多打赏。”
“是，奴婢谢奶奶。”
薛家媳妇哽咽地站起身，接着一下跪在苏暖暖面前，实打实磕了三个响头，倒把苏暖暖弄愣了，待回过神来，头已经磕完，她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奴婢就是……太……这话怎么说……反正……反正……大恩不言谢，奶奶就看奴婢日后的行事吧。”薛家媳妇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向伶俐的人此时竟有口难言。这也不怪她，实在是太激动了，眼泪哗哗的流啊。新鲜菜色？一听就知道又是那些没有人见过吃过的花样，这是大奶奶安身立命的本事啊，她竟然为了让自己在厨房重新站稳脚跟，而毫不藏私的拿了出来，这样的深情厚意，又岂是一个“谢”字就能够回报的？
“这是怎么了？”
直到薛家媳妇离去，苏暖暖还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就让这精明女人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慨然表情。正疑惑着，就见红莲走过来，笑道：“奶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您把狮子头都要教给她了，受她几个头算得什么？”
“你是说？她是因为我肯教她做菜才这么感激我？觉得我这个主子不对她藏私，实在难得？”苏暖暖恍然大悟，果然，就见红莲点头道：“当然了，奶奶的手艺要教给她，那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还必须是纯肉馅儿的，她不感激涕零才怪。”
“想太多了吧？”苏暖暖哭笑不得：“之所以不藏私，是因为我有时候也想坐享其成啊。若是哪一天懒怠动，叫你去厨房说一声，吃现成的多好。不然的话，若我大姨妈来了，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偏偏还想吃狮子头，难不成要拖着病体下厨房？这种日子想想都够了。”
红莲笑道：“就算是这样，薛嫂子也必定是感激的。不过奶奶说这两天都要去厨房忙，那您说的雪糕怎么办？还要做奶油，做雪糕，寿辰那天分出去吃，您就是三头六臂也不能这样用啊。”
“有什么办法？老太太对我好啊，其实……你们爷对我也不错，最起码他对我是不错的，就当回报了。”
红莲不语，她心里明白奶奶这句“最起码对我不错”的意思，只是却不愿意去深想，所以也只有沉默。
“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是不行了，庭轩，我……我前几天才犯过心疾，都晕倒了，你……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死了你也跑不了……混账东西，我是太子，你……呼哧呼哧……你……呼哧呼哧……来……来人……”
东宫的小校场上，十几个太监围成一圈，不约而同垂头看着脚尖，任凭场上主子千呼万唤，却没人敢上前：开什么玩笑？这是皇上的旨意，他们这会儿上前帮太子，是怕小侯爷没有练手的沙包吗？殿下，您就忍忍吧，谁让您这么胖呢？胖的奴才们都心惊胆战，这万一您有个好歹，奴才们也逃不过去啊。
第一百零六章：狠狠操练
“行了。殿下歇歇吧。”
看着江长越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水把褂子都湿透了，虽说傍晚太阳下山，但这地上总还余着一些暑热，即便是段庭轩也不敢太过分，虽然对方才围着小校场跑了一圈半，和他的预期相差甚远，但这事儿也不能一蹴而就，总得慢慢来不是？
太子一听这话，一屁股就坐倒在地，瞪着手持杨柳条子的段庭轩咬牙道：“好大胆，你还知道我是殿下我是太子……”不等说完，就被段庭轩手中的茶壶给吸引了目光，但旋即想起自己是太子，不能这么没出息，因气哼哼道：“以为拿酒给我喝就能让我原谅你吗？想都别想。”
“说什么梦话呢？这种时候我给你喝酒，是怕皇上皇后不砍了我？”段庭轩撇撇嘴，拿起一个青瓷大碗倒了一碗：“这是凉茶，你尝尝。”
“你还不如给我一杯凉白开，凉茶？那股味儿喝了就恨不得一命赴黄泉好不好？我从来都是中暑的时候才把它当药喝的，总比喝藿香正气水强。”
太子惊恐看着那只大瓷碗，看起来若不是脱了力，这会儿就是爬也要爬的远远儿的。却见段庭轩好整以暇笑道：“真的不喝吗？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暖暖知道殿下要减肥后，特意为您做的凉茶，她的手艺……”
不等说完，就见太子颤抖着伸出一只肥爪，将他手里大碗接过去，咕嘟嘟灌了一气儿，然后砸吧砸吧嘴儿，细细品了一番，这才哈哈大笑道：“好喝。好喝，甜丝丝凉浸浸的，这才该叫凉茶，唔！不错不错，真的好喝，不愧是弟妹。”
一边说着，就将一大碗凉茶全都喝了。犹自赞不绝口。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太子哥哥，我们来看您了，如何？听说父皇这一次下了严令。让庭轩监督您锻炼，我们来看看庭轩把您折磨成什么样了？”
太子和段庭轩扭头一看，就见二皇子江长宁和四皇子江长竟联袂而来，皇子中属他们两个和太子最要好。此时一看太子那凄惨的模样，两件薄纱褂裤都湿透了。饶是两人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此时也不由得一齐愣住，好半晌才倒吸一口冷气，异口同声道：“庭轩这个禽兽。他真是下了死手啊，怎么干得出来这么人神共愤的事儿？”
“是累得要了老命，总算还好。累完了有凉茶喝。不是街上卖的凉茶，是弟妹自己做的。可好喝了，你们快尝尝。”太子一边说着，就转向段庭轩，却见这厮将那茶壶紧紧抱在怀里，他就喘着气道：“你抱它干什么？又不是美人儿，还不赶紧倒两碗给你两个哥哥尝尝？”
段庭轩冷笑道：“我看就不必了，反正二表哥和四表哥都说了，我是禽兽，禽兽焉能与人为伍？”
江长宁和江长竟一起逼过来，却见段庭轩怡然不惧，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怎么？两位哥哥要动用武力抢夺吗？”
二皇子四皇子可不是太子这样肥胖的家伙，那手上都是有几下子的，不过掂量掂量，这几下子加起来也不够表弟收拾的，谁让人家从小就是练武天才呢？于是江长宁便咳了一声，淡淡道：“笑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么可能和你动手比武？段大人……”
不等说完，就听段庭轩笑道：“想用皇子身份压我啊？呶？看看那边？坐在地上的那一位刚刚还用太子身份来压我呢，现在怎么样？”
“我怎么能认识你这么个妖孽？”二皇子捶胸顿足：“太子哥哥，这是挑衅啊，您若不赶紧处置，将来这就是个功高盖主尾大不掉的货，您三思啊。”这样的诛心之言，在他们几人中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见皇室对于段庭轩的接纳和真诚。
果然，太子在那里如同猪一般的哼哼：“你当我傻吗？会中你的借刀杀人之计？我现在小命都攥在庭轩手里，更不用提他答应过我，会多带一些弟妹做的美味来给我吃。”
“庭轩，见者有份，我也是你的表哥，你可不能偏心。”二皇子立刻一脸严肃地转头叮嘱，却见小侯爷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是禽兽。”
“哈哈！禽兽有什么关系？我们不也是禽兽吗？孔老夫子有云，人不过是高级一些的禽兽而已。所以咱们都是禽兽。”江长竟仰天哈哈一笑，过来亲热拍着段庭轩的肩膀。
段庭轩斜睨他，面无表情：“你敢把你这话去蔡大学士面前说吗？孔夫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还敢不敢更扯一点？”
“那个……意会就好意会就好。”江长竟尴尬咳了两声：蔡大学士乃是翰林掌院，最是方正较真的一个人，是他们童年学习的老师，四皇子要敢把这话说到老头儿面前，就等着被打成狍子吧。
“太子殿下，该摆饭了，请问您是就摆在这里吃？还是去秋水亭？”有太监过来请示，秋水亭是后园湖里的一个亭子，四面临水，夏日在那里用饭，凉风习习纱幔轻舞，最是惬意。
太子终于端正了一下坐姿，抹了把头上汗水道：“就在这里用吧，到秋水亭还要走二三里地，谁耐烦去？”
太监答应着离去，这里就有人抬来大浴缸，在周围围上布屏风，太子在里面沐浴，因为皇帝这次下定了决心，所以太医院那边也十分配合，送了药浴的草药来。既可以洗去一身臭汗，还可以舒筋活血，减轻一下太子的疲累。
洗完出来，就见小校场上已经摆好了桌椅，借着夕阳余晖，可以看到满满一桌子菜。太子摸了摸肚皮，感叹着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饭点儿，一边快步走了过去。
坐下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桌上的确是杯盘罗列，整整一桌子，可这都是什么啊？醋溜白菜、胡萝卜木耳、大葱鸡蛋、凉拌菠菜……连汤里都只有竹笋没有肉。
“这……就是弟妹给我做的素菜？”太子殿下险些没掀了桌子：太糊弄人了吧？这和当日坤宁宫小厨房里的出品根本不一样好吗？而且全是一眼就能看出什么东西来的，说好的素鸡呢？素鸭子呢？素牛肉呢？就是这样儿？
“这是东宫小厨房出品的素菜。大后天就是祖母的寿辰，暖暖如今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做什么素鸡素鸭子？说了，请殿下稍安勿躁，等老太太的寿辰过了，就给你做。”段庭轩苦笑看着这一桌素菜，心想你还抱怨？最倒霉的是我才对，凭什么也要跟着你吃这些东西啊？唔！吃完了得赶紧回去，或许还能赶上春风苑里的夜宵，但愿今晚有小馄饨吃，嗯，鲜肉汤圆也不错的。
正想着，就听江长宁江长竟一起抱怨道：“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就算我们是熟客，也不好弄一桌子素菜来招待我们吧？不行不行，一点儿肉星都见不到，这还叫菜吗？太子哥哥，您忍忍吧，兄弟我先撤了。”
“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
太子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却听段庭轩呵呵笑道：“殿下，你就让他们两个走嘛，他们走了，咱们才好把雪糕独吞，有他们在，还得分给他们一些，我不甘心啊。”
刚蹿出去的两人“蹭”一下就蹿回来了：“雪糕？那是什么东西？不会是冰沙吧？呵呵，那个我府里也有。”
“没错没错，就是冰沙，你们两个快回去吧，吃完晚饭再喝一碗冰沙，赛神仙的日子。”不等段庭轩说什么，太子就开始撵人了。只可惜大家都是狐狸，和谁玩聊斋能玩的动呢？
于是二皇子四皇子坐的更稳了，面对一桌子让人皱眉头的出自东宫小厨房的素菜，也努力吞咽着：开玩笑，事实已经证明，弟妹手里无次货，冰沙，烤鸭，叫花鸡，白封肉，雪绵豆沙……哪样拿出来不是极品美食？如今这个雪糕，听着名字就流口水了，怎么可以错过这个机会。
太子也强忍厌恶吞着这些菜，真是不好吃啊，可有什么办法？他自己也知道这身体太糟糕了，要再不采取措施，可能都熬不到登基就要完蛋，那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和臣子们的殷殷期待？
所以为了儿子，为了父皇，为了臣子百姓，自己也得坚持着。一念及此，太子伸筷子的速度猛然加快，牙齿间咬着的胡萝卜也咯吱咯吱响，仿佛在咬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似得。
对于完全不知奶油为何物，又喜欢吃甜食的古人来说，冰淇淋的魅力几乎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准确描述，尤其是在这尚有余热的盛夏傍晚。几个人各自坐了一把逍遥椅子，用小勺舀着冰淇淋球小口小口抿着，一面惬意聊着天。
“庭轩啊，外祖母的寿辰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这些天没听你说起这件事，不会准备简简单单就过了吧？那怎么行？”太子吃了一口雪糕，随意问着，刚才吃素菜吃的一肚子怨气已经被雪糕抚慰得差不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寿辰当日
“我不说并不代表我没准备。假都请好了，从明日起，一直到祖母过完寿辰，我就不去詹事府了。”段庭轩看着天色，也随口回答了一句，心思却已经飞到了春风苑的小厨房。
“呵呵，也不用这么认真吧？你虽然是个人才，可这过寿的事有段侯爷和弟妹们，用得着你插手吗？那说起来都是后宅的事。”江长竟嘲笑了一句，却听段庭轩笑道：“谁说我要插手后宅中事了？是暖暖，她要好好替老太太做这一场寿宴，分派给我一个搜集食材的差事，这两日我都要奔忙不说，寿辰前一日还得帮她做大量的奶油。”
“奶油？那是什么？”江长宁一下坐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厮职业嗅觉灵敏，一听说是个新鲜词，立刻就想到自己正在编写的今古奇书了。
“你正在吃的这雪糕，就是用奶油做的，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东西，能做出这样的绵软柔滑，甜香可口？”段庭轩笑着，想到苏暖暖和他说的寿辰那日要献给老太太的寿礼，心里也觉着痒痒的，喃喃道：“暖暖还说了，要在老太太寿辰时献上一份特别的寿礼。也别说寿礼，就是她安排的那个菜单子……我和你们说，那个狮子头，天啊我竟不知道肉还可以是这么个做法儿，简直说不出来，那个鲜香细腻，口感绝佳……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口水要流下来。唔！我看也没我什么事儿了，太子殿下，那我就告辞了哈，这会儿回去，向暖暖抱怨下辛苦。半夜说不准能捞着一碗宵夜。”
“看看你这点出息。”几位皇子都笑了，段庭轩也笑：“什么出息？这叫幸福，你们也只有眼红的份儿，哈哈哈！”
笑声中他潇洒离去，只余三位皇子面面相觑，好半晌，四皇子才轻声喃喃道：“这家伙。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
“是啊！”太子也十分感叹。旋即板起面孔，愤愤道：“所以才更叫人生气。”
“就是，明明我们是皇子。又是哥哥，怎么好运气都让这混账家伙给占了？老天未免太偏爱他。”二皇子也是忿忿不平。不过正如段庭轩所说，他们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六月二十六，是安平侯府房老太君的六十八岁寿辰。
一大早。天还没亮，苏暖暖就起来了。先到厨房里看了下，只见薛家媳妇带着几十个厨娘在偌大厨房中穿梭，虽然场面热闹，却是有条不紊。各样食材也源源不绝从后门运进来。
看见苏暖暖，薛家媳妇连忙迎上前来笑道：“奶奶放心吧，奴婢心里都有数呢。除了您教的那四道菜是奴婢亲自掌勺，剩下的交给那些酒楼大师傅就好。燕子楼的曹大厨，别的方面不敢说，富贵大菜却是京城厨子中拔尖儿的，那四道富贵大菜交给他准没错。”
苏暖暖笑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担心的，安排方面，你比我还强呢。既如此，我就回去忙活我那一摊儿了，爷上朝走的时候还问寿礼，到现在我还没开始做，也得加紧了。”
薛家媳妇笑道：“是是是，大奶奶尽管去忙，保准出不了差错，怕是云奶奶等下还要亲自来看呢。就是奴婢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有她提醒一声，也就妥当了。”
苏暖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微笑道：“你这话是真心的？还是说说而已呢？”
薛家媳妇笑道：“自然是真心的。凭心说，奴婢让云奶奶无故发落到洗衣房，这心里真是有怨气的。不过公私要分明，云奶奶要是鸡蛋里挑骨头，奴婢自然应付一下就行了，可若是真让她挑出实在的毛病，奴婢难道还死鸭子嘴硬？那样对奴婢也没什么好处。”
话音落，红莲就在旁边笑道：“我一直不信嫂子真能宠辱不惊，听这话才信了，难怪奶奶说你好，这是真学着我们奶奶的精髓了。”
薛家媳妇也笑道：“是，奴婢在洗衣房的时候，总是想着大奶奶如今的行事举止，所以越琢磨越有心得。”
“行了行了，什么时候儿了？还在这里互相吹捧。薛家的你能有这想法很好，那你忙吧，我也回去了。”苏暖暖笑着拍拍薛家媳妇肩膀，和红莲款款而去，路上红莲便感慨道：“薛嫂子从前多势利的一个人，如今竟能到这个地步，可见奶奶的魅力之大。”
苏暖暖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薛家的本性不坏，所以才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从前的巴结势利，也不过是她的生存之道，只是如今又换了一种生存之道而已，这样的人，都是真聪明的。”
一面说着，已经回到了春风苑，只见段欣棋正在院中抱着招财顺毛，看见她回来，便站起身笑道：“嫂子回来了？姨娘去了老太太那里和太太们一起忙活，我没有事，想着嫂子说过今儿要做特别的寿礼，便赶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
苏暖暖笑道：“也好，我如今正缺人手，你吃早饭了不曾？”
段欣棋笑道：“我来嫂子这里帮忙，倒先把早饭吃了，这不是傻吗？并没有吃呢，衣服我都让雪儿带来了，到时候就在嫂子这里换上，然后和你一起过去。”
苏暖暖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先去厨房，你哥哥上完早朝就回来，临走时特意嘱咐说早饭等他回来吃。”说完进屋看了眼段欣棋的新衣裳，见是一套鹅黄色鸟语花香的薄缎衣裙，因让她穿上身试了一下，方点头笑道：“不错，这样鲜艳的料子也只有你这种明媚少女能穿出彩来，不过这颜色和你头上的银钗不太配，你等一下，正好前日你哥哥送了我一套红宝石的首饰，拿来给你试试。”
“红宝石首饰？”段欣棋慌乱摇头：“那个可太贵重了，何况是哥哥特意送给嫂子的，我可不敢要。”
“和我还分什么彼此？”苏暖暖笑着摇头：“先前跟我涎着脸要吃食的那份儿厚脸皮呢？怎么这会子都不见了？”段欣棋很有分寸，她可以蹦蹦跳跳来和苏暖暖要些吃食，却从不开口要布料首饰银钱，都是苏暖暖主动帮忙，饶如此，林姨娘也三天两头命她送东西来，虽然只是些不值钱的，或是一个荷包，或是两色针线，又或者亲手做的点心，却都是十分精美，足可见心意的，这让苏暖暖对她们母子三人越发有好感。
第一百零八章：近墨者黑
当下翻出了那套红宝石的首饰，替段欣棋试了一下，香云就在旁边道：“红宝石的色泽贵气鲜艳，向来是贵妇人戴方能显出庄重雍容，没想到今日二姑娘这样一装扮，倒让这套首饰活泼起来了，配着那套衣衫，鲜亮的紧。”
“会不会有些太扎眼了？”段欣棋自己在镜子上照着，心里也如小鹿乱撞，镜中那个高贵明艳的少女是自己吗？简直不敢相信。只是她也有她的担忧，多年的隐形人生活，让她不太习惯这样闪耀的自己。
“扎眼就扎眼，你是我们府里这一辈中唯一的姑娘家，又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
段欣棋一怔，接着眼睛就慢慢湿润了。她今年十三岁，贵族中这个年龄的女孩儿，的确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毕竟要找个可心意的夫家，并不是那么容易，有时蹉跎好几年而不得，这都是常有的。所以和她同样大小的闺秀们，此时已应该开始拓展自己的人脉圈子了，只有她，因为没人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除了母亲在暗中焦虑外，再就无人替她去想这方面的事。她知道，太太和敏太太即便偶然会想起，大概也就是“又不是什么出彩的，到了年纪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打发了就是”的想法。却没想到，这个嫂子平日里看似只为吃的上心，却已经为自己打算到了这个地步。
“嫂子。”段欣棋依偎在苏暖暖身上，哽咽道：“我才多大？着什么急？到时候我只要嫂子帮我掌边就是，若找不到合意的，那更好，我就在家做老姑娘，在姨娘和嫂子身边，反正这个家将来大哥哥说了算，嫂子一定不会撵我走的。”
“这个是当然。咱们二姑娘这么漂亮，品格又这么好，若找不到可心意的。就算姨娘肯，我还不肯把你送出去给那臭男人糟蹋呢。放心，家永远是家，是你的避风港。只是前些日子我和你哥哥闲话时打听了一下。好像说京城中的年轻俊彦不少，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天下的出色青年都会云集京城，所以这会儿很不用打这样没办法的主意。”
苏暖暖替段欣棋整理着头发，然后上下看了看。又拉起她的手瞅着那一对镯子发怔，忽听门外有人笑道：“我想着今儿姐姐要忙，所以特地过来想着帮把手，没想到二姑娘倒比我早到了。”
说着话间，静姨娘迈步而入，她如今是春风苑的常客，所以丫头们并不通报拦阻。
苏暖暖看见她，便笑道：“妹妹是最会打扮的人，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觉着二妹妹这身上都好。唯有镯子似是不太相配，你看看倒是怎么颠倒的好。今儿许多公侯贵妇都要来，自然得让小姑娘出出彩。”
静姨娘先是一怔，听到最后一句话，便明白苏暖暖的意思了，笑着端详了几眼，点头道：“难得她豆蔻年华，又生了副美人模样，行事说话端庄，这套衣服也只有二姑娘穿的起来。最好的是这套红宝石首饰，熠熠生辉，增色不少。至于这腕上……”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方笑道：“是了。若通身都用红宝石，就略嫌俗气了，只是这玉镯子也不好，倒是带一串红珊瑚的手串还不错。”
苏暖暖道：“我向来不喜欢珊瑚，所以还真没有珊瑚首饰。红莲，你拿了钥匙去开你们爷的库房。看看有没有红珊瑚手串……”
不等说完，段欣棋已经急急道：“嫂子，万万不用动哥哥的私库，这已经很好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呢？”
静姨娘也笑道：“是太兴师动众了些，让人知道，又要嚼舌头根子，虽然姐姐不惧，也要替姨娘和二姑娘考虑考虑。恰好我这手上的串子是去年生日时爷送的，虽不敢说十分名贵，却也不俗，二姑娘不嫌弃，就戴着吧。”
说完便挽起袖子将腕上手串退下，苏暖暖一看，只见这一串红珊瑚色泽鲜艳莹润，显然是十分贵重的佳品，因便笑着道：“妹妹谦虚了，你的生日，爷能送你稀松平常的东西？也罢，你这一串就给二妹妹戴着，回头你喜欢什么，我让爷再送你。”
段欣棋十分惶恐，却听静姨娘笑道：“戴着吧，大奶奶说的没错，这会儿你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我们都是明日黄花，应个景也就行了。”说完见小姑娘还推辞，她便一跺脚道：“二妹妹忒不通情理，难道你还没看出我的心意？非逼着我说出我就是想从大奶奶这里再讹一套首饰，你才能收下？”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段欣棋也放松了不少。静姨娘便不由分说帮她把手串戴上，接着四下里看看道：“没什么事了吧？那咱们赶紧忙着，对了，昨天下午送给老太太的插花，奶奶看老太太喜不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老太太尤其喜欢那个花篮，还说咱们俩会别出心裁，明儿那大花篮摆在正堂上，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那都是奶奶的主意，有我什么事儿？连花篮子都是你画了样子找人编的。”
三人一边说着，便进了厨房，见只有红莲和香云跟进来，静姨娘就道：“嫂子日后做那雪糕时，且当心些。这几日奶竟到了我屋里好几次，话里话外都说着雪糕的事，我觉着不太对劲，所以给你提个醒。”
“放心，我心里有数。”苏暖暖笑着将两个面袋子拖出来：“今儿咱们做戚风蛋糕，这个秘方你们也给我保密，将来若是能用这些赚了钱，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