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他们不能助涨这种戾气。一旦颜神佑养成这种习惯,以后就不好收场了。从这一方面讲,他们又占着理。

两人办公室就在隔壁,一出门儿,两人就碰了头。对望一眼,忽地心生默契。站着闲聊数句,等颜神佑归来。

颜神佑一回来,就被这两位给截住了。

她还在莫名其妙,正急着回去想想舆部的事情呢,这两位老先生来是要闹哪样?

他们虽担着府佐的名头,实则还没有来得及插手诸多庶务。一则是上了年纪了,接手不大快;二来原本的事情各有人负责,颜神佑揽总,他们一时之间的定位也不太好找。多半时间是在熟悉一下情况,做着一个顾问的角色。再者,丁号主持石经事,还要多多请教他们呢。

他们这又是要来闹哪样?

两人迎她入厅事,郑重地道:“先贺小娘子平乱。”

颜神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心里警觉了起来,这两位老先生这个样子不对呀,面上并无喜色,哪里像是祝贺的样子呢?

李彦正色道:“小娘子可知,今日之事,小娘子固然果决,却也犯了大忌?”

颜神佑摸不着头脑:“啊?”我做错啥了?没有提前预知?这个…计划也没有变化快好吗?我以后注意还不行么?不过她看着李老先生的脸色,明智地决定先闭嘴,给两位先生一个发挥的空间把人弄了来,给人以高位,又让人闭嘴,早晚得把人憋出毛病来。

颜神佑很快地道:“还请先生赐教。”她现在见着州府的属官,逮谁都叫先生。因为她不在州府的属官序列里,却又管着事儿,直呼官名似不大妥,干脆尊敬一点。说点好话又不花钱,还能显得谦虚。

李彦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也不跟她卖官子,直接指出:“殴斗非叛乱,小娘子射杀贼人,是非刑而诛。”【1】

颜神佑傻眼了,“非刑而诛”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明白了。刑分五等,笞、杖、徒、流、死,死刑里面也不过是绞、斩而已,可没有乱箭穿心射死了事的!这件事儿,是她办得不对。哪怕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有让人死得那么惨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插成刺猬又成个什么事儿呢?

何况只是斗殴?就算是抓了判刑,只要没有殴伤人命,也是罪不致死的。就算是打死了人,视情节轻重,也不是必须偿命的。

这事儿,是颜神佑不对。

是以她郑重地对两人谢道:“谢先生提醒。”

颜神佑在听到李彦指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后悔了。当时哪怕想得略周到一点呢?当时是气得够呛,也是为了阻止那人杀伤人命,可是出手确是冲动了。颜神佑手上不是没有人命,相反,还弄死过许多人。这一回,也不是师出无名,但是,毕竟是有不妥之处的。

但是,她是死活不能承认“非刑而杀”的定性的。一旦承认了,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做了。如果是她偶有疏失,认也就认了,还博得个坦荡的名声。在纠集了数千人殴斗的事件中,是必得刚毅果决,容不得有半点犹豫的。这是大事,她的大方向没有错。

“非刑而诛”四个字太难听,是绝不能认的。认了,她就得一直担着这个名声。既然杀错了,那么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她再继续这么做,就是死不悔改。不这么做,就压不住事儿。

身为女子,代父行权,本就艰难。若只是本州人的事儿,认也就认了。开春后士人陆续到来,这些人的态度,看看霍亥等人原本的想法就知道了,原就不支持女子行权。让他们听到风声、抓住了把握,可就惨了。一个弄不好,就是颜肃之出门在外,“府佐”们行权了。

到时候,还有颜神佑什么事儿?这些读书人,肯再让女子再出头露脸?

再者,当时不强力制止,难道要让这近两千号人再打成一团?

她有错,却不能在这当口被辖制住了。是以她谢完了李彦,却又说:“此事我当引以为戒,下回,绝不能再这样了。又有,如今虽有律法,然而事急需从权。等到要动刀兵方能了结的时候,就有伤天和了。”

霍亥见她不接这个茬,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必须说,他过来这么寻颜神佑,未尝没有一点刷存在感,然后给颜神佑泼一点冷水,给她的气焰降一降温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

人家不搭这个腔。

李彦也笑了:“小娘的意思是?”

颜神佑道:“今日之事,且待审决…阿爹不在城内,请二位先生与我共审,如何?已死之人,不论,若有枉情,我与补偿。”

李彦道:“参与殴斗,本就不对。本州言路畅通,岂可私斗?死,也不是很冤枉的了。”

霍亥没想到李彦居然成了墙头草,转得这么快!李彦都答应了,他又能如何?两人都知道,颜神佑并不傻,如此顾左右而言它,至少是把事情想明白一半了。再逼问下去,撕破了脸也不好。大家还得齐心共事,不能让颜神佑的面子上太难看。决裂了,是会耽误大事的。

想要约束她,暂时是不能够的了,在她这里刷一刷存在感,对事务有一些发言权,那也是收获。

当下三人达成共识,待郁衡、方章将事件厘清之后,三人速度断案。

不多时,郁衡将事理清。隐情也不甚多,就是三地之矛盾,被乱箭射死那个,却是扬州来的。是原江家之部曲,放免为平民。若说是为主报仇,扰乱昂州,那也不是。只不过一时没了主人,自己成了无本之木,缺了主心骨,就特别容易极端又激动。本来么,昂州人报怨荆州人,干你这扬州人何事?就是心理空虚了想找个事而已。

三人火速商量出了处理的结果。按律,聚众殴斗原就是有罪的,只是这一回,真是要“法不责众”了昂州人太少,又需要稳定,当场格杀是为了维稳,现在不斤斤计较,也是为了稳定。

几个带头先打的,颜神佑已经当场处理了,徒刑三年。余下的人当场都老实了,颜神佑走了,他们也没敢再打,都被郁衡集中了起来。能打得起来的,体力都不错,每人加罚了一个月的徭役。

那一个死了的,是被抓了现行,判也当判个徒刑,当场穿成个刺猬,是重了。于是免他家两人租役,州府拨钱与他做葬事。颜神佑原要自己承担的,却被霍亥拦了下来:“不妥。小娘子是为州府平事,不可自己认了。”

谁叫上了颜家的贼船了呢?霍亥也只好跟着收拾一回烂摊子了。

颜神佑愧疚地道:“拖累两位先生了。”她就是不开口认自己年轻,不认自己不能理事。

两人无言,心说,你这么狡猾,随便啦。

颜神佑又说:“为防再有这等事情,州府也该有所动作了。”便议,州府放开了断各种矛盾,一直到春耕前。把矛盾解决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李彦与霍亥同意了她的提议。

颜神佑舒了一口气,觉得心很累,看来,真是一丝差错也出不得。对于弄死的那个人,她心里也颇为不安。

与两人分开,便去寻楚氏。

楚氏那里,正在看三处的计划。见颜神佑来,笑问:“怎么了?”

颜神佑如此这般一说。

楚氏认真道:“他们说的道理并没有错,你做出好例子来,后来者尚要学坏。何况做的并不很好?你须置酒,郑重谢过两位先生才是。不不不,不特是你,我来罢。你母亲若是知道了,也会谢他们的。你去禀过你母亲才是。”

颜神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是我做错的。擅杀人命,虽不无辜,罪却未必致死,有伤天和。我,无论如何弥补,人是活转不过来了。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了。”

楚氏这才冷笑道:“却也不算什么。你是跑到良民家内行凶的么?非常事,当行非常之法。何况你一年轻小娘子,想要镇住场面,手不狠怎么行?聚了这么些人殴斗,又在这个当口,也是该死了!他们劝你,固是为防微杜渐,怕你养成嗜杀的习性。却也是为了重他们的自己,你要当时都认了,气势就弱了,他们二人又是名士又是府佐,你一旦弱了气势,往后就不好办了。”

颜神佑点头道:“我当时是想,一时认了也不碍什么事。错就是错,我也不讳疾忌医。就怕积少成多,被人架空了,就不好了。我如今,也算是半个府佐,却掌了整府的事。他们二人名为府佐,还未上手。日后但有事,两对一,我就寸步难行了。”

楚氏道:“你能想明白便好。”

颜神佑有些难过地道:“我毕竟做错了。”

楚氏道:“抬起头来,往前看!”

颜神佑低声答应了。

楚氏道:“我看你是还没明白!李、霍二人,毕竟是名士大儒,眼界比那些酸丁开阔,待你已是宽容了!他们来寻你的事,你明白了,他们也会顾全大局,晓得你现在为难,须立威、须压得住。将来南下的人越来越多,比他们小心眼儿的多得是!六郎还小,你阿爹不在家时,你就要顶住了。现在些许小事,你便颓唐至此,将来听到更难听的,你要躲到房里哭么?”

颜神佑被训成狗,讷讷地道:“我知道啊,我也没认…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纵改,也留了伤痕了。有些难过而已。”

楚氏摆手道:“我平生最恨窝囊废!”

颜神佑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OTZ

于是,楚氏便置酒,请李、霍二人,姜氏亦送出帛、纸等物为谢。名义上是谢他们帮忙颜神佑管事,却又并不提具体事务。二人心领神会,不由得不认栽。他二人之意,主要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其次才是刷存在感。到底不想船沉,见好便收。

彼此相安。

楚氏平息此事,便又投身到了事业中去。

此事最开心要数古工曹,他得了近两千的免费劳动力,白使一个月。正好拿来填修水渠、平道路、转运粮草的空缺。有力气吃饱了撑的去殴斗,不如放在正经事情上。

这些人,要做的头一项工程,就是运了棺材去接阵亡的将士。星夜兼程,不出半月,赶在年前将人接了回来。

于是便公祭。

颜肃之在送这些遗骸归来的时候,已经祭过一回。

这一回,是颜家全体出动了。姜氏出席这样的场面,还小有不安。然而前有婆母、后有儿女,倒也给她打气。出色地完成了祭奠的任务。有颜家母女婆媳祖孙,一群女人出场,昂州城的贵妇人们也不能缺了。

这样的场合,她们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些新奇。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开始拘束,渐渐又放开来。

颜神佑旁边是领着阿婉,盖因山民亦有阵亡者,阿婉作为留守主事,亦亲自相迎。众人低次致祭,霍亥撇撇嘴,对李彦道:“怎么看着,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呢?全是女子主事了。”

李彦道:“慎言。”

霍亥颇觉无趣。

方章亲为司仪,读祭文。颜神佑安排了舆部做托儿,趁机煽动起来了同仇敌忾的情绪。同时,再次宣布了各项规定。重申,无论是昂州又或是荆、州之人,皆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这四个字,略有些不妥,因为后来再来的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么多的优惠政策了。这也是部分昂州土著忽然有了比别人地位高一点的得意心态的来源了,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殴斗才会有这么多的人。只是原本许出去的条件,再要收回来,又要困难了。

只得通过政策的微调,比如外来户经若干年后,可与土著同等待遇。当然,最快的是参军,如果家里有男丁参军了,便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家中男丁多,足以支撑两到三人参军的,就能让待遇与土著持平了。

政策一经公布,又当场减免了几个原扬州籍军士家属的租赋以示信誉。看着运送棺材的车队奔向目的地,颜神佑才算舒了一口气,总算大家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也没有人眕机生事。

当下又转到忠烈祠,安放牌位,忠烈祠在城外不远,正在回来的路上。再祭。

仪式并不很长,场面却颇大。颜神佑结合开会的经验,知道这样的大型活动,如果过于枯燥压抑,时间就不能太长,那样会让人产生疲劳的心理,就达到她要的效果。

这件事情做完,新年也就快到了。

这一年过得十分匆忙,虽然热闹,却都担心着前线。颜神佑等往前线寄了书信,信里写不尽的思念之意。颜肃之在荆州,也很想念家人,只是除夕之夜,他们都没有休息。

别人休息了,就正是进攻的好日子。趁此机会,颜肃之连拔三寨,下了两座县城。对方还在庆新年,歌舞升平,纵使戒备,这个时候也都松懈了不少。颜肃之这边儿搭梯子、抛绳子,嗖嗖地爬到城头上去了。年都不让人好好过,相当地没人性。

颜神佑接到捷报的时候,正在陪着姜氏回娘家,听了消息也是笑了:“这是我爹能办出来的事儿。”命大肆宣传,趁机打招兵的广告,一过正月十五,就招新兵入营。

让她没想到的是,新兵里有被淘汰的“无赖子”,居然跑到州府来,要求入伍。

颜神佑颇觉奇怪,使人去问,方知这是当初械斗的人,因为犯了案,记录在案了。姜戎便不肯收,恐他们入伍之后再因地域偏见干架,扰乱军纪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想这几个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铁了心的想要上战场。跑到州府来请愿来了。

颜神佑:“…”不得不让姜戎收他们入营。她当初义正辞严地指责人家只知道殴斗,不知道去前线杀敌,后头拒绝人家。怎么说也不是个事儿。

姜戎无奈,却心想:我必令你们知难而退。他也没有刻意去整,只是将要求略紧了那么一紧。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几个小子居然都捱了下来。姜戎心道,怪道名将也不拒无赖子,这等人,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有拼劲儿哩。

作者有话要说:帅气什么的,耍完帅就要被抽打了。

【1】“非刑”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不按法律办事,哪怕出发点是好的,还是不对的。

历史上这么干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是绝对没有人夸的。如果敢“非刑”等着被喷吧,如果“非刑”杀人,那就要有被喷成狗的心理准备。哪怕是皇帝,办下这种事,也会有真正的人不鸟他,御史搞不好还要群喷。

小变态这回,运气是相当好的了。

想看进度的亲们,明天开始,加快进度!

第206章 女部的出现

话说,颜神佑等人在州府过了一个不那么热闹的年。虽然战火并没有烧到昂州境内,但是,当家的头子带队出去砍人未归,又陆续有伤亡,确是一件让人无法开心得起来的事情。城内也有不少人家有子弟在前线,更是在欢庆新年之余,又添了好些个担心。

毕竟是太平地界,再担心,也比外面兵慌马乱的强。

新年过完,补充兵源的补充兵源、训练的训练,颜神佑却又如今留守诸属官,开始了春耕准备工作的讨论会。

此时农历已固定了,过了新年就是春天,顶多再过一个月,就真的是春暖花将开,得播种了。昂州又偏南,春天来得更早。

众人齐聚一堂,连姜戎都抽空来开会了。

方章是这方面做惯了的人,颜神佑说一个开场白,他便开始通报诸般事务了。拿出个草稿本来,方章看一眼发言提纲,便将一些早记在心里的细节给报了出来:“自去岁入冬,旱情便已缓解,今年若无意外,当是个丰年。原本军士便不算在劳力内的,他们去不去打仗,对春耕都没什么。只是要转运粮草等事,抽调了民伕,田间劳作之人便要少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连丁号都在回忆,当初,小娘子似乎是在起兵前就提过这一茬儿?看来,是真的得用妇人了。

想到这里,丁号便有点牙疼。在人力缺乏的情况下,把女人当男人用,是常见的做法。不过,有颜神佑在,恐怕不只是拉女丁那么简单了。对此,丁号颇为犹豫。

李彦与霍亥也很为难。

在他们的认知里,女性确实是弱者,现在要让女性做男性的工作。哪怕日常也是这么做的,却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一说出来,就显得格调变了。有药场的事情珠玉在前,真怕颜神佑再搞出什么“女人管女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搞个药场,什么育婴堂一类的,不过是小打小闹,人既不多,牵连也不甚广。只当是一群贵妇人无聊打发时间,同时也是给昂州拉一点印象分看,我们多文明。同时,让士卒们安心,增加凝聚力的小手段而已。

现在要在广袤的土地上遍地开花,李彦后背都要冒出汗来了。

这样不行!

李彦心思电转间,方章已经说了:“果如小娘子先前所说了,男丁确是不甚敷用了。要女丁劳作了。”

李彦心里呻吟一声,不由眼前一黑。

颜神佑道:“昂州还是人太少。但是如今男丁足用了,再打下去,也要不够了。得从现在开始习惯使女丁了啊!”

这几乎是一锤定音了,想反驳都没得反的。

白兴又报了将来的天气之预测,他掌的是就传说中本应归钦天监干的活儿。只是昂州未独立,不能这么叫,颜神佑给他安了一个“舍人”的职务,掌天文历法,当然也包括了这些天气预测一类的事情。

白兴虽然对目前这个级别稍有遗憾,却明白自己这个职位是个可以一步登天的优缺。穷是穷一点,但是当“有大事不决”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展现自己的重要性了。在这种环境下,“大事”也是相当容易出现的。

只不过现在,他还是起一个气象台的作用而已。

他证明了方章的话:“今年确是不错,只是我夜观天象,怕北边还要旱上一旱的。”

颜神佑叹道:“北地百姓,又要艰难了。只盼扬州能好些,否则…我们虽缺人,安置流亡却也吃力呢。”

白兴用神棍的口吻道:“扬州将宁,往北行将大乱,有倾覆之祸!”

听他这么一说,连颜神佑的脸色都大变了起来。扬州再往北,那就是京城了,虞喆已经幽死,还能有什么变故?再大一点的变故,无过于改朝换代了。倾覆之祸,没有特别的解释,也就是完蛋了的意思了。

哪怕不是京城,京城再往北,那是青、冀等地,那里有阮梅等人,他们那里会有什么大事?不过也是造反。说阮梅倾覆,那也不是现在这个坑爹的朝廷干的。再有更强有力的人出现干翻了阮梅,最终的结果跟阮梅得势一样,还是要取虞氏而代之。

颜神佑道:“此事不可儿戏,世叔看得准么?”

白兴道:“当无谬误。”

众人都沉默了。

还是颜神佑比较不在乎这个朝廷,只说:“奈何鞭长莫及。不如惜取眼前。”

丁号道:“该当如此,只是,扬州那里,也该多看一看,能进则进。”他虽掌着礼部,却也是高层,同时,其实对于军国大事,还是有着相当的热情的。

颜神佑道:“人手不大够,不过,我已经使人往扬州去打听消息了。”

丁号道:“有备无患。”

说完这个,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了,颜肃之还在荆州死磕呢,想动扬州,想上京城,不管是勤王还是别的什么,都得等。不如讨论一下春耕的事情,一说春耕,又说到女丁了。

逃避不得,只得依了颜神佑的意思:“发动女丁罢。家也不是哪一个人的家,国也不是谁一个人的国。一齐出力罢。”

李彦心说,一齐出力,你再来个男女大妨…要哭了好吗?

果然,颜神佑又说:“只是这男女大妨的事情…”

【来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霍亥还是有点别扭,飞快地道:“总不好男女分开不见面的罢?各家自有田亩,忙时不也是全家一齐上阵么?何须分开,再设女营来管?”他的心里,需要用女丁了,那拉女丁是没关系的。事情有了缓解了,再让她们回归家庭就是了。只是为女官,是万万不可再多设了,贵妇人们搞慈善的“官职”,与现实里临民决事的“官吏”是有大大的不同的。

颜神佑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不管这男女大妨了?”

霍亥:“…”MD!

李彦为他解围道:“事急从权。”

颜神佑道:“纵是从权,也要有个章程。怎么发动她们呢?”得有个口号吧?“州府若不挑明了,请大家共体时艰,装不知道,逼得人家女人当男人用。这与前朝暴政,又有何区别?不能给利,便要给名。”

此言有理。

男人们其实很为难!并不想让女子抛头露面,但昂州的情况又摆在这里了,这是一场持久战。打个十年八载能平定的,已经是不错的情况的啦。以昂州之地广人稀,先抗荆州,再平扬州。扬州是受灾的地方,荆州是敌占区,都不稳定,昂州肯定要多担待的。

他们虽然有城府,但是受到的君子教育让他们没办法过于无耻。虽然赞成内外有别,女主内。却没有办法说出“当牲口似的蒙眼牵去田里劳动,干完活再带回家,让她们做饭洗衣带孩子,期间不让她们与外人接触”这样无耻的话来。

最后,只得依了颜神佑的意思,去想口号。

颜神佑心说,还用你们想?“半边天”,响当当的,我已经想好啦!

然后,她又提议,建一个“女部”,管理相关的事宜。一群大男人,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给难为住了,不答应?男人去管女人,不妥。答应了…眼瞅着就是颜神佑的势力了。

还是霍亥心思活,暗道:弄了女部,就只有你管了,你自己划了个圈儿,把自己划进去了。给你女部,旁的事你就得渐渐放手了。你这是作茧自缚呀!待小郎君长成,把妇人们堆作一堆陪你玩,政事渐次收回,你还能有什么呢?这样也好,大家都便宜。只见过靠裙带得官的,没见过带着一群女人争权打天下的。

是以他才是最先答应的了。

一切议定,又议耕牛种子的数目等,又有古尚书说水利事。都说妥了,姜戎才说新兵事:“若必要训足三月,倒也不是不可。只要近期不再有兵事,不得不以新兵补充战损。只怕扬州那里有变。”

颜神佑道:“扬州来的消息,暂时安好。春天啦,都该想想怎么填肚子了。”

李彦道:“青黄不接之时,才易生事。秋冬之时,倒还有些收成的。”

颜神佑道:“此言有理,我调玄衣巡视州界。”议毕,又问有无士人来奔。

丁号道:“渐次来了几个,眼下便开始么?”

颜神佑望向李、霍二人,问道:“二位先生的意思呢?”

李彦道:“那便先将架子立起来罢。”

议毕,各归岗位。颜神佑留下姜戎,跟他商量新兵的事儿。

姜戎听了颜神佑的话,吃惊道:“什么?不特训拼杀,还要教识字?!”就没有人这么搞过,好吗?!

颜神佑道:“一个没有信念的队伍,身体再强悍,也不过一盘散沙。不如教他们道理。”

姜戎道:“行不通!时间这般紧,又缺人手,忙不过来!”

颜神佑心说,能比我兔一边抗倭一边反蒋时条件更艰苦吗?对姜戎道:“试行如何?阿爹这一仗眼看就要凯旋而归了,须休整月余才会再战。一时半会儿,用不着这些新兵上阵。人,我有。”

姜戎道:“你召了士人来,让他们教武卒?你!”急切地前趋,压低了声音斥道,“你疯了?!你这孩子,这般想当然?”

颜神佑笑道:“阿舅莫急,并不是这样的。我还怕他们坏掉了我的人呢!阿舅看我做事,凡做出来的,有不着边际的么?我已在玄衣部内试行过了。阿舅看我玄衣如何?”

姜戎哑然。

颜神佑道:“我分派玄衣内百户入新兵营,每日教习如何?”

姜戎叹道:“那你试试罢。”

颜神佑恳切地道:“若非阿舅,我不会说得这般明白的。阿舅也知,士人清高得有些过了,固有能人,小一辈却多浮华,不务世事。单倚靠他们,不外又是另一个本朝、另一个前朝。此一时、彼一时,中枢无力,便要天下大乱,谁都讨不着好。我很心焦,便想试上一试。给这天下,添点儿血性。”

姜戎道:“上行下效。”

四个字。颜神佑便闭嘴了,对姜戎道:“我看阿娘养花,有枯枝病枝便要先剪了去,这是为什么呢?”

姜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我明白了。”

颜神佑道:“阿舅不明白,病枝要剪,正经的枝干还得好好留着呀。”

姜戎叹道:“那便好。”

颜神佑低头想了想,对姜戎道:“阿爹将归,阿舅想好了没有?是继续练兵,还是上阵杀敌?”

姜戎猛一抬头:“什么?”

颜神佑道:“我不瞒阿舅,阿舅也毋欺我。总不好将这一串子的事都交给阿舅做的,必有抉择。”

姜戎道:“我要想想。”

颜神佑道:“打仗,打的是后方,史九等人何以改?在无根基。昂州稳扎稳打,才有的今天。守后方也没甚不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若想出彩,自然是上阵搏杀了。”

姜戎道:“我去想想。”

颜神佑道:“不急,阿爹还没回来呢。那,我这就挑选玄衣了。”

姜戎匆匆点头答应了,准备回家开会研究讨论。

颜神佑将他将到门口,才回来召集丁琳与李家两个小娘子来商议。二李初时还有些拘束,过不多时便放开了。家里有那么一个号称要修仙的人,什么样的怪事,在她们眼里也都不奇怪了。

大李行三,小李行五,据说中间有一个行四的,却是夭折了。

李三娘听到“半天边”便说好,又建言:“光有女部并不甚好,我怕到时候他们把女子往女部里一推,叫我们学什么妇道。实事里的什么药场啊、被服场啊,就都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颜神佑:“…”拣到宝了!

李五娘笑道:“这又有何惧哉?覆水难收!只要趁此机会将事做大就好。”

李三娘道:“唔,那就要开启民智了。妇人明理,绝不弱于男子。”上头还坐着一个嘴炮流镇山之宝呢,打嘴炮就没人干赢过她!听说,真杀实砍好像也不弱来的。

颜神佑:…你们家里人原本不放你们出来,是怕你们造反吧?不是担心你们太腼腆吧?

颜神佑不知道是该开心好,还是该郁闷好了。

总算,她这是有帮手了。真是要感谢亲妈!姜氏真是亲妈!将这两姐妹都留给她了!

颜神佑笑道:“既立女部,我也需要几个舍人了。诸位可愿屈就否?”

三人一齐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李老先生,估计会心塞…

女部之事,颜神佑写信给颜肃之详细说了。正好第一批的急救包做出来了,流水线日赶夜赶,三班倒,也只搞出两千个来。颜神佑派人送往前线,连信一起。急救包比较少,不能做到人手一个,便或一什、或一伍,发那么一个。里面有绷带,有些止血药粉,一点退烧药,一点大路货的解毒药。

颜肃之看到急救包是开心的,可看到信又有些头痛,可颜神佑又将拆了大家族的事情给拖出来说事。颜肃之左思右想,也没有无耻到压榨完女人的劳动力还不给报酬的程度。

女人兴不起风浪的,女人体力先天弱,干活可以,打仗就不行了。最重要的是,有了女部!颜肃之比其他人都担心颜神佑以后如何自处。听说颜神佑把女人都发动起来的时候,他还怕颜神佑玩脱了。

等到看到女部,他的眼睛不免一亮,跟霍亥想的是一样的:到时候把你堆女部里!这样,颜神佑日后既能参政,却又不至于过份强硬,只要不太出格,也就能保全了。看颜神佑的做派,似乎也是这么个意思。那便由她吧!

头痛之后,颜肃之拿笔把拆了大家族这样的话给涂掉了。写信给颜神佑,女部就建吧,舍人,你要立就立,十个还是八个都随你。反正就几个女人,工钱也可以给。至于你阿婆和阿娘,工钱就先不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