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点了点头。

这晚钟恒到底还是没留下来,连夜开车回了禺溪。

*

许惟回到别墅已经很晚。

聚会上的小插曲蒋丛成没有多问,许惟也没再去想。卢欢如果真要告诉钟恒,就随她去吧。真顾不了那么多。

这是在别墅的第二个晚上。

许惟的睡眠好了很多。

隔天清早,蒋丛成出门了。早饭后,蒋俞生也出去上课,别墅里只有许惟和阿珍。

阿珍几乎都在厨房里忙乎,许惟趁这个机会,把别墅里能去的地方都转了转,除了蒋丛成的书房和卧室,其他地方她都仔细看了,可以确定没有摄像头。

午饭后,蒋俞生被司机送回来。

许惟这两天和他已经有些熟悉,蒋俞生似乎对许惟也不排斥,进屋就拉着许惟去自己的房间,拿出图画本让许惟看他画的画。

他画的是水彩,许惟翻了几页,发现很多都是风景和静物,色彩很明快,只有最后一页是人物,色调偏灰暗,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都是短短的的头发,可以看出他们都是男的。

许惟指着其中的小孩,问:“这是你?”

蒋俞生看着她,羞怯地点点头。

许惟又指着后面的成年男人:“他们是谁?”她拿笔给他,“写下来,好不好?”

蒋俞生在旁边写上“爸爸”,又在另一边写上“伯伯”,抬头看着许惟。

许惟问:“伯伯是谁?”

蒋俞生皱了皱眉,忽然又笑了,起身跑到桌边,从抽屉里拿来一张照片。

上头是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衣服,很瘦,似乎有些驼背,他佝着头,眼神松散,笑容呆滞。

许惟觉得眼熟,细看两眼就记起来——是那个傻子。

她到禺溪的第一天,去七渡镇向阳小学跑了一趟,那天看到的就是这个人。当时饺子店的老板娘把他赶走了。老板娘喊他“蒋大云”,说他有精神病,砸死了人,又说他有个弟弟在城里做事,赚了大钱。

想起这一切,许惟渐渐皱眉。

那年,她姐姐方玥从传媒大学毕业,获得支教保研的资格,刚好到禺溪的向阳小学支教。

这么说,方玥那时候就和蒋丛成有交集?

蒋丛成昨天说“这一年一年的过得真快”,所以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许惟意识到,方玥对她有所隐瞒。

蒋俞生见许惟不讲话,好奇地拉拉她的手。

许惟把照片还给他:“收起来吧。”

蒋俞生把照片放回去,过来比划了两下,许惟看懂了,“饿了?那我们下楼吃东西。”

*

傍晚,蒋丛成离开木云山庄,司机将他送回办公室。

没多久,李越火急火燎地过来了,他没有敲门就进了办公室。

蒋丛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睁开眼。

李越关上门,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张口就说:“消息来了,省城市局那边专门弄了个特别行动组,由那个姓何的领导,明天南下。这回要坏了!”

“没别的?”

李越脸都绿了:“这消息还不够坏?”

“你慌张什么?”蒋丛成仍是那副样子,“他们查到今天,查到什么了?”

“他们这样死咬着,迟早会查到。”李越气急败坏,“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山庄那边生意暂时歇一歇,里头的货先清一清。”

李越看着他,忍不住了:“还有个人,你真不打算处理一下?”

蒋丛成淡淡地说:“这一点我早就说过,她不影响。”

李越丝毫不信,“她是什么来历什么出身,我们都清楚,她跟警察可是好伙伴,你真要冒这个险?”

“我从来不冒险。”蒋丛成说,“你放心吧,在这件事上,她不会背叛我。”

“你就这么肯定?”

蒋丛成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笑:“她不敢。”

“为什么?”

“她有张死牌在我这,我要是倒了,她也就完了。”

“但愿你没有想错。”李越突然笑了声,“咱们昔日是兄弟,在道上一块儿搏过命,你帮我挨过一刀,这我都记着,现在咱们还在一条船上,犯法的事都一道干了,可别最后死一块了。”

李越站起身,“在这件事上她会不会背叛你我不知道,但在别的事上,这女人你可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丢过去,“这小子,长成这样子,也难怪她能看上。你自个看着处理吧。”

李越起身走了。

蒋丛成看着茶几上的照片,面无表情。

*

六点钟,钟恒睡了一觉醒来,又接到宋小钧的电话。

“你事情办完了没?明天有空的话赶紧来一趟,队长都催了。”

钟恒不太清醒,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明天你来了打我电话。”

“宋小钧,”钟恒翻了个身,揉揉额,“我先说清楚,就算被录用,我这个月也没法入队,我这边有件大事没解决。”

“你现在又没工作,还能有事情这么重要?”

钟恒头还是昏的,他皱眉看着天花板,声音有些飘,“事关我女人,你说呢。”

☆、第29章

阿珍听蒋丛成的吩咐, 到点就给许惟做饭。晚饭只有许惟和蒋俞生两个人吃, 一张长餐桌摆了六菜一汤。汤是鲫鱼豆腐汤,阿珍端上来时说:“蒋先生特地交代今天做这个汤, 许小姐您爱喝吧。”

许惟点了点头。

方玥小时候喜欢吃鲫鱼, 这个许惟知道。后来这些年她们鲜少有机会一起吃饭。

饭桌上格外安静,蒋俞生专心致志地低头吃着, 许惟在这小孩面前不用想太多。如果蒋丛成在, 每夹一道菜她都得思考一番。

阿珍的厨艺还不错,饭菜虽然都偏清淡, 但口感还成。

许惟正吃着饭, 碗里突然多了一颗鱼丸。

她一抬头, 蒋俞生捏着勺子朝她笑, 他笑起来一贯是害羞的,见许惟看他, 他指指鱼丸,比划了一下, 头就低下去,扒着碗里的饭。

蒋俞生的长相其实不像蒋丛成, 他皮肤偏白,眼睛也大,双眼皮, 十二三岁的男孩, 眼睛里很干净。也许是因为自身的缺陷, 他没有普通小男孩那么活泼, 做什么都安安静静。

许惟尝了他给的鱼丸。

蒋俞生偷偷抬头看她,又笑了笑。

蒋丛成回来时,晚饭已经吃完了。

许惟上楼洗澡,蒋俞生在自己的房间看电视。楼下没人。

阿珍从厨房出来,给蒋丛成拿鞋。

蒋丛成问:“今天许小姐有没有出门?”

“没有,许小姐一直在家里。”阿珍说,“先生您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

蒋丛成去了书房,过半个小时,他走出来。

许惟刚穿好内衣,头发没擦干,就听见敲门声。

这个时间,阿珍在厨房忙碌,如果不是蒋俞生,那就是蒋丛成回来了。

许惟捏着毛巾,说:“等等。”

外头安静了,过好几秒都没声音。

看来是蒋丛成了。蒋俞生先天性聋哑,不可能听见她说话。

许惟套上裙子,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门。

蒋丛成站在那里,那张脸还是和平常一样,看不出表情。他的目光在许惟脸上停了一会,“洗过澡了?”

“嗯。”许惟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蒋丛成看了眼她的头发,“把头发吹干吧。”

“哦。”

许惟转身往里走。

蒋丛成也走进来。

窗边有一张沙发,他步伐平稳,径自走过去坐下。许惟坐在床尾吹头发,屋里只有吹风机工作的声音,不算吵闹,但也没法说话。

蒋丛成似乎并不着急,小茶几下有几本旧杂志,在这儿摆了一年多了。他拿一本摊开翻看。

许惟瞥了一眼,视线转回来,盯着被子上的暗纹。

过一会,她吹完了头发,嗡嗡嗡的声音歇掉。

蒋丛成的视线离开杂志,隔着几米的距离看了看她:“你这头发短了些,剪过了?”

“是剪了一点。”许惟说。

蒋丛成看了一会,目光渐深。他朝她招了招手。

许惟没动。

他嘴唇抿了抿,那张微黑的脸显得更阴郁。他唇角微动,露出一丝笑:“过来坐。”

许惟绷紧的身体松了。她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和蒋丛成之间隔了一点距离。

“今天李越从省城回来了。”蒋丛成说。

“是么。”许惟随手拿了一本杂志,边翻边说,“这回还没见过他。”

“省城那边忙,他也是焦头烂额。”蒋丛成笑了一声,“他这人就那点出息,你一来,他总要紧张几天,深怕你招了警察来。”

许惟也笑了笑,说:“他胆子不大啊。”

蒋丛成没说话,又笑了,眼角的纹络堆着,“的确不大,这不,还跟你玩了点阴路子。”他低头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去。

许惟接过来,看了最上面的一张,手就顿住。

是那天在灵町山,石道上,钟恒牵了下她的手。

照片是从后面拍的。

许惟没有说话,依次把下面几张看完,都是同一天,照片上只有她和钟恒。

蒋丛成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之前说的同学,是这个人?”

许惟抬头:“是。”

蒋丛成:“高中同学?”

许惟:“对。”

蒋丛成:“不只是同学吧。”

许惟承认:“嗯,我高中的时候早恋过,和他。”

“哦?”蒋丛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带了点笑意,“后来呢?”

“分手了。”

“怎么分了?”

许惟平静地说:“上大学,我在北,他在南,异地恋,本来也没多喜欢,那时候都小,尝新鲜,幼稚得很,很快就厌了,分手是自然而然。”

蒋丛成说:“那时幼稚,现在……成熟了?”

许惟笑了笑,“没,他还是幼稚,隔了这么多年突然碰到,他黏过来都甩不掉,一道爬了山,吃几顿饭,大概新鲜感没了,来了个漂亮学妹找他,他又盯上人家了,也不找我了。”

蒋丛成笑,“那倒真是小男孩心性,算不上男人。”

许惟嗯了一声,“是啊,毕竟比我小。”

蒋丛成没再问,说:“照片你自己处理吧,明天下午有个应酬,你也去吧。”

许惟点头,“嗯。”

“休息吧,我还要去看看俞生。”

“好。”

蒋丛成出去了。

许惟关上门,站了一会,慢慢抹掉手心的汗水。