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变态第二发

颜神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够赶得上在惨剧发生之前把这些海贼给拦下来。千算万算,连撤退路线都想好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边没出问题,海贼倒出了问题了。颜神佑恨得破口大骂:“就这样的素质,还TM当海贼呢?!都去死吧!”

一行人马匹也不甚多,先前部队到了一看,已经火光冲天了。又略等了一等,待人齐了,才听上峰调配。这行军,并不是你能跑多快,就往前冲多快的,到了还得打仗,是以赶路的时候都会保留些体力,同时为了不与后队脱节,被人分割消灭,前后队之间的距离并不太大。

马队先到,下马且停歇一阵儿,后面步兵赶到。

火光里,影影绰绰有许多人跑动,哭喊声、刺耳的狂笑声在噼啪的燃烧背景音里交织成一片。忽然一个踉跄的人影奔出,又被拽了回去。却是个女子往外跑功败垂成,被海贼一把拽了回去,上衣都撕毁了。卢慎慌忙择起手臂,挡住了颜神佑的眼睛。

颜神佑当时便下令:“且将村子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走漏了出去!”待包围完毕,再行围剿。

卢慎心道,便是读过兵法的男子,也未必有这般缜密了。听说颜令的父亲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果然是家学渊源。此时若是一时冒进,没注意围堵,让这些亡命之途逃了,不定下面要费多大力气给捉回来。便是能捉回来,说不得,在流窜期间,他们又要犯下什么案子来了。

这个村子损失极惨,此时天气又热,房舍还多是草木竹等搭建,一个火把抛到屋顶,基本这个房子就算完了。现在看来,一个村子已经烧糊了一半儿了,另一半儿也乱了营。

幸亏这村子离海岸略远,海贼也没马,不然,等颜神佑过来,只好给大家收尸,然后狂奔瞅着火光去往下一处村子里救火。不定要奔几处,才能阻止这帮流寇。

颜神佑这回十分自觉,根本没想往前凑。这黑灯瞎火的,她再往上去,就是添乱了。卢慎依旧认为她靠得过近,硬又将她往后拉了几十米。颜神佑无奈,只得道:“叫他们喊,我阿爹派人来救援了,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是没有出路的,赶紧束手就擒。让百姓不要着慌,先躲起来!”

于是一面打、一面喊。这一回人数优势尤其明显,村民对颜肃之的感观极好,听说他派了救援来了,还组织起了一些小规模的反抗。不多时,海贼被清理干净。村里乡老与里正等,一面分拨人去救火,已经烧了的救不回来了,还没烧完的还是要救上一救的。一面来见援兵。

到了一看,都傻眼了。窝勒个去!郎君呢?这怎么是他家小娘子?

颜神佑来过这里,又酷肖乃父,是以大家都认得,抖抖索索行过礼,颜神佑道:“这时候甭讲究这些个了,损失如何?人伤了多少?去点了来。叫他们不要收队,凡海贼,不论死活,都堆到一处,不要因为装死就放过了!”又看卢慎,“劳烦卢郎去审上一审。”

卢慎领命,却又不得不对六妞等随行客女道:“看护好小娘子。”六妞的回答是冲着他拔出了半截腰刀,一旁陶九妹已使个藤编的盾牌将颜神佑掩了大半,只剩个脑袋了。

卢慎:“…”

颜神佑这才有功夫跟乡老们说话,听他们问:“郎君可还安好。”

颜神佑道:“阿爹很好,阿爹很关心大家,听到消息,说是这归义有人勾结海贼,阿爹就带人去围剿了。剿到一半儿,又听说有一拨贼人奔这里来了,命我带人过来了。”

她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六妞与陶九妹两个听了,眼皮都不眨一下,她说啥就是啥。

乡老们老泪纵横:“老里正可惨,更惨的是阿花那孩子…”

颜神佑忙问:“阿花怎么了?”

真不巧,阿花家住得最靠外,海贼入村,自然是由外而朝内的。变起仓促,只有她和她弟弟被藏到水缸里逃过一劫。她家今年好过了些,也修补了房屋,也多垦了几亩田,正说日子好过了,明天再多垦些田,等阿花能说婆家的时候,能给她凑齐全新的铺盖,打几只箱子,凑两套衣裳当嫁妆了。海贼来了!

这些人也是做贼做出经验来了的,上岸,摸到村子,趁黑先放火!把人惊起来了,再趁乱抢掳。人一惊,就不容易组织起抵抗。到时候抢劫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头一个遭殃的就是阿花家,房子点着的时候,全家都还没醒。院门儿被踹破的时候,她娘惊醒了。一看外面样子不对,急将一儿子交与女儿,将两人都放到屋内水缸里了。

阿花抱着她弟,听到外面的混乱,死死咬着手臂不敢出声。等听到外面喊让百姓藏好,才觉得不那么害怕。待将海贼清理干净了,这才出来。出来一看,全家就剩她姐儿俩了,这就哭吧。一面哭,一面喊比较照顾她家的里正。

里正等家屋子略好,是被冲击的重点。里正断了一条胳膊,死了一个儿子。失血过多,正眼前一阵阵发黑地倚着个半焦的门框在那儿让闺女给他包扎伤口呢。见阿花哭着过来了,让她先在自己这里坐着,不要乱跑。统计伤亡的时候,正好上报了。

颜神佑就知道了阿花的事儿,听说阿花一家就只剩姐弟俩了,问道:“那她家以后要怎么办呢?”不是她多心,好歹是有几面之缘的人,再者,这种环境下,谁家能顾得上两个孩子呢?一个弄不好,亲生的都要卖了才有活路。

颜神佑对六妞道:“叫个人,传话给卢郎君,将她们姐弟留下来罢,我带走。再看看有没有孤儿的,另造册。”六妞答应了一声,却并不即时离开,却道:“卢郎君正在忙,待他忙完,再去寻她。”复与九妹两个,一人执一面藤盾,左右夹护着颜神佑四下去慰问。

惨,是真惨,残垣败壁,四处焦土,还摆了好些死尸。这时节哪里还有棺材呢?都是地上一放,随手捞着什么是什么往尸体脸上一盖。运气好的,有烧焦的半截草席,或者一块新布。运气不好的,就是拿半件旧衣。还有很多伤员,都在裹伤,四下里哭声一片。偶尔也有一两家人没事儿的,都在抱头庆幸。

颜神佑一步一步走来,居然收获了许多诚挚的感谢,令她感慨万千,对六妞道:“百姓纯朴。”村子也不甚大,走不两百步,就到里正家门口。阿花正抱着弟弟在门口哭,看到颜神佑,阿花抱着弟弟跪了下来:“小娘子。”

颜神佑想到她家惨状,也是悲从中来,陪她一起哭了一场,且说:“你还有旁的亲戚么?”

又引得阿花落泪:“除了我怀里这个,就再也没了。”

颜神佑抽抽答答地道:“你、你就跟我走,可好?”

阿花又磕了一个头,抱着弟弟默默地跟到颜神佑身后了。颜神佑见村里组织能力还行,火也灭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海贼清了,又有兵丁压阵,大家情绪稳定了,就好指挥很多。一切都比较有秩序,颜神佑也不插手,只看了看情况,评估一下天亮后要调拨多少赈济款一类。

不多时,卢慎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这位长得十分像君子的人此时很没形象地一手揪着个死狗一样的海贼,举起另一条袖子擦汗:“小娘子,消息有误。”

“啥?”颜神佑差点没跳了起来。一看这海贼,穿的比其他的都整齐些,像是个头目。

卢慎道:“牛小娘子说的,是牛、马两家,这厮说,是牛、羊两家。还得再查证!”

颜神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卧槽!”在此之前,她是觉得牛小娘子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哪怕不是为了卢慎,她家做的这事儿也不地道,便是为了这一县百姓,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此时一听,这位坑爹的闺女可能把合谋的都记错了,却牢牢记得自己家…她爹娘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卢慎一面擦汗一面道:“只恐这厮说的是假的,还要动刑。”

颜神佑道:“动什么刑啊?牙敲碎了,扔给百姓。”

卢慎心说,你行的。

海贼已经被卢慎用简易的刑具折磨过一回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更狠,登时吓得不行,道:“我已经说了,都是实话,他们派了引路的来,先抢盐,算是诚意,再引我们去那个县令的坞堡,算我们帮他们。两处做戏,等我们抢够了,他们的人出来,我们装成败退。而后他们得盐田,我们…得实惠。”

颜神佑瞪大了眼睛:“你们这么蠢?等你们抢完了,他们再把你们剿了,现成的功劳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不过是牛家首告的,我要跟你们确认一下罢了。”

卢慎侧目。

海贼:“…”好像真是这样啊!海贼也没安好心,你说抢一点盐,再抢几头牛、抢几个女人,就当劳务费了?必须以后常来常往啊!就是这一次,他们也要多抢几处才够本。他们既有这样的心思,颜神佑说牛家比他们翻脸更早,他们还真信。

海贼当下道:“就是他家牵头的,他家还有羊家!都有书信呢!我们识字的人不多!拿他们写的一封信来当信物。”

没文化,真可怕。是的,正常良民识字率都低,一窝海贼有那么三两个识字的就不错了,海贼也不兴搞什么义务教育扫盲班。不过海贼也不傻,虽然大多数人不识字,那识字的军师却要白纸黑字给他个信,还要个骑缝章,一家拿一半,到时候跟接头人一拼。人对了,就跟着上岸烧杀抢掠去。

颜神佑就俩字:“信呢?”

海贼还要讲条件,颜神佑道:“你死了,话随我说,你死了比活着有用。”

卢慎:“…”不得已,他扮起了白脸儿,把信给哄到了,果然是牛羊两家。卢慎松了一口气,无他,他姑妈嫁给了马家。这要真是马家,他回家又得磨牙了。

部曲等来请示:“这些俘虏如何处置?”

“斩。”

“是。”

“所有。”

“是。”

卢慎轻蔑地看了看地上正在筛糠的海贼头子,道:“放心,你的命还得留着,哎,你们哪里接头?”

海贼小头目被吓得不轻。怎么说呢,跟鬼片儿似的,小鬼儿比成年鬼更瘆人。想想看,如果是卢慎下令,一个不留,这也罢了。颜神佑一个小姑娘,花朵儿似的,统共说了三个字,他三百弟兄就…都成了鬼了。你说吓人不吓人?海贼头子在心里给颜神佑打了个标签:变态。

颜神佑果然不负众望地又下了一个变态的命令:“去,将海贼的衣裳都扒了。”

MD!还真是变态啊!

哪怕她是个变态,也是个说话管用的变态,不多时,三百套衣裳都扒完了。这海贼的衣裳和平常百姓,乃至部曲穿的都不一样。上衣下裳都极短,此时天热,很有些人的上衣是没袖子的,连裤子也只到膝盖。

扒衣裳的功夫,颜神佑就问:“哪里接头?有旁的暗号吗?”

海贼:变态变态变态…

颜神佑使个眼色,就有两个部曲去拖了一个海贼来扔给了百姓,没两三下,就被打死。更狠的是其中一个少年,将家养的一条皮包骨头的瘦狗给放了出来,逮着就是一顿撕咬。

海贼又不是革命党,真受不了这个,当场就招了。

卢慎这回抢着当黑脸了:“若有一字虚言。”

海贼头目道:“万箭穿心。”好歹是一回死干净了。

颜神佑就抽出一只箭来,然后小头目就知道,这个誓言还真是相当容易应的。咽了一口唾沫道:“真的。”

颜神佑道:“传令去,盐场那里,一个不留。衣裳都扒了来。”

听的人都知道,“一个不留”指的是什么,却无一反驳。百姓原在哀哭,及见颜神佑与卢慎说话,都渐次安静了下来,只有些妇孺还在小声啜泣。此令一出,却是一片叫好。

颜神佑又笑对卢慎道:“怎么样?咱们再走一遭?”

卢慎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颜神佑道:“快去快去,趁天黑,否则天亮了,你我怕藏不住呢。”卢慎读书人又是官身,颜神佑是女孩子,海贼那种开放的着衣风格,他俩是不好尝试的。只好趁黑,藏在人群里。

当下揪着硕果仅存的海贼兄,一行人按照他招供的地点,果然与接头的人取得了联系,来的人经卢慎辨认,果然是牛羊两家的。卢慎问明了之后,将这二人捆了,然后气得将牛家人踹了好几脚。颜神佑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对县里的情况还算熟悉,知道卢慎有个姑妈,嫁到了马家。牛小娘子一个哆嗦,将羊说做了马,差点坑了他姑妈。

颜神佑道:“好了,都下半夜了,也都累了,先到我那里,我招待大家用饭,吃饱喝足了,也该天亮了。”

卢慎道:“正好都歇息一下,也好放些消息出去…嘿嘿。”

颜神佑心说,算你狠!被提溜着的海贼心说,怪不得他们能当官儿,我们只能当贼,原来…

于是大家就看到一群海贼占据了颜家坞堡,一套大吃二喝。还四处流传了许多消息,比如说…海贼上岸了,大家赶紧收衣服锁门。这是要制造舆论,坐实了海贼上岸、颜家受了很大的损失,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我们杀光他们是正义的。哦,引海贼上岸的,都是王八蛋,是人民公敌,必须枪毙五百遍,再踩上一万只脚。

颜家坞堡的人是认得颜神佑的,只要她下令,也都安心,再一看,孩子爹/大儿子/隔壁老王都换了衣服在这里。行了,做饭去吧。煮饭烧水、喂马铺床,大家都睡了好长时间,到太阳升得老高,盐田那里也来了回复了,说:“头都砍完了,一共九百七十六级,都堆起来了。可恨盐田被血污了,只好引水来都冲走了。”

颜神佑已经梳洗完毕了,打了个哈欠,听说的人义愤填赝的,她笑道:“好啦,盐没了,还能再晒,赶紧的,开工吧。”

有了带路党,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在刻意的宣传之下,这一路上,家家闭门,颜神佑一行人很顺利地跑到了牛家坞堡底下。牛家坞堡里,连羊家的人都在,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一个个都有些沉不住气,连早饭都没心情吃了。成败,在此一举。

人人皆想,此事也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颜肃之好了。这货手太狠了,还要吃独食。他们要拔了颜肃之的爪牙,这样颜肃之就没什么可以倚恃的了。京中势力,天高皇帝远,这时节发兵围剿,怕是不可能了。海贼不比山贼,剿起来更难,多半是不了了之,到时候颜肃之爪牙没了,势力也没了,连盐田也得跟他们共享了。

至于海贼,经过此事之后,朝廷肯定会知道。下一回以重利诱他们,设一圈套,大家再集合起来,来个围剿,将这一伙海贼一网打尽,将通贼的证据搜出销毁。两家都有功劳,岂不是好?也算是替颜肃之出气了呢。也要叫这个纨绔县令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入乡随俗为妙。

这不,一大早,就有消息长了翅膀似的四处乱飞,满世界都听到哀号:“海贼上岸啦,烧了一个村子,死了半村的人。”、“颜县令的坞堡也被海贼占啦。”、“海贼四处跑。”之类的。又掺杂着海贼如何可怕,所过之处死伤无算之类的。

牛羊两家都趁意,聚在一处,等着信号。原是约定,他们也武装出来一、二千人,海贼抢够了,见到他们的人就跑。至于马、卢两家,马家虽然意动,但是没有行动,盖因马娶了卢之妹,听大舅子的,卢与颜合作,不与牛、羊一心。

颜神佑这里,人都埋伏好了,再打信号,坞堡大门打开。两家部曲从上到下都嘻嘻哈哈,一点也不严肃。都知道是走个过场的。约好了,不能伤着人家海贼,不然海贼现在翻脸,他们也承受不住。奴婢部曲,告主就是个死,牛、羊两家也不担心走漏消息(…)。

岂料大门一开,人才走出大半,这边颜神佑已经掩军杀至了。有心算无心,牛家坞堡在大开正门的时候,被人冲了进来。卢慎对这里颇熟,颜神佑一判断,也猜出结构。直奔正厅,将牛、羊两家之家主拿下,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两个货偏要将事做绝,又派人诈称是羊家主的意思,到羊家坞堡那里诈开了大门,也是一拥而上,将留守的羊家主的儿子也给抓住了。余下便是清算了。

卢慎建议道:“可建京观。”

颜神佑迟疑地道:“这个太粗鲁了吧?”

卢慎道:“这也是惯例了,也是为了震慑。迟早还有一战,难道还要给海贼面子不成?小娘子也见过了,昨夜他们是怎么对待百姓的,难道还有转寰的余地么?”

颜神佑拍板:“好!”当下往受害的村子边上堆一座,海边又堆一座。余下的,又往县城附近再堆一座。

颜神佑道:“脑袋还在,这些就不太急,就怕臭了。拿点盐腌了,再堆吧。事急从权。先把两座坞堡统统清理一遍,连同两家账房一起封了,拿过来慢慢看。通匪的证据拿了,十六岁以上的成丁,先砍了再说。余下的,统统关押。两家资财,统统罚没了先。人与财簿,皆押回县里。派人留守,把这里连狗洞都给我堵了!”

卢慎正要这么建议呢,忍不住觉得惋惜,这要是个小郎君,得多省事儿?

然后,两个人都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直到回到县衙。

“卧槽!我娘呢?!”

亲,你四处传消息,说海贼上岸了,山璞那实诚孩子肯定把你娘带你弟都捎上山去了啊!

第90章 变态第三发

颜神佑与卢慎两个初上战场就赢了一场漂亮仗的变态开开心心地带着好大一拨战利品回到了县衙,一路上,卢慎很小心地让自己比颜神佑靠后半个马身。两人说着些战后处理事宜,比如这些帐目要加紧核对,比如要加紧防范海贼的下一回报复。

颜神佑还提出:“回去就派人,带着我的书信,沿官道一路往京中去,挨个儿驿站地找,找到阿爹,让他赶紧回来主持大局。卢郎具本写战报,万望记着,这一仗,是我阿爹在打。”

卢慎稍一寻思便明白,心下也是叹服,暗道,小娘子好生心细,想得真是周到。自己也说:“下官也是这般想的。这战报里,还要稍作润色,写明郎君能独立支应此间局面,朝廷不须派兵来,只消许郎君再招募些兵马即可。此次本地受了些损失,请朝廷减些租税。反正归义原本缴的就不多,再减些,朝廷也不会心疼。”

颜神佑心想,能在那样的嫡母手里活到现在还这么滋润的,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两个变态,一搭一唱,把战后重建工作都安排完了,连奖励等等都拟出草案来,等颜肃之回来修改通过。暂时性的安抚方案也都出来了,主要是阿花那个村子的安置问题。比如说死亡人士的棺材由县衙出钱补贴一类的。又说到安抚民众,进城就要张贴高示,让何三等人敲锣打鼓四处歌颂颜肃之已经平乱等等等等。卢慎连词儿都编好了,什么颜县令掐指一算之类,拿自家的产业当诱饵,就怕百姓受到损失…之类的。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都觉得对方是想得比较周到的好人。

直到进了县城。

县城是比较慌乱的,这里,颜神佑交给了方章坐镇。方章此人,怎么说呢,比较稳重,但是要说是什么俊彦,他就不大够格了。好在资格够老,县里的老人都认得他,他来做事比较方便。所以,有点乱,颜神佑是可以理解的。反正她回来了,这就派人去迎她爹也赶紧回来,不用到明天,场面就能控制下来。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再进行新一轮的舆论战。重点就不是海贼了,而是颜肃之的英勇。

也是为了安抚民心,抵消前不久散布的海贼上岸引起的恐慌,也是为了避免以讹传讹引起的逃难潮。

拿下牛、羊二堡,颜神佑就让部曲们将衣服都换了下来,卢慎让把海贼的衣服往这两家塞几件,也当成证据再起出来。又在书房里搜了半页没烧完的书简,坑爹呀,居然还有竹简写的信。也是,纸张还不算太普及呢。竹子烧起来都比纸慢,这不,被坑了吧。

颜神佑这一行人到了城门下,就见城门紧闭,好在卢慎的脸比较有辨识度,他一叫门,门就开了。颜神佑见状,就传令下去:“进城了就给我喊,我阿爹带兵平贼,大胜归来了!”不知道现往脑门儿上点胭脂能不能COS她爹?

管它呢,只要流言传到了,海贼也真的平了,就好。

这一路,不住说颜肃之亲自平了贼,还说牛、羊两家如何不是东西,不顾百姓百死活。他们要赶颜肃之走,就是因为颜肃之爱民啊,他们没办法压榨百姓。如果颜肃之走了,那颜肃之的那些德政不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吗?新来的县令,不就要被他们控制了吗?

卢慎算是见识到了女人有战斗力了,一条舌头就能逼死人!再擦一把汗,卢慎卖力地做宣传。

两人一直到县衙,都没遇到方章。颜神佑也不以为意,她跟方章接触得也不多,进了县衙,对卢慎道:“卢郎君与方先生商议出安民告示罢,我去看看我阿娘她们,牛小娘子可不能有事儿。”

到了后面一看,人没了。别说姜氏了,连阿圆这些人都不见了。

颜神佑与六妞等面面相觑,一齐往前面跑,卢慎没找到方章,正招呼着衙役说话。颜神佑劈头就问:“你是一直在衙里的?我娘呢?”

衙役:“…”咽了两口唾沫,才说,“小人正要说与卢郎君,早间消息传来,说是海贼上岸,方郎急与山小郎商议,护送娘子与小郎君往山上去了!方郎君亲自送完娘子与小郎君,又去看北门是否牢固了。”

颜神佑&卢慎:卧槽!

颜神佑肠子都要悔青了,直骂:“山璞的脑袋,只有一根筋!”她说将母、弟皆托付与山璞,实乃托辞。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且得防着山民趁机揩油呢。她还留了两百部曲,哪里是为了看姜氏与六郎?还要连山璞一块儿看了。山璞是下山读书来的,主仆一共一、二十人而已。两百人,看着足够了防止这里万一有人起坏心,往山上送信,趁火打劫什么的。

不是她不信任山民,凭谁,有这么个并不算很熟,也不很熟悉其为人,且势力比你还要大不少的人在身边。你自己还因比较肥称,被海贼惦记上了,那都得担心。可两下又要合作,还不能直说:我不信任你,你老实呆着。

再者她说的话,半是哄山璞,半也是再没别人可信了。当时牛小娘子说的是牛马两家,卢慎的姑妈就嫁到了马家,颜神佑连卢慎也不大敢信了所以紧带着防范,除了山璞,再没别的势力可以依靠了。

颜神佑只好找这么个借口了,岂知山璞当了真。山璞很紧张,这是个好机会,增进信任的好机会!是不是能做好了。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再难也得认了!

姜氏与颜神佑有过密谈,她是一点也不肯走的。走了,就是临阵脱逃,像什么话呢?颜神佑演技太好,四下散步消息,为的是破牛、羊成名,增加自己的正义度。结果…周围的人都信了,一拥而上,把母子二人拥着出了城!

姜氏:卧槽!淑女不是不会暴粗口,她斯文,一定是因为刺激还不够。

山璞出城,便派其中一个穿短衫的他的奶兄去山上送信,要三百精壮指名了要前阵儿分与他跟一起搞建议、有了阶级感情的人赶紧下来!理由还是说要演习,也不说什么有海贼之类的。

之所以也编了个理由,他是担心有大树老先生那样的顽固份子搞破坏,不想跟老先生撕破脸,反正,真树有树龄千年的,大树老先生他有本事再活九十年!剩下的,就没有大树这样的威望了,那就好办了。哪怕当猪一样养着,都行。一搞破坏,哪怕一时得利,从长远来看,这合作,就算完了。哪怕小娘子有事,他只要护着娘子与小郎,不用十天,等郎君回来了,就是胜利。

哪怕他爹想反悔,他先把这三百人给骗到手,总能护一阵儿的。

这么想着,山璞意志更加坚定了,手握钢刀,牢牢跟着姜氏母子,片刻不离左右。他的旁边,就是何大了,颜肃之将何大留给女儿,颜神佑又将何大交给母亲。

等颜神佑回到县衙的时候,一行人因为赶路,都走出六十里开外了。

颜神佑听了,直想抽自己嘴巴!早知道能打赢,我特么托的什么孤啊?现在把亲娘亲弟弟送山民手上当人质了!颜神佑连滚带爬叫人:“快去!快马去把人追回来!”

然后又吩咐:“去开了盐仓,取两百石盐来!”妈的,亏大发了!怎么才能再赚回来了啊?!

两百石盐,搬也要搬些时候,颜神佑还特别吩咐:“都给老子装骡马上啊T T”再寻骡马,一匹驮一石两石的,一时还找不到这么多骡马。颜神佑只好说:“且装五十匹,余下的,装车。来,给我洗把脸,梳个头,换身衣裳,咱们去接娘子和小郎君。”但愿见面之后不要被亲娘暴打啊!

赶紧的,写信,派出自家部曲,一路去找她爹来救她的狗命。

颜神佑这里,车才装完,人也刚梳洗完毕,还吃了顿热乎饭。卢慎派去与方章一起将什么封账、出告示等事都办理妥当了,也接到了颜神佑发放的慰问套餐,吃饱了。卢慎又被抓壮丁,陪着她去迎姜氏与六郎。卢慎又建议:“这么些盐可不算少了,多带些人护卫吧。”又召集了五百部曲前来

才走到一半儿,就见派去叫停的人哭丧着脸回来了,见到颜神佑,来人面上一喜,焦虑之色登时去了大半,跑上来道:“小娘子,山上下来人接娘子,说是山小郎的父亲!带了乌泱泱许多人!”

颜神佑:=囗=!她这会儿是真的想死了。连忙道:“带去,请他们站一站。”

“他们就在那里等哩。咱们家何大也不是吃素的呢。山小郎也在,倒护着夫人。他…没跟他爹说明白事儿,他爹还要揍他哩。”

颜神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那是,山璞的理由编得不错,可他奶兄不会撒谎,只会说阿郎要人。可哪怕是比试,哪有这么着急着马上就要下山的呢?这事儿本来就不大对啊!头人起疑,将人唤来细审。头人也比较有威严,也比较有脑子,将山璞的乳母也给叫了来,当着亲妈的面儿,撒谎你看着办吧。软硬兼施,给他问出来了。

头人觉得不太对劲儿,亲自点了一千精壮,自己领队下山来了。大树老先生十分之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别看上了年纪,居然还能捱得住被抬下来。一路上还在劝头人:“当年山下人杀了咱们多少人,如今轮到他们了,该,这是报应。”头人嗯嗯唔唔地,也不答应,也不反驳。

就这么一路被抬着颠,还一路要做领导的的思想工作,老先生受了不少的罪,把他累得够呛,理所当然的,他的脾气也就不好了起来。直到日头偏西了,才遇到了正往这里赶的山璞等人。

归义地方大呀!要不是都是急赶路,这会儿还聚不到一块儿呢。

头人到了,就想揍这蠢儿子。然而姜氏还在,不好当面动手。姜氏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心里把闺女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得抓过来塞回肚子里算完。但是见头人的时候,世家的修养及时归位,只说天气炎热,如今外面太吵,请入山取静,待丈夫归来,她便携子下山。到时必有重谢云云。

头人疑惑更深。头人是久居高位,姜氏更是耐性过人,两人不停地打太极。何大等人刀剑出鞘,箭搭上弦。山民等也是暗暗戒备,不多时太阳在山后藏了半张脸了都,颜神佑这才连滚带爬地过来了。

颜神佑眼神儿挺好,远远地看见她娘和她弟弟好好儿的,一口气松下来,开口时都带上哭腔儿了:“问前面是不是我阿娘,是不是山小郎!”

山璞听说她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颜神佑归来,代表着取胜,姜氏母子安好,至少他本人表明了立场,他爹也只能说是担心这一行人安危,亲自来迎。至于大树君,必须是老糊涂了。

两下互相通了几次话,都看到对方身后的兵马。皆保持着警戒队型,慢慢地靠近了。何大率人护着姜氏母子与颜神佑会合,两处全兵。山璞也被头人叫到了自己身边,正式形成了两处势力对碰的局面。

头人反而放松了起来,他看到了装盐的袋子了。两处贸易,山民买过盐,方面这就是头人与姜氏打太极的话题之一。难道?

果然,颜神佑打马上前,大大方方地问道:“前面可是山家伯父?”

山璞连忙代答:“正是家父,因不放心,亲自来接娘子。小娘子可已凯旋?”

卢慎忙道:“小娘子率部,全歼贼人,斩首千余级。”

说话间,队伍又往前靠近了一些。头人看颜神佑,觉得这女娃娃生得很好,跟她爹很像,而且脾气很好的样子,又能骑马,能带队,不错。颜神佑看头人,生得高大魁梧,比山璞略黑些,颇有威严的样子。彼此看对方都像是能做主的人。

颜神佑马上冲头人一抱拳,复下马来。头人也不很托大,等她落地,也下马。就听颜神佑道:“舍下遇到些小麻烦,幸尔已经了结。辛苦伯父跑这一趟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两百石盐!几千斤,她说送就送了。

山璞的脸都红了,大声说:“这怎么使得?我们帮朋友,不用这个的!”

头人一看儿子,就觉得这小子没出息,红个什么脸?还有,你低的什么头?

颜神佑笑对头人道:“既然是朋友,我们就不会让朋友吃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不过是出动的开销罢了。我们海边厮杀得有点过了,沿海都被血污了,正在清理,那边的盐都糟蹋了。是以现在只有这些库存,伯父要是不收,可就是嫌少了。”

头人见她言笑晏晏,也爽快地道:“你是爽快人,以后有事,叫人送信来找我!我们虽是山野里人,还是讲信用的,你的家人,以后我们都会照顾的。”

颜神佑心事已去,笑得更加灿烂了:“那我可记下了,以后再不与伯父客气的。”

头人道:“你这女娃娃做事很痛快,你阿爹回来了,必是开心的。”

大树君听了通译不停地叽咕翻译,一直没插得上口,此时听完了,带一点敌意地道:“两百石盐,换她家人,好划算。”

山璞大急,头人也皱眉:“您老是累糊涂啦。”

颜神佑已改了颜色,正色对大树君道:“两百石盐?老先生以为这便是我家人的身价了?我的家人,江山不换。”

姜氏再见到颜神佑,看她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姜氏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然后就想扑过去揍死这个小王八蛋!能把亲妈和亲弟弟就这么交出去了吗?你娘是临阵脱逃的人吗?你以为你是你爹吗?能这样安排我们母子?!

可听颜神佑说了这句话,她心里什么火都熄了。眼眶也有湿润了,算了,不揍这死丫头了。

卢慎一直在旁听,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发现颜神佑心够狠,手够黑,脑筋够灵活,思想够狡猾,外交辞令如此娴熟,蒙骗纯朴山民如此之顺手,正义之言说得是如此的炉火纯青,这么多美好的特质,真是让卢慎扼腕!

头人倒觉得,这女娃娃够义气。山上不是没有女首领的,只是听说山下不兴这个,其实,如果有男性继承人,山上人的首选,还是儿子。不过,这一回的大令与以前的都不一样,也许,这女娃娃能成山下人的首领?至少,也是个说话算数的。而且通过与颜家人打交道,发现他们并不像传说中的山下人那么难缠,那么歧视人,还很有些优点,说话做事都漂亮,倒还值得有些合作。

头人便忍不住说:“这话有味道!既是朋友,都是应该的,你也是个好娃娃。跟我家阿郎很像,都是好孩子。”孝顺啊。虽然山璞这回的事儿办得有点不够地道,不过,大方向还是对的。这事儿做起来,有利无害,何不卖颜肃之一个人情呢?只是不应该瞒着自己,当然,瞒着大树老先生是应该的。如果不瞒着自己,有自己筹划,必然能瞒过别人的耳目的,现在这么一搞,大树老先生事先知道了,这样就不好。

卢慎觉得,这头人…略眼瘸。山小郎是个实在人,小娘子就未必了,这头人是哪只眼睛看见他们俩像了?

不得不等颜神佑与头人谦虚了两句之后,上来也夸山璞讲信用,护送娘子小郎君一类。山璞也啃着谦虚了两句,一时倒也其乐融融,把大树老先生气得够呛。不过头人都说话了,颜神佑个小女娃做事也挺上道的,老先生也不大好跟个黄毛丫头拌嘴不是?大树老先生到一边嘟嘟囔囔去了。

头人微一笑,看一看卢慎,说:“我知道你,你是卢家小儿郎,你也很好,你们也多多亲近亲近吧。”

卢慎觉得,脸…略疼。哼哼哈哈地跟头人也打了一回太极,又抬头看看日头,诚恳地道:“日已偏西,再晚,天就黑了,怕路不好走呢。这位老先生,”看向大树君,“看似已经疲累了,若累着了老先生,又是我们的罪过了。还请就此别过,请老先生也回去好好休息。”

他一口一个老先生,大树君那里,雅言十分不好,反应得慢,只听他不停地说老老老老老。差点没真的被气老过去,哼哼地催着通译:告诉他们,我好得很!我们走!

通译张张嘴,见头人一个苦笑,硬着头皮翻译道:“长老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山璞:“…”

卢慎又问山璞要不要一起回去,还是回家看看。头人道:“不见他还不想,一见,就想了,让他回来住上两天,等大令回来了,再叫他下山。也带些山上的特产给大令尝尝。”

当下分道,各各归去。

颜神佑磨磨蹭蹭,蹭到姜氏跟前,扬起一朵谄媚的笑来:“嘿嘿,阿娘,家里什么都齐备了,咱们回去换身衣裳吃口热饭吧。六郎捱不得饿的。”

姜氏一低头,看六郎一脸紧绷,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六郎仰起小脸摇摇头,又对颜神佑叫一声:“阿姐。”

颜神佑摸摸她的脸:“乖~咱们回家了。”

回到县城的时候,城门都关了,非常时期,颜神佑果断叫开了城门,城上没一个人说“到了宵禁时间,明天请早”的。方章都等得快要发疯了,一见她回来,急忙将人迎了过来,道:“卢郎君的父母亲,领了马家娘子来,想见郎君。可郎君没来…我就说,郎君出巡,看看受损情况去了。”

颜神佑笑道:“做得好,咱们且回去,”转脸对卢慎道,“卢郎君要不要回家看上一看?”

卢慎叹道:“也罢,我且回去一下。只怕…唉,我倒想起来了,这怕是为牛家那小子求情的。”

这事儿,是姜氏反应得更快一些:“可是因为令表姐?”

颜神佑慢一步想起来了,卢湛的妹妹嫁给了马家,马家本次是清白的没错。可问题是,本地伪世家与卢家这四家吧,也算是世婚。卢湛的外甥女儿,她嫁给了牛小娘子的哥哥!

颜神佑道:“或者,若是明日阿爹还未回来,我先见他们一见好。还请卢郎自行斟酌,剿海贼的事,是我阿爹一手操办的。”

卢慎一揖到地:“是。”

第91章 变态吓到人

要说这一仗,打得也算畅快淋漓也算稀里糊涂。没有牛小娘子密告,打也未必会输,毕竟兵力在那里,可必然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好结果,起码得多死许多人。就更不要谈什么财产损失了,丢点盐还罢了,就怕他们毁了还没建好的新坞堡,到时候的损失的就不止是人和财了。

现在想想,基本上什么都没大丢,部曲是有伤亡,比起被突袭,还是少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全县百姓绝大多数只是被白吓了一回,唯有阿花所在的村子才受到了真实的伤害。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阿花,可真颜神佑是真的庆幸,只有这一处遭了难,而不是涉及全县。

还把县内豪强拔了两家,这两家,怕是难再起来了,颜肃之以后无论做什么,阻力都会小很多。

颜神佑的大脑,一直就这么兴奋着,脸上挂着不自觉的微笑,直到回到县衙,直到又跟方章、卢慎等人说完进一步的安置事宜,直到批准了卢慎回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