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的不算痛苦了,不过一两刻钟的挣扎,你想想川哥儿,那么小的孩子,当初又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苏暖暖往后靠了靠身子,语带讥诮地说了一句。却见段庭轩沉吟良久,忽然又沉声道:“你刚才说我有些先入为主,这话中肯,叫我说,姜姨娘也有害冉云的嫌疑,你觉着呢?”

苏暖暖点头道:“确实,徐冉云欺人太甚,摆明了和姜姨娘水火不容你死我活,若我是姜姨娘,一定也要先下手为强。不过有一条,你觉得姜姨娘有这个胆子吗?她把徐冉云吃藕过敏的事透露给薛芝兰知道,不得不说她心里的确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她……终究不敢亲自下手吧?”

“也有道理。”

段庭轩点点头道:“罢了,平章是断案高手,我明儿就请他过来,不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查案,就以我私人朋友的身份帮我这个忙。这一来,承明伯爵府怎么也该满意了。”

苏暖暖惊讶道:“你竟然要让平章过来?会不会有些杀鸡用牛刀?再说这到底是后宅,此事关系到的又都是妇人丫头们,诸多不便。叫我说,不如你自己先处理着,实在理不出来,再请平章过来。论机敏智慧,难道你还会比他差?”

段庭轩听见妻子夸奖自己,一直沉重的心思总算有些欢喜,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先这样吧。明天把有关的人都聚在一起,好好审一审。对了,冉云的丧事也不能耽搁,唔!这事儿交给静姨娘和二弟妹忙活就行。你则把孩子们都带过来,放在春风苑,不让他们接触到这件事情,你就在屋里静养。看着孩子们写字画画。”

苏暖暖枕在丈夫腿上。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气着,又怕我劳神。但是这事儿我必须出面,不然承明伯爵府只会认为我是做贼心虚,哪怕我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这也是一个态度。一个坦荡磊落的态度。”

“暖暖,你会不会想多了?”

“是你想的太少了。虽然你聪明,但这后宅争斗,你始终不拿手,这方面听我的没错。我还没到大腹便便的程度呢。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听妻子这样说,小侯爷也唯余一声叹息。喃喃道:“让我知道是谁暗中下手害人,绝对饶不了她。”

“云奶奶的丧事。你们用点心,不管怎样,她到底是韶华早逝,也怪可惜的,何况就不为了她,也为了名哥儿,别让他觉着咱们府里亏了他娘,公中又不是没银子,就没有,和我说,我从私库里拿。”

一大早,史雨柔和静姨娘就来到了春风苑,听苏暖暖这样说,史雨柔便笑道:“嫂子放心,公中的钱足够用呢,哪里用得着你动用私库?我和静姨娘定将这丧事办得风光,毕竟人死为大,过去那些恩怨,也就罢了。”

苏暖暖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香云挑帘子进来,轻声道:“奶奶,承明伯爵府的人来了,太太让您过去。”

“好。”

苏暖暖就站起身,却见静姨娘皱眉道:“承明伯爵府的人过来,和奶奶有什么关系?太太为什么要叫奶奶过去?您这可还有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呢,还用得着你去待客怎的?”

史雨柔也竖起眉毛道:“就是,听说昨儿凤仙和翠屏那两个不得好死的蹄子闹腾,以至于那承明伯爵府的人气势汹汹。真是不长眼睛,以为咱们安平侯府是什么地方?如今过来了,太太陪着不算,还要嫂子过去,我呸!凭她们也配这样隆重的待遇?”

苏暖暖笑道:“这事儿不用你们管,你们只管办好了丧事就行。云奶奶死得蹊跷,这事儿总是要弄个水落石出的,是我和太太说,承明伯爵府的人来了之后,告诉我一声。这件事,总要给她们个交代。”

“那也用不着嫂子亲自出马啊。”史雨柔嘟囔了一句,却也知道苏暖暖这会儿必须去那里坐镇,不然就会显得心虚。所以嘟囔完后,她也没说什么,倒是静姨娘又道:“可是奶奶这一过去,孩子们怎么办?今天早上各房不是都把孩子送了过来?”

苏暖暖道:“我留着红莲在这里,再加上姜姨娘,哄几个小孩子是足够了,更何况他们还有各自的奶妈和丫头。”

一面说着,香云已经替她系上了米白色的羽缎披风,扶着她的手出门往夏雨轩去。走到门口,忽见段茂名跑过来,拽住苏暖暖的披风倔强看着她,咬着嘴唇道:“大娘,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知道我外公家来人了,你们今天是要查我娘的死。”

这真是个五岁的孩子吗?智商未免也太高了,这种消息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还是单纯靠自己猜?要不要这么妖孽啊?

苏暖暖心里吐着槽,面上却露出和蔼模样,蹲下身摸着段茂名的头道:“名哥儿,你信不信你爹?信不信大娘?”

段茂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苏暖暖欣慰道:“既然相信你爹,相信大娘,就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好么?大娘不瞒你,我这次过去,的确是要和你爹爹一起查找你娘的死因,但这件事情非常复杂,你今天如果超过十五岁,大娘二话不说,必定会带着你过去,可惜你只有五岁,还太小了,你对事情的判断力不够,又是面对你娘的事,难免会冲动,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大娘和你爹的计划,给坏人可趁之机。大娘答应你,不管结果如何,大娘一定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好吗?”

“大娘你不骗我?”

段茂名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过去了,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却见苏暖暖郑重道:“大娘不骗名哥儿,你想想,大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是不是?”

段茂名想了想,苏暖暖在这方面的信誉的确很好,向来说到做到,于是终于松了手,低头哽咽道:“大娘,你一定要给我娘一个公道,呜呜呜……”

“好,大娘记着名哥儿的要求,一定给你娘一个公道。现在,回去照顾妹妹吧,你娘不在了,你就得担负起男子汉的责任,照顾好妹妹。”

段茂名噙泪点头,不自觉就将小小胸脯挺了挺。苏暖暖笑着摸摸他的头,转身出门而去。

路上只听身旁史雨柔道:“嫂子真厉害,名儿这小子向来是孩子王,平日里就是云奶奶的话也未必会听,连他爹他都敢梗脖子。却在这样时候,竟让你几句话便打发了,这一手,简直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苏暖暖淡淡道:“什么叫打发?弟妹没见我在很认真的和他对话谈判吗?似名哥儿这样的,你越把他当小孩子,以为几句话糊弄糊弄就行,他越反感你。反而你若是将他当做一个大人似得,用对大人说话的方式和他认真分说,他的表现就会成熟了,哪怕心里不成熟,装也要装的成熟。所以啊,千万莫要以为小孩子好糊弄,恰恰相反,他们是最不好糊弄的一群,一个弄不好,效果就适得其反了。”

史雨柔默默点头,静姨娘就在旁边笑道:“向来我只知道奶奶对人心的把握厉害,没想到您连小孩子的心思都这样清楚,也难怪奶都说佩服。”

苏暖暖道:“我和他们好歹处了这么长时间,再不知道这点性情还得了?行了,你们这就去忙吧,在自己家,难道还要送我到夏雨轩不成?”

史雨柔和静姨娘便去了,这里苏暖暖来到夏雨轩,刚进门,就见小侯爷等在院子里,见了她就迎上前来,用手扶住她胳膊,一边道:“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请母亲和承明伯爵府来人坐在屏风后,咱们两个在前面审一众人等,夫人不是说此乃后宅争斗,为夫不懂个中关窍吗?也罢,今儿就由你主审,我给你做下手配合一下。”

“好。”

苏暖暖答应一声,忍不住又斜眼看向小侯爷,轻声道:“看到夫君这样有自知之明,我就放心了。”

段庭轩:……

进了厅中,只见杨夫人坐在上首,刘敏坐在她的下首,杨夫人对面则坐着个端庄妇人,下首是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看对方气度,苏暖暖猜测着对方应该就是伯爵府的那位世子了。

此时那妇人面色沉沉目光阴骘,看见段庭轩扶着苏暖暖进来,她目中怒火一闪即逝,接着便阴阳怪气道:“贤婿真是体贴,我女儿若是也能得到这份儿体贴,想必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灾,就不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世子爷心爱的女人下手。”

这妇人一开口,苏暖暖就知道,这定是徐冉云的母亲无疑。因见丈夫一瞬间眯起眼睛,她便知道段庭轩心中发怒了,忙轻轻晃了下丈夫胳膊,不让他开口说话,人家女儿刚死,做女婿的便和岳母针锋相对,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第二百八十一章:后宅审案(二)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到时候这嚣张刻薄妇人不说是安平侯府有意礼让,倒觉着他们一家子好欺负似得。苏暖暖自然不肯给对方留下这样印象,因莞尔一笑,傲然道:“是啊,夫人当初真是错了,若将云妹妹嫁到别的府上做正妻,可不就能得到这份儿体贴了呢?”

“你……”

徐冉云母亲蒋氏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只是恼羞成怒下却无话可说:谁让你们非要把女儿送到安平侯府做平妻了?平妻再怎么也是平妻,竟妄想越过正妻,和正妻一样的待遇?做什么白日梦呢?

“亲家母,我儿媳妇有了身子,这些天脾气古怪得很,你不要和她小小人家一般见识。”

杨夫人淡淡解释了一句,眼中却堆上几丝笑意,头一次觉着儿媳妇骄悍些也有好处,这蒋氏不过是承明伯爵府一个老姨娘,什么玩意儿?就跑来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就凭她女孩儿死在自家?那又不是自己害的。

蒋氏满肚子气,却也不敢真的放肆了,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段庭轩便道:“太太和岳母舅兄且到屏风后安坐,一切有我和暖暖。”

杨夫人道:“也好。”说完看向蒋氏和徐世子道:“那我们便去屏风后吧?”

“行,我就看看你们怎么处理,云儿怎么说也是伯爵府的女孩儿,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蒋氏站起身,目光阴阴看了段庭轩和苏暖暖一眼,一甩帕子,和杨夫人徐世子进了屏风后。

“什么人啊这是?”苏暖暖也真是大开眼界,摇摇头和段庭轩分左右坐下,段庭轩就对厅里一直站着的丫头道:“去把凤仙翠屏叫过来。”

不一会儿,凤仙翠屏两个互相搀扶着走进来,两人眼睛已经哭的肿成了桃,跪下拜见段庭轩和苏暖暖,心中也揣了个兔子似得不停跳着。尤其是好半晌都没听见两位主子开口后。她们心中就更惶恐了,甚至有些后悔昨天自己的冒失。

“你们两个对云奶奶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段庭轩果然如同之前说的那般,将主导权交给了苏暖暖,只见妻子慢条斯理吹着茶。好半天才似是不经意般开口,一开口就吓得下面凤仙翠屏一哆嗦,他心中就暗竖大拇指,暗道暖暖不在官场混可惜了,这攻心之术简直玩的炉火纯青。

果然。就听翠屏凤仙连忙谦虚道:“不敢当奶奶夸奖……”

不等说完,就听苏暖暖嗤笑道:“不敢当我的夸奖?这么说,你们对云奶奶的忠心也不怎么样了?”

“啊!”

两个丫头同时惊叫了一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苏暖暖终于抬眼,目光如刀地看着她们,冷冷道:“你们对云奶奶当真忠心,但对安平侯府,却是没有一点儿感情,为了给你们奶奶伸冤。便宁可陷侯府于不义,当真是你们奶奶的好奴才,我们侯府的白眼狼啊。”

凤仙和翠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见苏暖暖面色阴沉,声色俱厉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揭发了我们侯府有功,等你们云奶奶发完丧后,你们就可以因这功劳回伯爵府,然后所有人都会把你们当做有功之人来看待,于是侯府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没……没有,奶奶明鉴。奴婢们不敢抱这样心思……”

凤仙和翠屏吓得又一骨碌爬起来跪好,拼命磕头大叫,忽听苏暖暖一拍桌子,厉声道:“少在我面前鬼哭狼嚎。你们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这一套对我没用。你们说你们没抱着这样心思,那我来问你们,为何有冤情不和你们爷说,却要等承明伯爵府的人来了才说?这不是认定了侯府居心不良是什么?两个把侯府当成敌人的奴才,还敢说自己没抱这样心思?敢说自己不是白眼狼?”

凤仙和翠屏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辩。只是哭着不说话,忽听苏暖暖叫道:“来人,将这两个白眼狼奴婢拖出去,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儿,活活杖毙,以此来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个警醒。”

话一出口,别说凤仙翠屏吓瘫了,就是段庭轩也吓了一跳,忽听屏风后蒋氏大叫道:“这是什么道理?不说给我女儿伸冤,倒要发落她的丫头……”

不等说完,就听苏暖暖冷冷道:“姨娘且稍安勿躁,你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查出云奶奶的死亡真相吗?真相我自会给你,但是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故意挑起事端毁坏侯府名誉,我是决不会姑息的,一码归一码,姨娘总不是还要干涉我安平侯府内务吧?”

一句话让蒋氏没了声音,接着只听徐世子轻轻叹息一声,不知低声和蒋氏说了什么,于是屏风后便寂静如初。

这里苏暖暖就转向凤仙和翠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你们真是昏了头。云奶奶即便亡故,她也是侯府的鬼,你们两个丫头也是侯府的人,竟还妄想着自己从前是伯爵府的丫头,以为可以在诬陷侯府后回到伯爵府,也不想想,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真不知你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能异想天开,想出这样撇清自己的主意。”

话音落,便高声道:“来人,把她们拖下去,除非这两个丫头招供,不然一口气打死就行了。她们生前伺候云奶奶得力,如今去了地下继续为主子尽忠,想必云奶奶九泉之下也是欢喜的。”

这便是殉葬了,蒋氏原本还气不忿,不过听了这话,心中却暗自思量道:虽然这个苏梦暖行事可恶至极,但总算这两句话说的还不错,我女孩儿在地下孤零零的,有这两个丫头下去服侍她,或许还不至于孤单。

一念及此,便拿帕子拭泪,却是打死也不肯再多说一句了。这里就有婆子上前将凤仙和翠屏往门口拖。眼看就要出门了,也不见屏风后有一点声音,两个丫头就知道自己的谋划落空,再想起大奶奶从前的心狠手辣,看看世子爷的面无表情,就明白不说出实情,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心中恐惧彻底将理智淹没,凤仙便大叫道:“奶奶饶命,奴婢不敢存有二心,奴婢是被人指使的……”

“回来。”

苏暖暖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她等的就是凤仙这句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后宅审案(三)

想也知道,两个丫头突然跑去伯爵府的人面前哭诉告状是整件事急转直下的关键,凭着她们那会儿六神无主的状态,断断想不到在旧主面前表忠心撇清自己这一条,这必定是有人指使,是谁指使苏暖暖心里也有猜测,不过总是需要两个丫头的证词,这猜测才能成立。

段庭轩挑了挑眉毛,扭头看向妻子,凑过去小声道:“恭喜夫人旗开得胜。”

“也是爷配合得好。”苏暖暖亦小声回答。因为不能失了威严功亏一篑,所以这句话说得冷冰冰的,倒让小侯爷有些讪讪的。

翠屏和凤仙被拖回来,两人趴在地上,身体抖得不成样子,苏暖暖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喝茶,这终于让两人的侥幸之心彻底崩溃,凤仙抬头泪流满面道:“奶奶,是不是我们说出是谁指使我们告状,您便饶过我们性命?”

“只要不是你们害了云奶奶……”

苏暖暖开腔,不等说完就听两个丫头齐声叫道:“真不是我们,奶奶,若是我们做下了这样没良心的事,管教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行了,我也信你们不会干出这样糊涂事,不然也不会等到今天。你们说吧,是谁主使你们在伯爵府的人面前喊冤叫屈,诬陷侯府?只要查明你们确是被人蒙蔽,活罪不能饶,但死罪必可免,你们以为我就愿意乱杀人命吗?”

凤仙和翠屏彼此互看一眼,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可能轻松混过去,犹豫了一下,翠屏便道:“也……也不能说是主使,我们……我们只是无意间听兰奶奶身旁的丫头议论,说……说这一次云奶奶死的太快,伯爵府必定……必定不肯罢休,可云奶奶是吃了藕不服死的,这侯府又能给出什么样的说法?到最后不过是找两个人交给伯爵府处置,也就算是交代了。而这两个人……自然就是伺候云奶奶的我们两个最合适。当时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又听那小丫头说,这事儿若摊在她身上。绝不肯坐以待毙,大不了去伯爵府的主子们面前先说出奶奶死得冤枉,求伯爵府做主。如此一来,就算伯爵府的人把怒火烧到侯府头上,也终归是把自己摘出去了。”

翠屏说到这里。便停了话头,看向身旁凤仙,于是凤仙便接过话来,哽咽道:“奶奶明鉴,奴婢们当时也是心里害怕,想着若真做出这样事来,日后侯府怎可能会饶过我们?但那……但那两个小丫头就好像能洞穿奴婢们想法似得,言语间就给了答案,说奴婢们在承明伯爵府伺候多年,不过是跟着云奶奶一起嫁过来。若是在旧主子面前好好儿表一下忠心。再求旧主子收留救命,旧主子必然会对咱们多出几丝怜悯,趁着云奶奶新死,他们开口跟侯府要回从前的丫头,还是不难办到的。当时……当时奴婢们也是太害怕,所以……就猪油蒙了心似得……就真按照她们说的做了。奶奶明鉴,奴婢们只是……只是害怕被推出去顶罪,从来没想过要诬陷侯府……”

“住口,你们还敢在这里狡辩。云奶奶虽然是暴毙而亡,但前因后果清清楚楚。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点证据指明了就是有人害她,你们就跑去伯爵府的人面前乱嚼舌头,这不是诬陷侯府是什么?念你们也只是为了自保。一时糊涂,所以免去死罪,但尔等其心可诛,这活罪是逃不过去的。”

苏暖暖声色俱厉,说完对身旁杏儿道:“你记下,此事完结。让她们自去静姨娘处领罚,每人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是。”

杏儿答应一声。翠屏和凤仙却是喜极而泣,比起被推出去顶罪和活活杖毙,掌嘴五十虽然酷烈,却是死里逃生,自然值得高兴。

因两人都忙磕头谢过苏暖暖不杀之恩,然后便跪行到一边去,知道这位当家大奶奶今日既然抖了威风,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她不叫自己两人下去,大概就是还有吩咐。

果然,就听苏暖暖问道:“你们说是无意间听兰奶奶身旁的丫头议论,那这议论的人是谁?且招出来。”

凤仙道:“那两个小丫头是背对着奴婢们坐的,其中一个我认得,是兰奶奶身旁的飞燕,另一个,若让奴婢认背影,也能认得出来。奴婢想,昨儿这夏雨轩里虽然乱,但除了几位主子,其他的下人并不敢过来添乱打听,所以她们应该都是兰奶奶身旁的人。”

苏暖暖就点点头,对杏儿道:“你出去找个人,往秋云阁传话,让兰奶奶带着秋云阁所有丫头过来。”

杏儿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传话,不提。

且说薛芝兰,这会儿正在秋云阁梳洗打扮,笼烟为她仔细梳着发髻,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笼烟便小声道:“昨儿奶奶行的那一步棋,委实有些险了。爷和大奶奶都是精明人,岂有不知凤仙翠屏忽然喊冤的蹊跷?那只是两个丫头,用不着上什么严刑,吓唬几句只怕就要招供,即便奶奶派飞燕和琅儿背着她们说话,也未必就认不出来,到那时,火岂不是都烧到了奶奶头上?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薛芝兰慢慢道:“你都能看出这些弊端,难道我看不出来?只是富贵险中求,若要成就大事,不冒一点儿险怎么能成?放心,我是留了后路的。”

“不是吧?奴婢想不出,这事儿还能留出什么后路?一旦凤仙翠屏招供了,火会瞬间烧到奶奶头上。”笼烟确实诧异,而她那惊讶的神态无疑取悦了薛芝兰,只听她笑道:“傻丫头,若似你这般想,那就千万别行险了,所谓行险一搏,最起码也要有六成胜算才行,而我昨日所为,更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能说立于不败之地,只怕爷知道了,心里不知怎么想我呢。”

笼烟沉默,她不知该怎么答这句话,就没有这事儿,段庭轩如今往这里来,也只是看看孩子,和兰奶奶说些话,那些夫妻间的亲热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了。

忽见薛芝兰哈哈笑一声,精神又振作起来,咬牙道:“那又如何?只要扳倒了那个女人,只要让她原形毕露,让爷看清她的真面目……呵呵,徐冉云已经死了,我便是这大房中的真正主宰,将来正妻之位也是我的。”

笼烟小声道:‘奶奶,您说,这件事真的会是大奶奶做出来的吗?”

“自然不是她亲自动手。”薛芝兰冷笑一声,淡淡道:“不过以她如今的能耐,还驱使不了别人么?你想一想,她回娘家,怎么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儿回了?阖府上下,知道徐冉云受不了藕的有几人?凤仙翠屏是肯定不会做下这等事的,我没有做我心里清楚,剩下还有谁能做这件事?”

笼烟想了想,方小心道:“奶奶说的是……姜姨娘?”

“不是她还会有谁?”

薛芝兰呵呵笑,接着悠悠道:“不过实话说,这也怪不得姜姨娘,若是我被徐冉云那么欺负着,又看出对方摆明了有她没我的态度,我也要先下手为强的。这是徐冉云自己找死,她只因为看不起姜姨娘,始终将她当做那个唯唯诺诺的奴才,所以连笑里藏刀都不屑做,却不知这种人一旦报复起来,才是狠心绝情呢。到头来,她到底死在自己看不起的人手中,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谁让她当日起意要害川哥儿呢?既然被姜姨娘看穿了,对方岂会不恨?”

笼烟的手就微微颤了一下,徐冉云为什么会起意害段茂川?这过程她再清楚不过,就是被自家主子步步为营撺掇的。如今主子竟说这是报应,怎不由这丫头心中惊疑?只觉着若真是报应,她和奶奶也逃不了啊,好端端的,奶奶怎么说这样话?这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吧?

薛芝兰没看到心腹丫头的神色,还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因得意道:“只是姜姨娘向来懦弱,指望她,一辈子也别想这么大胆。所以这必定是有人在她身边煽风点火,最后又给出各种好处,才让她贪心大起,方敢行这下手害主之事,这人是谁还用问吗?能在府中一手遮天,保姜姨娘性命的,除了大奶奶还会有谁?”

话音落,忽听外面采桑的声音慌张道:“奶奶,不好了,梁妈妈带着几个婆子过来,说是大奶奶传话,让奶奶带着秋云阁所有丫头即刻到夏雨轩去,有事要问。”

笼烟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喃喃道:“怎么办奶奶?这必定是凤仙翠屏那两个丫头受不住刑,将飞燕和琅儿招了出来,奶奶,咱们怎么办?”

“怕什么?招出来就招出来,原本就没指望她们能扛得住。”

薛芝兰倒是半点儿不慌乱,站起身在镜子前看了看身上的穿戴首饰:一身素色衣裙和头上的一朵白山茶花让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女子更是美的惊人。她在镜前转了半个圈子,方对笼烟道:“你命人把秋云阁所有丫头婆子都集合在一处,我带着她们去夏雨轩。”

第二百八十三章:后宅审案(四)

“是。”

笼烟看着主子安定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匆匆出门集合下人们,这里采桑就走进来服侍薛芝兰,却见薛芝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忽地笑道:“果然人说的不错,要想俏一身孝,你本就是个美人儿,如今穿了这一身白,更动人了。”

采桑小声道:“有奶奶的倾国容颜在,奴婢这点儿姿色算得了什么萤火之光岂能和皓月争辉”

一句话说的薛芝兰更高兴了,摇头道:“难怪我哥哥和我要你去做房里人,果然你就是个解语花般的妙人儿,我想过了,你虽然陪我嫁到这侯府里,可如今大了,也该为你寻个终身,给我哥哥做妾,总比随便配个不争气的小子强”

不等说完,就见采桑“扑通”一声跪下,流着泪道:“奶奶,奴婢不想给人做妾,即便配个不争气的小子,总归是一世夫妻,能堂堂正正做人,求奶奶垂怜。”

薛芝兰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然后一寸一寸变冷,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淡淡道:“你可真是个傻子,放着锦衣玉食做主子的机会不要,竟然巴望着做奴才,你以为奴才们就都是痴情郎了刚刚还说你伶俐,却也是这样愚蠢。行了,这事儿容我再想想,你起来吧。”

眼睛被泪水模糊,可即便如此,采桑却也看清了薛芝兰面上的表情,那是一种骨子里的轻蔑和冷淡。伺候了这位主子近十年,采桑深知她口蜜腹剑的本质。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嘴上说的是再想想,可心里早已经做了决定。嘴角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是对自己不知好歹自不量力的嘲讽和恼怒。

“多谢奶奶。”

采桑慢慢站起身,袖中手渐渐握成拳。她站在薛芝兰身后,轻轻垂下了眼,暗道这是奶奶你逼我的,姜姨娘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主子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何尝将我们这些奴婢放在眼里既如此,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本来我都想着。只要今天您能答应我,奴婢就认下所有的罪,宁愿一死也不辜负您,就为您对我这一点垂怜。可惜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脑子里乱糟糟想着,等到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夏雨轩门外,她抬起头,只见薛芝兰深吸一口气,面容凝重踏进院门。

采桑知道:最后一搏开始了,自己的主子此刻必定是斗志高昂的,只可惜。她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是输家。原本她还有一点平局可能,然而随着刚才那番作态,这点可能也没了,她瞧不起自己这个做奴婢的,那自己就让她血本无归。

各怀心思的主仆来到厅中,薛芝兰给段庭轩和苏暖暖行了礼,方才淡然道:“不知爷和奶奶兴师动众,让妾身将秋云阁所有丫头都带过来,是为了什么”

苏暖暖啜了口茶水,眼皮子也不抬,淡然道:“没什么,翠屏和凤仙已经招供,她们陷害侯府是受了秋云阁的两个小丫头蛊惑,所以请妹妹把人都带过来,我要细细查察。不用你多说什么,你在那里坐着就行了。”

薛芝兰答应一声,款款来到段庭轩下首坐下,抬头看了丈夫一眼。眼波流转间,当真是顾盼生辉,只可惜现在小侯爷哪有心思去看她的千娇百媚,他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放在妻子身上,生怕苏暖暖太劳神,身子再撑不住。

凤仙翠屏果然很快就指认出来,和飞燕一起说话的那个小丫头就是琅儿。两下一对质,琅儿和飞燕坚称自己只是随便闲话,并不知凤仙翠屏在后面偷听,所以绝不承认蛊惑罪名。

苏暖暖便淡淡道:“你们说自己是随便闲话,呵呵,诽谤侯府其心可诛,这是一句闲话就可以逃过惩罚的来人”

“慢着”

薛芝兰便知道这事儿自己不承认是不行了,与其等那两个小丫头再如凤仙翠屏一般受刑不过招供出自己,还不如现在大大方方说出来,尚能抢占先机。因便放下手中茶杯,对上苏暖暖目光,淡淡道:“大奶奶不用吓唬她们两个,这事儿是我让她们做的,您不就是想要这个答案吗”

苏暖暖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薛芝兰倒还有几分光棍性情。下一刻,她听到段庭轩惊怒叫道:“果然是你兰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因为如今的安平侯府中,大奶奶凭着老太太和爷的欢心以及腹中胎儿一手遮天,连云姐姐她都敢下手除掉。云姐姐可是爷的平妻,堂堂伯爵府的女儿啊,大奶奶无所顾忌到了这个地步,我若还不站出来,难道是要等步上云姐姐的后尘再来后悔”

“你在胡说什么谁告诉你是暖暖下的手”

小侯爷暴怒了,却听身旁苏暖暖平静道:“爷请息怒,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今日本就是查探真相,无论兰妹妹有什么发现,大可当堂说出来,我问心无愧,难道还怕和她对质不成”

薛芝兰冷笑道:“大奶奶说的真是好听极了,这样的正气凛然,若我是太太和爷,怕也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苏暖暖轻声道:“你怀疑我,容后我自可和你分说。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要替云妹妹伸冤,为什么不直接找上太太和老爷甚至老太太为什么要指使凤仙翠屏在伯爵府的人面前陷侯府于不义难道你不是侯府中人侯府的脸面名声,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吗”

“我没有。”

薛芝兰当然知道不能让苏暖暖把这罪名给自己坐实了,不然她就算扳倒对方,在公婆和丈夫眼中也将成为一块一文不名的臭肉,再别想有以后了。别说勋贵府邸,就是寻常百姓,也容忍不了一个不把家门名声放在眼中的媳妇。

因此急忙分辩了一句,然后梗着脖子掷地有声道:“我和云姐姐从前有些嫌隙,这不假。可自从爷冷落了我们独宠大奶奶,长日无聊,除了姐妹们间走动说话,又能做些什么所以到后来,我们两个便冰释前嫌了,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如今云姐姐忽然不明不白死了,我心里悲痛,又有唇亡齿寒的担忧,更明白这是谁在幕后下的黑手,偏偏这个人在府里一手遮天,靠着她的厨艺蒙蔽了老太太和侯爷太太以及世子爷,我怎么敢和长辈丈夫哭诉去只怕他们反而要以为我是在诬蔑陷害。但我又不能让云姐姐这样含冤九泉,不得已,只好想了个笨办法,使了两个丫头去说话,利用凤仙翠屏来揭开这个盖子,让伯爵府的人插手,如此一来,即便老太太和世子爷会让某人蒙蔽,伯爵府的人却绝不会任由那人巧言令色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后宅审案(五)

段庭轩已经气得脸色青白,苏暖暖却微微笑了,淡然道:“刚刚不是都指明了说,就是我害死的云妹妹么?这会儿又何必遮遮掩掩的什么某人那人模模糊糊?兰妹妹,你是个聪明的,以为这样说,就不是你诽谤陷害侯府,而只是害怕长辈和世子爷被蒙蔽,你就成了那挺身而出拨乱反正的女中英雄,是不是?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说我用厨艺蒙蔽了一家人,所以在你眼中,所有长辈们都是为了一口吃的便能颠倒是非黑白的老糊涂了对吗?你还敢说这不是对侯府的诬陷诽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