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五:“?”

蒋廷尉道:“既没这个本事,就别招惹这样的人。我看她与七娘倒好能说得上话…”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坑爹啊,颜神佑她是个女孩子呀!如果是个男孩子,能干一点,可以招来当女婿。当不了女婿,也可以和自家儿孙当朋友。可是个女孩子,不能娶来当媳妇儿,让自家姑娘和她交好,姑娘也会出嫁,这是帮亲家打关系吗?

想要让女眷跟人家结交呢,颜神佑还没出嫁,一般情况下,未婚的有未婚的圈子,已婚的有已婚的圈子。

蒋廷尉快要愁死了!只盼外甥女儿姜氏早点入京来,好通过这一条线来打通关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好几个人家里,包括郁陶家,蔡夫人都怨郁陶出手不够及时:“早早说了,多好!非要等。”

郁陶道:“都是命呐。”

生存形态的关系,使得郁家对于“听老婆话”并不抵触,但是左看右看,这么大一件好事儿,想来不会轻易落到他们家里了。估摸着颜家是想把颜神佑往世家里嫁的,只要有可能,谁不想跟世家联姻呢?

颜神佑满京城转了一圈儿,以未满十五的年龄,就成了个婚姻困难户,她自己还挺开心的。虽然是临近年关了,颜家的事务不用她操心,二房的事情还是需要她张罗一些的,这都没能影响得到她的心情,她几乎要哼起小曲儿来了。

楚氏与颜孝之是拿她没办法了,只得决定等颜肃之夫妇进京了,再来商议颜神佑的婚事。却又将颜希贤的亲事给提上了议程。

颜希贤作为兄长,自然不会在妹妹后面说亲。楚氏与颜孝之自然是希望能够娶到世家女的,以颜希贤作为邰阳公世子的身份,又有后台背景,想娶个世家女,也难也不难。难在颜家姓氏,不难在他的身份地位,诚意求娶,还是能求到的。不幸的是楚氏与颜孝之为他千挑选来的未婚妻居然病死了,两家都已经定下来了,现在未婚妻死了,这不坑爹呢么?还得从头再挑选。

楚氏与柴氏都趁着年节时四下交际的功夫,又将目光放到了各家妙龄小娘子的身上了。这一回,却碰上了软钉子。挑选这件事儿,是双方都在挑,你挑我、我挑你,挑得合适了,才能凑作一对儿。然而已经“克死”一个了,想再求,难!

弄得楚氏和柴氏都颇为忧愁,琢磨着是真的再放下身段以加倍的诚意改求另一家呢,还是放低要求,娶一个不是世家却又家教良好的呢?

颜神佑隐约听到一点风声,在这事儿上,她爹尚且没有多少发言权,何况于她?听完了她也就抛到脑后了,却抽空与四房的堂弟们一处玩耍。四房的儿子们正处一个狗都嫌的年纪,虽然有父母管束,但是两边的基因都带着一个跳脱,十分好武。

颜神佑就每天约好了时间揍他俩,一次揍俩,揍得他们从开始的斗志旺盛到后来的心服口服。两个(自认为的)男子汉,被一个女孩子打得嗷嗷叫,不服也不行了。颜神佑的棍棒外交取得了成果之后,也给人家几颗甜枣吃,比如贡献一些限制性的零食之类。顺便就套个话,问他们府里先生怎么样,京里还有没有什么好先生之类。

六郎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归义逮到一个卢慎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按照概率,想在归义这片土地上再逮着另一个这么样的人给六郎当老师,不定得挖掘到猴年马月去了。量变引起质变,京城人口多,又是精英云集之地,有合适的人的机会应该更大一点。

现在只怕人家来京城谋发展的,不肯到归义这等小地方。

没想到这两位老弟是真对学习不感兴趣,属于每次考试都只有及格水平,上课从来不记老师的脸,因为课本已经让他们晕头转向了。

颜神佑:…算了,还是等爹娘回来再说吧。

在颜神佑抽空揍堂弟的时候,新年的脚步也悄悄地来了。

京城的新年大部分还是与往年一样的,一样的四处拜年,到一定品级的人,无论男女,都得入宫去朝贺领宴。

要说有什么不同,对于颜神佑来说,那就是她比前几年都大了,所以能听到、见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譬如到得姜家,坐在蒋氏身边儿,被她揽在怀里,听着女人们八卦,道是诸王入京,一个个都老实得紧。据说颖川王、济阳王都将世子带了来,不带也不行了,两位的嫡出长子年纪都不小了,却还没有得到朝廷认可的世子封号。皇帝扣着人家儿子的继承权不肯撒手,且又抬出了先帝来,道是今年要大祭一下先帝,因为先帝死了整有三十年了,周年大祭。

没办法,藩王们不得不回来。

纵使回来了,也都住在自己在京的府邸里,大儿子带来了,小儿子也没带来。摆明了不相信这个拿爹做文章,拐他们入京来的亲哥。

皇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也拿这些弟弟们没办法。难道真的要把他们一勺烩了吗?这岂不是坐实了他残害骨肉?更重要的是,就算将这些人一勺烩了,他们根本是把底牌都留在了封地,以种种理由,譬如“”

皇帝不能跟别人说,只好带着儿子们一起骂娘,虞喆听的尤其多。皇帝每天都有新词。今日骂他的弟弟们:“忘恩负义,先帝去得早,他们都是我养活大的,延师娶妻,哪样不是我张罗的?现在长大了,反将兄长当贼来防。我要弄死他们,何必等到现在?”

明日便说:“不孝的畜牲!先帝临终前还不放心他们,必要后来之君善待他们,他们倒好,不是我提起,他们连儿子都不肯带来祭一祭先帝!”

后天又改了新词:“装成一副可怜相是要做给谁看?这是要凭空陷朕于不义吗?有这样做弟弟的吗?有这样做臣子的吗?”

每天变着花儿地骂,可当着大臣的面,他还得做出一副很宽容大度的样子。特意问了问弟弟们:“王子们学业如何?是否要留京在东宫里一并向学?太子的老师们学问都是极好的,正好他们兄弟也可以亲近亲近嘛。所谓上阵亲兄弟…”

难为皇帝一脸慈爱地这么说,弟弟们一脸感动地这么听了,这话连皇帝他亲儿子都不肯信的!因为虞喆小朋友,现在就有点不太相信他的弟弟们了。至于堂弟,要是没有皇帝天天念叨,或许会比亲弟弟还亲近一点也说不定呢。

诸王怎么肯将精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子留在京中当质子?嫡子,尤其是元配所出之嫡长,那就是招牌,是礼法的象征。天然是被重视、被奉为优先的,哪怕生来就是头猪,也得先剁了尾巴往王位上放一放再说他不合适的话。

诸王入京前已经做了好几套预案了,各种情况几乎都想到了应对之策。譬如皇帝要强留怎么办?这个也好办,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斩后奏。颖川王便出列回道:“谢圣上厚爱,只是离开颖川太久了,臣弟有些担心,便命他先回去主持事务了。”

事已至此,皇帝也只能干瞪眼了。不是他不想将这些人一勺烩了,而是据可靠情报,这些弟弟们临行之前,心腹死党皆率军相送,屯兵在封地边界。五路大军,分开来看比朝廷差得远了,合起来也不比朝廷力量大,可真要闹起来,必然又是一场大乱。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老了,有些下不去手,不是不想,而是顾虑多了。

每每有“万一正在打的时候我死了怎么办”这种奇怪的想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皇帝现在连后宫都很少睡了,前阵儿还病了。这让皇帝有将死之人的疯狂,又有着行将就木的暮气。

最终,他还是装成个和气的好哥哥,将五个弟弟又打发回封地去了。

颜神佑伏在蒋氏膝上,被外婆抚着后背,舒服得想要“喵呜”一声,然后抻个懒腰睡一觉了。就听大舅母范氏叹道:“圣上终于有些开窍了。他占着大义的名份,何必授人以柄?”

颜神佑笑道:“尤其诸王还打不过他的时候…”

背上被蒋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有些事儿,不必全说出来。”

颜神佑半翻了个身儿,对蒋氏吐了吐舌头,坐起身来。

周氏便问颜神佑:“神佑,你爹娘算着快回来了罢?”

颜神佑道:“嗯,怕走得太快,六郎年纪小吃不消,估摸着人日后便能到了。”

人日得正月初七了,范氏道:“岂不是要在路上过年了?”言语间十分地不赞同。

颜神佑笑道:“人这一辈子,谁不是在路上过的呢?”

蒋氏道:“能安稳些还是好的。”

范氏叹了一句:“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得不上路了。”

众人都有一时的静默,还是尤氏拍拍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它做甚?好好的过一个热闹年才是。”

大家才重又开心起来,蒋氏又问颜神佑新年怎么过,初二日要安排接她过来,顺便跟姨妈大姜氏多聊聊天儿之类的。

颜神佑也痛快地答应了。

新年里,楚氏一直将颜神佑带在身边,颜神佑看楚氏在祭祖前后,表情都很严肃,猜度其意,想是不乐意供奉颜启。然而观其行事,又不见什么故意失礼之处。颜神佑不由心下拜服,都说不要痛打落水狗,又或者说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可事到临头不由人,颜神佑现在看颜静姝还不想多说话呢。楚氏受颜启这些年的苦,现在能做到这样,殊为不易。

她不知道的是,楚氏心里怎么可能不厌恶颜启?可夫妻、父子之名份在那里,不对亡人恭敬一点,便是楚氏母子的疏失了。楚氏不过是按捺着脾气罢了。

好容易祭礼毕,楚氏一回房就要沐浴更衣,洗沐一洗了,才重又谈笑风生了起来,对颜神佑道:“也不知道六郎长什么样儿了。”

颜神佑道:“一个肉丸子,能长什么样儿呢?”

楚氏笑嗔道:“你又促狭了,君子不重则不威。”

颜神佑道:“小子圆胖则滑稽。”

祖孙俩拌了几句嘴,都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又算一回颜肃之回京的日子,叹一回吃不上团圆饭了。楚氏还问:“房舍可都洒扫了,正月头几天,是不可洒扫的。”颜神佑道:“都收拾了,等除夕前一天,我再看他们收拾一回。”

两处算得都差不多,颜肃之果然是正月初八到京的。彼时诸王已于初七日离京,京中一些要害的部门值班的人也多了起来。至于中枢等处,又譬如丞相等人,纵吃着年酒,也没断了国事。尤其诸王离京,朝廷的探马一路监控着他们,这等消息是每天都要收集的。

颜肃之到京,就遇到了这等便宜事儿。皇帝正坐卧不宁的,一时觉得不该放兄弟们全须全尾地回去,一时又觉得不宜轻举妄动,眼下平安地把皇位交给儿子比较重要。连带的整个朝廷都在一种快速反应的状态之下,颜肃之一回京,申请汇报工作,马上就得到了批复:来吧!

于是颜肃之将妻儿送到家门口儿,自己门都没进,先滚去宫里见驾了。

皇帝就喜欢这样儿的,凡事将他放在前头,他就开心了。

陛见时,颜肃之吃了一惊:“陛下近来辛苦了啊!”

这表情不是假装的,上回见的时候,皇帝还没秃得这么厉害,眼袋也还没这么大,脸也没这么黑。皇帝的脸,熬得黑黄黑黄的,仿佛笼了一层死气。

皇帝感动地道:“你是好孩子,还是你想着我呀!”

颜肃之被他瘆得不轻,心说,这是怎么了?老糊涂了么?口上还说:“天下臣民,莫不关心陛下,盼陛下平安康泰。”

好了,寒暄完了,可以开始切入正题了。颜肃之便汇报了他的剿匪工作,并且汇报了对归义的治理,同时表示:“恐有残余,乞予臣些时日,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皇帝点头答应了,又记起米丞相将自己喷了一顿的事儿,好生安抚了颜肃之,并且对扣着爵位直到现在才发放给予了解释。道是:“你年纪轻轻便封侯,不是不好,只是区区一县便盛不下你啦,你才过去多久?怕是有些事情都做了一半儿,朕才将你留上一留的。现在看来,锥在囊中,是掩不住的啊!”

颜肃之正色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如今归义成郡,臣愿复还归义,将事做完。”

皇帝道:“甚好!只是朕又不想你走啦,怎么办?”

颜肃之道:“但听陛下安排。只是还有一事…”将辅助他治理归义之人,并助他剿海贼的有功之人,一一汇报给了皇帝。

皇帝道:“颜仲泰是个实在人啊!去罢,去罢,他们正在议着你,你且回家歇三天,三天回来,你与他们争去,朕帮着你。”

颜肃之从容谢恩。

第107章 中二在行动

颜肃之回来了!

颜神佑放下心下大石,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开开心心去逗六郎了。这一路走得很慢,姜氏母子俩也不是不累的。慢悠悠的抻着,和急速赶路的区别,不是累与不累,而是累的方式不同而已。

远远看到京城的城门时,姜氏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觉得身上也轻松了。悄悄拨开车上门幕的一角,看到骑马在前的颜肃之,姜氏整个都像被一团漫暖的雾气包围着了。懒洋洋的,有些暖。

低下头来唤六郎:“还记得路上教你的么?”她这一路上旁的没教,就教儿子一些家庭亲戚关系了。读书识字之类的,都是颜肃之在教了。

六郎紧绷着小脸儿,点头道:“阿娘,我都记得的。”

姜氏又跟他对了一回亲属关系表,六郎虽不像颜神佑小时候那么反常,也是个聪明的小朋友,教了一路,将亲近的人物关系都记下来了。连姜氏口述的各人相貌,也记了个大概。姜氏欣慰地又叮嘱:“回了家,见到你三姐姐她们,客客气气打声招呼就是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可总与小娘子们混在一处。”

六郎认真地点点头,轻声问姜氏:“阿娘是不是不喜欢三姐姐?”

姜氏:“…”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姜氏一口老血好险没喷出来,耐心地道:“她以前对不起过你阿姊,你不要理会她了,交给你阿姊对付罢。你休要与她一处就是了。”说到这里,直觉得颜神佑小时候多灾多难,对这数月未见的女儿,也更亲切了起来。

六郎想了想,道:“阿娘,我知道了。”

姜氏又跟他再说了一回当守的礼仪,唯恐他在京城出什么纰漏。六郎倒是好耐性,又听了一回,还发现他娘这一回跟上一回说的内容,一字不易。

到了邰阳公府门前,颜肃之下马,嘱咐一声,自己先去面圣了。门房见是他来,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一面迎姜氏母子入府,一面飞奔往后去禀报。姜氏带着六郎进去见楚氏,颜肃之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颜神佑掐着日子,这两天都呆在家里。听说姜氏回来了,急忙到楚氏这里,等着见母、弟。母子二人虽然带着“终于到家了”的喜悦,却还是有些旅途的疲惫。然而说起话来都是开心的,姜氏还不知道闺女划拉几笔,就先斩后奏地把归义变成了个郡。只知道颜肃之做了郡守又正式封侯,夫妻二人回来便是领制服上岗搬新家的。

先拜楚氏,楚氏且不问六郎,先说姜氏:“你们都很好,你辛苦啦。”

姜氏道:“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楚氏命她坐了,这才唤六郎上前。六郎胖墩墩的,虎头虎脚的严肃样儿十分讨中老年妇女喜欢。楚氏问话,他也口齿清楚地回答了。楚氏问的,并非你叫什么、几岁了这样逗小朋友的话。而是问他:“路上累不累?走了多久?在路上过年了,觉不觉得人少?”

细听六郎回答,辨他雅言标准,并没有带上奇怪的口音,楚氏已经满意了一半了。再听六郎条理清楚的回答走了快一个月了,有父母在,都不累。路上过年,人也很多,与父母在一处,很是开心。只是不能与大家团聚,又有一点想念。

楚氏已经给六郎打了个优秀,笑对姜氏道:“谁的儿子谁知道,二郎先前总不令人省心,如今事务又忙,你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看到六郎很好,我便放心了。”

接下来才是认亲。

颜孝之管着京城,事务比较重要,今日已抽空往衙门里去看一看有没有急报了,颜希贤也去与同学联络感情了。如今家里几乎都是女眷与未成年,姜氏看到颜静姝,还颇为和气地道:“长高了呢,她们姐妹三个都是同龄,都到了长个儿的时候啦。”

六郎小耳朵一动,用一种“我在悄悄看过去,大家一定没发现”的转头姿势看了姜氏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来。颜六郎深深地觉得,女人真是他不能理解的生物!

颜神佑拜见过母亲,见姜氏与楚氏说话正开心,悄悄招招手,将六郎叫了过来。或许是已经定了亲的关系,颜希真不自觉地往“贤妻良母”模式上转化,她自己幼弟天天被她抱着玩耍。六郎比颜希真母弟又大一些,颜希真看着六郎也喜欢,叫一声:“六郎。”便笑吟吟地捏一捏六郎的胖腮。

六郎被堂姐捏脸,心下并不快活。虽然颜希真的手指修长白皙,下手也不重,皮肤还娇嫩嫩的,有点滑滑的。可六郎自认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作为小家庭唯二的男丁之一,他有点不开心。颜神佑拉拉他的耳朵,问道:“路上辛苦不辛苦?”

六郎道:“挺好的。”无人捏脸,好开心!

颜希真见他小大人的样儿,越看越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就想笑上一笑。直把六郎笑得小脸儿上浮起两朵红云,然后就被颜神佑拉到怀里。六郎想都没想,直接埋胸(…)。颜希真笑得更大声了。

颜神佑笑够了,让六郎跟颜静媛姐妹打声招呼。颜希真仔细看着,见六郎动作有点僵硬,而颜静媛姐妹却没有异色。就听六郎道:“阿姊,我去与阿兄阿弟讨较功课去。”

颜神佑取笑道:“又装大人了。”

六郎道:“才不用装,阿娘说我已经是大…嗯,不好总与小娘子们在一起。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啦。”

这一回,姐妹们都笑了起来,连颜静姝也被逗笑了,原本她看着旁人都有兄弟,独三房没有,正自郁郁。颜神佑果断掐六郎的肥脸:“女人怎么啦?谁说女人不能管事的啦?欠揍说一声,我满足你!”

六郎连滚带爬从她怀里拔出脸来,哭丧着脸跑掉了。

颜希真忍俊不禁,也掐了颜神佑的脸:“可怜的六郎,怕没少被你欺负。”

颜神佑到底不放心六郎,伸头瞅了一眼,见六郎跟四房的希礼、希义哥儿仁处得还好,大房如今在家的希仁、希信也似模似样,才缩了回头来。

正在开心的时候,颜肃之回来了。

颜肃之这回回来,与以往就不一样了。这邰阳公府,原是他亲手收拾的。彼时颜孝之守孝还没回来,颜肃之也想不到自己就能这么快封侯分府,虽有“将来某一日此处未必是我家”之意,却也不能免俗地认为将在这处住很久,收拾得十分用心。

今日一看,又生出别样感慨来。哎呀呀,就要分家搬出去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呢。

到了正堂,见到楚氏便拜了下去。楚氏看着颜肃之的背,也有些怔愣,颜肃之没想到能这么快分家,楚氏也没想到。顿了一顿,楚氏才道:“起来坐罢。”

颜肃之坐好,脸上还带一点怅然,楚氏将他仔细看了一看:“有些乏了?倒不见憔悴,很好。”

颜肃之:“…”母慈子孝什么的,发生在两人中间才会觉得奇怪。他就默默地“唔”了一声,又说楚氏在京也辛苦,问颜神佑回来有没有给大家添麻烦之类的。

颜神佑带来的麻烦大了去了,楚氏想想就头疼,却又有一丝欣慰。索性不谈这个,只说:“你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还来问我。”

颜肃之又低下头来了。

颜神佑道:“我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姜氏嗔道:“单是自夸,就不大好。”

颜神佑道:“长辈们谦逊,我才要自夸哩,不然旁人道我真是不好,那可怎么办呢?”

楚氏道:“你的光彩,掩不住的。”

有她这插科打诨的,众人才觉得屋里没那么压抑了。小辈们才来与颜肃之见礼,颜肃之见了侄子、侄女们说“不错。”

楚氏打发他们一家三口去梳洗,等会儿开家宴,宴后有事要与颜肃之说。

颜神佑起身道:“阿婆,我已安排下了,这就去引阿爹阿娘梳洗。”

楚氏点头默许了。

到了自己家的地盘上,一家四口都舒一口气。颜神佑道:“阿爹阿娘先梳洗,行李我来归置罢。京里比归义冷呢,有新裘衣,有鹤氅…”

颜肃之道:“不急,我们一路走得慢,不怕。带来的都是些土仪,扔那里也没什么。京里情形如何?”

颜神佑道:“年前年后,诸王入京热闹了一回,旁的就再没什么了。那两样礼我送了,太尉那里,还是得阿爹去谈。家里在备着分府的事儿,这也须得阿爹来谈。”颜肃之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颜肃之等人梳洗完毕,再来拜见楚氏的时候,颜孝之也从衙门里回来了。于是开宴。正月里,即便初八日,年味依旧很浓。柴氏见六郎胖乎乎的爪子抱着块胶牙饧在咬,忍不住就想起当年颜神佑拿此神物糊了赵氏满嘴的事儿来,唇角微翘。看一眼颜静姝姐妹,又是一愁。

比起颜神佑,颜静姝才是难搞。颜神佑再难嫁,爹妈还在,舅家又比较给力。颜静姝姐妹三个,父母双亡,外祖家是有名的乱窝子。纵使是颜家女,也不排除精细人家因赵家而挑剔三姐妹。可三房两个作孽的已经去了,颜孝之是家主,这三个就是颜孝之的责任了。

小的两个不用太担心,打小养的,能养熟,大的这个有些古怪脾气,虽然掩饰得很好,柴氏还是觉得偶尔会露出来。好人家怕不肯要,说回赵家,又怕她如鱼得水地混闹,坏了颜家女孩子的名声。

颜孝之却高兴,作为一家之主,弟弟有出息了,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三盏酒下肚,颜孝之招呼大家一起来跳舞。

楚氏也不禁着子孙,哪怕颜肃之在她心里不如长子重要,也是她的儿子。纵使母子不甚亲近,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比一个没出息的令母亲欣慰。现在,就只剩幼子了。

心思转了十八个转儿,楚氏发现她这个小儿子还是略有些平庸,一时半会儿地找不到适合颜渊之出头的捷径,只得放下了。

宴后,楚氏道:“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二郎既已陛见过了,明日起便当拜会亲友,二娘今晚且与他收拾一下。你们三个,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嘱咐。”

当下各自散去,颜神佑心底痒痒的,虽然知道等一下能磨颜肃之来问,还是有一丝不甘心的。在归义的时候,她参与事情惯了,骤然变成个“等通知”,此中落差,不可谓不小。颜肃之没回来的时候,她可以算作颜肃之的代表,颜肃之归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郁闷地拉着六郎的手回家去。

六郎想缩回手来,想说他不是小宝宝了,不用牵着手走路。忽然颈后寒毛一竖,觉得他姐身上隐约泄出黑气来。手便不动了,往上抬着,乖乖被颜神佑牵着走。乌黑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直看着姜氏:阿娘,救命,阿姐的样子好可怕!

姜氏虽然是亲妈,却没有读心术,母子间的心电感应大约是因为有颜神佑这个干扰磁场在,也没有接通。她就想着丈夫终于封侯,也是熬出头来了,一双儿女也…这个,眼下看来颜神佑牵着弟弟的手领他回房的样子还是很正常的反正是和谐友爱啦。想颜神佑从小跟着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六郎是她兄弟,以后出嫁,也是要娘家人撑腰的,便不插手,由着姐弟俩联络感情。姜氏初嫁时过得辛苦,颇得嫁家兄弟支应,便立意由着颜神佑关心六郎。

六郎:“…”QAQ

回到房里,颜神佑总算恢复正常了。笑起来特别和蔼可亲:“六郎冷不冷啊?裘衣合不合身?”

姜氏道:“他都穿上了,你现在才问。”

颜神佑道:“阿爹阿娘身量已经长成了,照原来的尺寸总是大差不差的。他还在长个儿的时候呢,以前的都不能穿了,我这是估摸着给他准备的,就怕不合适呢。”

姜氏满意地道:“这才对嘛。”又低头问了六郎一遍。

六郎决定收回以前说过女人很麻烦的话,觉得有时候她们也挺贴心的,严肃地点点头:“很好。”

颜神佑嘴角一抽:“那就好,快去睡罢。”看了一看六郎周围,便目视阿方。阿方会意,将六郎带了过去。颜神佑上来挽住姜氏的胳膊,小声道:“我陪阿娘等阿爹。”

姜氏道:“也好。我也有话要问你呢。”

母女两个秉烛夜谈,姜氏先问家中情况。颜神佑将颜希真定婚的事说了,道:“正日子还没到呢,在下月,便急匆匆要我到京里来。”又说额外送了颜希真干股的事儿。

姜氏道:“盐田既是分与你了,你便自己做主罢,好歹给自己留些,别都散了。”

颜神佑笑道:“瞧阿爹阿娘说的,后来开的田,不是又分了些与我么?我与的又是干股,只分红,并不分田与人。”又说与了姜、唐两家的干股。

姜氏欣慰地道:“你舅家总是帮我们良多,这样也很好。”

颜神佑神色间露出一丝狡猾来:“也不是白给的呢,唐伯父家欠咱们一个小娘子哩。舅舅家那里,说件事来阿娘必定欢喜的,算了,还是叫阿爹来说罢。”

姜氏道:“做什么吊人胃口?亲母女,有甚不能说的?”

颜神佑酝酿了一下情绪,道:“因我在京里,这事儿经过我的手,我才知道的,归义不是分作三县了么?还缺三个县令,您看,哪个表兄好?”

姜氏惊道:“什么?”

颜神佑道:“莫慌,这是大有为的地方!阿爹往归义不过二年,现今如何?咱们家根基又在那里,归义哪里比人差了?阿娘难道不知,京中士人那么多,出头可难哩。”

姜氏皱眉一想,也对,转而琢磨起怎么样才能帮忙说服娘家人了。她是知道嫂子心疼姜云的,归义这地方在时人看来,就是个烟瘴蛮荒之地。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住了些日子,虽然海贼来时受过惊吓,可从发展来看,还真是一片广阔的天地,任由挥洒!

说服了母亲,颜神佑微微一笑,心说,有这样也差不多了呢。她最担心的就是颜肃之一直在中二上进的道路上飞驰,姜氏跟不上趟儿怎么办?现在看来,姜氏虽然不是楚氏那种逆天的人种,却也不是蠢人。这样,她就放心了。

母女俩说的话题,也是楚氏这边母子四人的议题之一。

楚氏见儿子们都到齐了,命他们都坐下。左昭右穆,却是一边一个一边俩。颜渊之坐在颜孝之的下手,颜肃之自坐一边。四个人都洗了脸,漱了口,各饮醒酒汤。

楚氏觉得好了些,才说:“二郎陛见过了,圣上怎么说?不会再变卦了罢?”

颜肃之躬身道:“断不至于了。儿只怕圣上撑不多久,届时会被召还。”

颜孝之疑问道:“怎会?你才去几年?”刷经验值也不是这样刷法的。哪怕是东宫旧人,大家还要担心颜肃之跟水家的旧怨呢。

颜肃之便将颜神佑之猜测说了,听得颜孝之目瞪口呆:“不至于罢?”说完还迟疑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四弟。颜渊之也有点呆,不太敢相信。楚氏惊讶之后,静下一想,果断地道:“是他会办的事儿。你有什么准备没有?”

虽然与母亲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但是有这样一个理智的母亲遇到事情的时候无疑是令人放心的。颜肃之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答道:“要不就赖在那儿等事态变化,要不就想办法,让那里出点事,离不开我。”

楚氏道:“选第二个。”

颜肃之道:“是,已经着手准备了。”

楚氏道:“那便好。唉,你得封侯,我心甚慰,只是…封侯赐府,眼下便要分一分家了。”

颜肃之道:“便是分了府,儿还是阿娘的儿子呀。当初阿舅主持,已分与我一千部曲,很够了。”

颜孝之道:“这说的甚么话?那不过是与你们练练手的,谁个说是分家了的?”

楚氏道:“好了,都不许争执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它也不烫手!”

颜肃之道:“那也不急,我如今也有田有宅有官有爵的,这些都是身外物。请亲友见证一下,胡乱分一分就是了。还有一事要紧是不是得收拾收拾扫祭一下的?”

楚氏微一冷笑:“这是自然,也顺便给三郎烧点纸。大郎择个吉日罢。”

颜孝之嘴角一抽:“是。”

见众人无话,颜肃之瞄了一眼四弟,郑重起身,朝楚氏一揖:“阿娘,儿尚有一事。”

楚氏坐直了身子:“何事?”

颜肃之道:“归义分了三县,儿还缺三个县令。”

“嗯?”

颜肃之缓缓说出来意,他想推荐颜渊之去当县令。楚氏道:“胡闹!且不说他如今的品阶比一个下县的县令还要高一阶,你做郡守,他去做你辖下的县令?你过不了朝廷那一关,御史也要弹劾你了。”

颜肃之笑道:“米丞相做着天下最大的官,他的子侄兄弟也还在这朝廷里做官呢。只消阿娘与四郎答应了,儿自有办法劝动圣人。”皇帝脑抽呀!

颜渊之是极乐意与二哥一起去的,既然受过人家的帮助,现在人家要你去帮忙,是不能推辞的。便也表态,他愿意去。

颜肃之道:“还有一事,儿也不知道能在归义呆多久,将来之事进退难料,归义旁的不说,单是盐一项,就得放一个信得过的自家人去!希贤原是最好的,可他还没说亲,又是爵主,不可轻离。”

楚氏叹道:“还是人太少啊!搏一搏罢!明日见你阿舅,你要提上一提。”

颜肃之露出今晚最舒心的一个笑来:“是。”

总是用着舅舅,颜肃之是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的。他第二天跑到太尉府去,寒暄完了,领完了舅舅的“谨言慎行”的教诲之后。便请楚丰密谈。

楚丰也有私密的话要嘱咐于他,比如归义的势力一类。不想进了书房,颜肃之就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契书,另一张却是鱼鳞一样的图册。

楚丰道:“这是什么?”

颜肃之道:“只要阿舅舅画个押,三百亩盐田,便是阿舅的了。”这不是干股,是实打实的盐场!当然,暂时不能把制盐的方法交出去,盐田得由颜肃之代为经营虽然楚氏父子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大的“盐田”,还要论亩。

颜肃之无赖地道:“您也知道的,法子是您外孙女儿梦着的,一时半会儿的,您外甥也不敢将这法子说出去,夺了闺女的利润不是?”说穿了,就是怕泄漏了商业机密。

楚丰与楚源都被他气笑了,楚丰抬手一招白鹤亮翅【1】,就扇到了颜肃之的头顶上:“学会跟你舅来这一套,嗯?”揍了一顿外甥,楚丰神清气爽。总算没白疼他一回,也知道回报了。虽然回报得很无赖。

楚源嘲笑道:“你看这家里有谁有功夫去归义?”

颜神佑弄出来的法子,她还没嫁,这秘法就归颜家所有。但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是会要嫁人的,这个跟男孩子又有那么一点不同。总之,这里面的制衡因素很多,制盐之利虽大,楚家也不宜贪得太多。看颜肃之的作派,送盐田的事儿是他的主意,楚丰念他不易,也不多问。何况,楚家经营了许久的地盘不靠海。

楚家现在得了制盐的法子弊大于利,颜肃之正好挑明了来讲。反显得彼此都光明磊落,免得再互相猜疑了。

楚丰又有点手痒了,外甥在跟前了,还犹豫什么呢?又把颜肃之暴打了一顿。

颜肃之挨了揍,也不生气,也不犯病,顺势又提出将他弟弟弄到归义去做个新安令的意思。楚丰与楚源越发笃定了,制盐秘法已是颜家资产,颜家要保密,能保密多久是多久。

楚丰想了一下,道:“朝廷之中,我为你斡旋,圣上那里,你真有把握?”

颜肃之又悄悄将那个猜测说了,楚丰与楚氏是一样的话:“他是能做出这等事来。”颜肃之道:“既然如此,便说我不放心旁人接手,怕他们不尽心,我自己的弟弟,能抽着他干活儿。万一我真被调走了,赖不动,四郎正好顶上。”

楚丰心说,你走了四郎顶上,怕不是为朝廷为皇帝顶的,是你自己顶的吧。摆摆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