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平章道:“我可不是想住一晚上呢,只是绣儿父亲说什么也不让,说是怕耽搁了你们的路程,催着我们就过来了。如何?给我们订了房间没有?这一间房挤四个人,有些闷了。”

苏暖暖连忙对四平道:“咱们隔壁不是还有空房间吗?你去和掌柜的说一声,再订一间房就是。”

四平连忙去了,这里苏暖暖便笑着对绣儿道:“你爹也是个心大的,就这么放心将你交到一个男人手里?还要一去这么多天。”

绣儿脸一红,垂下头去不说话,倒让苏暖暖有些纳闷,暗道这姑娘白日里可不是这么忸怩羞涩啊。正想着,就听龙平章微笑道:“夫人不知我那岳父脾气,先前我和绣儿的事,他是不怎么同意的,只架不住绣儿坚持。如今我们回去,他听说我原来还是个做官的,所以立刻就高兴了,原本听说我们要远行,他不放心,是要跟着的,后来听说庭轩乃是侯府世子,这才作罢。又害怕我们在家耽搁一夜,庭轩不耐烦走了,所以连行李干粮都没给我们预备,就把我们赶过来了。”

“我去,你这老丈人原来是个势利眼啊。”

段庭轩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那句“怕耽搁路程,催着我们过来”的真正含义,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个处处为人着想,善解人意的老人家呢。

绣儿的头垂的更低了。苏暖暖连忙抓住她的手。瞪了小侯爷一眼,敲着桌子道:“会不会说话呢你?怎么就叫势利眼?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家父母不希望孩子有个好前程?这怎么就叫势利眼了?更何况当日平章坠崖重伤待死,绣儿父亲若真是个势利眼,能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救他?这样的人,就是有些势利,那也有限。要这么说。我也是势利眼呢。”

段庭轩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点头道:“暖暖说的是,是我言语不当了。绣儿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绣儿感激地看了苏暖暖一眼,接着又抬起头笑道:“其实世子说的没错,我爹的确是有些势利,当日救阿牛哥。那是因为我定要救,我们家的事情。向来是我说了算。”

“是个好父亲,这样的父亲,再势利也势利不到哪里去。”苏暖暖热情点评,然后叹气道:“妹妹是没看见那些真正势利的人。女儿在他们眼里哪里还是孩子?竟成了个赚钱的工具,只想着嫁到豪门中赚些银钱,至于女儿死活。他却是不管的。”

话音未落,就见龙平章和绣儿一起笑了。龙平章道:“她爹爹可不也是这样儿的?不过绣儿从小跟着母亲学了些拳脚,过十岁后她爹就打不过她了。又不能丧尽天良的害女,只好也就这样凑合过了。”

绣儿也笑道:“可不是,今日回去,我爹还赞我呢,说幸亏我主意正,从前他看上的那些地主老财我都给打出去了,不如此,哪里能有这样福气?还能嫁个官员呢?只是……”说到这里,神情又黯然道:“其实他都不想一想,那样的豪门,纵然有阿牛哥护着,我也怕不能入贵人们的眼。”

“你怎么又叫阿牛哥了?”段庭轩纳闷,却见绣儿笑道:“是阿牛哥嘱咐我这么叫他的,我也觉着这个称呼亲切,也习惯了,一时也还改不过来。”

龙平章在旁边正色道:“没错,我虽然是龙平章,可现在的我还是阿牛,即便将来我恢复了记忆,这也曾经是我的一段经历,在心中永远不可能抹去,既如此,为什么不留下这个名字?我也喜欢绣儿叫我阿牛哥。”

段庭轩似笑非笑看着好友,淡淡道:“你虽失去了记忆,可这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竟还和从前一样。什么不可能抹去的一段经历?你根本就是看绣儿犹豫,不敢在她面前端着官儿身份,倒不如做那个阿牛,让她心里踏实亲切,如此才不至于失去她。呵呵,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你忘了我是火眼金睛?从前清湖也好,你也好,施丹也好,哪一个弄鬼能瞒得过我去?”

龙平章便惊讶瞪大眼睛,喃喃道:“如此说来,我们从前果然是极亲密的朋友了?这心思我谁都没说过,绣儿怕是能体会到一点,却也不能想的这样明白清楚。唔!说起来,我似乎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了,好像从前我们几个坐在一起,……坐在一起干什么呢?嗯……好像……我总是输,你们来笑我,总要我请客……”

他说到这里,便单手捂住脑袋,直嚷着头疼。苏暖暖连忙道:“算了,不要想了,头疼也想不起来,也许什么时候撞一下脑袋,反而就想起来了,来,快别想了,因为九成九都是白遭罪。”

“我请客……请客……然后……还有些人……我们……好像在考试……试题是什么?我不记得……”

龙平章对苏暖暖的话充耳不闻,现在他已经两只手都抱到脑袋上了。绣儿担心上前想将他的手拨开,却听段庭轩道:“绣儿姑娘,暖暖,不用多说了,他这就是这样的,一旦要做某件事,便必定一往直前,不撞南墙不回头。但这并不是说他就不懂得机变圆滑,你们让他自己摸索吧,如果他想一阵子,知道徒劳无功后,就会放弃,不过只要有一点恢复希望,他就是把脑袋疼裂了,也一定要想的。”

听段庭轩这么说,苏暖暖和绣儿只好放弃,绣儿便柔声道:“小侯爷,夫人,我……我姓楚,以后你们叫我楚绣就好了,不用总是姑娘长姑娘短的,听着太生分了。”

段庭轩忍不住又高看了楚绣一眼:这位姑娘最初知道了龙平章身份后,首先升起的想法是退避三舍,而不是为攀上高枝欣喜若狂,足可见其清醒和骨气;可接着和龙平章回了一趟家,却又跟着对方回来,显然是几番权衡后,或因不舍,或因不甘,又下定决心维持这段感情。

当然,这其中龙平章那家伙的各种保证誓言肯定也是功不可没的。而下定决心后,她就开始循序渐进地拉近同段庭轩苏暖暖的距离,尤其是在苏暖暖面前,柔顺恭敬,楚楚可怜,让自己这好管闲事的媳妇一下就把对方当成好妹子疼了。不要小看这份儿感情,楚绣不过出身农家,字都不识几个,将来入了那龙氏豪族,苏暖暖和段庭轩很可能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支撑,此时与两人拉近关系是最明智的做法。

善良,坚定,智慧又有骨气的女子,若不是学识不够,出身又太过低微,倒也算是平章的良配。至于龙家那边,段庭轩虽然嘴上说的厉害,反复提醒龙平章他家里已经给他订了婚。但这厮心中很明白,儿子失而复得,龙家父母狂喜之下,别说只是让儿子的救命恩人进门,就是一个青楼要做平妻,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凡事就怕比较,若不是尝过失去儿子的锥心之痛,或许龙家还能坚持,但正因为尝过这种痛苦,所以他们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龙平章翻脸。

更何况……

刚想到此处,就见龙平章慢慢抬起头来,遗憾道:“罢了,想不起来,费了这么些劲还不行,这次怕是不能够恢复了,只能在以后慢慢寻找机会。”说完上下打量了段庭轩几眼,疑惑道:“你在想什么?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一个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意思?我只听说过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还从未听说过一个消息,竟然不知它是好是坏的。”龙平章呵呵笑,就连苏暖暖和楚绣的好奇心都被段庭轩这句话给吊了起来,大奶奶便利用自己妻子的身份对丈夫施压,催促道:“快说,别卖关子,不然这一路休想我动手做东西给你吃。”

夫妻一年半,小侯爷经历过无数次同样的恐吓,然而直到今天,这恐吓对他依然如灵丹妙药般有效,当下一听妻子这话,就知道是不可能难为好友了,只好干笑道:“那个……我忽然想起,你这都死了大半年,你家给你订的那门婚事,应该早就处理了……”

不等说完,就听龙平章激动道:“你的意思是说?女方家很有可能已经退婚了?”说完便自己点着头道:“没错没错,似那样的人家,哪有舍得让女儿进门就守寡的呢?即便是那些利用女儿攀附权势的,如今我都死了,半点不能给他们帮助,他们自然要将女儿许给别的更有帮助的人家,此乃人之常情。”

话音落,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拉住楚绣的手激动道:“绣儿,你听见了吗?这下可以放心了吧?你是我的妻,正室,我要将你明媒正娶进门,如今谁也阻止不了咱们了,所以你在后宅中不会有勾心斗角……”

一语未完,就听苏暖暖凉凉道:“也别这么说,平章你这么大了,房里人总会有两个的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互揭老底

龙平章一愣,然后就一脸哀怨地看向苏暖暖,幽幽道:“这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嫂夫人你怎么可以和庭轩一样,专门煞人风景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没听说过吗?”苏暖暖笑答,顿时引来丈夫更幽怨的目光,小声道:“休要倒打一耙,要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也是那块朱那块墨,没看我的家人都被你策反了多少?”

眼看话题就要再度被歪掉,忽听楚绣在一旁幽怨问道:“阿牛哥,你真的有房里人吗?”

龙平章一个激灵,连忙拍着胸脯大声道:“没有,绝对没有,我记忆中没有任何女人的模样,所以肯定是没有,绣儿你放心。”说完又转向段庭轩,沉声道:“庭轩,你说,我有没有房里人?”

段庭轩正啜了口茶水,闻言差点儿喷了出来,没好气道:“你有没有房里人,我怎会知道?不过从前每次去青楼,你这小子虽不擅长诗词,但偶尔整上一句,却能让姑娘们趋之若鹜……”

不等说完,就被龙平章一把堵住了嘴,果然,下一刻就听楚绣轻声道:“阿牛哥,原来你从前这么受姑娘们喜欢。”

“那个……那不是少不更事吗?我应该很久都没有再去过青楼了,唔!肯定是从考中进士后就再没有去过,你也听庭轩说了,我们当初中进士到现在,都有五六年了,对不对啊庭轩?”

说到此处,这厮放开手,给了段庭轩一个警告的眼神,却见好友坏笑道:“是吗?我怎么记得去年春还和清湖去过一次……”

说到这里。小侯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不知危险来自哪里,但本能的就觉着心里发毛,忽听身旁苏暖暖悠悠开口道:“原来我们爷从前竟是这样的风流人物,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

我操只顾着去陷害平章,竟把这茬儿给忘了。小侯爷额上冷汗“刷”一下就滚下来了,深刻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滋味。忽听龙平章哈哈大笑道:“该。让你为了害我就信口开河,这下好,害人终害己了吧?你说。去年我们和清湖去的是哪家青楼啊?”

“没有,没去过,肯定没去过,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小侯爷立刻翻供。可龙平章不满足,冷笑一声道:“是吗?虽然我现在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这些事了,可是像我们这样年轻有为的同年们,三五成群在青楼小聚,应该也是常有的事吧?”

“没有。绝对没有,会试前我们偶尔是会去青楼听听曲儿,但那也是为了缓解一下学中的枯燥。而且除了听曲儿之外,我们都没做过任何龌龊的事。会试后更是连青楼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了。”

“绣儿你听见了吧?”龙平章终于放过段庭轩。回身激动地握住绣儿的手:“我很久没逛过青楼了,就算是以前有逛过,也只是听曲儿。你听见了吧?我没有房里人……”

“哎……哎……”

段庭轩想提醒说我没说过你没有房里人啊,不过“哎”了两下,又想到自己和暖暖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段惬意悠闲的甜蜜时光,若再让妻子想起自己那几个房里人,岂不是煞风景?于是这话就没有出口。

当天夜里就在客栈歇下,苏暖暖和楚绣一间,段庭轩自然和龙平章一间,原本幻想着可以和苏暖暖颠鸾倒凤行云布雨的甜蜜之旅,如今却只能对着一个大男人,而且还不止这一宿,可想而知小侯爷心里的郁闷了,若非龙平章此前“死得壮烈”,所以复活后小侯爷不太忍心下黑手,龙大人这条命估计就交代在这客栈里了。

第二天上路,看着身后那两根粗壮无比的尾巴,段庭轩哀叹一声,终于认命。

一路游山玩水,半个月后到了山东临清,这是北方仅次于京城的第一繁华大城,南北客商在此地汇聚,其热闹繁荣比起苏杭和金陵扬州亦不遑多让。

五人进城后走了不久,就见许多人纷纷往一个方向跑去,段庭轩连忙拉住人打听,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乃是临清的三百年老店福盛祥前往安乐楼踢馆的日子,所以大家都急着去看热闹。

苏暖暖和楚绣是坐在马车里的,为了出行方便,所以段庭轩特地买了一辆舒服的大马车和两匹高头大马,他与龙平章骑马,苏暖暖楚绣坐车,至于四平,自然就是做车夫的命,这也算是古代的自驾游了。

此时听见外面热闹,苏暖暖就掀了马车纱帘问丈夫是怎么回事,听他提到安乐楼,便惊讶道:“安乐楼?那是咱们家的酒楼啊,怎么跑来临清了?走,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段庭轩道:“许是同名吧?难道咱们家在京城开了安乐楼,天下间就再没有别的安乐楼了?刚刚进城,还是找个落脚地方歇息一下要紧。”

苏暖暖道:“不管如何,先去看了再说,若不是咱们家的酒楼,再寻落脚地方也不迟。”

段庭轩见妻子坚持,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一路问着人,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才来到安乐楼,只见这里早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却是出奇的安静,说是落针可闻也不为过,所有人都在仰着脖子着楼上。

段庭轩和苏暖暖等随着人群目光向酒楼上看,只见二楼处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中年胖子,那胖子正对对面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傲然叫道:“这天下第一酒楼的名号,劝贤侄还是不要轻用,一旦拿不出什么真材实料,那是要闹出大笑话的。今日我带了厨子们在这里展点手艺,算是我们临清福盛祥和贵店切磋切磋,不过既然我们是做主人的,不能没有主人的气度,贵店初来乍到,总还要有些准备时间,就给你们五天,五天后,我们福盛祥欢迎安乐楼前去赐教,到时还请这十几位本地富绅名流做裁判,保准公平公正。”

“好,既然福盛祥划下这样道儿,那咱们安乐楼接了。虽然这一次我并没有带京城安乐楼的老师傅们过来,不过就凭现有的菜色,我还真不怕这场切磋。五日后安乐楼必定登门一展所长,也让黄老爷知道知道,我们安乐楼凭什么就敢亮出这天下第一酒楼的名号。”

第二百三十四章:天降救兵

在黄胖子咄咄逼人的言语下,年轻人丝毫不肯示弱,词锋甚是自信犀利。

话不投机,那黄胖子冷哼一声,拱拱手说了一句“那黄某便扫榻以待了”,便转身下楼。他身后那十几人则纷纷和颀长青年打了招呼,这才满面笑容的随着胖子离去。路过段庭轩等人身边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人道:“这安乐楼想是在别处十分得意,竟把我们临清也当做了那些小城镇,敢在这里亮出‘天下第一酒楼’的名号,这可不就碰壁了呢?我看福盛祥今儿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安乐楼的神话怕是就要被打破了……”

一边说着,就渐行渐远。段庭轩回身望望那几个人,眉头紧锁,忽听妻子在马车里道:“爷,看来真是咱们的酒楼开到临清,只是不知怎么得罪了这当地的酒楼一霸,今日才会被人踢馆,既如此,咱们就过去看看情况吧。”

段庭轩点点头,下了马后,亲自去扶苏暖暖下车。龙平章这一路也恢复了小部分记忆,气度越发沉稳,见楚绣也要出来看热闹,便也扶了她的手,几人留下四平看着马车,就在散去议论的人群中登上酒楼。

酒楼中,那在黄胖子面前丝毫不肯示弱的青年此时却全没有刚才的自信,正在地中央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忽然,他停下身形对柜台里一个伙计道:“长青,你立刻快马去京城,让楼里派两个手艺好的老师傅来,就说咱们在临清遇上了硬茬儿,若没有老师傅们支援,怕是要堕了安乐楼的威风。”

“可是掌柜的,从这儿到京城。就算日夜不停地跑,那也要三四天,老师傅们身子未必能禁得住这样颠簸,等回来了。那黄花菜都凉了。”

小伙计愁眉苦脸地道,却见年轻掌柜一跺脚,恨恨道:“就你多嘴,不请老师傅们来。你去上灶吗?别废话。快去快去。”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一个带笑声音道:“原来刚才的临危不惧都是装出来的,小伙子还行。这心理素质很过硬嘛,难怪能做了这临清安乐楼的掌柜。”

年轻掌柜猛然回头,就见店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对男女,穿戴虽然普通。却是气度过人,当下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拱手笑道:“几位是来用饭的?不知是要在三楼包间还是这二楼雅座……”

不等说完,就听段庭轩沉声道:“你是庭业派过来的?不认识我是谁?”

庭业?年轻掌柜愣了一下,接着眼睛就蓦然睁大,因为他终于想起。庭业二字正是京城安乐楼东家的名讳,那可是侯府的二少爷,而眼前这芝兰玉树般的青年竟随意称呼东家名字。这得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做到?

一念及此,年轻掌柜就觉着嘴里有些发干。陪着小心问道:“阁下认识我们东家?”

“这话可笑,那是我弟弟,我能不认识吗?怎么?你不知道安平侯府世子和夫人前往牛头山的消息?”

段庭轩一边说着,就展开手中折扇,细细打量起酒楼的摆设装潢,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暗道难怪庭业派了这么一个年轻人过来做掌柜,如今看来,这小子果然有点儿门道,呵呵,福盛祥之所以连踢馆的招数都用出来了,怕是不单单对第一酒楼的名号不忿,更是感觉到危机了吧。

“小的见过世子爷,这位……这位莫不是……就是……名满天下的世子夫人?”

正想着,就见年轻掌柜正行礼呢,却“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接着柜台后面两个小伙计也都奔出来要跪,却被段庭轩阻止,只听他淡然道:“我们这一次出来,并不想大张旗鼓,先前入城,听见说是安乐楼,这才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果然就是自家产业,如此倒不能不管。你们无需多礼,只把事情经过讲一遍就行了。”

“是是是……”年轻掌柜连连点头,面上全是激动之色,很想好好看看这位名满京城的世子夫人,却又连眼角余光都不敢瞟过去,只能兴奋搓着手道:“世子爷和夫人过来就好了,你们来了,小的就有了主心骨,这当真是天照应。是了,小的名叫李秋山,之前在京城几家铺子都做过掌柜,蒙二少爷赏识,两个月前派小的来了临清开安乐楼。谁知这临清本地的福盛祥看咱们生意兴隆,他们就眼红了,这一个月来不知从哪里请了几位大厨,今儿个就来咱们这里踢馆。小的惭愧,京城安乐楼的老师傅们并没有一个在这里坐镇,虽然菜色新鲜,然而平心论,色香味最多能和那福盛祥的十道菜持平,绝对压不过对方去,所以刚才小的急了,才想派伙计去京城安乐楼求援,却不料苍天保佑,竟然让世子爷和夫人过来了,这……这真是……”

“福盛祥做的那十道菜在哪里?”

段庭轩打断了李秋山的话,直接问出此事的关键。

“就在三楼的包间,世子爷和夫人请随我来。”李秋山说完,又看向龙平章和楚绣,试探道:“这两位……”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不用多虑,带我们过去就是。”段庭轩略微解释了一句,于是李秋山就知道自己不该再好奇,便引着几人来到三楼。

“难怪庭业把你派了过来,你的确很能干。”

一进三楼,几人便觉着豁然开朗,只见三楼诺大一个大厅空荡荡的,只在墙上挂了几副名人字画,地面上铺着名贵的白色波斯地毯。在大厅周围,足有十个包间,包间门上有一块黑底金字的木牌,标出包间的名字,分别是“花开富贵”“如意吉祥”“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之类的吉祥词语。

这种形式在现代的酒楼中不算少见,可在古代酒楼中,苏暖暖和段庭轩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印证了那句话: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可以想象,本地的名流商贾乃至高官显贵,一旦宴客,此处必定是他们的首选。

进了“花开富贵”那个包间,刚进门,就有一股鲜香之气冲进鼻子。定睛一看,只见诺大一个桌上,残席尚未撤去。最显眼的便是当中一只烤羊羔,因为这些菜肴都被品尝过,所以此时卖相并不好看,然而不用品尝,只是闻闻味道,苏暖暖便知道这一次福盛祥当真是下了血本,这些菜肴绝对是出自名厨之手,恐怕御膳房的师傅们施展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如此了吧。

割下一块羊肉送进嘴里,接着又尝了一个鲍鱼。苏暖暖便放下筷子,对李秋山道:“难怪你要去京城求援,什么持平?就算占着新鲜菜品的便宜,味道上也肯定是敌不过这几道菜的。幸亏那黄胖子自恃必胜,还给了我们五天时间,这就足够了。”

李秋山听见苏暖暖这么说,悬在嗓子里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了地,只是他也有些迟疑,因小声提醒道:“夫人,这几道菜确是色香味俱全,而咱们安乐楼的菜品,其实这么些日子流传下来,许多家也都会仿制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若说厨艺,我没办法和这种真正的大厨比。不过你该知道,安乐楼那些新鲜菜品都是谁创出来的。我能创出一道,十道,就能创出二十道,三十道。这事儿交给我了,你明儿来我这里一趟,按照我的吩咐准备材料就是。”

“哎!小的明白了。”李秋山兴奋地答应一声,然后又陪笑道:“世子爷刚刚说过,你们是才进城的,不知道是否已经订了客栈?若是还没有订,咱们在临清还有一家安乐客栈,就在这安乐楼后面,也是走富贵奢华的路子,恰好还有两间天字号套房没有客人入住,不如爷和夫人过去瞧瞧?若能入眼,就在这里住下吧。”

“天字号套房?这临清的客栈已经有天字号套房了?”苏暖暖惊讶,她不过是之前和段庭轩说过自己那个世界里的总统套房,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段庭业,二爷竟然就已经在临清开了这么家五星级客栈。

“有了,不但临清,就是京城,开封,洛阳那几个地方,也都有了这种高档客栈。是了,这几个月世子爷和夫人都不在家,还不知道咱们安平侯府的生意有多红火是吧?那你们可就更得去看看了。老实说,这两间天字号套房,原本是小的特意留出来招待达官显贵的,不然根本就不可能空着。”

李秋山一边说,就引着兴致勃勃的苏暖暖和段庭轩以及龙平章楚绣出了酒楼后门,果然,就见后面也是一个三层楼,大门的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安乐客栈”。

李秋山是个有眼色的,将几人带到地方后就告退了,段庭轩让他派人去把四平带过来顺便把马车安顿好,接着方看向坐在桌前的苏暖暖,苦笑道:“庭业这混账,我们不过离开了几个月,他就撒丫子了,这下玩脱了吧?天下第一酒楼,亏得他脸大,也不怕闪了舌头,就算咱们的确是独步天下,也不能这么嚣张啊。如何?到底引起公愤了吧?临清如此,其他地方焉知不会有这种事情上演?到时候看他怎么焦头烂额。”

第二百三十五章:帮理不帮亲

苏暖暖笑道:“虽然这一次情商表现的有些低,但是庭轩,你得承认,二弟在做生意这方面是有天赋的,看看这安乐酒楼和安乐客栈就知道,不说别的,就说他手里那么多可以派到各地当掌柜的人才,足以说明他在生意经营上手腕灵活眼光准确。”

段庭轩就不做声了,半晌后方愤愤道:“这臭小子,什么时候笼络了这么些人?这个李秋山,我从前压根儿都不知道,不成想竟也能独当一面。”

苏暖暖哈哈一笑,摇头道:“自从二弟专心做生意后,我就感觉他跟开了窍似得,你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将他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了吧?这就是他的本事……”

不等说完,就听小侯爷悻悻道:“什么本事?不过是些虾兵蟹将罢了。”

“哎!你这就不对了,凭什么人家手下就是虾兵蟹将?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事实上是不是真的如此?你我心里都清楚。没有农夫种粮,没有工匠建房,没有商人赚钱发展经济,你们读书人能站在山尖上对这万里河山指手画脚的吗?”

“暖暖……”小侯爷哀怨地看向爱人:“道理我都懂,只是……我觉着你应该站在我这边的,夫君我也是喜欢听好话褒奖的好不好?”

“唔!”苏暖暖咳了一声,讪讪道:“那个……我一向帮理不帮亲,习惯了。”

“偶尔你也干点帮亲不帮理的事情行吗?”段庭轩拉着妻子衣袖:“例如现在,你可以和我一起痛斥庭业不知收敛,反正他也听不到,影响不了你这个大嫂的公正形象。”

面对理直气壮要耍无赖的丈夫,苏暖暖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翻个白眼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就对了……”小侯爷一高兴就忘了形,不等说完被妻子一巴掌拍在后背:“去给我准备笔墨纸张,我得好好琢磨下菜谱,把食材都写下来,好交给李秋山准备东西。”

“是是是,为夫这就去准备。”小侯爷就喜欢听这话。闻言连忙走到书桌前亲自铺纸磨墨。而这一切全都落在在房间里无聊跑过来串门的龙平章和楚绣眼中,看着好友震惊的眼神,段庭轩撇撇嘴冷笑道:“很惊讶吗?呵呵!等到你成了婚。怕是比我还不如呢。”

一句话说的楚绣红了脸,急急分辩道:“世子不要乱说话,我……我怎可能会……”说到这里却又不言语了,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好像对比的苏暖暖不好,所以便只能低头住口。

却见段庭轩笑道:“不可能会什么?河东狮吼吗?呵呵!楚姑娘。相信我,你其实很有河东狮的潜力,将来和暖暖接触的多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比吃饭还容易……”

不等说完。感觉身后冷嗖嗖的,小侯爷连忙整肃了面容,一本正经道:“我又说错话了。跟着暖暖,只可能近朱者赤。怎会近墨者黑呢?”说完转回身对妻子讨好笑道:“如何?暖暖你看,我如今认识的够深刻吧?以我朝廷官员的身份,竟会公开鼓励女子们为自身命运抗争……”

“好了,少胡说八道,让龙大人和绣儿还以为我真的是悍妇呢。”苏暖暖冷哼一声,这话听得段庭轩心里直翻白眼,暗想难道你不是悍妇?不过……唉!谁让我就喜欢你这股子娇憨劲儿呢,也是没治了。

一面吐槽,却又忍不住好奇之心,凑过去看苏暖暖写的是什么,只见纸上第一个就是一样他理解不能的东西,不由失声道:“百年绍兴大酒坛一只?暖暖你这是什么意思?酒坛子也可以入菜?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着呢。”苏暖暖不理他,继续往下写:“上等水发鱼翅两斤,水发鱼唇两斤,鲜活小鲍鱼两斤,肥鸡一只,肥鸭一只,上等五花肉三斤,猪肚一斤,羊肉三斤,鸽蛋二十个……”

一口气写了二十多样食材,方才停顿下来,苏暖暖又看一遍,这才点头道:“行了,主菜的食材够了。”

“什么意思?别和我说这只是一道菜啊。”小侯爷大吃一惊,旁边龙平章和楚绣看了这繁杂的食材单子,听说只是一道菜的用料,不由也是懵了。却听苏暖暖笑道:“总不能创造十个全新的菜肴吧?那样固然可以让我一鸣惊人,可往后呢?我不可能天天都整出花样来,所以咱们得细水长流。和福盛祥的比试,有这一道主菜,再配上两个新鲜菜肴就足够了,剩下的,尽可以用咱们酒楼的招牌菜凑数。”

“什么叫凑数啊?就咱们酒楼的招牌菜,那虽然不能独当一面,以一敌三是没问题的。”关键时刻,小侯爷就露出了维护自家的嘴脸,接着又满怀期待地问道:“这菜如此繁复,叫什么名字?怎么在府里时没见你做过?”

“在府里还少了你吃的不成?都做出来想累死我啊。”苏暖暖白了段庭轩一眼:“你真把我当成厨娘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谁敢把大奶奶当厨娘,我一刀割了他眼睛,让他有眼无珠。”段庭轩陪笑,看的龙平章越发担心,摇头啧啧低语道:“瞧瞧,这夫纲都成什么样了?不对,这还有夫纲吗?”说完转回头,握住楚绣的手,恳切问道:“绣儿,咱们成婚后你不会这么对我吧?”

“我若说我要这样对你,你就不娶我了是吗?”楚绣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这姑娘太聪明,举一反三,觉着自己不太适合走苏暖暖的悍妇风,所以就开始练习以柔克刚的路子。

果然,不过是牛刀小试,就让龙大人服帖了,叹着气道:“罢了罢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从我被你救起那一刻,便注定要上你这条贼船了。”

苏暖暖正琢磨着下个菜是来个水煮鱼还是来个鱼香肉丝呢?这两样都是川菜,在辣椒没出现之前,任你手艺超群,也不敢整出来,没有那份儿地道正宗的香辣,这俩就不能成菜。

第二百三十六章:饕餮

因此时听了龙平章的话,就忍不住好笑,看着段庭轩道:“先前在杭州苏州听你说起龙大人,当真是稳重聪慧正气凛然,却不料闻名不如见面,原来竟是这么个画风,我就说那么沉稳正气的一个人,怎可能和你这腹黑家伙做朋友,原来都是你骗我的。”

“也不是了。”段庭轩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会儿他不是死了吗?都说人死为大,所以我自然就只记得他的好处,如今忽然又活过来了,那些坏处自然也跟着活了,再看过去,就怎么看都觉着面目可憎。”

“至于吗?你们可是一路货色啊,要不要这么自相残杀?你贬低他的同时,不就是在贬低你自己?”

说笑间将菜谱就定成了水煮鱼,鱼香肉丝那属于大众下饭菜,在这种比赛性质的美食活动中不太显档次,什么?水煮鱼也属于大众菜,同样不显档次?笨了吧,只要弄一条稀有少见的大鱼,那档次不就一下子上来了吗?至于这时代的珍稀淡水鱼都有什么?苏暖暖表示她也不知道,反正这种小事交给李掌柜就行。

第二天将食材用料交给李秋山,饶是李掌柜自诩实力雄厚,看见这份单子也有些傻眼,接着抹了一把头上汗水,小声道:“夫人,这个……咱们是比手艺,这胜负和食材的珍稀好坏……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的。”

“让你找你就找,若是战到最后不分上下,那珍稀材料总比大众材料要占便宜嘛。”担任评委的都是本地名人,苏暖暖很懂他们的心理,一句话就把李秋山打发了。在对方要出门时又加上一句道:“那绍兴酒坛子要找大一点儿的,越老越好,最好是装了几十年绍兴酒的大坛子,李掌柜多费点心。”

“是,小的明白。”李秋山恭敬答应着,出来后便苦了脸,幸亏他脑子灵活。那些容易的食材让酒楼里厨子打杂的去寻。剩下的如绍兴酒坛,珍稀淡水鱼的都交给当地那些帮闲,这种人虽然有不少地痞无赖混在其中。但对本地熟悉,哪家有几个耗子洞他们都门儿清,若是有绍兴大酒坛,更瞒不过这些人去。

如此忙碌了三四天。总算把各类食材都预备好了,那些海鲜河鲜存放时间不能太长。于是苏暖暖就让李秋山去给福盛祥下战帖,只说第二日就去福盛祥拜访。这里李秋山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因见苏暖暖好说话,小侯爷也平易近人。便大着胆子求道:“夫人见谅,小人这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您看这食材都很充足。要不然,先弄出两个菜让世子爷和龙大人品评品评?也好让小人心里有个底。如何?”

段庭轩就不高兴了。这大胆家伙竟然敢怀疑暖暖的手艺?简直笑话一样,难道不知奶油,茄盒,狮子头这些名菜都是谁发明的?因正要训斥两句,就见苏暖暖笑道:“好啊,就是你不说,我也打算先做一道给你们尝尝。许久不做了,我也怕手艺生疏,无妨,你陪世子在这里说话,厨房交给我就行了。”

“是是是。”李秋山大喜过望,又小心道:“夫人用不用留两个人打下手?那个……二爷曾经吩咐过,但凡是夫人创新的菜品,只能挑忠心的心腹教授,不然怕传出去让其他酒楼效仿……”

“你们二爷就是小气,这些东西即便能保密一时,难道还能保密一世?罢了,今儿就让四平随着我去打下手,我再把主厨带过去,总得有个人跟着学吧?不能我一走,然后大家都冲着这道菜过来,却没有人会做,那不抓瞎了?”能在这安乐楼中做主厨的,想必都是段庭业信得过的人,所以苏暖暖才会这样提议。

果然,李秋山一听这话,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夫人考虑的当真周详。”说完便急忙忙出去吩咐主厨了。这里段庭轩看着天色还早,便笑道:“还是半下午,你歇一歇,傍晚去弄也来得及。”

苏暖暖挽着袖子道:“这菜可复杂了,我又许久没做,得熟悉熟悉。”说完转身出屋,四平也连忙跟上,这里龙平章就凑到段庭轩面前,哈哈笑道:“难怪你对嫂夫人百般忍让,原来却是为了口舌之欲不得不隐忍啊,我说你也太馋嘴了吧?就为了口吃的,至于吗?”

段庭轩冷冷看了这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毫不留情一刀戳过去:“上次记忆恢复到哪里了?皇上的模样记起来没有?”

龙平章:……呜呜呜我这就再去想。

安乐客栈不愧是临清最高档的客栈,顺着台阶一直上到三楼,外面是一个游廊,凭栏远眺,方圆数十里的人间景致与远处运河上的清波渔船尽收眼底。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苏暖暖一步步上着台阶,那璀璨的万家灯火便一点点映入她眼帘,让她忍不住就站在栏杆处,看着这人间银河,以及远处运河码头上的灯光点点,不知不觉便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